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随着春节的临近，不少读者朋友已经开始放假了。有读者发私信让我推荐一
两部今年比较优秀的电影。我竟然一时语噻，不知道应该说哪部为好。纵观2017年一整
年，中国电影市场上出现了太多的现象级影片，尤其在票房上取得了突飞猛进地发展。
但若是找出一部真心值得暗挑大拇指的，确实挺难。
好事情是，不少知名演员都已经开始致力于优秀电影的拍摄当中。但有点让人遗憾
的是，即使章子怡这样的国际文艺大咖，呈现出来的作品也有一些让人遗憾的地方，《
无问西东》总有一种朦胧的高贵，不够生活的真实。我便想起1937年诞生的一部电影，
八十年后再看，依旧可以称为是民国时代的一部经典。
它就是袁牧之编剧导演的《马路天使》。女主角周璇，便是民国时代的国际章，而
且地位可能要比现在的章子怡、范冰冰们还要高很多。男主角赵丹，则是那个时代的小
鲜肉，不仅长得好，而且表演也是老戏骨的。这部戏之所以伟大，正在于它瞄准了老上
海街边的暗娼、歌女、报贩、吹鼓手们。它的意义，不亚于老舍先生的《四世同堂》之
于老北京。
还得聊两句《四世同堂》。它的好处在于，没有宏大的历史视角，不描述重大的历
史事件，只截取一个北京胡同的故事，去反应抗战背景下老北京百姓的生活状态。这种
通过围观去实现另一种宏大的创作方式，在民国一代的优秀作品中经常可见。
上海这边的电影《马路天使》，则可以看做是另一种样式下的城市底层生存状态。
暗娼小云只能每日出去找寻生意，因为年老色衰而根本无法糊口。歌女小红则只能在茶
楼酒馆以卖唱为营生。旧上海的贫民窟里边，更是生活着一群接近贫困死亡的人群。他
们有的是报贩子，有的卖水果，有的做吹鼓手，有的靠给人剃头为生……
这个百态生存图谱，在一段爱情故事中以悲剧的方式展开全卷。吹鼓手赵丹爱上歌
手周璇，当老鸨子要将她卖给古老板的时候，赵丹带着周璇私奔了。而这个私奔故事，
又注定以经济危机的悲剧而收场。
随着抗战的爆发，经济形势日益凋敝，剃头店根本交不起房租，更是没有客人剃的
起头发了。底层生活的民众们，根本不是多双筷子多张嘴的问题，而是面对如何吃上下
顿饭的问题。每个人都陷入自己生存的窘迫境地。在这样的环境下，报贩子老王与暗娼
小云生出情愫，他爬上小云的阁楼，对她说，你以后不要做那种营生了。
我一度怀疑，这个段落，正是后来香港电影《喜剧之王》的灵感来源。当周星驰反
复地对张柏芝说，我养你的时候，里边哪有什么欢欣，等待他们的可能是更加残酷的命
运安排。这或许便是一部电影最应该有的底色。我们免不得要问，中国文人笔下的世界
，为何多以暗娼歌女这样的残酷形象出现呢？
近来读钱穆先生的旧作《中国历史精神》，其中一章讲中国历史上的经济。他说，
传统中国，分士农工商。士这个群体是专心读书的，由农供养，一旦学有所成、考取功
名，也只能为天下百姓、公共事业服务，不能有自己的私产。官不可经商置地，是历来
的规矩。所以，士这个阶层，有双料和尚、半个出家人的意思，具备宗教色彩。
元朝曾有段时间不能科举，截断过士的晋升，大家那种天下为己任的宗教情怀被打
的遍体鳞伤，因此与暗娼歌女多有唱和了。明清两朝，有所好转。等到了民国，读书人
的“士”的精神还在，但现实已然是要自谋出路。大伙总觉得自己也是出来卖的，与站
街女并无区别。在那种家国天下的大情怀下，士人如歌女的感觉就油然而生了。
尤其做电影的，不正是另一种形式的贩卖吗？因此，很多优秀的电影总是有暗娼歌
女这样的人物夹杂其中，一面真实展现底层民众的生存状态，一面是创作者另一种形式
的自我抒怀。这种自我抒怀，又让这份创作更加真切，命运与情绪表达更加喷张。
袁牧之一定在《马路天使》中看到了自己！甚至于，他在小云、小红身上看到了自
己。当暗娼小云将死的时候，她说，大家都是悲苦的人，又何必谁看不起谁呢。报贩老
王垂着头回来，说，大夫嫌给的钱少，不肯来啊。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生存真相吗？
悲喜吞吐之间，看到的，是每个人的悲剧人生。电影的底色，或许正在于关注大家
普遍存在的这份悲剧情感。你我，又是不是报贩，是不是歌女呢？我们当然不是，我们
生活在崭新的时代里边。但我们又必然便是，生存，给了每一个人注定的悲剧，你只有
感受到这份悲剧，你才能有一份生存的坚定力量。
多年之后，再看《马路天使》，你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