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英语老师莱斯利.麦凯恩和俞敏洪(下篇)俞敏洪 1
返回北京,我又到原单位上班了,朝九晚五,那份工作我还不能放下。但我的心态变了,觉得既掌握了些英语,应该再继续做点什么,尤其是莱斯利要求我找一个“good English teacher”的叮嘱始终在脑海中回荡。尽管我对自己的程度毫无认识,也不清楚什么老师算好,但要实践一番的心愿非常强烈。
很快我查到北航要办一个英语班,为本系统进行员工培训,在名额允许的情况下,也加收几个自费生。以我的基础本不够资格,但经我恳求还是被收下了。那个班走马灯般先后有六、七位老师分别授课,尽管氛围不错,但节奏四平八稳,我不乏收获之余更倍感焦虑–那正好是猴年,照这样等到下个猴年都不一定能见分晓。因此我人在曹营心在汉,努力着也搜索着看似飘渺的机会。
这段短暂的学习结束后,我没有接着参加类似的培训班,而是开始盯上了校园布告栏和街头电线杆上的TOEFL广告。我极度纠结,知道天很高,地很厚,但是到底多高多厚并不清楚。我想试一试,看能不能飞上去,不行就下来;或能不能钻下去,不行就上来。打定主意,我开始做贼心虚般在海淀中关村一带活动。我不敢跟任何人说出我的企图,就怕一旦露馅丢不起那个人。
我进的首家TOEFL班很有名气,授课地点设在人民大学,清冷的日光灯下挤了很多学生,一位相貌端庄的男老师讲得不温不火,我挑不出毛病就是感到莫名的压抑,于是一节课后再没踏进人大校门。我的母校也办了TOEFL班,但老教室就在旁边,物是人非令我伤感,另外那里仍有熟脸,也与我偷偷摸摸的宗旨相悖,所以不得不放弃。我还拜访了另一个广告满天飞的托福班,由于有了人大的经验,想先咨询一下课程讯息,结果报名处的二位女人不是张口结舌,就是答非所问,我无法做出决定,只好失望地离开。
但是,正可谓苦心人,天不负,我所需要的好的英语老师,在我的寻寻觅觅之中终于出现了。
我最后试了一个叫东方大学的地方,地址在中关村二小。那天只是秋季,但日前一股罕见的寒流带来了不合时宜的低温,我从上到下捂得严严实实,还瑟瑟发抖。傍晚天暗人稀,我对环境不熟,踏着落叶绕了好久,才摸到北大东南角马路对面的一个院落。两扇朝西的大铁门紧锁,但左面套着的一扇小门可以推开。迈进院子,前方不远处出现一间门房,透出一丝光亮,外墙上白纸红字的广告,跟街上的一模一样,就是它了。
门是虚掩着的,我犹豫片刻,没有敲,直接进去了。那屋子极小,四壁很破,顶棚吊下一盏灯泡,赤裸地悬在半空,散发出那个世界仅有的光明。右边摆有一套旧桌椅,左边巴掌大的空地站着个清瘦偏高的青年男子,蓝色的牛仔裤,单薄的运动衫,细边眼镜,波浪卷发,一眼我就认定不是北方人,因为在大学里发现只有南方同学才会如此抗冻。
他微笑着跟我打招呼,我心里紧张,但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这是不是报托福班的地方。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我说我挺有兴趣,但底子非常地差,不知道行不行… … 他和和气气地地听着,也没问怎么个差法,然后和和气气地说,不论原来基础怎样,都可以试一试的,“我可以帮助你”是他的原话。
你帮助我?“那你是老师啊?”我有些意外,因为印象中授课教师亲自蹲守的情况还没见过。“我是,我姓Y”,他依然和气地自我介绍着。因我对上TOEFL实在毫无概念,心里还是没底,确实不知道究竟该不该,于是又重复了我的问题:“我的英语真的不好,你觉得行吗?”
他不加思索地回答:“只要你想学,试试还是值得的。这里的几个班都是我教,你有什么问题,把它们写在纸条上,上课之前或课间休息随时找我,我一定给你讲明白。如果你问题比较多,就写到一个本子上吧,因为需要的时间长,下课之后我再给你辅导。不过那样就比较晚了,你住在哪里?有同学跟你一起走吗?还是有人来接你?… …”
20多年过去了,记忆中这一幕还栩栩如生,就像刚刚发生的。其时我心里已经渐渐被说服了,但仍存怯意,忍不住再次小声地跟他磨叽:“我会点口语听力,单词量很少,阅读语法也不行” - 那一刻我没敢说压根没系统学过,反而担心他知道真的不收了。
那个老师仍很平静,温和地看着我,用略带南方口音的语调说:“你今天已经到这里了,不妨就回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助你。你不放心没关系,我们有两次免费试听的机会。到时候你还决定不了的话,来找我吧,看是否需要再多听两次。如果最后你还不喜欢,学费可以全部退给你的… …”
这个场景我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在后来很长的时间里,我经常琢磨,翻来覆去掂量了无数遍。毕竟自己做出个天大的决定,仅凭了这十几分钟。其实到了这份上,我已无话可说了,这人一脸的和颜悦色,使我对他产生了一种信任感。这和我去过的其它几家完全不同,那里没人理你,想报就来,不报就走,对英语好的高材生没问题,但对我特别不合适。而面前的这位老师好像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始终在增加我的信心,又没有强迫的意味,让人觉得非常踏实。
后来他翻开一个装订成册的本子给我看,是个课程表,我就按照他的建议,选择了一个每周两晚、共三个月的长期班。我当时已经不可能再请假了,这种时间安排刚好合适,学费记不清楚了,虽然不是一个很小的数目,但也不大,可以接受。
我俩一直面对面地站着聊,后期进来一个挺高的女子,擦身径直走到那张破桌子后面忙碌起来,直到最后才抬了一下头。我愣住了,因为她长得太优雅了,出现在这间陋室,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正溜着号,男老师从靠墙摞得一人多高的资料堆中抽出两本递过来,说是教材,让我上课带着,并再次告诉我有问题就找他。
我道过谢便告辞了,走回到外面黑黢冷冰的夜幕中,身后的小屋和灯光,却就此成为了一个难以忘怀的港口。
我天生非常容易信任别人,尽管因此吃过很多亏,但便宜也没少捡,比如此番我的轻信,可谓经典。我完全不了解他的任何背景,不知道他是何方神仙,只是一下就被他的和颜悦色所打动,觉得他说话特靠谱。假如我没有撞上这位日后广为人识的俞敏洪老师,不论怎样努力,英语也不可能提高得神速,留学则只能是永恒的梦想吧。
在俞老师的职业生涯中,这也许是很寻常的一个场景。他之所以耐心地拉我入伙,应属艺高人胆大,相信只要把学生弄进课堂,就有把握教好。我虽然已年纪一小把,并非初生牛犊,但恰巧没见过虎,便无知无畏了一回。
前后不到二十分钟,改写了我的人生。我再次与他单独面谈,已经是18年之后,在北京中关村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总部舒适优雅的VIP会客厅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