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来夏威夷，我的朋友？（下）夏威夷生活随笔（之十七）

                    （夏威夷人爱吃的生鱼片）

   很多人表示他们希望退休以后，能够来夏威夷生活。想来的人，都认为夏威夷岛上的气候和自然环境有利于人的健康、长寿，而随着人年岁的增长，尤其是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会越来越看重健康与长寿。所以，有些人如凯文、Uncle Ray, 马修、罗伯特，或者其他一些从外面来的“岛民”等等，他们想来就来了，一不做二不休，把原居住地的房子卖了，根据自己的条件和能力，在岛上买了一个房子，或者买块地建一个房子，过起自己安静的小日子。也有很多人虽然希望来享受夏威夷岛上宜人的气候，和原生态的自然环境，让自己更加健康、长寿。然而，他们对于生活的观念、生活方式等有着不同的理解，对生活的体验也不一样，让他们对待退休后的生活，与上文中的几位主人公显得也不一样。

   我有一位好朋友，她患有严重的花粉过敏症，跟我当初一样，她每年有半年时间需要靠药物生活。药物一方面可以帮助她控制过敏，另一方面又令她每天处在昏昏入睡的状态下，而且她也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不适应一年中一大半都是阴冷、阴暗的雨天。她说她向往阳光明媚的地方，可以穿裙子，可以开窗子，不要窝在门窗紧闭开着暖气的屋子里。但是她不能离开当地。因为他们的儿子在当地工作。她说，如果离开，难得见到孙子，那该多痛苦啊！而且，她认为需要住在离医院近的地方，万一有个什么事的，去看医生方便，儿子照顾他们也方便。

                 (夏威夷的吉祥小蜥蜴)

   我的另一位朋友经常跟我抱怨，夏天还没过呢，冬天又来啦，身体不好，手脚冰凉。但是她也不能够离开本地。她说岛上就这么大点地方，两个小时从这头开车就到了另一头。没啥意思。而且，人少也不热闹，如此单调的生活，不是她的菜。我问她在过去的十年间，每年她有多少次开车远行？她立刻回答：“没有一次耶！”

   我还遇到一对已经快要八十岁的老人家。她和先生搬进岛上一个很精致漂亮的房子里，开车不方便，外出倒垃圾、取饮用水也提不动；别说去参加冲浪、游泳等岛上人喜爱的运动，就连院子的活自己也干不了，需要花钱请人来做。平时也只是在家附近散散步。我有一次跟他们聊天，问他们每天都怎么过？老人家说，没做什么，基本上都呆在家里。但是他们说，就是喜欢岛上的气候。

                   （夏威夷的山竹水果）

   更多的人嚷嚷着想要退休到夏威夷来住。但是他们永远在纠结着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看到一篇关于夏威夷的文章，恨不得马上飞来岛上住下；但过两天想想远离子女、想想从城市搬到乡下，想想岛上的物质条件、医疗条件不如本土，想想来去都要坐飞机，想想岛上该是多么冷清，想啊想啊，鱼和熊掌，真不知道该选哪一个？

   但生活本来就是选择。哪些人适合来岛上住？我发现那些在情感上不依赖别人，在生活上也是非常独立的人。我还记得我有个七十五岁的大学同学，那是时候我刚来美国，看到班上有这个每天拉着氧气瓶来上课的老太太，十分地惊讶。我问过她，您这么大岁数了，还来拿文凭干啥？没想到我的问题倒把老太太问住了。她非常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学习新东西是很大的乐趣，你不知道吗？”老太太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说。很多年以后，我知道了。这叫“自我”。

                （邻居的香蕉树围栏也别有风味）

   在情感上不依赖别人、生活上也独立的人，也就是作为有“自我”的人，他们永远乐于探索生活，创造生活。但是有些在中国长大的人，他们从来没有机会发展自我，小时候听父母的，大了听领导的，老了听儿女的；所以他们不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在情感上，更趋向于跟儿女黏在一起，这样他们才觉得有安全感。

   所以，当一个缺乏自我的人到了年老的时候，突然要他们独立起来，独当一面去适应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和文化，那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心理学家荣卡尔（Carl Jung）和瑞士医生保罗敦尼尔(Paul Tournier)在谈到人的发展时，都提到人老年的时候生活会怎样，取决于人年轻的时候对生活的态度。人退休以后是否生活幸福，在人四十五十岁退休之前就决定了。我的老师曾说他妈妈一辈子在实验室工作，等到她退休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如何与人沟通，你能期待她改变另一种生活方式吗？“可惜，我们没有为四十五岁以后的人准备的学校。”荣提醒我们。

   我理解那些想要搬到夏威夷过退休生活的人，但选择生活从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觉得如果一个人在情感上和生活上都难以独立的话，最好别勉强自己纠结，倒不如留在原居住地，跟儿女们在一起，或者留在人多热闹的地方。因为即使你冲动之下搬来了，你仍然缺乏能力发展自己。人家看到的是美丽，你看到的是荒凉；人家享受宁静，你却要忍受孤独。人家觉得做农活是乐趣，对你可能就是苦差事；人家觉得靠子女照顾是拖累子女，对自己，也是对子女的一种伤害，会限制各自发展的空间和机会，而你会觉得有儿女在身边照顾，是一种福气，一种得意。你怎么会感受到幸福？你照样会处在焦虑之中，最后在这里待不下去。我也觉得年纪太大搬到夏威夷来，也是需要非常慎重考虑的。谁都晓得要移植一棵老树不容易。如果我基本上只能呆在家里，什么也做不了，哪里也去不了的话，我宁愿选择到美国本土医疗条件和生活设施都很好，而自己又非常熟悉的地方。

                     （夏威夷火山）

   不同的生活理念、生活方式和生活经历，让人对生活的选择也不一样。但不论你选择哪一种生活，都必须是你自己深思熟虑的决定，且不可受外部环境的影响。因此，与其说“你为什么来夏威夷？”不如直接问“你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当你想到为退休做准备的时候，你是不是先给自己做一次评估，看看你是否清楚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你是否愿意在一个新的领域里学习、创新？你是否接受生活带来的改变？你有没有勇气接受生活给你的挑战？别忘了---- 朋友，夏威夷可以成为人的天堂，也可以成为人的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