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 白领和妓女的裂变人生

上世纪90年代，是中国“女性文学”井喷的年代。50后的王安忆、毕淑敏、方方、池莉、铁凝裹挟改开之风方兴正酣；60后的迟子建、须一瓜勇战文坛追随其后；70后的卫慧、棉棉、乘网络而来，渐露头角。 虽然我后来转入美国生活，与中文媒体渐行渐远， 但会追喜欢的作家和其Ta人的作品。 （下，郜科所做的70后美女作家图）

看方方的书最早的是她的《风景》，一下就被抓住了。 方方的笔颇有英气，简练流畅的故事，一个死去的孩子眼中的“风景”，实实在在给了当时是学生、懵懵懂懂的我极大的震撼。 “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直到死都是无法判清的”。 

那时候我还沉浸在国外的海量名著中。 俄国的，英国的，法国的，美国的...  周围的同学净是喜欢简爱的，把那句经典句子的中英文背得滚瓜烂熟。“你以为我穷，不美，就没有感情吗？假如上帝赋予我美貌和财富，我一定会使你难以离开我，正如我现在难以离开你。。”（英文原文见文后【1】）， 看，直到今天我还能默写出来呢。   

方方的文字完全不同， 那是真正从中国泥土里生长出来的文字， 带着精准的狠劲， 和矫情做作毫不沾边。 为简爱热泪横流的女生们如果停留在勃朗特的世界，会永远不懂就是流一吨眼泪也成不了简爱，因为中国的环境长不出一个罗切斯特。 中国的男人大多是方方笔下的”X哥“们。 

后来我一直在追看方方的书。从美国回国的时候，逛书店是我的必须。看到我喜欢的书就会买。进入21世纪我读到她的中篇，《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 这部作品后来得到《小说月报》的“百花奖”。

方方讲了一个女孩，黄家小妹，的故事。黄小妹从出生就被父亲和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轻视。父亲从不因为她家里幺女而对她多一分疼爱； 哥哥姐姐也从不因为她是小妹而给予格外的照顾。 在学校她受到男同学的欺负，她的知识分子父亲与其说对她“维护”， 还不如说是自己人性劣根性的暴露： 虚伪懦弱，拜高踩低。 

黄小妹聪明漂亮，后来进了重点大学的好专业。没有爱的家庭，使她对社会环境的风刀霜剑满是畏惧和些许仇恨。 当不公正来临时，她选择的是不正当防卫 - 从表面的冷漠，心里的谩骂，逐渐进化到用自己的身体来宣泄对世界黑暗的反抗。 这个白天光鲜靓丽的白领，晚上到城市角落去做皮肉营生。

世界的黑暗都是由人性的伪善和恶劣造成的。 方方的文字像刀子一样剥离表象，层层推进，把人性的丑恶用一个个事件一点点展露在读者面前。 没有一句说教，满篇又都是在说教。 人是立体的复杂生物，有多个层面。 大多数人为了虚荣和矫情，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平面的奴隶。 

极端压抑的人，会爆发极大的冲击力。黄小妹极端地分裂了自己，最终被世界丑恶的人类毁灭。 读懂了方方，你就会坚强，不会对身外之物，特别是网络上的各种攻击分心。 方方的文字从不让人轻松，如果你没看过她的书，但看过她的作品改编的同名电影《万箭穿心》，也能领会。 

最早的方方，写诗。 2000年后的作品，文风更加犀利，故事更加虐心，修辞更加冷静完善。 2007年她成为湖北作协主席，2012年高票连任； 2018年卸任。 做了官儿之后的方方， 多次出国。 2020年的《方方日记》引起了很大的争议。

《方方日记》我开始是从国内一个小众的作家圈子的转帖中跟读。 觉得写得很好，就是我读熟了的那个方方。 后来日记在网上被攻击，引起强烈的质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方方自己说， 源于一些不同观点的作家，和他们的推波助澜。 和文革一样，对她最大的打击不是来自于政府，而是那些和她共事、或素不相识的底层民众！

网络上的质疑之一是因为其中的1月30号的她的日记提到，“ 昨晚派了肖警官将我侄女送到机场……”。 当时武汉封城，政府已有私家车禁行令。 质疑者认为前任湖北作协主席，享受厅级待遇，搞特权。 还有人用自身的经历说她只专注于“黑暗面”， 所谓的“抹黑”。 也有人提到别墅的产权问题。

方方在32岁写作《风景》时说，“当你把这个世界的一切连同这个世界本身都看得一钱不值时，。。。你才能天马行空般在人生路上洒脱地走个来回”。 生活在人类社会， 透彻如方方，终是不能不顾一切的。 一个人越是天马行空，Ta 遭受的阻力就越大。 方方肯定明白，网络上的极端议论，不论“左”或“右”， 都不值一提。 人身攻击更是无稽之谈。 希望她今后还能写出更好的作品。

{1] Do you think, because I am poor, obscure, plain, and little, I am soulless and heartless? You think wrong! — I have as much soul as you, — and full as much heart! And if God had gifted me with some beauty and much wealth, I should have made it as hard for you to leave me, as it is now for me to leav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