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光阴一厘米》第二章12 你眼里的天空（媛媛篇）

12.

下午，媛媛带着半只鸭子、一盒鸡骨，一袋子蔬果，一袋子各式调味料，走进了罗去冬所谓的“宿舍”。

两室一厅的居室，家具并不多。客厅一角的墙上挂了一副浴水莲花的摄影作品，远处的湖光山色似倒影在滚滚水珠之中，晶莹剔透地在娇嫩的花瓣上滚动，视角极为独特，媛媛心里暗自叫好! 估计这是去冬比较得意的作品了。而且作品的绚丽色彩给略显单调的家具搭配增添了不少生机。

媛媛走进厨房，把鸭子洗干净，摸上炒好的盐花椒大料放入冰箱。她用两只柠檬，两汤匙蜂蜜兑了温水做了一大瓶柠檬汁。给自己倒了一杯，余下的放入冰箱。她端着杯子走进阳台。

阳台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树枝横斜似乎触手可及。不知名的小鸟在竞相争鸣。刚下过一场小雨，风带着潮湿的凉爽扑面而来。她不由想起泰戈尔《飞鸟集》里的一句：

绿树长到了我的窗前

仿佛是喑哑的大地发出的渴望的声音

她不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渴望，大地在呼唤着？

阳台上有一张沙滩躺椅和一张塑料小桌子。媛媛把柠檬汁摆在小桌子上，从包里拿出了IPAD，继续读小说。

期间她起身到厨房，把鸭子收拾了放进烤箱，包上铝箔纸，炖上鸡骨药材汤。再回到阳台上时，她捧着IPAD 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醒了过来，环顾左右才发现自己居然在罗去冬家的阳台上打了个盹。

这时她听到门口有钥匙开门的声音，急忙走到大门口。

门打开，是罗去冬拎着公文包走了进来。

“哇，好香啊！”他猛吸了几口气，夸张的说。

“是吗？猜猜我烤的是什么？”媛媛捋了捋头发问。

“我猜是，烤鱼。”他慢慢走到餐桌旁放下公文包。

“不是。”媛媛摇摇头。

“烤鸡？”

“不对。”

“烤羊排？”

“不对。”

“哦，我知道了，是烤西瓜。”

“你才烤西瓜呢！”媛媛又好气又好笑，不由伸手打了他的胳膊一下。她立刻把手收回来的时候，心里却有些懊恼，自己这个动作，似乎显得跟他太过亲近了。想到这儿她不由得脸都红了起来，不自觉地朝后退了半步。

“我知道了，是烤天鹅肉。”罗去冬似乎没注意到媛媛的不自在，继续开着玩笑。

“你才是癞蛤蟆呢。”又懊恼自己说错话了，媛媛转身走进了厨房。从冰箱取出柠檬汁，给罗去冬倒了一杯，然后系上挂在冰箱旁的围裙。

罗去冬跟进了厨房，端起媛媛递给他的杯子，仰头就喝。媛媛默默站在一旁，他带着坚毅棱角的下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移动。他敞开的衬衫衣领里，露出蜜色紧实的肌肤……她一时看得晃了神，忽地醒过来，正窘迫地要移开视线。而他恰好放下水杯，略带诧异地看着她渐渐泛红的脸颊。

“真解渴。”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自顾自又倒了一杯。

媛媛暗自骂自己，慌忙转身去洗菜，手却不听使唤地把水溅到了围裙上，洇湿了一片。

罗去冬端着水杯，站了一会儿，心里纳闷: 为什么媛媛突然不理他了? 只得无趣地端着柠檬汁走回了客厅。

见他离开了厨房，媛媛暗自松了口气。她淘米烧了饭，炒了蔬菜，盛了一碗汤。把烤得差不多的鸭子搬出来，清理了托盘和铁架，去掉包在鸭子上的铝箔纸，刷上糖浆，重新又把鸭子塞进烤箱。这时她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大概还有十分钟，烤鸭就好了。烤盘我已经清理过了，吃的时候，只要去掉托盘上的铝箔纸就可以了。”媛媛说着解下围裙挂回冰箱旁的小钩子，走进了客厅。

“正好，你来看看这几幅画，你喜欢哪一张？”罗去冬说着，把笔记本电脑转到她面前。

媛媛聚精会神地浏览了两遍，说，“第三张，我最喜欢。”

“理由？”他托腮问道，“这几幅是一个画商推荐给我的，都是现代青年画家的作品。假如将来他们出名了，我们的收藏也升值了。”

“所以，他们这些画商最喜欢收集年轻画家的作品，跟找潜力股同出一辙。”媛媛点头，“我喜欢第三张，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其他的画作，看上去技艺不错、纯熟，却少了个人风格。这幅也许技艺上并不是最好的，看上去笔触略生硬了些，但画家的那种特立独行，孤独的画风，却很明显。将来，假以时日，他的画作一定会出名。这种早期作品，就具备市场价值了。仅供你查考哈。”

“嗯，有眼光。”罗去冬赞赏地点头，“我就买这幅了，听你的。我马上问问价格。对了，你经常去你姑妈家？”他一边打邮件一边随口问着。

“小时候，两个姐姐都在她家学画画。我太小，无所事事，有时当个小模特，手里拿只梨或者一把花生之类的，馋死了，却不能动。她家很大，有两个画室，一个图书室。那时，她家离南艺很近。我还记得南艺校园里有座山，她有两个得意门生住在山上，是南艺的青年教师。我小时候一直以为艺术家都应该隔世而居。那时，姐姐们学画画，我就躲在角落翻看各种画册。好多好多画册，很重，反正我也没人玩，就趴在地上一本本地看，有西洋画的、有国画的……那时也不识字，就瞎看。”

“看样子得从小瞎看才能看出名堂，像我们这种后天靠逛画展还是画摊培养出来的，估计也看不出什么精彩了。”

“别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艺术感，在于不断地熏陶。我整天下班柴米油盐，上班讨价还价，再俗气不过的一个大妈。”媛媛说着，拨弄着手里的玻璃杯。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罗去冬似乎生气了，媛媛略带惊讶地抬起头，诧异地迎着他的目光。“天赋是与生俱来的，只是你自己没意识到罢了。你总是喜欢自嘲，喜欢贬低自己，喜欢退让得让自己都失去了底线……”他激动地说，最后伸手握住了媛媛拿着水杯的手。

媛媛有种溺水的感觉。她注视着他双眸，里面有种她寻觅许久的东西，诱惑着她，似乎正在步步唤醒她遗失了很久很久的一个梦……

她脑海里居然浮现泰戈尔《飞鸟集》的另一句诗，今天她中了泰戈尔的毒了？

我是一只旷野的鸟，

在你的眼里找到了天空。

当这首诗从她心头掠过，那短暂的喜悦却迅速被灰黑的负疚感完全覆盖。她急忙抽回自己的手，结结巴巴地说，“哦，时间，不早了，我得去，接昊昊了……”媛媛说完，立刻转身拎起椅子上的背包，走向玄关。

“我驾车送你过去，接了昊昊一起来吃烤鸭？”他跟在她身后，带着抱歉地语气问道。

“不，不必了。我要直接送他去上补习课，我们就在补习中心附近吃饭了。”媛媛弯腰穿上鞋。

“为什么？很方便的，而且你都烧好了。”他似乎有些生气。

“不，一来一去，太费时间……”她穿好鞋，转身拎起包，手搭在门把上，用很低的声音嗫嚅道，“最好不要让昊昊看出来我们很熟。再见，谢谢你。”说完，她逃似地打开门，走出了他的家。幸好，他并没有跟上来，却也没关门。

媛媛站在电梯间，呆呆地等电梯，她一直感受到他在背后注视着她。她长吸一口气，走进了电梯，她不敢抬头回望。低头摁了一楼，希望电梯赶快下降，她想立刻从这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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