玉米

我公公菜园里专给我栽的玉米到了收获的季节，我昨天煮了一锅，晚饭啥都没吃，光吃它了。老鼐不吃，我分了一只给托小猫，换来了半个多小时的安静。托小猫啃玉米时的专心致志与一丝不苟，是所有其他时刻的托小猫们都比不上的。以前她啃过的玉米秃棒子，还有很多剩余的玉米粒，需要我再打扫，重新啃一回。现在她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啃过的玉米棒子直接就可以拿来洗鞋了。哦，这个用干玉米秃棒子刷洗布鞋，不知是不是我的家乡特色。

我很爱吃新鲜玉米。每次回老家，常遇上玉米收获时节，母亲动不动买好几斤，回来白水一煮，全家人围坐狂吃。我最爱吃又甜又糯的糯玉米，可以连续一气吃好几只。北方人吃硬梆梆的老玉米，我却是不爱的。

老鼐一开始坚决不吃，说在法国，只有猪才这样啃玉米棒子。但是他不久也被拉下水了，能适当地吃一点，做一只态度不算太坚决的猪。托小猫则大概受了我的基因的影响，从第一次见到玉米起，就无比热爱，心甘情愿地猪状毕现，抱着一只玉米，像抱着整个世界一样，双眼炯炯放光，牙齿霍霍使劲，啃得那叫一个投入。一开始我怕她消化不了，只象征性地给她小半截，她飞快地把这小半截啃完，眼巴巴地在其他人脚边绕来绕去，企盼能分一杯羹。那样子常常令我想起猪八戒飞快地吞下自己的那只人参果，“却白着眼胡赖，向行者、沙僧道：‘你两个吃的是甚么？’”

法国人吃的玉米，是玉米粒罐头。我基本没见过卖新鲜玉米棒子的，这么多年只在某个自由市场上买到过一次。其他时候，虽然常常见到无边无际的玉米田，也起过心顺手牵羊一两只尝尝，但因为受到“这些玉米是给动物吃的，农药和化肥的用量不符合给人吃的玉米的标准”的恐吓，所以从来也没敢下手。几年来，我公婆体谅我思乡之苦，在菜园里专门种了几株玉米，无化肥无农药，特供托宝猫。前几年夏天，我们在中国，等回来之时，我的特供玉米常常已经熟得过了，不太好吃。今年夏天雨水太多，玉米成熟得晚，所以我们回来时，正好是美味季节。虽然我刚在中国大大过了瘾，但仍然来者不拒，多多益善。一边吃一边只可惜这个季节终究要过去，我终究要在漫长的冬天里，遥想新鲜玉米的甜香。

据说香港老富商霍英东很爱吃玉米，认为“玉米是最好的食物”。我无意间有同样的食物爱好，不由得常常自欺欺人地做起“爱吃玉米=成为富豪”的青天白日梦来。

也有人吃玉米，不但没有成为富豪，却有很惨的结局。我小学时，有一个周末结束后回学校里上学，发现班里少了两位男同学。据说是在露天电影院里，两人玩耍打闹，其中一人大概有宿疾，竟然莫名其妙地被打死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乡亲们说起这件惨事，总是很唏嘘：那个被打死的男同学，据说为了去看电影，没来得及吃晚饭，只从锅里抓了一只煮玉米就跑了。于是他这一生里最后吃到的食物，就是一只玉米。

时光荏苒，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