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和二胡
二毛和二胡
唐山大地震的那一年,我是一名小学生,记忆里那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年份。班主任老师是一个十九岁的高中毕业生,会拉手风琴,还自己写词编曲,边拉边唱,“邓小平耍花招,以目乱纲把复辟搞”,带着全班同学在教室里唱着跳着绕圈子。那阵子全市中小学生也有诸多文艺活动,庆祝或纪念什么到都忘记了,只记得有大型团体操表演、各种文艺汇演。初夏时节背着水壶和干粮,步行至郊区帮助农民拾麦穗。炎热的夏天还带着我们去游泳馆学游泳。那一年的深秋文革就结束了,说来也怪,初入学的前几年,学校反而非常强调重视学习,年终评奖皆以考试成绩为主要考量。而在那一年,反倒没怎么好好上过课,整日里唱歌跳舞,郊游野餐。可以说,那是我年少记忆里最轻松最无压力的一年。
那时爸爸的单位还没有盖宿舍楼,我们家住在市政府房管局管辖的一座大杂院里,东西南北住了好几户人家。住在南房靠西的二毛比我大一岁,但与我同级,在另一所学校读书。也是在那一年的春天,二毛开始学习二胡。
记得天已经暖和了,一个周末的清晨,睡得正香。忽然听到一种特别的声音,很大、很刺耳,类似于锯树时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响声。爸爸拉开窗帘,大声说“太阳照到屁股上了,还不起床。二毛已经开始拉二胡了。”
穿戴整齐,出门一看,在二毛家和我家之间的一处空地上,二毛坐在一把椅子上,左手托着二胡搁在左腿上,右手拉弦,咯吱咯吱地拉着。早已有一群小孩围在周围。那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见二胡,我们学校只有手风琴。
那年的春天和夏天,每天清晨,太阳还未出山,二毛便搬一把椅子,坐在固定的地方,开始拉二胡。每天的傍晚至天黑之前,二毛也会在院子里拉二胡。从最初如锯树般的不成调,到最后可以熟练地拉一首“学习雷锋好榜样”。日复一日,每天清晨一睁眼,便听到二毛的二胡,每天晚上听完二毛的二胡才回家睡觉。慢慢地,听二毛拉二胡成了每天的日常。二毛自始自终一直只拉一首曲子,但对于我们已经足够。那年暑假,二毛一整天重复拉着“学习雷锋好榜样”,我们则踩着节拍在院子里大踏步地走来走去。那是一个快乐的暑假,与往年全然不同,二毛的二胡拉出的节奏,于清晨、午后和傍晚,在院子里回荡。
二毛的妈妈翠珍阿姨是二毛那所学校的民办教师。所谓民办教师就是不是正式老师编制,属于临时代课,类似于美国的代课教师。二毛的二胡拉的越来越成调。翠珍阿姨逢人就劝说“赶紧练习一门乐器,满满的一碗饭。”那时年少,不懂二胡和一碗饭有何关系。回家问妈妈,妈妈说意思就是现在懂乐器的人比较吃香,以后不愁找工作,有了工作,吃喝便不愁,这就是饭碗的意思。
二毛的“学习雷锋好榜样”拉的越来越娴熟的时候,唐山发生了大地震。相聚千里的故乡,家家在院子里搭起了防震棚。二毛拉二胡的地方被防震棚占领,二毛就在防震棚里拉,随时随意地拉。防震棚挨得近,不隔音,爸爸睡觉轻,总是失眠,对于二毛不定时的二胡声颇有怨言。记得还跟二毛的爸爸要求晚上十点之后不要拉二胡。
防震棚还没有拆走的时候,历时十年的文革偃旗息鼓了。到了第二年,恢复高考。同院子里的大哥哥大姐姐们加入了高考大军。翠珍阿姨逢人就说“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正正经经的一碗饭。”在爸爸的督促下,我也开始为了那碗饭,加入了好好学习的大军。从此的学生生涯里再也没有经历那一年的轻松和欢快。
自此以后,二毛的二胡不知去向,院子里也再未曾响起“学习雷锋好榜样”的二胡声。每天清晨,二毛的二胡声被二毛的朗朗读书声所取代。爸爸的“太阳照到屁股上了,二毛已经开始拉二胡了”已被新版的“太阳照到屁股上了,二毛已经开始背书了”所代替。
后来,我们家和二毛家相继搬离那所院子,偶尔在小城的某个地方见过几次,匆匆相遇,即匆匆告别。而后渐行渐远,未曾有过交集。
回忆过往,想起这段往事,也不知二毛是否依旧收藏着那把二胡,是否还会拉那首曲子?后来的二毛又凭借什么挣人生的这碗饭?沧海桑田,年少的我们,为了那碗饭学艺学文化,而今的我们,依旧在为一碗饭奔波劳碌。想来,人生在世,饭碗终究是谁都离不开的。
(08292022刊登于《世界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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