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味道
在我的故乡,按照习俗每年从腊月初八开始,就算进入年节了。腊八粥就是启动年节的一个仪式,吃过腊八粥,年味就越来越浓了。腊八虽不像年夜饭那般讲究,却也是相当的隆重,就象一场大戏的开头一样至关重要。
腊月初七的晚上,母亲会把黄米、江米、红豆、花生、红薯、红枣、小米、葡萄干等预先用水泡上。到了初八早上,母亲早早起来在大锅上熬腊八粥,而父亲则会在烧着炭火的炉子上,做一锅香香的烩豆腐,俗称腊八豆腐。一直不知道这是什么说道,反正每年的腊八清晨必定是要吃腊八粥和腊八豆腐的。为此我还特意问过母亲,为什么要做腊八豆腐,母亲说具体原因她也不知道,只是记忆中每年的腊八清晨姥姥是要做腊八豆腐的。所以这个习俗就延续了下来。进而一想,何谓传统,又何为文化?或许所谓习俗和传统,可能就是这样从母亲的母亲流传下来的吧!不知道缘由,也没有出处,只是祖先那样做了,后代仿效、沿袭,代代相传,就一直流传了下来,便成为了一种传统和文化。也因着这种相同的文化和习俗,人们就成为一族人。
腊八那一天,母亲也会泡腊八蒜。把剥好的大蒜头泡在一个装满了醋的坛子里。腊八粥和腊八豆腐,一顿或者两顿就吃完了。而腊八蒜却是一直要吃到来年的。一天天的过去,大蒜头的颜色从白色慢慢地变成浅绿、深绿。到了吃年夜饭时,把腊八蒜从坛子里取出来。那时大蒜也不那么辣了,而醋也不那么酸了。蒜和醋的味道都是刚刚好,年除夕的夜里,吃一口热腾腾的饺子,就一口酸辣辣的腊八蒜,那个香哦,是世界上的任何美味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吃完腊八粥和腊八豆腐,泡好腊八蒜,过年就算正式启动了。而年的味道就如从腊八蒜飘散的醋香里,越飘越浓重,越飘越香甜。
过了腊八,就开始准备年货了。父亲会一趟一趟的去集贸市场、国营商店置买各类年货,诸如花生、海带、肉类、粉条、排骨,还有年画、对联、鞭炮等等。母亲开始按着节气和习俗按部就班地蒸、炸、煮,忙忙碌碌地准备着过年的各类食物。
记得最先开始做的就是蒸花糕和枣山。而蒸花糕和枣山的工作必须在立春前完成。花糕和枣山是家乡过年必须准备的,把发好的面团擀成薄薄的圆圆的一片,上面铺满了红枣,红枣上再铺一层面团,一层又一层的面和红枣,就把花糕高高的累积起来,预示着节节高的日子红红火火。花糕的最上面一层上摆满了各种样式的造型,莲花、小兔子等等。眼睛用黑豆、绿豆等点缀装饰起来,捏好的花糕放进锅里大火蒸熟。放凉后,切成一块一块的吃,可以热着吃,也可以凉着吃。甜甜的枣味混合着麦子的清香,堪称人间美味,更似艺术精品。枣山的做法类似于花糕,但却不是圆形的,而是椭圆形状的。花糕可以蒸很多,但枣山却只有一个。
立春过后,母亲开始做蒸肉和丸子。蒸肉归类于凉菜,晾干后切成薄薄的片,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碟子里,配以豆芽、腐竹、莲藕等菜肴。丸子有蒸的,有炸的,一般放在火锅里做炖菜。然后就是蒸馒头、包子,煎鱼、做排骨、发豆芽、做粉条。
到了腊月二十三就是小年。那时很多年货已经置办齐备,该做的也都做好了。母亲就会开始拆洗被褥、清洗床单。打扫房屋,擦洗玻璃。到了腊月三十一切就绪,屋里屋外干净整齐,一尘不染,衣柜亮堂堂的光可照人。上午妈妈会做最后的装饰布置,诸如饭桌上换上新台布,摆上一套一年用一次的新茶具。而父亲会贴对联、贴年画,带着我们在院子里垒旺火。到了下午,父亲剁馅,母亲准备凉菜,我们忙着或洗木耳,或摘葱剥蒜。夕阳西下时分,全集人围坐一起,包饺子。夜幕降临了,院子里的旺火也点起来了,屋里院外的大灯泡照的灯火通明。饺子下锅,全集人围成一桌团团坐,边吃边欢笑,然后熬夜。接近午夜时分,父亲带着我们出去放鞭炮,我胆小从来未曾放过鞭炮。到了八十年代以后,我们会看着春晚,吃年夜饭。
大年初一清晨,在持续不断的鞭炮声中醒来。穿上新衣新鞋,走到黎明前的院子,旺火仍旺,温暖着新一年的晨寒。灯光与凌晨的星光天上地下交相辉映。天空中绽放各式烟花礼炮,五彩缤纷。早饭一过,串门拜年的亲戚、邻居、朋友一波又一波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父母守候家中,接待拜年的亲朋好友,我们则外出给长辈拜年。然后就是整个春假的放松休息了。
年后最热闹隆重的就是正月十五了。各个机关单位厂矿学校的各式彩车、高跷、旱船,秧歌,从大街上走过,从上午一直延续到午后。晚上则在古城楼上放烟火,美轮美奂的烟火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亮丽出美丽的图案。各家的游行队伍在夜晚的街道重新走过一遍,烟花和表演一直持续到午夜。当正月十六的曙光初现,照亮一地的碎片狼藉,故乡的年也就算结束了。
过年的习俗一年又一年地重复着,儿时的我们盼着过年,盼着新衣新鞋,盼着美味佳肴,更盼着飘荡在空气中的浓浓的年味。那是记忆中交织着送旧迎新的喜悦,对过往的感恩,对新一年的美好期许,既有冬的厚实,又有春的渴望,那就是年的味道。
此文原载《世界日报》副刊0204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