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云 - 回忆我的挚友高文焕
一片云 - 回忆我的挚友高文焕
作者:庞静 物71 2012年1月
云,无声无息的在蓝天上飘浮,引人无限的暇想。它象一只鹰,它象滾滾的浓烟,它象一片麦田,...。不着边际,它已经飘远了。高文焕已经离开我们4年了。他辞去的前两天,老苗和钟毅曾滯留他的床前,满面泪水地听他倾诉失望和痛苦。我知道那种痛苦。去年我经历了胰腺和周边器官切除的手术。从鬼门关走回来,有了知觉后,就是难过。有一点力气讲话,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59889/就对身边的儿子描述那种痛苦。他缓缓地向我解释这些痛苦是生理恢复过程的反应。高文焕当年为了胰腺癌做了两次手术。第一次他也许从痛苦中了解了恢复的代价。第二次他失望了。他对老苗和钟毅说的是他的无助。他多么希望能和我们共享今天。
高文焕是从甘肃省考入清华的七七级大学生。他的父母是早年支援西北的知识分子干部。他九岁时,母亲就患癌症去世了。父亲再婚。进清华那年,他唯一的姐姐也考入了兰州医学院。在此之前,高文焕是乡下的插队知青。我们班里人材济济。赵志强的长笛,有泣诉也有欢快。刘维成在班组活动上引吭高歌,意气风发。老大哥林炎志政治上的真知灼见闻名于整个校园,并且他样样不肯落后于年轻学弟们,"不夜城"和大操场都可见他拼搏的身影。高文焕没有这些才气。他也没有周建李维𧗽那种天生的孺雅。高文焕很普通。他混在人堆里,別人是挑不出来的。也许由于早年失去母亲,他比同龄人更懂得体谅。我一直记得他。我们物71有一专用教室。上专业课或开班会,都在这间教室里。我们每人的座位是固定的。高文焕就坐在我前面。课间空闲,我懒得挪地方,课堂上憋在心里的话就先对他讲了。也许就是这课间的轻松的闲聊,大学四年半,我们成了挚友。高文焕又黑又痩。身高大概在165至170公分之间。戴一幅大约500度的黑框眼镜,把脸上其它部位都遮住了。他的声道就像西北的沙漠,没有水也没有油,发出的声音很干。但他说话可是感情丰富,抑扬顿挫的。
一年寒假他留在了北京,住在他姨妈在崇文门大街那几个大扁片楼的家中。过年初三的时候,他打电话请我去他家吃饭。我到那里时,只有他一人在忙活。他姨妈一家人外出,把完整的空间留给了我们。他一样菜一样菜的准备,我站在他身后,一边看一边聊。我与別人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我忙活,而且紧张。那天站在他身后,我一点也没有想去帮忙,反而心安理得的轻松。那时候我已经在交男朋友。心里有积压了许多的委屈。几个小时他一直耐心地听我倾诉。现在想起来,当时他一句忠告都没有给我。难道这顿饭只是为我诉苦而准备的吗?
毕业时我们全班同学到王府井附近的一家歺厅去聚歺了一次。好像大家都喝了很多酒。我是骑车去的。由于离家比较近了,结束后,我就要骑车回家。当时王皖红和高文焕一定要送我。他们陪我到家后就走了。第二天一早醒来我还是头痛欲裂。我姐姐告诉我,头晩我到家时满身酒气。要不是有同学护送,很可能会出危险的。
高文焕不是那种冲锋在前的人。但是他很喜欢参与。当年我们想体验美国大学生边上课边打工的经历。忘记是谁出的主意了,我们决定每天傍晚到学校附近一家歺厅去帮工。之所以不叫打工,因为我们是完全不计报酬的帮忙。我记得高文焕,康克军,王非,苗齐田,刘苏谊,还有我参加了。其他参加的同学,我记不起来了。当时我们去那家歺厅,有洗菜的,洗盘子的,也有端盘子的。顾客总是一眼就看出我们是外行。因此端盘子的同学就要不停的告诉人家我们是清华的学生,体验生活来了。算一算班里发生的大亊情,比如帮助林炎志竞选校学生会主席,骑车去西单看民主墻上的大字报,高文焕从没有缺席过。
我从大洋彼岸第一次回家探望父母。大家从清华打的(出租汽车)到我父母在方庄的家中聚会。那天高文焕带来的是淹羊肉串。我们一起烤肉聊天。老林比大家到得晚。大家凑在一起海阔天空,顾不上烤肉了。高文焕插进来对我说,还是先把肉烤熟,要不然老林吃不上了。他时间紧,肯定呆不长。这是典型的高文焕,总在替別人操心。
1998年我回清华应熊教授之约给几个流体力学的学生讲流体力学在汽车行业的应用,又见到了高文焕。他比大学时候更痩了。跟大家聚会吃饭之后,他推着车陪我在校园里一边散步一边聊。那一次他讲了很多,大部分是关于我们共同关心的同学的。我告诉他,我很惊讶马万云的变化。他说马万云非常聪明,不然她不会在这样的风风雨雨中一直往前走。他还告诉我马万云的儿子也很聪明,和他的儿子一个班。我试图让他多讲讲他的太太和儿子,可能是因为他想告诉我的太多了,他没顾得上谈及他们。他给我讲了王皖红生命终结的日子。他说当时医生想做骨隨移植的手术。那需要亲人的骨髓。可王皖红的姐姐正在怀孕,没有办法冒险。他讲康克军。讲了很多他们做的海关扫描检测设备。他说康克军非常累,压力也非常大。我问你呢,当时他和老苗是康克军的左膀右臂,一个主管巿埸和客户,一个主管技术开发产品制造。可他回答:"嗐,和康克军没法比。"这个声音今天好像还在我的耳边。他告诉我老苗自从加入他们(同方)之后,负责公关,如鱼得水。很有作为。在他心里,朋友总是比他自己的分量重。
毕业三十年了。当年物质不灭已经被无物质的观念挑衅。登峰造极的相对论也在被 String 理论质疑。可是高文焕还在我心目中。我似乎还是可以随时向他说我心里的话,没有顾忌,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