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寂静（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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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秋和的脸部肌肉只放松了几秒钟，随即就又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发现了可能的问题来源呢？是因为我儿子把他的玻璃弹球撒地板上了。弹球就是弹子儿，用玻璃做成的小球，花花绿绿的还挺好看。我家那小子就喜欢玩儿那玩意儿，还玩儿的像模像样的。他总共有十好几个弹球，我们他给买的就几个，其余的那些全都是他和小朋友们在外面玩弹球比赛赢的。他那天为了找个弹球，就钻到我家屋子靠东南墙根摆着的单人床的下面去了，弹球是在墙犄角找到的，结果我儿子就发现那个墙角有一股子不大的臭味儿。当天晚上我就把床挪开了，用手电筒在那个旮旯里照了好半天。我发现那根暖气管子以前可能被修理过，因为暖气管道穿过的那一小块墙壁很明显是后补上去的。可能是因为当时暖气管道出现了问题，必须维修，所以就把两间屋子中间的那道墙的局部给凿开了。因为那根管子是贯穿两间屋子的，凿开墙修理起来应该更方便些，管子修好了以后又重新抹上了洋灰。可是不知是嘛原因，后补上去的那块洋灰并不像最初盖房时那么密实，因为我在暖气管子傍边发现了很细小的裂缝，那个墙角处也确实是有味儿。我不懂盖房，但是我可以猜一下，为嘛后来抹上去的洋灰不如盖房子时抹的洋灰结实？是不是因为修管子时把砖墙局部的块砖敲碎敲掉了，等修好管子往回补缝的时候，因为先前的砖块是不太规则的，后来再想砌砖就不太好砌了，再说窟窿也不大，所以就只往墙窟窿里填洋灰了，又因为那块地方只有洋灰而没有砖头支撑，时间长了，洋灰也会出现一些小的缝隙？我当时还用嘴往那个小缝里吹了气，吹过以后并没有气流反射到脸上的感觉，这说明那个缝隙是有出口的，那条细小的裂缝应该是惯穿那块墙体的，也就是说它很有可能是通到隔壁房间的。”

张秋和感觉有些口渴，他站起身，走到放着几个杯子和两只暖水瓶的靠墙的一张高脚桌前倒了两杯热水，一杯给自己，另一杯则放到了老邢眼前的桌子上。

“您也喝口水，光抽烟不喝水哪行，嘴里干得慌。”

“然后呢？你就来了个将计就计？”

老邢用不拿烟的左手冲着张秋和晃了一下算做无声的感谢，随即便问了第二个问题。

“我哪来的那么多计，顶多也就是动了个心眼儿。我就是凭着当警察的直觉和本能吧。要说起来，这件事儿还是得往前捯捯。有一天晚上，好像是两个多月前吧，都快十点半了，我和我家那位因为孩子的事儿矫情了几句，我当时心里挺别扭，就出门透气去了。我先去了后院，本想练练拳的，结果发现有人在后院晾衣绳上晾了床单，根本耍不开，于是我又去了前院。就是那次，我无意中发现隔壁的那个总不见人影儿的邻居在十点半以后竟然打开了窗户，还一开就是两扇。当时院子里黑乎乎的，也没有亮，估计他根本不知道那么晚了院子里还有人。我当时就觉得这事儿挺新鲜。您想啊，要想开窗户他下了班就可以开了，天气也不热，为什么非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开窗户呢？我于是就很好奇。为了证明这只是个偶然现象，我第二天晚上又在十点半以后去了趟前院，没想到还真让我碰上了，他果然又在那个时间开窗户了。后来，在我发现了墙角的裂缝以后，我就天天晚上都摸黑去前院溜达，其实就是想观察一下那位邻居到底是不是经常在夜里开窗户。观察的结果是，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是在同一个时间段开窗户。他这人太奇怪了，跟一般人绝对不一样，成天到晚见不着人不说，就连开窗户透气还专挑没人的时候。所以，我就大胆的推测，他开窗户是不是因为屋子里面的空气不好？而他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屋子里面的空气不好？”

见老邢已经抽完了一支烟，张秋和又一次停顿了下来。

“接着说，我听着呢。”

老邢见张秋和不说话了，就示意他接着说下去，与此同时他又给自己点上了第二支烟。

“因为我有了那些没有经过验证的想法，所以我就想找机会证实一下我的那些想法到底站得住站不住脚。又因为我一直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充分的理由去会一会我家隔壁的那位奇怪的邻居，更没有机会去证实我的那些想法，我琢磨来琢磨去，最后就想了个利用在院子里种向日葵的机会故意引起麻烦，从而造成一个能够让顾向南被动地打开房门的下策。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我用了点小伎俩，让我儿子中计把一盆水洒在了顾家的门口。因为水顺着他家门缝儿流进了他屋子里，这就给我造成了一个非常合理的让他开门，并且我也可以借机进入他家的理由。门打开的时候，我立即就知道我先前的推测是有根据的，他屋子里确实有一股非常难闻的气味。部长，这也是我今天必须要向您汇报的原因。我一直在区里搞治安工作，作为治安民警，哪里出现情况就得到哪里去，什么样的情况也都得去。有一年夏天，河叉子交口的地方有人游泳淹死了，原因可能是对那条河的情况根本不了解就往下扎猛子，结果一猛子扎下去就没上来。估计当时周围也没人注意，反正我们接到报案是两、三天以后的事了，因为法医鉴定结果得出那人已经死了至少三天了。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见死人，而且是大夏天里已经死了三天的人，那个气味儿让我好几天没吃下饭去，记忆太深刻了。那天在顾向南的屋子里，我好像又闻到了类似的味道？我不敢胡说啊，但是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想个法子去那屋子里探探实情。小萧，萧冬生，是我的邻居，他在研究院行政办公室工作。那天他也在场，后来他私下跟我商量，说如果我不找人解决那个问题，他就要到房管办公办公室找人去顾向南的屋子里检查。我当时跟他说的是，我今天来跟您汇报，听听您的看法，看看我们是不是能够找个即合理又不会引起怀疑的缘由去查一查？”

张秋和把自己要说的一股脑地都说了，接下去就是听老邢的。

“研究院职工住的房子出了问题应该找谁解决？是不是房管办公室的任务？”

老邢开始说话前，又伸手去烟盒里拿出了一只烟，但是他并没有急于把烟点着，而是用手指把玩着。

“以前听小萧说过，研究院的建筑都是解放前遗留下来的，新中国成立时，全部由政府接管，院里的一切设施都归政府所有。五几年院里还新盖了几栋职工宿舍，当然也是公家财产。房屋的维修、管理以及供暖和上下水的问题，好像都归房屋管理办公室和后勤办公室两个部门负责。”

张秋和如实回答了老邢的问题。

“那就让房管办公室派人去。这样最不会引起怀疑。我一会儿就打电话，不。等一会儿我，老姜，你，咱们三个人去一趟房管办公室，和他们的老张当面谈。到时我们和他仔细谈谈如何具体执行这项任务。从你的谈话来看，那间屋子里确实有可能出了一些问题，但到底是哪样子的问题，在我们没有到现场检查前都不能下任何结论。还有，我们必须要通知一下顾向南的所在单位，我们要提前派人去和他们取得联系，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们是不可能完成这次勘察任务的。看看他们能不能临时给顾向南派一个外出不在家的工作，如果可以的话，那对于进屋检查是非常有利的。这件事情你可以去行政办公室和他们联系一下，让他们出面找一下顾向南的单位比咱们出面更合情合理。”

老邢是带过兵的人，说出话来一板一眼。张秋和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暗暗地佩服。

几天后的晚上，晚饭后的屋子里很安静。李依琳最近有些忙，她是研究室的技术员，研究室里凡是和实验有关的事情，主要都是靠她和另外两个女技术员共同完成。这些日子研究院大抓革命猛促生产的运动如火如荼，王伯卿他们的研究室自然也不甘落后。研究员们集思广益，热情高涨，今天想出这样的研究方法，明天又想出那样的改进方式，每个设想都要试一试，每次改动也要测一测，最累的就属李依琳她们三个，每次动手都绝对不能少了她们。光动手也不行，还要适时地把好几年都不曾看一眼的专业书好好温习一遍。好在李依琳身边就有现成的老师，有什么不懂的和忘记的专业上的问题，王伯卿绝对是一问都知道。

此时的王伯卿和李依琳，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本专业书，一个坐在书桌前仔细研读，一个斜靠在床帮上无声琢磨，琳琳见爸爸和妈妈都在看书，也拿出一本小人书，趴在床上一页一页地翻着。

“当，当，当。”门外传来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琳琳听到敲门声，蹭地一下就从床上溜到了地上，光着脚丫子就跑去开了门，门开处，站着的不是张秋和家的晓鹏和晓虹，而是对门的顾向南。

“顾伯伯好。”

琳琳嫩声稚气地向顾向南问了一声好。

“琳琳好。我可以和你爸爸说句话嘛？”

顾向南的声音始终低沉。

“是老顾啊，有什么事进屋说吧。请进。”

作者：spot3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