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和玫瑰花

《母亲和玫瑰花》

若敏

五月，淺夏帶著玫瑰的嬌艷之美，如約而至，花園裡的玫瑰，一層層綻放的花瓣，如綢緞般細膩和柔軟，清晨的陽光，清新而溫暖，玫瑰的淡淡花香，沁人心脾，蜜蜂在花叢中忙碌地跳躍，母親的身影彷彿在花叢中流連。

母親最愛玫瑰花，小時候，家裡的涼台上種滿各種花樣的玫瑰花，姹紫嫣红在春天競相開放，花期很長，直到秋天繽紛散盡。母親周末常常為玫瑰剪枝，施肥、培土，我也在旁邊幫忙，芳香馥郁的玫瑰花，就這樣伴著我一天天長大。

來到美國後，買了房子，玫瑰開始在花園裡綻放。母親常常在花園裡耕作，我也喜歡陪着她種下各種花草，不過玫瑰依然是我和母親的最愛。

母亲爱花，她在美国的二十多年里，精心地照料着家中的每一束花，从室内到室外。每天早起就巡视一番。减掉枯枝，拿走落叶，浇水灌溉，培土施肥，像将军视察自己的士兵一般，对一些瘦弱的花草，更有一番安抚和尽心。

母亲把养花当作生活中的一种乐趣，不计较花开得大小，就是不开花的植物，她也看着宽大的叶子高兴。

花儿分根了，一棵分为数棵，就赠给朋友们一些；看着友人拿走自己的劳动果实，心里特别喜欢。想着这些花不断地繁衍着后代，心里有一种成就感。

母亲还是最爱玫瑰，经常修剪一下枝条，拿回房间插在花瓶里。她有时也感叹一下，时光流逝。

她与父亲谈恋爱的时候，父亲每次去大学找她，不是送巧克力，就是送玫瑰花。母亲的大学同学，加州的黎阿姨曾跟我提到，你父亲送的巧克力，你母亲都分给我们吃了。父亲是一个对人特别真诚的人，他总是想把最好的东西送给亲人和朋友，那时，他作为军官，收入不错，也没有其他嗜好，知道母亲喜欢花和巧克力，就把钱花在这上面，当然还有请母亲去餐馆吃饭，母亲有次跟我说，你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就是愿意把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分享，朋友也多。母亲也是特别无私的人，也愿意帮助别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随着文革到来，母亲归国华侨的身份和海外关系，成为枷锁。花更是封资修的东西。不能买，不能种，母亲就用衣服来装扮我们。母亲非常注重我和哥哥的穿衣搭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那时，由于印尼排华，外公外婆最终定居香港。我们也收不到他们寄给我们的礼物了，比如好看的连衣裙和小皮鞋。她就自立更生，用结婚礼物瑞士女表置换回来的缝纫机，为我们缝制衣服。在温暖的灯光下，母亲脚踩缝纫机，发出悦耳的哒哒声，这个画面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

她打开牛皮箱，大约有六个，魔术般地取出旧衣服，给我改制成新衣服。这些皮箱，成为我最喜欢看的东西，里面有美丽的衣衫，外公送的珠宝，还有她和朋友们拍下的照片。特别是很多在花丛中的照片。我觉得母亲真美，她的同学都穿着连衣裙，开心地笑着。父亲这时会打趣地说，母亲的照片当时放在南京新街口照相馆的橱窗里，他是先看到照片，后来在军校和大学的联谊舞会上，才见到真人，一见钟情，穷追不舍，他们都喜欢跳交谊舞，成为舞场上最美丽的风景。

记得看到母亲在印尼家里的照片，外公外婆和舅舅、姨妈，男的英俊潇洒，女的美丽优雅，宽大的宅院中，绿植郁郁葱葱，母亲和姐妹们，在阳台边合影，母亲常常轻抚着照片，我想，她一定十分想念远方的亲人。

感恩十年浩劫终于过去，母亲到香港与外婆和姐妹们团聚，可惜外公已经去世，母亲没能见到最后一面。接着，我们大学毕业，结婚。生子，出国。

我父母对我影响最大的是对待金钱的态度。他们非常大度和宽容，善良又有爱心，我们从小就耳濡目染父母对别人的帮助，也就是“雪中送炭”。父母告诉我们。“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要为了钱而因小失大。

刚来美国时，我们度过了一段非常艰苦的日子。相信那时的留学生都有同感。在美国的头两年，没有给自己买过一件衣服。在超市，看到特别贵的中国菜，也舍不得买。当时，自己对自己说，如果有一天，可以毫不犹豫地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自己喜欢的衣服，该多幸福。

后来，母亲和婆婆轮流来帮我们，无私的奉献。她们亲眼目睹我们创业的艰难，在我先生考医生执照的那段日子，也是我怀孕和生孩子的时候，如果没有她们的帮助，我们是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我和我先生都心存感激。这份恩情，只有母亲才做得到！

今年，是母亲离开我们的第三个母亲节。母亲在天国，我还在人间。唯有寄思在花丛和绿植中。

我在花园修剪玫瑰。玫瑰雖然不如桃花的多情浪漫，不如牡丹的雍容華貴，但是，她具有勃勃生機，不嬌貴，易生養的特點。玫瑰的刺讓我吃過不少苦頭。幾乎每次修剪，都會被刺傷，這是玫瑰的護花使者。其實，生活就如同玫瑰一樣，既有花開的芬芳，也會有被刺傷的疼痛。

我把室内的绿植盆栽重新换盆，培土，施肥。仿佛看到母亲，在对着我微笑。

这盆绿植是校友张旭杰和柯娃夫妻搬到波士顿之前，送给我们的，特别交代，好好照料，一晃，20年过去了。我已经送出去好几批，上次侯哥拍了照片，枝繁叶茂，令人欣慰。

那盆兰花是甄力和大森在辛辛那提送给我们的礼物，从俄州到乔州，已经28年了，依然生生不息。

有一盆是老朱和惠霞送给我们的乔迁之喜，如今也是郁郁葱葱，分出了好几盆。

那盆蝴蝶兰是彦文送给病床上的母亲。陪着母亲走过最后一程，彦文对母亲特别好，经常去看望她，推着她去院子里晒太阳。母亲走后，彦文帮我整理出母亲的影片，让常常走回过去难忘的时光。感受母亲的美丽、睿智、高雅和从容。

睹物思人，母亲和朋友，一直在我的身边，在我的心里。有喜有忧，有笑有泪，有花有实，有香有色，母亲节在劳动中度过。为了让花草更加美丽芬芳，让绿植更加枝繁叶茂，母亲在天国一定会喜欢这份特别的礼物。

流年有聲，歲月無痕，每當看到盛開的玫瑰，就不由自主地懷念與母親在花園裡忙碌的日子，不知母親在天堂，是不是也有玫瑰相伴，是不是也有一年四季的輪換。

迎著清晨一縷陽光的和煦，心中升騰出一絲暖意，望著盛開的玫瑰，慢慢地梳理著曾經十分美好的母女時光。總有一些記憶，不經意時會如約而至，比如母親和玫瑰花，还有绿植。雖然母親遠在天国，但是，她一直在我的心中陪伴，如影随形。如母親常常教導的那樣，微笑，是人生最美的詩行。像花一樣地綻放笑容，運氣都不會差。

感恩就是幸福，風雨兼程是一種歷練，滄桑人生教會我們珍惜每一份得到，每一份快樂。玫瑰花和绿植帶來母親的記憶，守住了我內心的春暖花開。

如水的日子，在不經意中緩緩地流過，玫瑰花香一陣陣飄來，感悟著生命帶來的一點一滴的美好。玫瑰會有凋零的那一刻，但是，她曾經的盛開，溫暖著我。其實，幸福一直都在，先生的體貼、親友的關愛、朋友的問候，都如同春風輕輕吹過，滌盪著心中的塵埃。一縷陽光、一抹微笑，讓幸福的暖流溢出心底，彷彿可以聽到玫瑰花開的聲音，再抬頭望向窗外，母親的身影，在玫瑰花園裡若隱若現。

昨天已经把分出的绿植送给两位朋友，相信她们一定会好好爱护。母亲在天国也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