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沉默的妻子》有感

小说《the silent wife》作者：A.S.A. Harrison 】

 

前几天读了《Me Who Dove Into the Heart of the World》。 作者（Sabina Berman）是一个女剧作家。这部小说的每一段描述都使读者很容易想像具体的情景。书中的女主角凱云（Karen) 有自闭症。她接触了几个日本人之后就认为所有的日本人都像她一样有自闭症。我边读边觉得做工程师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自闭倾向，至少有些行为和思维方式与凱云很像。恰好又有一些零粹的科学依据，我本计划读完后写一篇感想。没想到拿起了《沉默的妻子》就没能停住，读完后依然意犹未尽，只好提笔自救。

 

《沉默的妻子》的作者哈里森不是专业作家，而是一个艺术家。她用了十几年时间写这本书。她还没有等到发表，就因癌症去世了，享年六十五岁。这本书是企鹅出版社（Penguin) 出版的，意味着这是一部经典之作。

 

书中交替地讲她和他的故事，从她开头，也以她结尾。她是朱迪（Jodi)。他是塔德(Todd)。在我的传统观念里，讲夫妻的故事一定涉及一大堆社会公议和道德规范。这部小说完全从心理学的角度讲这对男女的故事。我读这本书有难度，可能是因为心理学在我们这代人的泛知识领域是一个空白。

 

小说从朱迪沉浸在自家厨房煮晚饭讲起。朱迪四十五岁，还自以为年轻。二十年前一起小的交通意外使她和塔德相识。当年塔徳与她约会很绅士。现在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她有一串的学位，是专业的心理辅导师。总体来看，她是一个面面俱到能力出众的女人，而且总保持着知足者常乐的心态。朱迪和塔德的家十分舒适温馨。

 

心理学界一个很有名的大师叫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心理学理论的三要素中的第一要素就是无意识的自我。朱迪和塔徳家中狗的名字是弗洛伊德。这很容易使读者从一开始就猜测这个狗在他们的生活中也许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其实不然。小说借用狗名来隐喻弗洛伊德的无意识自我的威力贯穿了故事的始终，而且相应于心理范帱的无意识，书中除了遛狗没有任何文字把弗洛伊德连系到朱迪塔德身上。

 

塔德也是四十五岁，从年轻时就在房地产行业打拼，一直工作很努力，现在已经小有资产。他每天早晨七点钟进办公室，然后打电话买早餐和咖啡。与九点来上班的秘书议完一天的工作细务之后，刚等秘书的屁股消失到办公室门后，塔德的心情就立即进入一种抑郁症所特有的亢奋焦虑的状态。他迫不及待地拨通一个电话，问着你起床了没有，你有没有课，你穿什么衣服。听到睡意朦胧的回话的同时，他脑子里会不停想象着她在床上的样子。朱迪说他很有女人缘。他也自认为很懂得照顾女人。尽管如此，前不久娜塔莎与他在酒吧相遇，他第一次见到长大了的娜塔莎，而娜塔莎用嘴直接吻到了他的嘴上，令他着实吃惊。自从搭上二十一岁的娜塔莎以后，他的自信大打折扣。娜塔莎总是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年纪。这倒不是因为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仅仅是因为她的年轻，欲望，和不知足总使他警觉已经老化的身体和力不从心。

 

朱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她觉得自己有过一个幸福的童年。她的父母经营一家小药店。小时候父母一轮又一轮的冷战令她记忆深刻。父母冷战期间，母亲让她去告诉父亲该剪发了该做这个该做那个，她不知道如果躲开这种尴尬，只能传话。弟弟小时候常常被恶梦惊攫。朱迪对弟弟非常照顾。在药店帮忙的时侯，朱迪发现了一个父亲另眼相待的女人。她从一次跟踪确定了父亲与这个寡居女人的关系。

 

塔德是独生子。他的父亲夏天在公园里工作冬天在家里混，是个酒鬼。死之前脸黄手抖尿裤子。溺爱他的母亲是一个护士，没什么钱，除了工作，其它的时间都在家里照顾他。他上高中之后就开始照顾母亲，认真地学习怎么赚钱。他们相识之初约会时，朱迪告诉塔德自己小时候在家里最难办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怎样面对父母的冷战，所以就装得若无其事。那时塔德对朱迪说婚姻对男人不合适，男人早晩要背叛婚姻。比如他父亲酬酒就是对婚姻的背叛。那时的塔德年轻自信，他不懂心理学，对婚姻的评价纯粹出于他的直觉。

 

现在还与塔德保持联系时常结伴出入酒吧的发小丁恩是娜塔莎的父亲，娜塔莎幼年时他的妻子就病逝了。书中描述的丁恩是一个塑料公司的销售主管，典型的酒后无德。几杯酒下肚之后，要貌无貌要形无形要品连边都沾不上粗俗不堪，连那种吧台边上很肥很俗的女人都懒得理他。多年来丁恩一直不停地交着女朋友，但一直没能再婚。丁恩自己说是因为依旧爱着娜塔莎的母亲。

 

因为塔德与娜塔莎幽会谎称公务不回家吃晚饭，朱迪着急找一个朋友一起外出晚歺。给朋友们打了一圈电话，找到了阿里森。她拿起电话就对朱迪说你运气真好，通常这个时间我不接电话。我的工作现在一团糟！男人除了凭着他们的一堆重量自我感觉重要之外，简直都是孩子。我刚告诉RJ我要迟一些交货，他就以为天塌了。这个周末我还得加班，哇啦哇啦。朱迪不知道阿里森的具体工作。她们约定周一晚上一起晚歺。

 

周六塔德骗朱迪和朋友去钓鱼，然后与娜塔莎在酒店套房尽情做爱。在娜塔莎的逼问下他形容朱迪在床上就像一盘浓汤里已经凉了的鱼。女人不再引男人的性趣，并不等于男人对她无爱。反之，引起男人性激动的女人并不可能代替天下所有女人。男人爱她时全心全意。转身爱另一个女人还可以全心全意。塔德和娜塔莎的爱情在做爱这个层面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但也仅此而已。娜塔莎只是一个学艺术历史的大学生。娜塔莎与他相处时的哭闹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他们常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争论，这次幽会也是不欢而散。

 

朱迪送衣服去洗衣店时，店掌柜从塔德的裤兜里发现了一个药瓶。朱迪确认了药瓶标签注明的是安眠药。但是她很奇怪为什么娜塔莎的药瓶在塔德的口袋里。塔德回家后，朱迪对药瓶只字未提。

 

周一早上塔德回复到按部就班地工作日程。娜塔莎向塔德宣布怀孕了。她要求结婚，逼他向朱迪摊牌。同时娜塔莎把自己怀孕的事情也告诉了父亲丁恩。丁恩把塔德臭骂一通之后宣称一定要告诉朱迪。朱迪终于从丁恩处知道了塔德出轨的端倪。

 

朱迪知道塔德有忧郁症。她也发现了塔德最近的正向积极的变化。朱迪给客人做心理辅导用的是一种哄骗诱骗的方法。这并不是教科书上的方法，但很实用。她也用这种方法处理自己的问题。

 

周一晚上朱迪和阿里森在一个酒吧相聚。阿里森和朱迪年纪差不多，离过两次婚，衣食无忧。她的穿着比较张扬，领口偏低鞋跟过高。她有空就泡酒吧，一心想找一个能赚钱又稳妥的男人。可是围着她转的男人都是有妇之夫。阿里森给朱迪讲她自己那些乱七八糟。朱迪说：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男人属于依赖性的动物。女人总是幻想她们的男人比实际好，看不清男人的真实面目，而且总有借口解释她们的失败。接着朱迪说了丁恩的电话内容，塔德和娜塔莎要结婚。朱迪评论与己无关的男女关系时很清醒。后面会读到她自己身陷其中时就完全是一笔糊涂帐，起主导作用的其实不是道德规范下的女人应该如何，而是具有特定个性的女人会如何。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潜意识橾控。而人与人的潜意识不同，表现出千姿百态的个性。

 

当天晚上塔德忐忑不安地回到家里之后问朱迪丁恩打电话没有，朱迪说平白无故他干嘛给我打电话。他们俩闲聊几句他去遛了狗弗洛伊德，然后与朱迪一起喝了睡前红酒。朱迪不愿意相信塔德出轨，她就用丁恩言语不实来哄骗自己。她面对塔德时的坦然并不是她刻意装出来的，而是她的自我意识决定的。但是她的自我意识并不等于潜意识。她的一些形为已经被她的潜意识制动。

 

第二天塔德非常反常，直至中午才醒来。当时朱迪正在满脑子想像着警车如何呼啸而来。朱迪把娜塔莎药瓶里的剩余安眠药药片都溶进了昨晚塔德的睡前酒中。塔德醒后末明其妙，他问朱迪为什么不叫醒他。朱迪说你太累了多睡一会儿有何妨。塔德洗澡之后收到了娜塔莎的电话知道了丁恩已经出牌。以前塔德非常欣赏朱迪的不多言多语，他认为那是一种大多数女人都缺少的风度和教养。配上她的苍白瘦弱和一头黑色的长发，他觉得朱迪就是圣女，他实在不想离开她。但是塔德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朱迪现在知道他对婚姻的背叛还一如即往。塔德此时无所适从，他想不明白到底丁恩向朱迪告发没有，安眠药还有余力，他只好放倒了继续睡觉。

 

朱迪不愧是阿德勒（Alfred Adler) 心理学的门生。阿德勒生理学主张人要出人头地内在欲望主导人为此而进行的奋斗。不仅在个体的水平上，而且整个人类都如此，它引导着人类种族永远不断的进步。这时候朱迪进入了她自己的精神舒适领域。她认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塔德，丁恩的话不可信。娜塔莎母亲去世时，娜塔莎还是一个小女孩。朱迪曾经以父母辈朋友的身份照顾过娜塔莎。这世上烂污人很多，但朱迪相信自己很成熟很稳定，一定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婚姻。她修阿得勒心理学时自知之明是她的强项。她确信潜意识的客观存在。可是她却分不清自我意识和潜意识。

 

怀孕的娜塔莎实在无法忍受塔德天天回朱迪的家。三个星期后，在她的逼迫下，塔德租了一个公寓。娜塔莎直接打电话告诉朱迪这一重要进展。 这时候朱迪认定塔德使她陷入了如此难堪的困境。但是她依然维护着她的风度。她请娜塔莎不要再给她打电话。她继续维持和塔德的共同生活。直至有一天，又是在娜塔莎的压力之下，塔德不得不向朱迪申明搬出这个家。他是在陪朱迪遛弗洛伊德时讲出的这个决定。塔德除了与娜塔莎做爱，他为娜塔莎做的其它事情差不多都是娜塔莎逼迫所致。朱迪自始至终没有对塔德施加过任何压力。塔德非常不情愿离开朱迪。

 

在酒吧里一个生意朋友知道塔德离开朱迪之后说他太?了，离婚意味着他要分给朱迪一半他二十年创造积累的财富。塔德说不用，因为他和朱迪只有社会意识上的婚姻，而从来没有法律意义上的结婚。塔德当年曾经几次向朱迪求婚，她看重的是二人世界，对法律保障不屑一顾。由此可见朱迪有多么强大的内心世界。

 

塔德离开之后朱迪垮了。她如常地工作，但为了盖住失眠酬酒的痕迹，她必须化妆。过了些日子，化妆都无法掩盖她的失落和崩溃。哈里森问她塔德是否更改了法定的财产受益者。朱迪估计塔德还没顾上这茬儿。哈里森建议一定要早做打算，不能让负心人得意。她们商量先搞到一笔现金，而且这笔现金流向一定不能留下痕迹。这事还必须在塔德和娜塔莎结婚前搞定。朱迪把这笔钱交给阿里森之后，就利用参加学术会议的机会离开了是非之地。

 

一个年轻女人拥有一个中年危机的男人手到擒来，毁掉这个男人也轻而易举。塔德加入娜塔莎的生活之后根本不幸福。无论是上班下班，塔德不停地接到娜塔莎的指令，诸如回家路上去买瓶红酒回来，进了家门就得进厨房，等等诸如此类。他的任何时间似乎都被娜塔莎控制着。她的支配欲控制欲常常令他加倍思念朱迪。他与朱迪之间的性爱虽然随着岁月淡化成了热汤里的冷鱼，但他对朱迪的情爱却掺杂了很多心理依赖，难以割舍。除了赔上时间，在计划婚礼中他还对娜塔莎花他钱的不吝倍感心痛。每次提出应该由丁恩出钱办婚礼都被娜塔莎武断地回绝。更不幸的是他得了性病（STD：sexually transmitted diseases)，医生甚至替他验血检查是否感染了爱兹。在等待验血结果的期间，他胡思乱想琢磨性病的由来，万一HIV阳性，是否会传染给朱迪娜塔莎和婴儿。这种焦虑的心情又把他带回到朱迪家中。后来由于娜塔莎的严格限制，塔德回不了朱迪家只能又进了酒吧，还搭上了一个女人。他在开车去赴与这个女人的约会途中被枪杀。

 

警方通知了在外地参加学术会议的朱迪。警方主管塔德枪杀案件的警长叫斯金纳。这个名字应该属于作者布局的又一个重要环节。斯金纳是赫赫有名的美国行为心理学家（B. F. Skinner）。用他的理论，任何行为都受制于实在或潜在的心理意识。

 

警方认定塔德不是流弹误杀，而是谋杀。因为朱迪是财产直接受益人，而且近期遭到离弃，因此她有充分的杀人动机。警长斯金纳派了一个年轻的警员向朱迪说明这个推断。朱迪在这个青葱警员的声色俱厉之下不动声色。隔天斯金纳再次造访。朱迪已经准备带上手铐了。出乎意料，斯金纳说已经查明了丁恩买凶杀人。朱迪很难接受这个结果。她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自首。可是半夜她病了。病中的她不停地做梦，一头黑发也被她自己梦中削落。五天后来打扫房间的女佣发现她时，她像一片树叶似的落在床单上，昏迷不醒。依照斯金纳的行为心理学，朱迪此时此刻生病颇为玄妙。若是潜意识主导了她在关健时刻生病退场，那么这个潜意识是自我保护呢？还是她根本就不是真凶？

 

朱迪在医院里活回来之后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丁恩买凶杀塔德。她给哈里森打了几通电话，一直连系不上。她知道她的钱是要不回来了。但是她不知道哈里森和丁恩有没有关系？她的钱和丁恩买凶的钱有没有关系？塔德的医生特意来告知塔德血液检查结果是HIV阴性。塔德的生意朋友殷勤地帮助朱迪打点遗产事宜。

 

小说发展到这里时提到了瑞士心理学家荣格（Carl Jung) 的理论：每一个无意识都会寻求外向的表现；一个无意识的内涵将会在外向事件中放大成命运。（Carl Jung：everything in the unconscious seeks outward expression; an inner situation that is not made conscious will manifest in outward events as fate. ）朱迪在当一个心理辅导师的同时也一直接受着格拉得的心理辅导。格拉得与她师出同门，比她年长二十岁。她大病之前，在格拉得的最后一次辅导中她讲了自己梦中变成了哥哥，哥哥爱她，差一点她就讲出了经年密封在盒子里的秘密-她六岁的时候被她十二岁的哥哥强暴。她想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她的错。她隐隐约约地觉得如果早让他们的父母知情，也许就能够避免弟弟的不幸。她成年之后自以为如果能封闭这个黑色记忆，那么她的童年就是幸福的。由此她的人生就会幸福。她认为她的这种自我意识就是潜意识。她之所以能如此自信，因为现实生活给了她预期的结果，塔德能进入她的生活就是最好的证明。

 

作者在书的结尾写到这个故事不是朱迪和塔德的故事，而是两个发小塔德和丁恩成年以后的故事。

 

我合上最后一页，脑袋里比朱迪还要朦胧，问号一个接着一个。

 

朱迪把童年的黑色记忆密封起来难道不是最妥当的行为吗？她沉默坚强扭曲的个性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形成的呢？如果她能够面对童年时被强暴的不幸，在成年之后彻底甩掉这个包袱，她的个性又会什么样呢？我觉得朱迪混淆了自我意识和潜意识。书中很详细地写了朱迪的自我意识，如果把这些自我意识进一步加工深化，让它们更加玄乎更加震撼更加无形，其结果是不是就成了潜意识呢？而这个加工深化的过程是否本身又是一个无意识或潜意识的过程呢？

 

书中几乎没有描述丁恩的心理活动。丁恩杀塔德的动机是什么呢？仅仅是因为护犊情切的潜意识吗？他是否发现了塔德新的出轨？可是计划谋杀时间又来不及。他是否早就和娜塔莎乱伦？如果如此，可以解释他十几年没有再婚，但却无法解释娜塔莎会爱上塔德。 如果真是乱伦，娜塔莎应该避免一切与丁恩有关连的人，怎么可能爱上丁恩的发小呢？由此，朱迪在医院里醒来以后的疑问也都成了我的疑问。一团乱麻。

 

我读这本书到底有没有读明白，我不确定。
 

二零一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