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涛阎的博客人生——一个悲剧还是喜剧
润涛阎的博客人生——一个悲剧还是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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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读到网友评润涛阎文字缺点的文章,一下勾起我许多回忆。有些网友认为作者已经不在,自己不能为自己辩解,就不应该在议论他。不久前在评论青铜时代网友的文字时也有人提出这样的观点,我认为这是一个相当荒唐、缺乏思考的观点。对于文学和写作缺乏基本的理解。难道文学评论和所有学术评论都要变成活人评论吗?评论一个写作者的作品那并不是在议论他的私生活,对于写作者的作品的批评也不是对于写作者的个人人身攻击,评论一个写作者的私生活对于作品的影响都可以的,有时甚至是重要的。一个严肃的写作者,他的作品一旦发表就不再属于他,而获得独自的生命,这时的写作者也随着作品抽象化了,小说中的真实人物也都统统的成为虚构人物,而作者本人的解释也不是自我辩解,因为他已经成为众多评论者的一个评论者而已。
那么,对于一个有着众多人喜爱而又刚刚逝去的写作者,我们是否可以评论他的得失呢?还是必须经过一段时间以后才能开始批评?我认为此事或许勿需拘泥。我们批评他的作品并不等于不为他的离去感到悲哀。而且,在今天这个时代,我认为我们恐怕也没有必要要求所有的网友都要感到悲哀,形成所谓的集体意识的压力。所以,还是顺其自然。只要在批评时保持一个客观平和的态度即可。认真的评论一个写作者的作品永远是对这个写作者的尊重。而作品只要有人评论,它就依然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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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涛阎是文学城中的一个奇迹,他机智过人才华横溢,作为一个业余写作者长期以来辛勤写作,吸引了极大数量的读者,并被许多人深深喜爱,在海外华人中产生过巨大影响,如今他不幸去世,悲伤之余,我开始思索我们应该怎样评论他和定位他呢?
有网友评论说润涛阎的离去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引发我的思索的正是这个评论。我发现当我们以过去的时代、现在的时代和未来的时代不同的视角来观察他,会有令人意外的不同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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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如果我们以过去的传统时代的价值观来观察润涛阎,我们会发现他是难以定位的。我们能不能把他称为思想家。作为思想家,他从来没有就一问题和某一方向进行过系统的阐述,没有成型的著作,甚至他这样多年的写作连一篇严肃的思考型而非调侃的论文式的文章都没有。
而他也根本不能算是文学家。他既没有显示出文学上的追求,也没有写过什么文学性的作品。从文字角度来看,他的文字是有才气的,富于性格,但他只有机智、幽默、明快这一种风格,整体写作就显得非常单一。我印象中他写过一个长篇,但只看了前两贴就放弃了。他的那部作品好像也没有写完。
而这又是他的另一个问题。他从来没有经过长时间的艰苦努力,反复思考、修改,最终完成一部有分量的书。
所以,如果从传统时代的观点来看,我们会发现润涛阎简直是一个网络时代的悲剧。
他在那么漫长的岁月里一直写作,但每次只不过花上一两个夜晚非常聪明的选择一些吸引读者的热点问题,运用他的才华把形成一些惊人的观点,用一种非常明快幽默的方式表达出来,从而吸引大量的读者,他的有些独特的观点的确启迪心智,但也有许多时候由于他过度追求这种惊人的效果从而使自己的文章变成一个噱头,而他用这样的才华的确博得了极大量的点击率,但也最终不过留下了一片凌乱而不值得信任的小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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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我们用网络时代的价值观来观察润涛阎,那么润涛阎又是一个时代的幸运儿,而且,是一个时代的弄潮高手。我们刚才为他遗憾的损失或许根本不是他在追求的。
润涛阎是最早开始网络写作的人。通常那些网络写手最终的理想不过是出一本无人问津的书,其成功者不过是变成传统的专业作家,无论写下山楂树的城中写手,还是后来的六六,她们最终不过变成了一个非常廉价的剧本提供人,现在电影工业产业链的最下游。而冯唐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专业作家,但当他成为了一个作家后就又写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了。而润涛阎则应时顺势,保持着一个业余写作者的姿态,充分的利用现代网络的神奇,产生出呼风唤雨的巨大影响,信众众多,蜚声海外。所以,他才是真正的网络造成的奇迹。他于是也成为利用网络的成功者。
所以,润涛阎既是一个悲剧,又是一个喜剧,既是一个时代的开始,又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他的身上凝聚着这个时代的深深的矛盾性和复杂性,矛盾性与复杂性正是我们今天生活中最深刻最普遍但又最易被忽视的特点。因为和所以,这恰恰是润涛阎文章所缺乏的。他的许多文章充满趣味,不乏时时闪现出的奇思妙想,但缺乏对事物的复杂性与矛盾性的认知,这样他的文章往往就变成了一种高级的感官刺激,让人轻松愉悦,而不会在阅读时感到艰难、疲倦、引发思考。但这正是我们的时代需要的。所以,喜欢润涛阎的读者有时候有可能变成一种对润涛阎的信众,产生一种单向度的、固执的思维。看看今天特朗普的信众,还有中国的那些狂热的爱国者,都是这样的时代文化的结果。而这样的时代的文化其实又是极为古老的文化的延伸,只不过运用现代的科技变得更加隐秘和广泛。
当然,如果说他的严重的问题,我认为润涛阎的文章中有时流露出一种恶劣的品味,比如,他曾(好像不止一次)公开谈论杨振宁和翁帆的婚姻,甚至涉及性能力、性生活的方面,其品味低下到让我感到震惊和痛苦的程度。这是真实的,因为那时我一直读他的博客,并深深喜爱,所以,想不通润涛阎为什么会写出这样的文章,有这样的观点。从此,我开始留心,结果也开始发现他的问题。比如,他对毛泽东也是带着一种仇恨,进行漫画式的极偏颇的论述,同时,也总流露出对于他的扑风捉影私生活的不是很健康的兴趣。我并不是绝对的刻板反对八卦,但对于生者应该避免公开的议论,尤其是他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影响力。但关键是他八卦时的情调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不过,我认为这些影响与文革时代中国的高度的性禁忌和性压抑有关,润涛的这个问题是他们那一代人的普遍问题。但关于文革和性禁忌的问题这里不多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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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传奇,润涛阎更可谓生逢其时,死逢其时。因为时代正在加速的变化,甚至快速到疯狂的程度。新生事物不断生生死死,随即随灭。仅在我们短暂的有生之年中过去短短的二三十年里,我们就已经看见了多少事物的消亡,其中不乏一些事物的我们过去曾如此钟爱的。而今天方兴未艾的网络又已经面临手机微信带来的巨大危机。今天的微信时代是一个原始村落的回归,每天傍晚熟人们聚在村头闲聊,相互恭维,但私下又不断单线传递着各种非非的小私信,而作为非常私人非常贴己的通信会被不断的截屏传送给下一个受众——熟人。
在熟人的圈子里永远是共识的集合,久之成为偏见的共振。
未来或许将是一个文字受到影像严重冲击的时代,文字将进一步彻底的碎片化、无聊化,谣言就像新冠病毒一样靠快速的传染、繁殖而风行,在没有人当真的信息被因为娱乐而不断传播的过程中成为真理成为事实成为一种无形的思维方式,垃圾将淹没所有严肃的思想和文学。今天一个将自己吃饭的视频放到网上的家庭妇女瞬间可以达到过亿的点击率,一下子完败润涛阎一生敲出的那些娱乐的小文字。而未来看着抖音长大的一代人,可能真的就连润涛阎的文章都觉得太深奥难以理解,而且太哆嗦读不下去了。
我想润涛这些年可能内心已经感到痛苦,因为他的博客可能已经在冷落了。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在今天应该写什么?应怎么写?而又写给谁?我们应该读什么?又应该怎么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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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这么多了,对于润涛阎,我要说的是,他曾给我带来非常多的、非常重要的快乐,曾启迪过我的心智,而我对此却从来没有报答过。所以,这里需要对他说:谢谢你的写作,润涛阎。
立
2020/11/26
(当然,这些都是作为一个润涛的读者的个人感受而已。可能有许多不准确,甚至错误的观点。我对润涛的评价已经写在《悼念润涛阎》中,这里是评论他的文章和文章的那个抽象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