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囚牢38年，差点被执刑的他，是无辜的吗？

最近发生了两个比较大的免罪事件。一个是因一个三条人命的谋杀案被定罪的凯文·斯特里克兰（Kevin Strickland）于11月23日以无辜的自由人身份走出监狱，另一个是被指控参与谋杀马尔科姆·X（Malcolm X）的穆罕默德·阿齐兹（Muhammad A. Aziz）和哈利勒·伊斯拉姆（Khalil Islam）在判决半个多世纪后均被免罪。

说是比较大的免罪事件，因为斯特里克兰是所有被免罪的人中在狱中度过了最长时间的。而阿齐兹和伊斯拉姆涉及的案子举世瞩目——被谋杀的X是一位几乎可以与马丁·路德·金比肩的传奇人物。

现年62岁，在监狱中度过了43年多的凯文·斯特里克兰（Kevin Strickland），于11月23日被免罪。法官指出没有任何物证将他与犯罪联系在一起，另一名因同一个案子被定罪的男子说斯特里克兰没有参与，而指控他的主要证人曾试图推翻自己的证词。

对X谋杀案的重新审查发现，证明阿齐兹和伊斯拉姆无罪的证据被美国一些最知名的执法机构扣留，而且至少有一些信息是在当时FBI局长胡佛（J. Edgar Hoover）的命令下被封锁的。

（胡佛担任FBI局长达48年之久，最后死在任上。FBI是胡佛一手打造出来的。在组建、扩大FBI职权范围的同时，胡佛也赋予了自己极大的权力，尤其是他的滥用职权，到处监控、收集情报，使得总统也畏他三分。事实上，尼克松，杜鲁门和肯尼迪都曾经起过换FBI局长的念头，最后又都因为不敢得罪胡佛而作罢。正因为胡佛的所作所为，在他之后，国会将FBI局长的任期限制为10年。）

在被法官宣布免罪后，阿齐兹在法庭上庄严地说："我不需要这个法庭、这些检察官或一张纸来告诉我我是无辜的。""我希望对这一邪恶的司法行为负责的同一个系统也对它给我造成的不可估量的伤害负责。"他还补充说，对他的定罪是对黑人来说太熟悉的腐败程序的一部分，"甚至在2021年。"

的确，免罪或以赦免变相免罪的事情并不鲜见，对黑人来说，更是过分的寻常。当年举国震惊的中央公园强奸案则是又一例错判的大案。我曾比较详细地写过那个案子，其中警方、检方的错误真的难以原谅。（详见“乖乖听从警察指示很难吗？黑人为什么如此不明智？”。）

今天这里来详细讲一个很可能也是错判的案子。被判死刑的凯文·库珀（Kevin Cooper）已经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如果不是现任加州州长加文·纽森（Gavin Newsom）命令暂停执行死刑，真不知道库珀是不是已经被执刑了。

 

库珀的案子怎么看都有太多的不对头

库珀涉及的是一个五名受害者四死一伤的谋杀案：瑞恩（Ryen）一家四口中的三个和邻居的一个男孩克里斯·休斯（Chris Hughes）被杀，只有8岁的乔什·瑞恩（Josh Ryen）与死亡插身而过。当时小乔什说是几个白人做的案，很多线索也都指向三个白人，但最终却是黑人库珀被判定为唯一的作案者。

被判死刑后，在预定执行死刑的最后几小时，第九巡回上诉法院决定暂停执行库珀的死刑。库珀说，所有进了那间房的囚犯都是被包在袋子里抬出来的。他是唯一一个活着从死刑室里走出来的。库珀始终坚持自己无罪，并拒绝了那次执行死刑前自己可以选择的最后一餐。

暂缓执行死刑的原因是法院同意让库珀做一个血样分析，看看作为主要罪证之一的一件据信是凶手所穿的T恤上库珀的血迹里是不是有一种保护血液的防腐剂EDTA。化验结果是该血样里有太高的EDTA。这就是说，作为杀人证据的T恤上库珀的血迹不是直接来自库珀的血管，而是来自储存在试管里的库珀的血样——这是警察因破案需要事后从库珀那里收集的血样。更蹊跷的是，保存在证据库里的库珀的血样试管里居然有两个或更多人的血液！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后面再讲，读者不妨自己先猜一下。

鉴于这样的结果，库珀的现任律师要求对所有犯罪现场的证据，包括被害人手中握有的金色、棕色头发等，做“触摸DNA（touch DNA）”测试——这是近年发展出来的新型技术，能够检测出微量残留物。问题是，库珀要求进行第三轮DNA测试的要求已经被数个法庭多次否决，说他没有提供足够的理由为什么更多DNA测试是必须的。（前面两轮DNA测试结果均不利于库珀。）案子走到这一步，库珀已经穷尽法律途径了，他可以走的只有政治途径，获得州长等的宽恕，做进一步测试。

尽管库珀的辩护团队同意负担一切测试费用，当时的加州州长杰里·布朗（Jerry Brown）一直拒绝这个请求，直到他任期的最后一刻才勉强同意。现任州长加文·纽森（Gavin Newsom）倒是对每一个请求都欣然批准。

非常悲催的是，因为拖太久了，样品的质量已经退化，那件T恤上的血迹已无法提供一个DNA图谱。而在受害者手中发现的毛发虽然不是库珀的（在犯罪现场没有发现非裔美国人的毛发），也没有导致任何匹配。

最重要的结果来自一条橙色的毛巾，显然是凶手之一从被害人家拿的，也许是为了擦汗，然后被丢弃。它产生了一个完整的DNA图谱，它不是库珀或任何受害者的——但它还没有与其他任何人匹配。找到DNA与之相匹配的人，破这个案就不难了。

在进行DNA测试的同时，该案还有其他进展。有一个证人愿意出庭作证，说曾听见一个被怀疑很久的人（后面会提到这个嫌疑人）讲述他是如何杀死瑞恩夫妇和克里斯·休斯的。另外两名也愿意出庭作证的证人在他们的书面陈述中说，也是那个嫌疑人最近还向他们吹嘘说，他谋杀了一个家庭，说："我们把他们都杀了。"

库珀的律师已经把这些内容提供给州长纽森。现在牌在纽森手里了。纽森应该如何做？在做判断之前，请让我从头来讲这一案子整个破案过程及后来的司法审判过程中一连串光怪离奇、荒唐透顶的故事。

 

凶杀案的发生和初步证据

1983年6月的一天，位于洛杉矶东部郊区的Chino Hills发生了一起极其悲惨的谋杀案：瑞恩（Ryen）一家四口和邻居一个来瑞恩家过夜的11岁小男孩休斯都倒卧血泊中。待被发现时，裸体的男女主人道格·瑞恩（Doug Ryen）、佩吉·瑞恩（Peggy Ryen），他们10岁的女儿杰西卡（Jessica）以及小男孩休斯都已死亡。唯一还有些细微动静的是瑞恩家8岁的小儿子乔什。

该案审判时，唯一的目击者，事发时只有8岁的小乔什，对所发生的事情或看到的入侵者已经没有清晰的记忆了。然而，根据医院社工唐·加蒙多（Don Gamundoy）的回忆，当小乔什在医院被抢救时，“他是清醒的，而且很警觉。”加蒙多试图在第一时间从他那里获得一些信息。

当时，乔什能听见，但因为喉咙受伤而不能说话，所以加蒙多在一张纸上写下了字母、数字以及"是"和"不是"这两个词。加蒙多首先要求乔什指着这些字母来拼出他的名字、电话号码和出生日期。乔什正确地做到了这一点，表明这个方法是有效的，也是可靠的。然后加蒙多问乔什，凶手是否是黑人，乔什指向“不是”。再问是不是白人，乔什指向“是”。以同样的方式交流，乔什说，袭击者有三四个人。

这是一个混乱的场景，医生们正在努力治疗这个男孩，但加蒙多说他每个问题都问了两遍，以确保答案不是错误的。他说，警长当时在场并进行了观察。他还说，乔什能说话之后，在回答警长的问话时，乔什将袭击者称为“他们”，说“他们”追赶他。加蒙多对法庭提供了相关证词。

种种迹象也都指向该案是三个白人所为：在案发当晚，有人看见三个焦躁不安的白人在附近的Canyon Corral酒吧喝酒，他们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开的车与瑞恩家丢失的那辆箱型车一样。当被告知他们衣着带血时，他们很吃惊。随后人们就在附近发现了两件被丢弃的带血上衣。

有一位女子戴安娜·罗珀（Diana Roper）向警方举报她的男友李（Lee），说相信他参与此案了。李曾被判杀人罪，那时刚从监狱释放出来。李在案发当日深夜回家时穿着沾满血迹的连裤工作服，乘坐的车子与瑞恩夫妇的那辆一样。罗珀在一份宣誓书中写下了这些内容。那天晚上罗珀的一个姐妹也在场，她证实了罗珀的证词。

罗珀还说，李工具架上消失了的一把斧头与当局描述的凶器之一非常相像。而那天早上她为李准备的一件T恤衫与在酒吧外面发现的带有被害者血迹的T恤衫一模一样。罗珀还把李那夜扔在家里的那个连裤工作服交给了警察。这个李，就是上面提到的现在好几个证人愿意出庭作证他炫耀自己杀了一家人的那个嫌疑人。

几个受害人手里都有金色或棕色头发，显然是在挣扎时从作案人头上扯下来的，说明作案者是白人。验尸官最初也确定有数名凶手使用斧头，冰镐和一把或两把刀，刺杀、砍杀死者总共约140次。

 

警方锁定罪犯，相应罪证也“配合”出现

但当警方发现25岁的黑人逃犯库珀于案发当日在距离瑞恩家只有125码的一个空房子里停留过之后，上面的证据都无关紧要了，他们相信库珀就是他们要找的杀人犯。

库珀那时因抢劫案在Chino一个最低警卫级别监狱里服刑。案发两天前，他偶然发现监狱的栅栏某处有一个开口，就从那里逃了出来。当漫无目标的他发现这里有一个空房子，就躲了进去，并在那里度过了两夜。警察发现并搜索这个空房子时，库珀已经离开。也许是他留下的几个烟头使警察能够用烟头上的口水与库珀的档案记录对上。那是一种监狱免费供应囚犯的烟，外面没卖的。

库珀的记录非常“符合”这样一个残酷的杀人犯：库珀有着长长的被捕记录，最早的发生在他只有7岁的时候。但是，相信库珀就是凶手是一回事，起诉并成功定罪是另一回事。后者需要令人信服的证据。

然而，然而，然而，事情就朝着将库珀定罪的方向发展了。

6月6日，在瑞恩家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天，两名警员搜查了库珀躲藏的空房子。他们发现了库珀在那里呆过的痕迹，包括剩下的烟头，但就瑞恩谋杀案而言一无所获。然而，然而，然而，第二天又去搜时，奇迹般地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一个狱服上掉下来的带血的绿色扣子。警员们说他们前一天搜索时没有进那个房间，所以没看到扣子。但是他们第二次搜查时在发现扣子那个房间的壁橱里还发现了一个手印，检验结果，这个手印是其中一位警员的。就是说这个警员撒谎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进入那个房间。而且，库珀最终被证实穿的是棕色夹克，不是绿色的。

对瑞恩家车子的搜索也是同样的离奇。车子于一周后在30英里外的长滩被发现。第一次对车子的彻底搜索没有任何库珀的痕迹。然而，然而，然而，第二次搜索时，就发现了一些库珀吸剩下的烟头。但警员们当初在库珀躲藏的空房子里收集到的库珀吸过的烟头却从证据库里消失了。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1）车子上在司机座位、前排乘客座位和后排座位上都有血迹——这意味着极大可能是至少有三名凶手。（2）车子被遗弃地点距离李的继母在长滩的家不远。而库珀在案发的当日晚上就已经南下到墨西哥的蒂华纳（Tijuana）。上图中最上方的白点是案发现场瑞恩家，瑞恩家左下方的白点是李的继母家，李继母家左边的黄点就是车子被遗弃的位置。图右中部偏下方位置的黄点是库珀案发当晚到达的地方。图的右下角有实际距离标示，可以看出库珀当晚到达的地方距离弃车地点近百英里。如果是库珀偷了车，抛弃车子之后，他是怎样当日就去了蒂华纳？

还有，库珀要一个人同时对付两个41岁的成年人，加上三个分别为8岁、10岁、11岁的孩子，同时使用至少三个武器（斧头，冰镐和一把或两把刀），在四个死者身上留下140处刀伤（如上图所示），这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何况男主人道格是一位身高6英尺2的前海军军人和军事警察，他装着子弹的步枪就在他身后的壁橱里。女主人佩吉也是位身强力壮的女性，她装满子弹的小手枪就在道格身边的床头抽屉里。同时成功阻止男女主人取枪，似乎不是身高6英尺，155磅的库珀做得到的。

但这一切疑点都不能阻止警方相信库珀就是嫌犯，而且是唯一的嫌犯。于是，在发现这个凶杀案的第四天，警方宣布破案了，凶手就是库珀。而这时候，库珀依然在逃，他是数周后才被逮捕归案的。

 

被判死刑，临刑前逃过一劫

库珀当然不可能负担私人律师，而他所在郡的公共律师根本无力驾驭这个案子，犯了一连串法律实践上的错误。就这样，他还是几乎被免罪。陪审团花了一个星期才做出有罪判决。一名陪审员告诉记者说，在现有证据中，哪怕只要少一条，就不会定罪。

库珀的死刑原定于2004年2月10日凌晨12:01执行。这时候，因为库珀有了不仅是最好的，而且是竭尽全力的志愿律师，于是发生了上面所述在死刑即将执行的最后一刻暂停执行，允许再对库珀T恤上的血迹做一次检验，结果发现，不仅仅其血样来自试管，而且还是多人的血样。

我前面留了个谜让读者猜，为什么库珀的血液样本里会有不止一个人的血呢？第九巡回上诉法院法官威廉·弗莱彻（William A. Fletcher）在纽约大学法学院的一次讲学中用库珀案做为教学例子这样解释试管血样的迷惑现象：“怎么会有两个人的血呢？我请你回忆下一个少年的伎俩。你从爸爸或妈妈的酒瓶里偷酒喝，然后你会做什么呢？是不是加点水进去让酒瓶看上去和原先一样满？怎么会有两个人的血？不就是从试管里取用了一部分血（用于栽赃）之后又加进了另外一个人的血让总量看上去不变吗？”

回头去看，在库珀被捕之前，警方没有提出任何库珀的血出现在现场的证据。而库珀被捕并提供了血样后，控方专家做了一件严重违背常规的事情：将库珀的血样从证据库里调出来48小时以上，而且没有通知库珀的律师。

故事讲到这里，有没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事实上，自库珀有了最好的辩护团队后，深挖出或重新暴露出了更多对他有利的证据，也发现了警方的疏忽，甚至栽赃陷害。

 

指向库珀无辜的诸多证据都被警方忽略或抛弃

还记得有人看见三个白人开着一辆与瑞恩家一样的车吗？后来又有一个新证人。第二天因三个白人把那辆车开得像发疯一样，硬行从一位女士的车前驶过，差点就撞上她的车了。同时坐在那个女子车上的她祖母当时记下了那辆车的车牌号，结果就是警方公布的瑞恩家车子的号码。这位女士说她向警察报告了这个信息，但是，警方没有跟进动作，也没有将这个信息分享给库珀的辩护律师。

还记得举报男朋友李的罗珀把李案发当晚回来后扔下的带血的连裤工作服交给了警方吗？知道那件血衣被如何处理了？扔了！这是后来库珀律师雇的私人侦探从警察那里获得的信息，是丢弃血衣的警员亲口说的“我把它销毁了。”“扔了！”

还记得警方在那个空房子里“发现”了一个囚犯衣上掉下的带血的绿色扣子吗？可是库珀当时穿的是棕色囚衣。为什么会是绿色扣子呢？栽赃啊！那时候库珀依然在逃，警方不知道他那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诸多媒体人、律师、法官都相信库珀无辜

《纽约时报》专栏作家尼古拉斯·克里斯托夫（Nicholas Kristof）对此案做了长达十多年的跟踪，并于2018年5月发表了可能是《纽约时报》历史上最长的一篇专栏文章，也是破天荒以专栏文章做类似于新闻的具体报道，详述案子，并为库珀呼吁。

诸多媒体人、律师、甚至法官、法学院院长等都相信库珀无辜，所以有着30年丰富执法经验的前洛杉矶F.B.I.办公室副主任托马斯·帕克（Thomas R. Parker）自2011年开始一直志愿为库珀的案子服务。库珀的现任律师Norman C. Hile也是因为坚信库珀无辜，至今已为库珀提供免费律师服务17年。

美国人权委员会（Inter-AmericanCommission on Human Rights）在2015年发现，该案件存在原则性的缺陷，要求进行审查。四所法学院的院长和美国律师协会主席都对此案表示关切。在其任期结束时，加州阿诺德·施瓦辛格州长敦促对该案进行 "彻底和仔细的审查"。五名原陪审员签署声明，表达了对该案的担忧，并呼吁进行新的DNA测试或宽恕。一本获奖的书《替罪羊》（Scapegoat）得出的结论是库珀被陷害了。

克里斯托夫说，这几乎已经成为一种固定模式的悲剧回放：一个耸人听闻的案子，警方承受着巨大的破案压力。一旦他们认为找到了罪犯，哪怕没有证据他们也会想方设法地“找”出证据，并提供假证词。因这种作伪证行为足够普遍，居然有了专门的名称“testilying”（谎言证词）。本来这样破绽百出的案子，被告应该能够打赢官司。但因为公共辩护律师往往都是三流的，辩护不力，最终逃不脱被定罪。等到案子得到一定程度的曝光与关注，被告获得了最好的法律辩护资助时，往往已经太迟了，多层上诉都已经被驳回，不再有法律上的机会，要逆转，很难很难。

类似库珀这样的例子不少。据死刑信息中心（Death PenaltyInformation Center）的信息，自1973年以来，至少有162个死刑犯最终被免除了罪责（见上图，一个六角形代表一个被误判死刑的人）。一个经同行专家审阅认可的研究发现，在美国的死刑犯中，至少4.1%是无辜的。这表明，加州目前746个等待执行死刑的人中，大概有30人是被错判了。而这方面，黑人尤其劣势：一个对华盛顿州数据的研究表明，类似的案子，黑人被判死刑的可能性是白人的三倍。

 

库珀的维权为何举步维艰？

不管是什么族裔，这样的错误，一个都是太多，更不要说这样惊人的数字了。这也是为什么加州州长布朗很长时间一直拒绝库珀辩护律师进一步测试DNA的要求令人费解。也许，这又是一个体制内各层次普遍存在的问题——在某种情况下，有的人会首先考虑自己，而不是把公正放第一位。我们不妨看看涉及库珀案对各个方面人物的表现及可能的动机。

负责该案的弗洛伊德·蒂德维尔（Floyd Tidwell）警长当时被提升到这个位置不久，而且当年面临选举。这又是一个在当地轰动的案子，破案压力自然大。于是，就“千方百计”地破案了。当然，纯粹怪罪于外界因素是不合理的，办案人本身才是最关键的。蒂德维尔后来因从郡证据室窃取500多支枪而被定罪。而那位“找到”符合库珀鞋印证据的实验室技术人员后来也因从证据室窃取海洛因而被解雇。

大概在瑞恩案10年后，San Bernardino郡又发生一起可怕的谋杀案，一个叫威廉·理查兹（William Richards）的被定罪的部分证据就是“找到”符合库珀鞋印证据的实验室技术人员“发现”的。后来理查兹案这部分证据被证明是案发后那位实验室技术人员放置的。理查兹最终被免罪。

库珀案件开始受到质疑后，第九巡回上诉法院当初参与该案判决的法官全体拒绝再次听证。但同是第九巡回上诉法院的弗莱彻法官（就是前面在讲课中用小孩子偷酒喝来解释为什么储存库珀血的试管里会参入别人的血的那个法官），却写了一份非同寻常的100页的异议书，得出结论：“加利福尼亚州可能即将处死一个无辜的人。”有四位法官加入了这个特别罕见的司法意见。

那时在加州首席检察官职位上，现为副总统的卡马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当初也拒绝允许库珀进行先进的DNA测试。此案被媒体广为报道后，已是联邦参议员的哈里斯才发表一个声明说，“我是坚信DNA测试的。我希望州长和州政府允许对凯文·库珀的案子进行这种测试。”哈里斯同时也对自己当初没有允许DNA测试表示遗憾。

现任加州州长布朗在申诉提交后拖了三年多才做答复。布朗曾做过4年加州的总检察长。在那期间，他曾说过，被判死刑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克里斯托夫说希望不是这个原因致使他拒绝允许DNA测试。

看起来，这里涉及的人员中，或者是自身有问题，甚至有犯罪行为，比如蒂德维尔警长和实验室技术人员；或者是个人曾经在这个案子中担当过什么角色，比如当初参与判案的第九巡回上诉法院法官；或者个人以前的职位、言论对决定有一定影响，比如哈里斯和布朗。问题是，我们如何知道他们所作所为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其中有多少个人因素？我们还能够继续相信司法系统吗？

 

听听库珀怎么说

《纽约时报》的一个每日广播节目也播了这个故事。里面库珀的讲话，有逻辑有条理，思维清晰，表达也清晰。读了克里斯托夫的文章，才知道库珀在狱中获得了高中同等学历。据库珀说，他自小饱受虐待，没有一个稳定的家庭。7岁就有不良记录是他为逃避殴打而离家出走。他坦承少年时期有过商店行窃，吸大麻，拘留等，自然也是没有好好读书。用库珀自己的话说，他有犯罪，但他不是杀人犯。库珀在广播节目中说到的几个事情或方面直击人的心灵。

第一，库珀说警察认定他是罪犯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符合”他们的条件：他是黑人，也是穷人；有长期不良记录；又刚从监狱里逃出来。他说，他在监狱中认识的死刑犯都是穷人，连白人都很穷。只有黑人、穷人才被判死刑。

第二，即便获得了对他有利的DNA检测结果，他也不相信他有救。克里斯托夫问为什么，他说，你看司法系统的角度与我不同。你不了解我们所了解的。言下之意，对黑人来说，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公正的系统。

第三，被问及事到如今该责怪谁，他说，他首先是也主要是责怪自己。是他把自己放到这样一个位置：一个有不良记录的黑人在逃犯，偏偏在那样的时刻出现在那样的地点。他至今还在生自己的气，为什么那天看见监狱的栅栏有个开口，就从那里走出来呢？

自这次被捕以来，库珀一直在到处写信声明自己无罪，抗议美国刑事司法系统中的种族歧视，并反对死刑。库珀说他争取出狱的动机是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世人，揭露这个腐烂的司法系统。他正在写回忆录。他说，“这比我个人更重要。这不是任何个人的事情。”

是的，这是超出任何个人的大事情。前最高法院法官桑德拉·戴·奥康纳（Sandra Day O'Connor）曾经写道："处决一个在法律上和事实上无辜的人将是宪法上不可容忍的事件。"

《纽约时报》刊登了一位律师就此案报道的读者来信：“我多年担任刑事辩护律师，并且审理了很多谋杀案件，包括死刑案件。根据这么多年的经验，我得出的结论非常简单：美国的刑事司法系统没有好到可以决定人的生死。我这一结论几乎每天都在被新闻证实。死刑还不是一个我们有能力驾驭的工具。”

请问读者，您如何看？

（原文作者授权原创首发在美国华人公号（现图解美国），此次作者结合最新资料进行了改写，以飨读者。）

参考资料：

https://www.nytimes.com/interactive/2018/05/17/opinion/sunday/kevin-cooper-california-death-row.html

https://www.nytimes.com/2018/05/22/opinion/kevin-cooper-death-row.html

https://en.wikipedia.org/wiki/Kevin_Cooper_(prisoner)

https://www.nytimes.com/2018/07/11/opinion/kevin-cooper-jerry-brown-death-row.html?rref=collection%2Fsectioncollection%2Fopinion&action=click&contentCollection=opinion®ion=rank&module=package&version=highlights&contentPlacement=6&pgtype=sectionfront

https://en.wikipedia.org/wiki/J._Edgar_Hoover

https://www.nytimes.com/2021/11/18/nyregion/khalil-islam-muhammad-aziz-exonerated.html

https://www.nytimes.com/2021/11/27/us/kevin-strickland-exonerated-fundraiser.html

https://www.nytimes.com/2021/01/23/opinion/sunday/kevin-cooper-dna.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