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评论：小我，大我，无我
绘画评论：小我，大我，无我
*
书法与绘画真正的融合很难做到。书有形色，但是文字；画有意蕴，但是图景。简单的结合往往显得肤浅、刻意。西方的后现代绘画经常直接把文字加入到绘画，中国传统的绘画则通常提写诗词，表面文字绘画结合在一起，但它们仍然是分离的。如果只是刻意的把字写像画则显得不伦不类的可笑。当然，汉字本身可以看成画，可是读书法如果不认识其中的字则看不出门道，只能获得一种短暂表浅的惊奇，看久了不免会产生乏味单调的感觉。从现代绘画的观点来探索书法的书写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写出一幅画。
*
前天晚上，我在博客放了一幅书法“明月清风我”。然后，晓月网友留言说,”我”写的太大了。于是，我重新审视这幅字的构图，相信“我”的大小正合适。太小画面就失衡，尤其上面“清风”两字用墨淡而字体大，下面的“我”于是就要用浓墨，而且不能太小。
当然，我想晓月网友的思考可能是针对“我”的观念。我们中国人一般崇尚无我，反感自大、自恋。这样的“大我”就变成了“小我”，而“小我”成为一个“大我”。但应该如何理解苏东坡这句词中“我”的大小呢？我认为这里恰恰是一个大我。这是一种天地之中唯有一我的孤独，是孤独感充斥于整个世界。所以，此时的我很大，可以与明月相对。
苏轼极为聪明，透彻，所以虽然他的一生命运坎坷，经历苦难，但活的潇洒解脱，较少矛盾。一个人活的解脱少有矛盾当然很好，这样会较少痛苦，但这也削弱了他的文字的力量。所以，苏东坡的文字轻灵，飘逸，优美，但缺少一些强有力的东西，即便他的大江东去或老夫闲发少年狂之类豪放派的词曲，在我读来仍然是斯斯文文优优雅雅。
而在这首词中，他感受到了他生命里的孤独，但并没有痛彻，他仍然潇洒惬意，所以词就写的轻易，内容让人感到有些贫乏。但他是一个天才，“明月清风我”写的极美。相比之下，李白的“花间一壶酒，独斟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则有着一种沉郁伤痛，读来更加有力、感人。而到陈子昂《登幽州台歌》中的孤独，就是贯穿古今充斥于时空之中的苍凉了。
*
不过看过晓月留言时，我随手又写下一幅“明月清风我”。我意识到晓月网友的留言简短模糊，但提出了一个开放的有趣的问题。这次我把“我”写的极小，小到看上明显是滑稽可笑的。写好后，我把字拍了照，将手稿扔到床上，准备过两天再把它贴到博客里，赠给晓月网友，以博得一笑。
吃过晚饭，我在蜗居的陋室里刷锅洗碗、收拾房间、擦地、清洁马桶，只是简单而常规的清洁一遍已经花去一个多小时。时常感慨在美国时我认识的许多人住那么大的房子，而他们的家里都那样干净整洁。他们似乎每天上班都很辛苦，尽管许多人上班时会上网聊天，茫茫然的浏览网页，可是，他们下班回家时也都很累，他们哪儿会有时间打扫他们的家呢？所以，我一直怀疑他们家里暗中蓄养着奴隶。现代社会仍然有隐性的蓄奴制。而我回到我的屋子时既已略有疲惫，又有些欣慰。当走过床边时，无意中又看到了刚才写的这幅字，看着那个极小的“我”字，忽然间心中有一种感动。我停下来仔细看它，我看见在明月之下的那个“我”是那样的小，而且显得很轻，像是被风吹起在空中的一粒干草碎屑。当我坐到书桌前不久之后又起来重新走到床边去看，然后拿来笔在“我”的周围添下“你”、“他”和“她”，后来又写下一些茶坛里网友的名字。这些名字和你我他她都一样的小，像在太空中被从宇宙吹来的风吹得飞起，四散飘零。忽然想到阮步兵的诗，“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这一句较之杜甫“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要更加伤感，萧索和虚无。
*
现在，看着这幅字，我觉得它已经既是一幅画又是书法，要理解它就既要理解这些文字，又要理解这幅画。而且，它和以前的一幅产生出关于“大我”和“小我”不同的思绪，意境和情感。现在我开始喜欢这幅画了。
那天晚上，看着这幅字画我有些感动，后来就又画了一幅抽象的宇宙星河，Galaxy。在茫茫太空，不要说我，我们，不要说我们的地球，地球所处的太阳系，就是整个银河系都要比一粒飞芒的尖还要小千万倍，而银河中就有上千亿颗像太阳一样的恒星在运行。这些恒星、行星、巨大的星河，在宇宙中也如同飞藿一样被正时间之风吹的四下飘散，也和我们一样会在转瞬间消失。但是，当我们此刻想到了这一点，当我们写下、画出、读到、理解了这一切时，我们的孤独也就充斥于整个宇宙和时间之中，我们看见了万事万物，时间和世界的诞生与消亡。而这些都是我们的孤独。
相比之下，苏轼的“明月清风我”，阮籍的“秋风吹飞藿”，杜甫的“天地一沙鸥”就都很小很小了，它们只是一个白驹过隙的瞬间，但他们的小小的名字也在那些网友的名字间一起漂浮，就在我和你的身边。
你，我，她，他。
所以，我，也大，也小，也幻，也真，也有，也无。
*
明月，清风，我
从来不曾有过我
从来不曾有过我
明月，清风，你
和，我，
我们，我 们， 我 们
生如夏花
明月清风我。
立
2021/03/30 写完此文，忽然忆及3年前曾准备写一篇关于宇宙尺度的文章，那时还做了一些笔记，曾在笔记本上画出过一幅宇宙星河的图。现在又翻出来拍照。后来，又画两幅晓月落花也发在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