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vatar
诚请NY执照律师# Law - 律师事务所
w*6
1
本人OPT从去年9份开始,一直没有找到工作,现在在实验室做volunteer,还有四个月
OPT到期,万一没有找到工作不知道如何续OPT。如果在学校找到一份有pay的实验室工
作可以续OPT吗?还是必须要E-Verify 的公司才行?
大家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来续OPT吗?谢谢!!!!
avatar
p*y
2
女儿两个月了,昨天看医生时儿科医生摸着她左后脑上的包,说要我们去做X-rays.
女儿头上的的包是我生产的时候吸盘吸出来的,之前包摸起来是软的,儿医以为会慢慢
被吸收,可是现
在摸起来跟其它部分的头盖骨一样硬,这是她要照X光的理由。可是孩子才这么小,x射
线照脑部会不会
对大脑发育有损伤呢?
如果只是美观的问题,我是不想做X-光的,但是如果对她的健康发育有影响,当然是越
早采取措施越
好。儿医说担心脑壳下面有什么东西顶着了,所以包下不去。可是如果是瘤子之类的东
西的话,X光能看
见吗?我以为X光是只能看骨骼的,要想看组织应该用MRI吧,可是MRI婴儿能用吗?这
个儿科医生一问
三不知,就是说脑袋上有包要检查。 那位好心的兄弟姐妹能指点我一下?
我该怎么办呢?叩谢!
avatar
r*e
3
【 以下文字转载自 Joke 讨论区 】
发信人: Stoppable (dumbhead), 信区: Joke
标 题: 街画艺术!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ue Jun 5 00:10:56 2012, 美东)
还行。
avatar
b*e
4
除了之前贴的那些,还有一些突如其来才能写得出的小说,像寓言,或者童话。
就归类在这里吧。
×××××××××××××××××××
【咒语】
咒语
(一)
把车开出车库的时候,你忽然想起了那个无意中闯入的城市。
阳光从浓密的橡树叶子中一点点洒落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圆形边缘模糊的亮点。你
看见她专注地趴在地上,为两队蚂蚁劝架。她的声音呢喃,几不可辨。过了一会儿她抬
起头来冲你灿烂地笑:
“好啦,他们讲和了。”
“请问,这是哪儿?”
“这是一座城市。”
你环顾四周,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城市?我看不见道路,房屋,汽车和桥梁。”
“可是,有阳光呀,有树木呀,有草地呀……还有很多……”
“好像太安静了。”你觉得这样的城市未免过于简单,没有人来人往,和他们创造的痕
迹。
“不安静的,”她睁大了眼睛,急急地反驳你,“这棵橡树就有很多声音的……比如阳
光劈劈啪啪落在树叶上,树汁在它身体里汩汩流动,橡果在坚硬的壳里面呼吸……”她
停顿了一段时间,仿佛给你全神贯注体验的机会。你想问,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于
是也学着她的样子,尽力去听,可是什么都没听见。她等了一会儿,又睁开黑漆漆的眼
睛看你,仿佛难以置信:
“你一点咒语也不知道?”
“什么……咒语?”她的口气让你有点为自己的无知害臊。
她宽容而可怜地安慰你:“咒语就是咒语啦……懂了咒语,你才能听见这些声音;再学
另外的咒语,就可以和蚂蚁以及鼹鼠它们说话了,它们有很多小道消息,不过它们很烦
的,整天说个没完……”她不耐烦地挥挥手,继续说,“如果你懂更高深的咒语,就知
道人之间的事情了。不过那个太复杂,我不会。也没人教过我。”
她的声音透着小小的遗憾,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了:“那些会的人,他们看上去都不
快乐呢。你说,我有必要去学吗?”
你努力试图给她一个答案,但发现她眼睛并不望你,而是仰头看着蓝天沉思,于是想她
大概也许没有指望我的回答吧。你有些尴尬,于是迟疑着问:“这些咒语……很难么?
会了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她使劲摇摇头:“一点也不难。它们很有用,你可以抓住阳光,它们很狡猾的。我来教
你哈。别让蚂蚁和瓢虫听去了。”说完她走到你身边,踮起脚凑近你的耳朵。
你感觉一阵乳香的潮湿的呼吸,有点慌张,犹豫了一下但没有避开。她伏在你耳边说了
些什么,然后咯咯笑着,拉着你飞跑起来。
你听见风呼呼吹过,她快乐的笑声洒得到处都是,心里忽然觉得恐惧,于是闭上了眼睛
,明亮和暗淡的红色在你的眼睑下交替飞速闪过,你知道你在光和影间穿行。
“别闭上眼睛别闭上,要不阳光就逃跑了。”她着急的声音清脆悦耳。你睁开眼,果然
,可以看见细小的阳光从一片叶子跳到另一片叶子上,躲闪着你企图抓获它们的手指。
橡树暗绿色的叶子摇摇摆摆,那是阳光足尖点过的痕迹。
你终于停下,努力掩藏大口喘气的神情。她好奇地看着你。你无奈地笑笑:“我老了,
对不起。”
“什么是老?老了就是会象你一样长出胡子,和白色的头发吗?”
“是的,因为力量的消逝。所以我跑不动了。”
“真奇怪,跑不动了还有力气长胡子。我还能跑。”说完她一溜烟地跑远了,身后的落
叶打了个卷儿飞扬起来。你站在那里看她又跑回来,望着你神秘地说:“我知道,那些
会最深咒语的人也长胡子,他们也会老。”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坚定地说,“我也要
长胡子。”
你笑笑,不搭话。抬头看远方慢慢西沉的落日。你想起了自己的城市。
低下头,你和她告别,告诉她你必须回到自己来的那个地方。
出乎意料,她点点头,很老练地说:“我知道那个城市,很远。我去不了那里,那里的
人也来不了这儿。不过,你是怎么过来的呢?”
“我死了,才能作为魂灵过来。现在我必须回去参加我的葬礼。”
“那好吧,祝您好运,老魂灵。”她象个大人一样和你彬彬有礼地告别。
你为这个新名字微笑起来,然后握了握她温软的小手。走出已经很远了,你忽然听见她
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忘了咒语。”
(二)
你坐在自己的墓碑上百无聊赖地等哀悼的人群。他们鱼贯而来面容肃穆,透过黑色笔挺
的制服,你满意地观察和你相同地充满阴谋、引诱、诈骗和贪婪的心。他们专注聆听沉
痛的悼念,双唇紧闭一言不发,同时高速有效地流通着共谋和背叛的货币。他们繁忙地
掂量彼此利益的大小,热烈而有条不紊地讨价还价,达成瓜分或者出卖的协议。
这里没有咒语。
你舒适地吸了一口熟悉的空气,看最后一锹土盖上了你的棺材。然后走回市政大厦高穹
阴森的房间,那里是起点。等再出来的时候,你和每个人一样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西服
,套住空荡荡的身体,面孔有种终日不见阳光的苍白。
你把车开上了高速公路。一边接听或者拨打手提电话,一边在拥挤的车流中穿行。每个
电话都以高效明确的协议结束,与此同时,某个牺牲者被扔进了墓地。你熟练地使用这
个城市规范的词汇,音节清晰,涵义微妙,间或发出会意的笑声。
停下车,你和同样身穿黑色西装的人会面握手,你们说同样的语言,操同样的口音,双
手一样洁净、苍白、冰冷、干燥。你们确信你们和这个城市所有的人一样清白。
在自如交谈的间隙,你忽然想起了那句咒语——含糊不清怪异可笑的音节和词语。你下
意识地轻轻说了一遍,好奇地想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几点零星的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跳跃而下,在玻璃幕墙和混凝土屋顶上擦出耀眼的火花
,带着呼啸的声音。你的同伴大惊失色,连忙戴上黑色的太阳镜,你也因为不习惯这种
直接的光芒而闭上了眼睛。
这场愉快的交谈被严重干扰了。你做出和他一样诧异惊惶的表情,对这个城市完美的节
奏和平衡被打破表示焦虑愤慨,然后匆匆告别,奔赴各自的住所躲避。你在急速的车流
中,看着那些尖锐细小的阳光盲目地左冲右突,越来越微弱,最后消逝在浓厚的云中。
你有些怅然,所以没有注意到城市另一个角落你的伙伴和另一个穿黑色衣服的人面带笑
容地握手。
你刚迈出车门,就被扔进了墓场。
再次看见她在阳光底下游戏的时候,你承认想念引导自己又来到这个简单的城市。她远
远地看见你,于是微笑。那些清澈的阳光在蓝天下跳来跳去,干扰你的视线。
她问你饿了吗。你说是的。
“那我请你吃橡皮果子吧。”
“是橡树果子。我没有夹子,吃不了坚果。”
“我说是橡皮果子就是橡皮果子,”她坚持道,并且递了两个给你。你放进嘴里,觉得
香软腻滑,粘糊糊的,觉得奇怪:“还真是橡皮一样呢,软软的黏黏的……你是不是对
它们施了什么咒语?肯定是的。”你笃定地说。
“我等了很久。”她在假装生气,“于是我唱歌,四处找知了说话,把它们都厌烦得午
睡去了。”她的脚踩在满地的橡果上,咯吱做响,“你还是没有来,我就说个咒语,让
天空下了点雨,这些橡树就不听话地拼命长,象你的胡子。我很生气,我不要到处都能
看到你,就让雨停下,让太阳出来。然后拼命在树影上踩、踩、踩,就象踩你的胡子,
哈哈。”她很开心地笑了会儿,突然又停下,不觉察地叹口气,“可你还是没出现。我
饿了,就吃橡皮果子,把蚂蚁揪出来听我说话,吃啊说啊吃啊说啊……直到天亮你都没
有来。我开始哭鼻子了,就边走边哭,把鼻涕涂在橡皮树上,涂在每个橡皮果子上……
”她忽然不说了,得意地看着你。
你忍不住哈哈大笑,和她一起飞跑起来,阳光从你们的指缝间如流水一般穿过。
(三)
你很快地学会了她所知道的全部咒语。你可以自如地抓获阳光,命令雨水,给橡树修剪
树冠,让橡果松软或者香脆,还有,和蚂蚁一起对漂亮的飞虫邻居评头论足。偶尔,你
会趁她不注意,将这些悄悄塞进你空洞的胸膛,然后扣紧黑色西装的钮扣。
太阳落山前,下了一点儿雨。你们躲在橡树宽大的伞下,她紧紧攥住你的手,说:“也
许这样,我们就一直等不到太阳落山吧?”
你淡淡地笑了笑,轻轻拥抱她,试图说点什么。但她突然把胖乎乎的手指放到唇边,悄
悄地说:“嘘……别说话,你听……雨水一直浸到泥土最深处呢……”
你们站在橡树的影子里,长久沉默,侧耳倾听。
“我蹭蹭你的脸蛋哈!”她突然跳起来,笑嘻嘻地说,然后把面颊贴在你青色的胡子茬
上,一边说:“蹭、蹭、蹭,蹭你苍老的脸蛋,哈哈……老魂灵,你的脸怎么坑坑洼洼
的,还扎人……”她嘻嘻哈哈地说完,就一溜烟跑远了。你站在原地,突然听见橡树林
深处一声轻微的叹息。橡树上,一滴透明的雨水,抖了一下,掉落在你胸口,冰凉地湮
开。
她转眼又跑了回来,神色如常,笑靥如花。她说她学会了新的咒语,在临走前教给你。
于是踮起脚,在你耳边说出了那几个字。说完,她叹息着说:“唉,我知道为什么那些
会这个咒语的人总是叹气了。我也是。可是我宁愿要现在的不开心,”她仰着脸看你,
微笑着说,“我想我要长胡子啦。”
你笑起来,弯下腰,用坚硬的胡子茬轻轻扎在她面颊光滑而富有弹性的肌肤上。这让她
微微抖了抖,但她并没有躲开,而是沉默地笑着靠了过来。下意识的,你伸出手,将她
柔软的腰悄悄围住慢慢抱紧。她小小的乳房倔强地顶住了你的胸口。你没有看见她伸出
手指轻轻接住一颗悄然掉下的泪水。
一阵野百合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你们一起小声再说了一遍刚学会的这最后一个咒语。
太阳还是下山了。
(四)
站在市政大厦最高楼的窗户边上,你看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以及下面灯火璀璨的车水马
龙。你在寂静的房间里漂浮,它和你的身体一样空空荡荡。市长锐利如鹰的眼睛和灰白
的眉毛还在你眼前浮动。
打开西装的时候,你就知道留不住它们了。它们一样一样地从你胸口被拿出:暗绿色的
橡树叶子,圆鼓鼓而发亮的橡果,两只红黑色的小蚂蚁(他们惊惶地东张西望),深色
潮湿的泥土,一缕风(它让房间里所有的人都激灵了一下,然后忙不迭用玻璃网捕捉)
,几枚细小耀眼的阳光(它们很快被关进了铅色的金属盒)。
你的胸口空了。
“我们是为你好。”市长的话清晰简洁,“它们在这里不能存活。”他说话的时候,黑
色西装的下摆一动不动。你什么也没说,只是想着千万别忘了那些咒语——它们随着内
心的空落而渐渐从你记忆中消失。等最后一样来自那个城市的物品被带离身体之后,你
只记得最后的咒语了。没有关系,你想,有这个咒语就足够了。你还可以找到那个城市
,只要说出咒语,她就能听见,然后带着你飞跑。
你慢慢走出房间。在打开最远的那扇门时,你听见一声命令:“等一下。”
市长和其他高级官员们慢慢踱过来,他伸出手,很迅速地从你心底抓出了一样东西。瞬
间你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这是什么,这么小,为什么会这么重?”市长奇怪地问。难怪他们刚才都没有发觉,
它是透明的。
你望着那颗雨滴形状的物品,惶惑地摇了摇头。是的,你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什么时
候放进你心里的。市长环顾大家,每个人都在摇头。他仔细端详了那个小东西一会儿,
然后耸耸肩无奈地说:“不管它是什么,至少现在你恢复漂浮的姿势了。很高兴我们发
现了它,也许它会对我们这个城市造成损害。”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它放进了沉重的铅盒。
你飘出了房间。
在每个季节,你和所有的人一样穿着合身整洁的黑色西装,交谈微笑握手,出卖或者被
出卖。这样的生活熟悉亲切,你觉得一切都很美好。偶尔,在急驰的车中,你从倒后镜
可以看见几张被丢弃的报纸在车后飞扬,这个场景让你想起似乎有那么个城市,奔跑的
时候,会有落叶在你身后被风卷起飘飞。那是个奇怪的城市,似乎还有阳光,橡果,蚂
蚁以及…………你想不起来了,于是下意识地摸摸胡子,觉得那大概是昨夜一个光怪陆
离的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开始蓄起了胡子,这使得你和这个城市的人有那么
一点不同。
但也就那么一点而已。
avatar
I*s
5
以前合作的作者已经去世, 文章作者里怎么注明?
谢谢
avatar
v*5
6
非精算专业,想做精算,考过两门,但苦于没绿卡,也没有精算实习找不到精算的工作
。现在一家银行做信用卡风险分析。知道有些精算师在bank and investment
companies工作,请问具体是哪一块?
另外,看到网上说的前线精算师是指什么?
谢谢!
avatar
n*e
7
律师楼诚请有纽约执照律师一名,有律所经验更佳,有意者请站内联系。
avatar
R*0
8
go to JobHunting 版
avatar
t*n
9
I think you should go with the doctor.
* MRI is more for soft issues, while X-ray is for hard tissue like the bone.
* The exposure from an occasional x-ray is not that much compared to the
natural radiation we all receive daily.

【在 p****y 的大作中提到】
: 女儿两个月了,昨天看医生时儿科医生摸着她左后脑上的包,说要我们去做X-rays.
: 女儿头上的的包是我生产的时候吸盘吸出来的,之前包摸起来是软的,儿医以为会慢慢
: 被吸收,可是现
: 在摸起来跟其它部分的头盖骨一样硬,这是她要照X光的理由。可是孩子才这么小,x射
: 线照脑部会不会
: 对大脑发育有损伤呢?
: 如果只是美观的问题,我是不想做X-光的,但是如果对她的健康发育有影响,当然是越
: 早采取措施越
: 好。儿医说担心脑壳下面有什么东西顶着了,所以包下不去。可是如果是瘤子之类的东
: 西的话,X光能看

avatar
b*e
10
【月亮人】
姝慧从来没有想过她真的能够看到月亮人。
从密封房的窗户望出去,她看得见月亮上面浅灰色的阴影,那是月亮人的村落。她觉得
月亮人都能歌善舞,一边唱出音调悠扬的曲子,一边随着沉重的鼓点跺脚。证据就是那
张封面是群山之上硕大圆月的CD。它一定是从月亮人那儿来的,姝慧想,一边戴上耳机
倾听里面流淌出来的烟雾一样的歌声。在她的设想里,月亮人一定不和她一样穿着包裹
全身的病号服,当然也不会和她见到的其他人一样穿白色的长袍。她试过,只有在洗完
澡的时候,她赤裸着身体从冰冷的机械臂中逃脱出来,她才能跟着音乐里的节奏,将地
板踩得和月亮人那样砰砰响——这只有很用力才成,她总是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跺脚,
震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要碎裂了。外面的医生乱成一团——这是姝慧最快乐的时候。
然后她就会因为心脏虚弱而失去知觉,醒来的时候静静躺在病床上。
她并不是因为寂寞才这么做,虽然她一直是一个人呆在这里。姝慧只是觉得胸中偶尔会
有那么一股力量,让她要象春天的花骨朵一样爆裂开来。其余的时候她很安静,不停地
翻阅为数不多的几本书籍,或者戴上耳机听CD——所有这一切物品都经过严格的消毒,
那个白胡子老头每天都会检查房间是否密封完好。外界空气里的细菌和病毒对姝慧来说
是致命的,他总是这么对她说,姝慧都厌烦了。
她经常会思考一些非常重大的问题,比如说月亮人如何生存。她发现他们的村落总是定
期被黑暗的洪水淹没,月亮只剩下细细的一线,那时候月亮人怎么办呢?书本告诉她地
球也有过这样的事情,虽然那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聪明的诺亚造了方舟来躲避洪水,
可是姝慧拿不准月亮上是否也有树木,她也没发现过月亮船。她是个很谨慎的人,需要
象证明月亮人存在那样有力的证据。
后来她从书本上看到了天使,姝慧高兴极了。月亮人一定和他们一样有美丽的翅膀,而
且也不穿难看的袍子,这恰恰又证明了她对月亮人舞蹈情形的推断。她抬头望出去,想
像那个银色光芒围绕的灰色村落里,月亮人翩翩起舞,踩出有力的节奏,歌声象轻烟一
样袅然上升。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情不自禁伸手去触摸月亮。
但是她碰到的是透明的窗户,只能用手轻轻擦了擦那块地方,好让月光更清晰一些。
虽然没有真正能够碰到月亮,但她还是有些羞愧,觉得自己不该打扰那些无忧无虑的人
。她悄悄叹口气,感到脸有些红,于是爬下床去洗脸。她在那个小熊图案的脸盆里装了
些凉水,轻轻拍打自己的面颊。忽然她停下动作,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睛在黑暗中闪闪
发光。
姝慧再次出来的时候,小心翼翼端着那个脸盆,里面装满了水。她把脸盆放在床头,等
水面静止的时候,月亮就清晰地显现在那里。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去翻那些书,然
后在其中的一本中仔细阅读。
里面正是她寻找的内容:种子要长成树木,除了要有水,也要有养分。她静静读完,关
上灯抱着书本沉思。许久以后,她似乎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心。
姝慧站到桌子上,伸出手去够天花板上巨大的机械手臂,它在黑暗中显露着黑黢黢的模
糊身影。在给她做手术的时候,它就会垂下来,展开各种锋利而冰冷的工具。她的手指
碰到了什么,姝慧觉得很疼,情不自禁身体激灵了一下,但是终于忍住没有哭。她把手
小心地伸进水里,尽量避免惊扰月亮种子。一缕鲜红慢慢在水中湮开。
然后,姝慧爬回床上,用手枕着胳膊,往下看脸盆里的月亮种子,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第二天很早她就醒了,白胡子老头还没有来。她发现月亮长出许多细细的根须将水和养
分都吸完了,那个小月亮也渐渐裂开,伸出银灰色的枝干。姝慧想到那些医生发现的话
,肯定会将它夺走,于是赶忙端起脸盆,光着脚噼啪噼啪跑进洗手间,把它藏在门后面。
整整一天,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焦急和不安过。
月亮树长得很快,到后来,姝慧总是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把脸盆端到床前。笔直的树干
都到窗户了,银灰色的叶片一直向那个方向伸展,仿佛呼应着天上的月亮。细细的根须
布满整个脸盆,水和养分总是不够,她不得不每晚几次爬上桌子,伸手去触碰机械臂上
冰冷尖锐的手术刀。
她觉得很累,想到早上那个白胡子医生很狐疑地问她为什么脸色那么苍白,又给她做了
很多检查,她努力咬着嘴唇保持沉默。但是她知道可能明天月亮树就会被发现——它实
在太大了,姝慧瘦弱的身体在它旁边显得渺小不堪。
她叹口气,把那些贪婪的根须放到自己手指上,它们立刻紧紧地缠绕上去,吸取她的血
液。姝慧觉得自己的精力象水一样在流走。她疲倦极了,也害怕极了,泪水不停从眼眶
里掉落到脸盆里,然后被月亮树吸走。
姝慧无力地靠着它,唯一的念头是希望自己能够早点看到这颗树结下的果实——那一定
是个月亮人。这么些年来,虽然她一直在窗口留心,可从来没有一个月亮人飞到这里。
他们太远了,姝慧对自己说,而我是那么微小。可是她做梦都想和那些月亮人一起唱尾
音悠长的歌,跳节奏清晰的舞蹈,她敢说自己一定不会比他们跳得差。现在,只要有一
个人告诉村落她在这儿等他们,那就成了。所以,这个时候,她对自己说,我可不能睡
过去。
透过姝慧晶莹的泪水,一个果实从树冠之间悄然垂下,迅速长大,她目不转睛地盯着,
紧张得喘不过气来,长条形的果实逐渐饱满,终于发出啪的轻响,然后裂开。
月亮人站在她的面前,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然后微笑着露出好看的牙齿。在他身后
,透明的羽翼轻轻摆动。姝慧没有觉得任何奇怪——一切本该都和她想的一样的。月亮
人指指她身上沉重包裹的长袍,姝慧立刻会意,将它脱掉。她瘦弱的身体和月亮人一样
赤裸自由。月亮人好奇地轻轻碰碰她温暖的身体,她也伸出手触摸月亮人银灰色的皮肤。
姝慧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没在陌生人面前这么赤身露体过呢。不过,那是一个月亮人,
和书本上的天使一样的月亮人,于是她也就很释然了。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瘦弱,
很难看,但是月亮人好像并不在意,而是抓起她的手,在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姝慧接受了这个沁凉的祝福,感觉自己的肩头有些痒,接着象月亮树上的枝叶一样,一
双透明的翅膀伸展而出,在月光下缓缓扑闪。月亮树的顶端已经冲破了这个密封的房子
,外面的空气汹涌进来,姝慧深深吸了一口。她很欢喜这样新鲜的气息。
他们一起展开翅膀腾飞而出,姝慧听见悠扬的歌声和沉闷的鼓点从远处传来。
第二天早晨,白胡子老头吃惊地发现姝慧静静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她的样子很象在沉
睡。外面的风涌入,将她身旁的被单吹得不停抖动。在这之后的很久,医生们都没有找
出密封房子破裂的原因。他们只发现了姝慧那个印着小熊的脸盆。上面有一些细细的残
迹,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
当然,也没有人知道姝慧最后真的成了一个月亮人,和天使一样的月亮人。
也许,她生来就是的。
avatar
r*l
11
加个框?呵呵。不过一般不用特别注明吧?
avatar
f*g
12
在BANK里有一些精算师,但他们并不是在做精算工作.他们或者和你一样没找到精算工作
,先在BANK干着,或者在精算那块干腻了,离开了那个领域.
BANK里也不需要精算师.95%以上的BANK从业人员不知道FSA代表啥.
你不是科班的,级过的也不多,但看起来你有个前景不错的JOB,为什么还要干精算呢,就
在CREDIT RISK里干多好.
没听过前线精算师这个称呼,英文怎么说?
avatar
w*6
13
thanks for remind

【在 R*******0 的大作中提到】
: go to JobHunting 版
avatar
p*y
14
谢谢你!
可是怀孕的时候X-射线是要绝对避免的,有些人还因为照了X-rays就人工流产了呢,
我有些糊涂了,X-rays到底有多强?
这次主要是要照脑袋,孩子大脑还没发育好,如果是四肢,我也不至于这么担心了。
avatar
b*e
15
骤蓝
汉原总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梦中。
从少年时代起,他就与那些帮助入睡的药为伍,抵御因为神经衰弱而睁大眼睛的夜晚。
黑暗毫无例外地占据视野所及的全部空间,除了床头那盏小小的灯。这种不可避免使得
他根深蒂固地认为黑夜才是真实的,而白昼的喧嚣不过是自己梦中的幻觉。每个夜晚,
他都心情忧虑地望着那盏昏黄微弱的灯火。在汉原看来,它是梦境将会到来的唯一真切
证据。如果它灭了,这巨大而让他窒息的黑暗的真实将使他永远清醒,无法回到色彩斑
斓的梦幻中。当凌晨窗外的天空慢慢变亮最后使得灯火的色彩都暗淡无光的时候,汉原
才能轻轻吐一口气。
每个早晨,母亲推门进来,就会看见他坐在床上,出神地望着窗外明亮浑浊的天空——
这个大城市的上方总是一团混沌。听见母亲的脚步,汉原转过身,露出个笑脸。他的面
容因为彻夜不眠而憔悴苍白,眼神却很黑亮。母亲走近,轻轻吻吻孩子的额头,悄悄关
掉了灯。她以为自己将孩子拢进怀中,汉原就不会注意自己的这个举动,而事实上,即
便他垂下眼帘,安静地接受母亲早晨的祝福时,眼角的余光依然关注她摸索台灯开关的
手。
多年以后,当汉原回想这一切时,他依然记得那只手:瘦削坚决,青筋在多皱的皮肤下
清晰可见。但他不再有灯被关掉的记忆。在印象中那盏灯一成不变地发出温暖的光,这
使得他觉得彻夜闪亮的灯本身就是梦境中的幻觉。同样让他无法确信的是关于床单和枕
头的印象——它们上面除了自己身躯压出的凹坑外,其余部分光洁如新,说明汉原自从
躺下后就未曾动过。这不大可能,因为他一直记得自己如何在每个夜里躲避渐渐逼近的
黑暗,直到蜷缩着身体,勉强将自己置身于微弱的灯光中。可与此同时,汉原随时可以
嗅到淡绿色床单和枕套上温暖而干燥的棉花气息,这种气息如此真切以至于不容置疑它
的真实性。
母亲唤醒汉原后,就去准备早餐。而他则麻利地刷牙洗脸,换好衣服,将被子和睡衣叠
好放于床头阳光可以射到的地方。吃完早饭,他们就走到大街上。到处是凌乱匆忙的人
群。各种声音和影像从四面八方涌出,在他的眼前晃动,如同水的波纹。母亲扯着他的
手,急急朝学校走去,他不得不拼命交换步伐,以跟上她的速度,身后的书包哐啷做响。
下水道盖上的孔中冒出缕缕的白色蒸汽。马路上一辆黑色的汽车驶过,尖锐的喇叭变着
声音消逝了。汉原的皮鞋踩过人行道上浅浅的积水,溅上了自己烟灰色的裤子,也溅到
了旁边那个女人米色的裙子上,几个水滴形的污迹立刻异常显眼。汉原抬头担心地看了
下她,又看了看母亲灰色的侧影,终于没有说话,只是把垂下的暗绿色的围巾又放回脖
子上。那个女人毫无觉察,正咔嚓咬下一块苹果,于是嘴角和残存的青苹果上有白色的
唾沫。她的高跟鞋下粘着半张肮脏的报纸,悉悉簌簌地跟着她急促的步伐。
女郎很快超越了他们,然后汉原开始笑了起来,他觉得这个花里胡哨乱糟糟的梦境非常
有趣,高兴的心情甚至让他觉得过马路也不那么可怕了。往常,对面汹涌过来的人群总
是让他呼吸困难,感觉自己正被排山倒海的潮水所淹没,于是汉原低下头,一格格地数
斑马线:一,二,三,四……母亲的速度和人群拥挤芜杂的脚步总是使他眼花缭乱,最
后他终于明白:这样白色的线条无穷无尽,根本数不完。
而今天,他抬起头,仰脸看那些直视前方脚步坚定的人们,感觉自己象有着锐利船头的
三桅帆船,人群在他身边如浪花一样左右分开。他拼命向前,满头大汗,极力想看见对
岸。忽然在闪开的人群中,耀眼的阳光直射过来,汉原知道自己被一团无边无际的白色
光芒给吞没了。他感到一种极端的恐惧,但是发不出声音。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发现自己身处建筑物的阴影中,太阳不见了,头顶是灰蒙而明亮的
天空。母亲关切地凑近他的脸:“你怎么了?”汉原觉得浑身无力,但如释重负。他说
不出原因,只好沉默地摇摇头。母亲叹口气,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柔声地说:“原原,
前面就是学校了,我们慢慢走过去。”汉原点点头,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大汗淋漓。
在长大成人以后,汉原偶尔会和小琪提起这个从此反复出现的梦:他专注地望着斑马线
前的红绿灯,一旦亮起,就低着头以最快速度向对面奔去。人群在他两侧不断分开合拢
,他侧着身子,让自己符合锋利船头的三桅帆船的想象,劈波斩浪。汉原总是觉得自己
速度很快,因为两边的人们的脚步总是一掠而过,但是他总也来不及到达对岸,最后永
远是自己孤零零站在斑马线上,四周汽车呼啸驶过。
“为什么不抬头朝前看呢?也许你可以看到对面的红绿灯。”小琪一边吃玉米花一边问
。她很专注地听完,但每次都这么问。她总是坐在汉原的电脑桌上,两条腿轮流自在地
踢着,硕大的装玉米花的纸杯遮住了发育良好的胸部。
汉原笑笑,抬起头凝神思索:“唔……因为对面的太阳光很刺眼。”他发现自己害怕那
种透过灰蒙蒙天空射来的阳光,因为这些光芒没有清晰的路线。这和他害怕黑夜如出一
辙。他这么想着,目光落在电脑旁边的金鱼缸上,一尾红色大肚子的金鱼在里面缓缓游
动。要是我在这么个环境中,肯定非窒息不可,他这么寻思。“我记得有次去游泳,”
汉原继续轻轻说,全然不顾刚才的话题,“忽然发现自己在哪边都靠不到岸的地方,我
拼命蹬水,才能伸出头呼吸。好不容易才摸到防鲨网的浮球,要不就给吞没了……”
“哦,我明白了。”小琪点点头,把大纸杯放在桌子上,跳下来说。她紧紧地拥抱汉原
,同时踮起脚,在他脸上很响地亲了一下。汉原感觉她坚实的乳房明显地抵住了自己的
身体。“你恐惧那种无情冷酷地无限扩展的事物,汉原,”小琪接着说,“因为它们不
由分说一视同仁地吞噬一切,无论是否美丽,无论你是否珍视。”
汉原吃了一惊,使劲盯住前面这个女孩。她总是会说一些出人意料的话,做一些出人意
料的事。记得他们初次相处的那个夜晚,汉原坚决不肯关掉台灯,于是小琪就在无限接
近他的身体时,一直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她轻轻舔过汉原的每一寸肌肤,温暖潮湿而
灵活的舌尖使得所到之处,汉原都不由自主地收缩那部分身体,后来小琪也觉察出来了
,终于忍不住把头探出来,咯咯笑个不停。那种纯粹而不加掩饰的开心让汉原都忘掉了
尴尬,一起笑了起来。但是他注意到小琪始终用被子将她和他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笑完之后,小琪突然很认真地看着他,“你害怕黑暗,害怕那些没有边缘的东西。”汉
原不禁坐起来,凝视着她的眼睛,在灯光下,依然可以看到她的眸子黑白分明,但是仅
此而已,汉源看不出什么。他笑笑,回答说,“不,我不害怕,我只是讨厌。”小琪没
有继续话题,而是很孩子气地用手箍住他的脖子,把脸蹭过他下颌上的胡子茬,无限依
恋地说,“你的脸很苍老啊。”还没等汉原回答,她又仰起头,笑容佻皮:“可是你的
身体很光滑,象鱼一样。嘻嘻。”
汉原哑然失笑,目光停留在她伸出被窝的胳膊上,在灯光下它们象牙色泛着圆润的光泽
。发现汉原的目光,小琪立刻将双手缩进被窝,同时也把头缩了回去,开始轻轻吮吸他
坚硬的下体。这使得他不由自主深深地呼吸。小琪象一条蛇一样沿着他的身体光滑地爬
上来,一路轻柔地吮吸着他的身体。望着渐渐升高的被子边缘,汉原忽然发觉自己慢慢
在被淹没。
原来你无所不至,他最后想。
“你过来。”小琪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她在冲他招手。汉原一脸惶惑地走
到电脑桌边缘,按照她的要求将脸侧着紧贴桌子,顿时一个光滑的金属平面无限延伸。
“喏,汉原,这就是你恐惧的东西。”汉原听见她夸张地严肃的声音,更因为这个奇妙
的想法,不禁笑了起来,于是这个无限的平面开始抖动。
“别动别笑……”小琪认真地说,汉原只好保持姿势。她从纸杯里拿出个玉米花,搁在
桌面上,“你看,当有样东西突出于这个无限的平面后,你就不会害怕了。因为它再不
能吞噬一切。它吞没不了在它之上的东西。”
汉原不笑了。他凝视着视野内这个奶白色蓬松的玉米花很久,然后抬起头来。小琪正望
着他。他们目光紧密交接。半晌,汉原微笑:“是的,小琪。你是我的玉米花。”
小琪用力地点了点头,很坚决地“嗯”了一声。然后走过去,紧紧抱住汉原,将脸埋进
他的胸膛,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我们出去走走吧,小琪,”汉原轻轻地拢住她,温和地说,“我还从没在夜晚出去过
呢。”
“好,我们去桥上好不好,”小琪仰起脸,汉原发现她嘴角充满温柔的笑意,一种以前
她从未展示过的温柔。汉原望着她的嘴唇——湿润有弹性,泛着健康的红色,有种冲动
想俯身去吻。这时他忽然想到,他们自从交往以来,还没有彼此亲吻过对方的唇,这个
意识让他蓦然吃惊了瞬间。这时她已经接着说了,“那里有很好的风呢,远处有山,桥
下还有个小沙洲,上面的树林好漂亮的。”
“当然好。我去换件衣服,你等我一会儿。”
小琪点点头,看着他走进里屋。她觉得脸有些烫。刚才她是多么希望他能俯下身来,给
自己这个期盼已久的亲吻啊。可是他好像迟疑了一下,小琪也突然觉得巨大的慌乱,连
忙继续说话,仿佛为了逃避似的。而那一刻,就这么擦肩过去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
的手,然后慢慢摊开它。手心是很健康的粉红色,那些凹下去的掌纹也非常红润。哪一
个交汇代表着她和汉原呢?她分辨不出来,这么仔细地端详让小琪感觉自己的指尖都有
些麻木了。
交汇,分别。越来越近之后必然是越来越远。面对时间,无人能是对手。无论我和汉原
的情感如何延伸,都逃不脱你的吞噬。我看不见自己如何立于你之上,甚至看不见那个
支点,你淹没一切。小琪的思想漫无边际。她听着里屋悉簌的声音,脸上的笑容慢慢消
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深刻的悲伤。“汉原,”她很轻很轻地说,“可是,
玉米花总是要被吃掉的。”说完,她拿起桌上的玉米花,飞快地放进了嘴里。
汉原出来的时候,那颗玉米花已经融化了。小琪正笑嘻嘻等着他。他很自然地牵上了她
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到了户外。他们走上桥的时候,彼此的手已然是汗津津的,但谁都
没有放开。汉原抬头,赫然发现天空是一种清澈的深蓝色,所有的星星都闪闪发亮。他
沉思着说,我原以为黑夜是不透光的,没想到有这么多光芒。
小琪甜蜜地幻想着说,“哪天我们去灿烂星空下野营吧,支好帐篷,点起篝火……那多
浪漫啊……我们半夜醒来,看见头顶星光闪闪,汉原,你会想到什么?那些遥远的星球
,或许有和我们一样的生命,和我们一样的情感呢。”
“呃……我倒是没想到这些。”汉原狡猾地笑着说。
“那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的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我们的帐篷被偷走啦。”
“哈哈……你讨厌!”小琪忍不住笑弯了腰,一边笑一边不停捶打着汉原,“臭汉原…
…你太讨厌啦……”
汉原接过小琪胖乎乎的拳头,很温柔地将她搂在怀里。他觉得头顶上在他生命里突然变
成蓝色的苍穹渐渐渗进了他的身体。那些黑色的潮水渐渐隐退消失在这安宁而无所不在
的蓝色之外。小琪也感觉到了他的安静,慢慢抬起头来,在夜空下,他们的眸子闪闪发
光。
汉原正微笑着凝视着小琪,然后,很舒展地俯下身,让自己的嘴唇碰上了她的双唇。她
觉得呼吸急促,双腿发软,但是身后的手臂给予了她足够坚实的支撑。她发现自己无处
逃避,也不想逃避,于是闭上眼睛,专心体验着自己的灵魂被他吸入身体,被他揉进身
体。她真切地觉得自己在和他熔合在一起。
仿佛是过了漫长的岁月,等汉原的嘴唇离开,小琪长长出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回来的灵
魂已然融进了他的一部分。她看着面前的汉原,在黛色的天幕下,他的身影安详而坚实
。他正微笑看着她,慢慢地说:
“小琪,我知道你把那颗玉米花吃掉了。可是,这决不能代表它不曾存在过。我再也没
有现在这么坚信,必然有什么是不会被吞噬被遗忘的。虚幻和真实并不是衡量强大和永
恒的标准,就象蓬松柔软的玉米花一样能屹立在金属般坚硬平滑的桌面上一样。”
这些深蓝色的语言慢慢流进她的灵魂,她张了张嘴,却无法开口,于是踮起脚尖,让自
己的头颅贴在他的肩膀上。汉原紧紧拥抱着她,感觉她的泪水慢慢湮湿了自己的衬衣。
那些刚才自己的话,也慢慢注入自己的灵魂,使得它变成一种雄浑而安宁的深蓝色。这
时,他看见月亮从山后升起,硕大浑圆。旁边除了蓝色的天空,一无所有。汉原感到一
种惊人的美丽让他窒息。桥上有很多人走过,但似乎都没有发觉。他很想告诉他们,但
发不出声音。他更想告诉小琪,但同样说不出话来。突然,他意识到,小琪已经知道了
。她没有转过身,但是一直和他在一起,一起面对这一片骤蓝。
在内心里,汉原清晰地对自己说:我已经醒来,没有任何可以惧怕的黑暗。
这个下午,护士小琪进入病房,同事们和往常一样笑着问:“又来看你的男朋友了?”
她则报以沉默和腼腆的微笑。自从做护士以来,她每天都要检查他的情况。来到病床前
,她发现他的嘴角有一些笑容。这是从未有过的。床前的病历上写着:汉原,男,三十
岁。七岁因在人行道被汽车撞倒而深度昏迷至今。
她望着这个沉睡了二十三年的男子,不禁想:他是什么样的人呢?是不是和她想象的一
样安静,害怕无限扩展的黑暗,并因此整夜不能入睡?无疑,他是有意识的,嘴角的微
笑便是证据。可是,为什么他直到现在才露出微笑?他在那个梦里是如何生活的?终于
小琪明白,那是一个与她隔绝的世界,对他而言,这二十三年的梦境便是真实,而她身
处的这个天空灰蒙蒙的大城市,才是虚幻。何况,在那个世界里,有着自己的时间和空
间概念,也许,他只是一眨眼,便等到了小琪的长大成人。
想到这里,小琪下意识地轻轻抚摩他嘴角的笑容,也许,并不能说他们相互隔绝,至少
,这个笑容在给予一种本质的和直接的沟通。她一边沉思,一边仿佛怕惊醒了他似的抚
摸他的脸,鬓角的白发,下颌上的胡子茬。在这个瞬间,她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毋宁
说是恐惧。她害怕彼此意识的相互隔绝。她要告诉他这边的真实,要知道那边的梦幻。
他们会彼此醒来。这样的想法让她激动和神往,甚至在病床前坐到日暮。
回到自己的住处,天已经黑了,小琪摊开信纸,开始写:“我今天在路上走,走在桥上
。桥下有个小洲,长满茂盛的树木。月亮开始升起来了。在山后面,但那么那么大,圆
让让人吃惊。我走着,边上有很多路人。但我停下来,张大嘴巴看。很多人因为我突然
停止了转过头来看我。他们不认识我,但我真的很想对他们喊:快看,大月亮啊。但我
没有,我被人群推动着,只好走下去。汉原,你知道吗?暮色中有很多运沙船无声的走
,船上的沙黄土土的。江上的彩霞死一般。我每次短暂的把头扭过去看月亮,都看到她
比刚才露出很多痕迹了,从山后面露出来的。美丽惊人。”
写到这里,她突然停顿,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她想到刚才路过桥上,
看见月亮,以及后面蓝色的天空。可是她表达不出,只能写下“美丽惊人”这样苍白的
字。同样,她不知道如何将这些美丽告诉给汉原。一种深刻的忧伤潮水般袭来,让她困
倦。她躺倒在床上,无声哭泣着睡去。在进入梦境的一刹那,她仍然在想,如果她在这
边的真实中能看到汉原的微笑,那么,他在那边的梦境中(对他而言,是真实的)也许
可以看见自己的泪水。
她闭上眼睛,放弃了对意识徒劳的抓紧。一颗泪水还留在她的眼角。
早晨的第一缕光线射进房间,汉原的目光停留在床头还剩半杯水的玻璃杯上。穿过水杯
的透明光线折射出一种光怪陆离的色彩,让他觉得完全不真实。他出神地凝视了很久,
以至于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醒来,又为何盯着这个杯子。实际上,他甚至分辨不出自己
是否曾经入睡。多年以来的药物使得他渐渐失去了对睡眠和清醒的判别。他把目光慢慢
移到仍然亮着的台灯上,在早晨的阳光中,微弱的台灯已经失去了明亮。汉原怔了片刻
,昨晚深蓝夜色下自己对小琪说的话似乎依然清晰可辨。他晃晃脑袋,试图将眼前残留
的景象甩去——明亮的圆月和蓝色天空的背景和这个早晨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他不知道
自己怎么会梦见(或者,回忆起)少年时期的自己,更无法解释怎么会想到和小琪在一
起——他对她其实一无所知。他匆匆起身收拾完毕,然后就进入了这个大城市热气腾腾
的街道。路上,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天,依然是灰蒙蒙的,光线明亮暧昧。在斑马线前,
他和其他赶着上班的人一样全神贯注盯着红绿灯。信号亮起,他低下头,躲避迎面刺眼
而朦胧的光芒,一往无前地冲过去,斑马线象电影胶片一样一格一格飞速掠过。汉原忽
然感觉自己象劈波斩浪的三桅帆船,这个奇特的联想让他自己也笑了笑。
他进入研究所,换上白大褂,走进病房。植物人小琪依然安静地睡在那里。他看了看心
电图和其他仪器的记录,拿起床头的病历,潦草地写了些什么。梦境的碎片仍然顽强地
萦绕在汉原的脑海中,于是他专注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发现小琪的眼角有一滴泪水。
瞬间,他感觉自己又站在桥头,紧紧拥抱着她,而她无声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肩膀。眼
前,是巨大明亮的圆月,以及深蓝的天空。有那么一小会儿,汉原不能分清这种感觉到
底是不是梦幻。
汉原呆立了一会儿,拿出手帕,轻轻擦去了小琪眼角的泪水。他仔细端详了一阵子,发
现她的姿态还是保持原样,仿佛相识以来她就一直这么沉睡着。
最后,他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avatar
s*o
16
DO NOTHING.

【在 I**********s 的大作中提到】
: 以前合作的作者已经去世, 文章作者里怎么注明?
: 谢谢

avatar
I*R
17
front line actuary

【在 f*******g 的大作中提到】
: 在BANK里有一些精算师,但他们并不是在做精算工作.他们或者和你一样没找到精算工作
: ,先在BANK干着,或者在精算那块干腻了,离开了那个领域.
: BANK里也不需要精算师.95%以上的BANK从业人员不知道FSA代表啥.
: 你不是科班的,级过的也不多,但看起来你有个前景不错的JOB,为什么还要干精算呢,就
: 在CREDIT RISK里干多好.
: 没听过前线精算师这个称呼,英文怎么说?

avatar
t*n
18
Abdominal x-rays are not given to pregnant women, unless in the rare case
when potential benefit outweights the risk, and there are no alternatives.
So it's always a matter of weighing...

【在 p****y 的大作中提到】
: 谢谢你!
: 可是怀孕的时候X-射线是要绝对避免的,有些人还因为照了X-rays就人工流产了呢,
: 我有些糊涂了,X-rays到底有多强?
: 这次主要是要照脑袋,孩子大脑还没发育好,如果是四肢,我也不至于这么担心了。

avatar
b*e
19
【鸟人】
洪水最为肆虐的时候,路勒法师缓缓从天而降。
古老的史书上说,那时云开雾散,四周有宏大的音乐响起,在寥寥几个山头上瑟瑟发抖
的幸存者们对他顶礼膜拜。他们甚至不敢直视他雪白的长袍和一尘不染的巨大翅膀,只
是不停地叩头,流泪,嘴里喃喃自语。多年以后,史书如此写道:“他的头发乌黑,身
材俊美,翅膀洁白,口中发出充满智慧和安宁的语言,带给我们的祖先光明,幸福,和
平安。他浑身闪烁着银色的光芒,耀人眼目。”
路勒法师开始在山头之间飞翔,带给幸存者们希望,评判他们的是非,为他们主持公道
,当然,也享受他们的献祭。人们理所当然地把他看成传说中的鸟人,或者,天使,并
且为他搭起了华丽的祭坛。汹涌洪水之中,他是人们的唯一指望,所有的人都心甘情愿
将极度缺乏的口粮匀出一点,奉献给他,并且在无所事事的日子中长久持续地祈祷,来
获取生命的导向和对未来的安心。
洪水在不知不觉中退去了,所有的人都认为是路勒的功劳,详尽地在史书中叙述了他是
如何为了苍生不辞辛苦,使用自己的法术。人们扩建了路勒的祭坛,制定了严格而繁琐
的祭祀制度。随着野兽的重新增多,农物的不断种植,给路勒法师的祭品也不断丰厚。
在他的祭坛上,终日冒着食物被焚烧的青烟,香气弥漫。路勒躺在宽大的祭殿之中,不
再打理人间的俗务,也不做慷慨激昂的演说,而是吃得身材臃肿,眼睛深陷进脸上的肥
肉里。他华丽的白袍上沾满了祭品的熏烟和油渍。人们在逐渐扩大的土地上散布开来,
他们尽情奔跑,捕捉,种植,饲养,日子渐渐富足,也变得忙碌。慢慢的,来到那些华
丽祭坛上的人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最后甚至没有了长时间的称颂,只是匆匆鞠个躬,
将手中的祭品扔进火堆,便转身离去,经营自己不断增长的事业去了。
一切的变化都源自那一天。
那个晚上,路勒忽然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回到了从天而降的那个时光。他在汹涌的
海水之上展翅翱翔,从一座山头到另一座山头,对惊慌的人们发表鼓舞人心的演说,接
受他们的膜拜。人们都因为他的到来而快乐,他则因为他们的快乐而激动。最后,路勒
因为激动得浑身颤抖,从梦中惊醒,脸上还挂着幸福的泪水。望着荒芜祭坛外面明媚的
阳光,他决定重新唤起当年那段骄傲的时光。
路勒飞临最热闹的一个市镇。他在空中大声呐喊,召唤自己的子民。听到来自天上的声
音,正在集市上做买卖的人们抬头观看,他们看到一个肥胖的身影在太阳底下,费力地
扇动着翅膀。那个身影遮住了阳光,加上袍子上的熏烟油渍,在众人看来,是一个灰黑
的物体。他们抬头看了一会儿,弄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于是互相打探,集市之中一片
交头接耳的声音。忽然,一个老头儿想到了什么,他兴奋地喊到:“这就是鸟啊!大洪
水时期被灭绝的鸟!鸟果然是会飞的!市民们,这多让人高兴,除了野兽,我们有新的
猎物了!”
人们认出这个老头是为数不多可以读懂史书的人,立刻欢声雷动,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确信不疑。他们纷纷拣起地上的石头,朝路勒扔掷过去,只可惜他们的力气不够,不仅
没有打中他,反而有不少石头掉下来,把他们自己的脑袋砸破了,他们于是大声痛哭。
路勒看着地面上混乱的情形,心中的骇然无法形容,这时他又看见几个脑筋灵活的年轻
人已经在根据史书上的图形重新制作弓箭,吓得立刻飞上高空,又逃回自己的祭殿。
他悲痛欲绝,不吃不喝了好几顿。祭坛外面,富有的人们心不在焉地奉献数不清的祭品
,却懒得走上祭坛,探询图腾的究竟,在他们看来,那不过是日常生活中的点缀。最后
,路勒还是屈服于饥饿,他狼吞虎咽地吃掉了祭品,却怎么也睡不着。月光下他看到自
己的白衣上面全是祭品焚烧的油脂和熏烟,这个发现使他感到很惭愧。
路勒走到湖边,将白衣洗净。这时他忽然发现有一个年轻女子正在湖水中沐浴完毕,慢
慢走上岸来。月光在她湿漉漉的皮肤上跳跃,闪闪发光,她轮廓优美,体态轻盈,当把
手伸到脑后将头发盘起时宛如正在飞翔的蝴蝶。路勒被她的美丽惊呆了,他不由自主地
飞到她的面前,一边盘算着如何介绍自己。
那个女子忽然看见一个巨大而臃肿的身影飞来,立刻惊恐地呼喊,惊动了附近的村民。
大家高举火把,纷纷涌向湖边,路勒只好用法术让女子昏迷过去,一把抱起她,飞回自
己幽暗僻静的祭坛深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路勒心神不安,一到晚上他就飞到集市上方,偷偷探听民众是不是
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一开始,有许多杂乱无章的流言,慢慢的,这些谣传汇聚成一个具
体的说法,并传遍了所有人居住的地方:上天让鸟类复活,是一只巨大臃肿的鸟,它专
门在夜间活动,劫掠健康美丽的少女,它的羽翼黑色,覆盖五里之地,传说吃了它的翅
膀便可以长生不老。但世间没有人能战胜它的邪术,只有曾经指引过祖先的路勒天使英
俊神武,可以将它打败,那个时候,世间将没有黑夜没有恐惧,人们无比富足。
这个传说在众人的口中互相交换,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有说服力,最后它变成了史书中
最主要最伟大的一个部分。按照它的说法,大洪水是这只黑色邪恶的鸟带来的,为的是
要灭绝人类,而光明的路勒法师则在最危急的时候出现了,他逼退了洪水,指引了人们
,又赐生了众多的野兽和谷物,来让人们发展繁荣,一直到现在。古老正统的祭祀仪式
于是成了最流行的时髦,人们纷纷在族长的带领下,回到祭坛,按照最严格的礼仪,献
上丰厚的祭品,祈求路勒法师再度出现,他们绝望和虔诚的劲头儿,绝不亚于大洪水来
临的时候。
路勒听见民众的传说和膜拜,越发不敢露面,只能终日躲在祭坛深处,凝视昏睡中的少
女。他疯狂地爱恋着懵然不知的女子,喃喃地对她说话,却始终不敢让她苏醒过来,怕
她揭穿一切。
路勒不再快乐,更不能飞翔,他整天吃喝,看着自己越来越肥胖,而面前的少女跟过去
一样沉沉睡着,直到又一次月圆的来临。
月光从石头缝隙中透射进来,他和女子的身体仿佛透明一般,闪烁着银色的光彩。路勒
将白衣脱下,轻轻给少女盖上,他肚子上一圈一圈的赘肉如同一堆堆土豆。他万念俱灰
,心中自卑到了极点,于是闭上眼睛开始回想自己当初的样子。
他首先记忆起自己蓝色的眼睛,它和晴朗的天空一样。然后是长长的睫毛,以及没有皱
纹的眼睑。他努力地回想,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经过了四十个昼夜,他已经完全回忆
起自己的身体,那些健美的肌肉,扁平的小腹以及修长的手臂。接下来是比较困难的部
分,他努力记起自己巨大而白色翅膀上每一根羽毛,包括任何一支细细的绒毛在微风中
轻轻摆动的样子。这样的回想让路勒激动和快乐,对他来说,那是最有意思的部分。他
沉浸在这样的回忆中,哪怕对同一根羽毛他也不厌其烦地从不同角度来回想,以及模拟
各种力量的风中它如何摆动。
在把自己的样子完全回忆清楚以后,路勒开始教导他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鸟人。从最基
本的识字开始,他耐心地把自己的知识和智慧全部教给年轻人,连最隐秘的咒语也倾囊
传授。如果年轻人偶尔忘记了曾经教过的内容,他也毫不气馁,又重新传授一遍。在路
勒看来,给这个年轻人自己一样的法力,是最快乐的事情。
这样过了无数的年头。外面,关于黑鸟的传说早就没人在意,新的谣言和时尚,不断出
现又消失,还有数不清研究史书的先知和反对史书的革命者。他们一会儿激烈争吵,一
会儿大开杀戒,一会儿繁衍生息,活得兴致勃勃,一点都不关心天上有没有鸟在飞翔。
路勒的祭坛早已破败,只有这个幽暗的密室里面,那个年轻的女子昏睡着,和路勒一样
在法术中永不衰老。
路勒终于完成了对自己的回忆,他有血有肉,翅膀舒展,光彩夺目,充满智慧,如同第
一天降临人世间一样骄傲。路勒万分迷恋地看着当年的自己,轻轻叹了口气,由得他唤
醒沉睡多年的少女。
少女一睁开眼,就爱上了年轻英俊的路勒法师,她尤其喜欢路勒巨大白色的翅膀,她紧
紧依偎在他的怀里,把他的翅膀拉到身边,将自己完全包裹住,一呆就是好几天。接下
来的日子里,少女不停地哀求路勒,请求他把翅膀赐予她,好让她能够实现飞翔的梦想
。她向路勒描绘自己展翅高飞的美丽景象,让路勒都心动了。
终于,他答应了她的请求,他亲吻了少女的身体,又尽情地抚摸它,为它祝福。他流着
眼泪,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咒语,深情凝望少女,乞求她不要忘了自己。少女因为
兴奋和紧张面色红润,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终于,路勒伸手将自己的翅膀掰了下来,
蓝色的鲜血喷涌而出,路勒忍住剧痛,把翅膀插在了少女的肩上。少女发出幸福和喜悦
的尖叫,和路勒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呻吟交织在一起。
少女披上路勒的白袍,扇动巨大的羽翼,风开始在她身体周围流动,每根羽毛张开,带
着她升腾,密室已经不能容纳她的存在,少女用力扇动气流,巨大的力量将密室的屋顶
冲破,在她快乐的呐喊之中,少女腾空而去,身影越来越小。
路勒的背上只剩下两个还在流血的伤口,他随着她奔出祭坛的密室,在旷野之中奔跑,
追随少女的方向,痛哭流涕,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悲伤。远处的天边,
乌云聚集,预示着一场巨大暴雨的来临。
这场暴雨下了很久,形成了更为巨大的洪水,淹没了强盛的村镇,只留下少数幸存者—
—他们是我们的祖先。但是这次,史书中没有记载任何天使的降临。在他们的耳口相传
中,有一个人始终追逐着天上的鸟奔跑,他赤身裸体浑身污泥,在鸟的带领下逃避洪水
。时至今日,如果你看到有一个人满身泥泞地裸奔,请不要嘲笑和吃惊,而要对他表示
敬意,因为他曾经是我们的引领者,一个骄傲的鸟人。
avatar
G*7
20
sam roweis?

【在 I**********s 的大作中提到】
: 以前合作的作者已经去世, 文章作者里怎么注明?
: 谢谢

avatar
G*u
21

front desk actuary?

【在 I**R 的大作中提到】
: front line actuary
avatar
b*e
22
【另外的面孔】
他轻轻拂了拂平整的纸,仿佛上面仍然有灰尘。其实整个桌面都很干净,靠墙的地方是
一排书籍,高低厚薄都按次序排列着,花花绿绿的背脊交错,隐藏在灯光的阴影里。文
具架,笔盒,水杯,还有一盏老式的台灯,简洁地分布在宽大的桌子四周,留出中间足
够的空地。窗户关闭得很严实,将外面的风雨全部隔挡住。他小心翼翼抬起手肘,好像
生怕胳膊粘连到洁白的纸上,然后,迟疑着在笔盒里挑了一支绿色的墨笔,在纸的上端
写下“[FINIS]1903年6月”。
他写得很慢,似乎内心捉摸不定。字迹因此工整清晰。他端详着点了点头,然后把这张
纸放在旁边一叠堆放得相当整齐的纸上面。它们规格相同,并且除了顶端内容不同的绿
色墨迹标题外,全部空白。
在他看来,那本小说已经完成了。每次他拿起其中任何一张,看着标题,脑海里就会浮
现出这章的场景和情节。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无须再把它转换成文字。他最快乐的时
间,并不是把脑海里的故事写在纸上的那刻,而是在他每次工工整整写下标题的时候。
他将故事按照自己特制的顺序排好,想像自己在一个巨大无比的储藏室里,灰色的铁柜
子在他两边排开,看不到尽头,上面是绿色的编号,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他象个国王
一般在自己的领地里巡视,熟悉每个铁皮抽屉里暗藏的人物,以及他们之间的纠葛。那
些角色在大海中沉睡,偶尔说出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呓语。
一种隐秘的喜悦渐渐浮出海面。
他皱着眉看屋檐外的大雨。那些雨线随着狂风不断摆动,如同木偶的提线。它们带来不
远处大海特有的湿乎乎的腥气,充斥着他的呼吸。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觉得这种海
腥味芳香——她说那是一种特别的玫瑰的芬芳。偶尔有不规矩的雨点随风飘过来,落在
他脸上,那种熟悉的味道使得他想起十五岁那年在海边露宿的那个夜晚。那天晚上没有
雨,但他觉得自己似乎落在一个浆糊的池塘里。在睡意蒙胧中,他徒劳地挥舞双手,试
图将黏液一般的空气赶开,但它们散而复聚,和海边的螃蟹一道,不停地爬上他的身体
,留下潮湿的痕迹。
街对面的灯火,虽然隔着雨幕仍然很明亮,他戴好帽子,把风雨衣的领子竖起,然后快
步走进雨中。他踩过的水洼飞溅出一些水珠,很快又聚拢,恢复了原状。
她看着他推开餐厅的门,将帽子和雨衣交给门口的侍者,额头上那一缕没有遮住的头发
湿淋淋地卷曲着,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在他还没有转过头的那个瞬间,她忽然觉
得他侧面看上去,秀气得如同一个孩子。
餐厅里没几个人,他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位置。这个女子在桌边娴静地坐着,腰挺得很直
,有些紧张带来的僵硬,脸上却是淡淡的笑容。他俯身亲了亲她的嘴唇,手扶上她的腰
际。
那是一张柔软而有些羞怯的嘴唇,轻轻碰后便离开,他分明感到在感觉到他的手时,她
的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
他们面对面坐着,沉默了一会儿。
“你会不会吹笛子?”她忽然问到。
“吹……笛子?”
“是啊,我想跳舞。”
“跳舞?……餐厅的尽头有个很大的房间,我们可以在那里跳。”
“不,不,我说的不是这种的跳舞,而是在干燥的阳光下面,我蒙着面纱,在滚烫的沙
地上赤脚跳舞。”
他忽然笑得很开心:“唔,我当然会吹笛子。坐在飞毯上,吹着节奏欢快的蛇笛。”
餐厅里很安静,黯淡的天色和喧嚣的风雨都被挡在外面。小提琴缓慢优雅的声音渐渐传
来。当然没有干燥的阳光,也没有欢快的蛇笛。
其实她什么都没有说。面对着这个男子,她心怦怦直跳,在他扶住自己腰的一刹,她很
希望自己能够柔软地后仰下去,然后如一个少女一般轻盈地舞蹈,足尖轻点,腰肢扭动
,脐间的金属环闪闪发亮。她透过面纱贪婪地注视他的额头,眼睛和笑容,却不被他发
觉自己的眼光。在他身后,阳光耀眼,空气透明,没有一点灰尘。
现在想起来,约瑟的名字是她起的。她说这个名字,让她想起那种面容苍白,眼睛深邃
,头发漆黑卷曲的男子,有着希腊式挺直的鼻梁。看见她这么说,他把手中的杯子放下
,在键盘上敲下这么一句:“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隔了很久,她的回答才过来:“他就应该是这样的。”
他觉得她的回答蛮横得有趣,不禁笑出声。妻子从储藏室里拿了一罐盐走出来,路过他
的身边,好奇地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个小说人物的名字很有意思。”他连忙回答,飞快侧头瞟了一眼妻子。
妻子慢慢走了过去,眼睛直视前方,没有看他,仿佛更加关心厨房里的食物。细小的盐
粒从罐子的罅隙中零星漏出,隐没在地板的木条之间,倏尔不见。
两个人都没有发觉。
她当然不知道这些,兀自兴高采烈地说下去:“约瑟的太太,叫马琳娜。”
还没有等他开口询问,她又一口气说,“别问我为什么,这个名字是突然撞进我大脑的
,就是它了。它代表一个面容圆润表情恬静的女子。”
她一面打字一面觉得这个名字很让自己满意,脑海里勾勒出这个居住在加勒比海边的山
坡上白色平房中女子的模样——潮湿闷热的夏季,马琳娜正坐在床上,把约瑟的衣服整
齐地叠好。
她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顺便也将马琳娜的场景同时掐灭了。窗户外是沉沉的黑夜,远
处海面有寥落而微弱的渔火。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只有一层纱窗来阻挡不断企图扑向
她桌上那盏小小灯光的飞虫。潮湿的腥气随着微风渗进这片空间,带来浪花冲刷滩涂的
声音。屋内没有空调,她穿着背心短裤,胳膊和大腿在闷热的空气中沁出细密的汗珠。
好在这个房间面对着空旷的大海,没人可以窥视到她。
她又点了一根烟。
苏珊是在大沙漠的边缘遭遇到约瑟的。那是个燥热得让人脾气很坏的季节。从沙砾地和
柏油公路上升腾的热浪使得远处的人影都扭动虚幻如同海市蜃楼。她甩甩手,香烟和指
尖同时被空气点燃。烈日下她觉得自己连影子都没有,在黏糊糊的柏油路面上徒劳地跳
了一会儿桑巴舞之后,终于在身体熔化之前冲进了一家冷气酒吧。苏珊一口气喝了三瓶
冰镇啤酒,所有的冰块在没端上来以前就已融化,水滴在地板上,地板袅袅升起白色的
蒸汽。她仍然口渴,不停敲击桌子催促酒保上酒。顾客熙熙攘攘,酒保像一条在罐头里
蠕动的沙丁鱼,爬到她的桌前,递给她一瓶酒,又指指旁边的一堵砖墙,说:“酒快没
了。”
这似乎是一种隐语,于是她看墙上的画。酒保在远处冲她点了点头,诡异一笑。她怔了
一怔。
转头过来的时候,约瑟已经坐在她的对面,面带笑容,可苏珊觉得有什么深藏在他眼睛
中。他额前的那一缕卷曲的头发耷拉下来,有弹性地伸缩着。他们伸手相握,他的手冰
凉冰凉,长而柔软。后来她看到自己握住一条嘶嘶作响的蛇。她赶紧掏出纸巾,为了顾
及礼貌,在他转身和朋友招呼的时候,才悄悄擦去满手白色沾液。
恶心的感觉持久不散,她坐立不安,总觉得袖管嘶嘶作响。
酒吧里人越来越多,约瑟不停地和朋友问好,为他们介绍面前这位刚认识的女子。她右
手肘撑在桌子上,香烟夹在指缝深处,透过烟雾,懒洋洋地看着对面挑衅的眼神。不断
有人为苏珊递上各种酒类。和酒保给她的那瓶不同,这些酒都颜色幽深而透明。她没有
说任何一句话,也不拒绝和约瑟碰杯。但是她喝得绝不比约瑟更多,却也不比他更少。
水面渐渐浮上来,她感觉自己浑身浸泡在冰凉的海水中,意识因为寒冷而越发清醒,四
肢却不受控制地抖动。她知道对面的男子也和她一道漂浮在海水里——约瑟已经好几次
抓空了杯子。她看见他眼中那条蛇的信子越吐越长,慢慢覆盖了瞳孔四周。那是一片血
红色,逐渐向她逼近。
人群的喧嚣飘近又突然荡远,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奇异浓烈气味,搀杂着恶臭和芳
香。她从血红色中突围而出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约瑟紧紧抱着,推向一个不知名的房间
,四周是鼓噪的人群。她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解开了大半,露出汗津津的
皮肤。一种隐约的危险猛然变得强烈,她本能地拼命挣扎,希冀在这密密麻麻的海水之
中找到一条干燥的道路。她厉声诅咒,用自己所知道的最粗俗的语言。但她每次的反抗
和詈骂,都惹来人群的一阵阵欢呼,仿佛汹涌的浪头,它们无穷无尽地打来,她感觉自
己的力量从四肢的每一个毛孔中迅速消散,只剩下绝望虚弱地四处张望。
一个恶狠狠的浪头将她彻底打入海底,最后的一瞥中,她看见一双眼睛隐藏在黑衣中间。
一阵猛然而来的粗暴的疼痛让她失声痛哭。海水涌入她的口腔鼻息眼睛下体,任何一个
可能的缺口。
他和她再次相遇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彼此在屏幕上打出一个笑脸,便沉默
了。许久之后,她敲出一行字:“给我电话吗?”
“好。”
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似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尴尬让他们都笑了。轻轻的笑声过
后,还是她先说话:“继续给我说你的小说吧。上次说到约瑟在酒馆里强暴了一个陌生
女子,苏珊。后来呢?那个黑衣人是谁?”
他从冰箱里给自己拿了一罐可乐,闷热的气温中,罐子上很快凝结出一层细密的水汽。
他随便扯了张纸,一边很慢地擦拭着可乐罐子,一边看了眼桌上堆着整整齐齐的空白稿
子,上面有绿色的标题。他迟疑了一会儿,拿起最上面的一张仔细看,仿佛在阅读不可
见的字迹,然后才慢慢说:“仍然是个雨天,坑洼不平的青石路面和因为铜锈而边缘发
绿的街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显得一尘不染。约瑟病了,不停地咳嗽,他说因为在下班的路
上淋了雨。马琳娜正给他熬着一大锅热汤,蒸汽在房间里弥漫。”
在他平缓的叙述中,马琳娜走出公寓,去给约瑟买咳嗽药,顺便取信。她手里拿着钥匙
,在一楼打开了信箱。里面是一个厚厚的信封,她打开信封,黑衣人偷偷拍下的那沓照
片就散落在地。马琳娜一张张拾起,小心地放进信封里,仿佛没看见那些照片上的内容
。然后,她直起身,面对屋檐外的雨,静默而立,手上抓着那个信封,指关节的边缘因
为用力而发白。
他的叙述暂时告一段落。他把话筒夹在肩膀和左耳之间,腾出手来继续擦拭手里的可乐
罐。虽然被擦干净了,但冰凉的金属壳表面在湿热的空气中很快又凝结出密密的水珠,
只不过比上次细小一点。他相信这么擦下去,总有某个时刻金属上会干燥如新。
在过去的那个潮湿夏季,他们只见过那一次。而这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座位,往餐馆
深处走去,没有喝完的红酒依然在高脚杯里。一个黑衣的男人无声无息地走过来,仔细
端详着杯口残留的口红。他们用过的餐巾仍然雪白,凌乱地放在一边。黑衣男人小心将
它们展开,翻过来倒过去看了两遍。然后,幽灵一般消逝在餐馆的后门。
靠近这个门的地方,有一排陡直向上的木楼梯,很窄小。虽然这里光线微弱,扶手和台
阶却都油光水滑,好像门外的雨将它们洗过了似的。实际上,那只是经常摩擦的缘故。
黑衣男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发觉木质干燥坚硬。抬眼望去,楼梯上面是一
片看不到底的黑色。
他小心翼翼地迈上台阶,往日被上下的客人踩得吱吱嘎嘎的楼梯竟然觉得他没有一点儿
重量。他在二楼的楼梯口踟躇了一会儿,仔细吸了吸鼻子,然后选择了一个方向。
顺着这个方向下去,海水的腥味越来越浓重,黑衣男子感觉身边有巨大的鱼群游过。这
样的气味渐渐转化成一种植物的芳香,如同年轮一样扩散开来,而另一种泥土的腥气夹
杂在里面,和柔软的香气不同,它是直接朝各个方向发散的,象一支支锐利的箭。这两
种气味互相应和,完美地糅合在一起。他的脚步渐渐缓慢下来,沉浸在这和谐的交响乐
中。
终于,他在一扇简陋的门边停下,灯光从四周的缝隙中倾泻出来。这里的气味最为浓烈
。他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这个交响乐奏到了华彩乐章,巨大的气味如同汹涌的波浪
一样,轰鸣过他的感觉器官,然后缓慢地低沉下去。幽蓝色的海底,鱼群从黑衣人的身
边游弋而过,消失在朦胧的尽头。
他仍然下意识地擦着可乐罐。在他悄无声息的动作中,她等待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
地问:“接下来呢,马琳娜会怎么做?是继续给他买咳嗽药吗?还是上楼去和约瑟说个
明白?”
他张了张嘴,正想回答,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将他桌上的文稿吹在地上,散落得到处都是
。最底下的一页翻了上来,他仿佛看见马琳娜,站在屋檐下,呆呆地望着外面充满海腥
气的雨水,和夏季那个夜晚自己的神情一模一样。我们都在徒劳地让自己不被淋湿地穿
过雨幕到达街对面去,他想。
他忽然意识起来她还在电话里,于是清了清喉咙:“你觉得她应该怎么做?”
那边好像无声地笑了一下:“是你的小说人物啊,应该你来决定他们的命运。”
他手里的动作仍然在继续,那个可乐罐的外表已经完全干燥,没有任何水汽了,折射着
熠熠的光辉。当然,可乐也已经不再清凉,而是象松弛了的琴弦一样单调发涩。他仰头
喝了一大口,因为苏打的作用而打了一个饱嗝,说:“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你是女人,
更了解马琳娜。”
她显然是觉得难以措词,过了很久,她才迟疑着说,“最少,马琳娜应该问问约瑟为何
会这样做吧……”
听筒里传来他讥诮的笑声,非常刺耳:“你的意思是她不会原谅约瑟了?你不是把马琳
娜设想成一个恬静而平和的女子么?你知道她根本不会象你这样想,她会当做什么也没
发生一样去给他买咳嗽药的。恐怕是你内心的计较在作怪吧?”
昭然若揭。
最后一丝希冀在她的心里骤然破灭。那个早已预料到的答案从话筒里奔涌而出,如同排
山倒海的浪头,将她席卷离岸边。她徒劳地望着海滩上冷漠站立的他,极力呼救却没有
声音。他僵直在那里,眼神怯懦。她忽然发现他不过是沙上的雕塑,在海水冲刷下不断
崩塌,从她视野中迅速缩小,最后再也看不见。她感觉自己的心被巨大而凶猛的绝望彻
底摧毁,因为屈辱而来的悲凉弥漫全身。她手发抖握着话筒,一句回答也说不出,只是
无声地流泪。在心里,她拼命叫喊着辩解:不是这样的啊亲爱的,不是我要计较这些—
—因为,因为她丈夫强暴的那个女子就是我啊……
电话里没有任何声音,他说完之后,静静地聆听了很久,最后发现剩下的是单调重复的
忙音。他放下电话,仰头要将可乐一饮而尽,却发现罐子里已经空了。空罐子从他手中
无力地滚落地面,他的目光呆滞地跟随它的轨迹,最后停在那里。海腥气从散落在地上
的空白手稿中弥漫开来,纸张开始卷曲,绿色的标题墨迹逐渐湮开,无法辨认。很快,
海水就将整个地板完全浸泡住,一切都变得潮湿和黏稠。
他注意到在木地板的缝隙中,有闪闪发亮的盐粒,始终不肯溶化。
来到苏珊居住的渔村时,她已经不在那里。在岸边修理小船的老人告诉他,苏珊是昨天
离开的。因为风吹日晒的缘故,老渔民的脸上是刀刻一般的皱纹,皮肤象金属一样反射
着褐色的光。他懒散地靠着小船,和这个来自外地的年轻人絮絮叨叨地说这儿昨晚出现
的怪事,充满牙垢的嘴中,浓烈的酒气喷了出来:“我在这儿打了一辈子鱼,还没经历
过这样的奇事哩!圣母玛利亚作证,我说的没有一句假话。昨儿个夜里,来了巨大的鱼
群,它们的气味就和城里的玫瑰花一样,千真万确是玫瑰花,复活节的时候有人在这儿
叫卖过,一年就那么一次……不信你现在闻闻,兴许还能闻到一些……”
他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跑上了大海边上的悬崖。晴空下,海水透射着蔚蓝的光泽。玫
瑰花的香气从海风带来的腥味之中散发出来,象年轮一样四周扩散。他看见海水中慢慢
移动的大块深色,那个鱼群是一个巨大的玫瑰园,它从岸边缓慢向大海深处移动,最后
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avatar
s*0
23
前线 难道指做定价的 ?
这个算是前线 呵呵
准备金 评估算是 内线?
avatar
C*r
24
非常欣赏你的文笔。没有一个聪慧的心,没有时时相守那份纯真,纯情,是写不出这样
好的东西。当人们都很忙,都很躁动,可能静不下来欣赏她的美丽。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另外的面孔】
: 他轻轻拂了拂平整的纸,仿佛上面仍然有灰尘。其实整个桌面都很干净,靠墙的地方是
: 一排书籍,高低厚薄都按次序排列着,花花绿绿的背脊交错,隐藏在灯光的阴影里。文
: 具架,笔盒,水杯,还有一盏老式的台灯,简洁地分布在宽大的桌子四周,留出中间足
: 够的空地。窗户关闭得很严实,将外面的风雨全部隔挡住。他小心翼翼抬起手肘,好像
: 生怕胳膊粘连到洁白的纸上,然后,迟疑着在笔盒里挑了一支绿色的墨笔,在纸的上端
: 写下“[FINIS]1903年6月”。
: 他写得很慢,似乎内心捉摸不定。字迹因此工整清晰。他端详着点了点头,然后把这张
: 纸放在旁边一叠堆放得相当整齐的纸上面。它们规格相同,并且除了顶端内容不同的绿
: 色墨迹标题外,全部空白。

avatar
M*e
25
我们这边有几个,几个在IM,还有2、3个在IBD。据说以前s&t那里也有过1个,不过基
本没听过他们会招。 在欧洲,尤其是银行,精算师会稍微多点。米国这里基本没有。
avatar
b*e
26
谢谢。:)
幸好世界上仍然有一些不那么忙碌的人,否则写字本身就失去了一半的意义。

【在 C**********r 的大作中提到】
: 非常欣赏你的文笔。没有一个聪慧的心,没有时时相守那份纯真,纯情,是写不出这样
: 好的东西。当人们都很忙,都很躁动,可能静不下来欣赏她的美丽。

avatar
v*5
27
我也不想做传统的精算业务,比较想去做和finance, investment, erm 有关的。考
ASA, FSA只是觉得这是铁饭碗,未来有保障。
avatar
b*e
28
寂寞公路
阳光总是晃了我的眼睛。
向左拐,从DELMAR就上了高速公路。没有云的天空显得特别高远——和你的声音一
样是蓝色的,我对自己说。那种蓝色,纯净透明得可以将任何欲望吞噬,仿佛黑洞。
我一个人在公路上。
我把左手放在摇下玻璃的车窗上,扶着方向盘的右手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那根香烟—
—在车外呼呼作响的风声中,这缕青烟一动不动娴静如斯。
它也是蓝色的,幽幽地发蓝,象午夜电话那头你的声音。
忽然想起了你给我放过的那首歌《寂寞公路》。这是一首很柔弱很甜腻的歌。从电
话那头传来的时候我喝醉了。在每个夜晚我总是醉得人事不醒。你缓慢而略带口音的声
音和歌声一样静静地发蓝,在我头顶如同北极光般闪烁。
我总是在一个人在路上。无论白天黑夜。
从第一封情书开始,我就上路了。它是这么写着的:“我天亮就要启程,要走很远
的路。”结果害得念初二的女朋友神经紧张地在课间找我,眼泪汪汪地以为我要离家出
走。望着她着急得通红的脸和清澈迷惑的大眼睛,我只能空洞地微笑。以为她能了解,
原来不是。她只能看到我的躯壳,却看不穿我的眼睛。
从此,我就一直在路上,无论白天黑夜。
在35号公路上漂浮。四周是北美平原上荒凉的草甸,她们枯黄消瘦,没有阴影,在
阳光下坚持最后一点绿色。你总是让她们失去水分,也让我的呼吸跟没有云彩的天空一
样干燥——多么纯洁的蓝色的晴空万里。干热的空气从窗户里拥挤进来,抚摩我的身体
,在裸露的皮肤上面很温柔地舔着。它们在舔走我的水分,亲爱的,如同你的舌尖。伸
出手,触摸不到你的舌尖,只能感觉柔软的记忆。
我在孤独的漂浮中被你亲密地包围着无法呼吸,我的嘴唇在干裂皮肤在干裂,失去
油脂失去水分象粉末一样脱落。
在窗外的风中,我的碎片纷纷扬扬。
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被夺去了目光。你照耀下来让我的身体发烫眼睛发黑。你说
那是因为你和TEXAS的天空一样纯粹的缘故。
你在提醒我你和晴空一样无处不在却望不到底,亲爱的。
我憎恨这种纯粹——你透明广漠深不可测他妈的让我无处可逃。
所以我只有不停地在路上。
外面是没有渣滓甚至没有物质的空气,阳光下一只蝴蝶在我的窗边飞舞,她和我一
样在高速公路上漂浮,速度均匀。你也没有重量?她微笑点头,坐在我的旁边,身段妖
娆,神情娇媚。她翅膀上变幻如金粉般的色彩让我迷恋。
我觉得很渴。
“你和我一样是由粉末构成的。”她伸出修长的手指,优雅地弹开飘到她附近的我
的碎片,笑嘻嘻地对我说,然后指了指她美丽翅膀上的金粉。是的,可是你的呼吸是湿
漉漉的。我一边抽烟一边斜睨着她,漫不经心地笑着。
我想要她身上的水。我很渴。
我和一个蝴蝶变的女人在阳光和空气中漂浮,在没有人烟的高速公路上漂浮。我和
她亲密无间,一言不发,在阳光下拼命出汗拼命喝水。
亲爱的,我不愿意破碎。
我在路上的时候总是没有重量。按道理,没有重量的物体是无法破碎的——这好象
是初中的物理。可我一瓣一瓣在裂开,变成粉末,象风一样消失了——这个悖论至今我
无法解释。
我只能用力把握住方向盘,坚持最后一节骨骼,干燥易脆的骨骼。扭过头,我若无
其事笑吟吟地对你说: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了。
你变成阳光,空气,水,蝴蝶,可我一眼就认得出你,别他妈瞒我嘿嘿。你很温顺
很佩服地看着我点头说:“你真厉害”,说着,把湿漉漉的身体靠了过来。放音机在唱
“你说我世上最坚强我说你世上最善良”。
阳光下,你坐在我身边身段妖娆富含水分,我则在慢慢破碎,粉末飞飞扬扬。
我总是一个人在路上,无论白天黑夜。空旷的高速公路上没有来往的车辆,没有加
油站,没有路灯,没有尽头。我在公路上漂浮,慢慢地死去。
路上空无一人。
没有人知道我死于阳光,空气,水,和窗外的蝴蝶合作的一次谋杀。
avatar
M*e
29
ASA/FSA不是铁饭碗,如果你在finance/investment,这只是个多余的证书而已,根本没
人care。如果想做investment,直接上CFA,当然CFA也是个浮云般的证书,只是用来展示
给客户看的。我们这儿有些MD都没考过CFA的。

【在 v********5 的大作中提到】
: 我也不想做传统的精算业务,比较想去做和finance, investment, erm 有关的。考
: ASA, FSA只是觉得这是铁饭碗,未来有保障。

avatar
b*e
30
最后的卡尼拔
cannibal - 食人者,食人生番,吃其他人的肉的人 (美国传统词典)
***********
很久以前,有场大洪水。剩下我们两个人。
没有吃的,我们非常饿,就互相打量。最后我说:这样吧,晚上你睡觉,我在你睡着的
时候吃你;白天我睡觉,你在我睡着的时候吃我。
她说好的。
我先吃她,因为第一我觉得自己比她更饿,第二她显然看起来肉要更鲜嫩,我更抑制不
住食欲。于是头一个晚上,我开始尝试她的肌肉。第一次吃人,总是有些惴惴的。我花
了很长时间鼓足勇气,然后才轻轻在她胳膊上按了一下指头。还算有弹性,她也没醒来
,于是我开始用牙咬。她好像很敏感,当我牙齿穿透她皮肤的时候,她身体轻轻抖了抖
。我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她微微蹙着眉睡在月光下,但没有醒来。
我闭上眼,咬下了第一口。果然鲜美多汁,肉很嫩,在嘴里慢慢就化开了,留下潮湿的
腥香。她好像很疼,嘴张开了急促地呼吸,轻轻“啊”了一声,我怕把她疼醒,就没有
再咬。这时候太阳从海平面升起,她醒过来,微笑着看我:“吃过了?”“吃过了。”
“怎么样?”“还不错。”然后我就睡着了。
我睡得很香,完全没有觉得疼痛。太阳落山的时候我醒来,发现只有腿上被咬去了一点
点,于是很生气,觉得她吃得太少了。她说我的筋太多,她咬不动。这一点点还是费了
很大力气才扯下来的。她还说我的肉黑黑的,不好吃。我有些担心地问:你是不是后悔
了?心想要是以后吃不到她那么鲜嫩的肉多遗憾。还好她摇摇头说没有。然后她就睡着
了。
我感觉她的肉应该是粉红色的,虽然在月光下看不清楚。不过这不重要,好吃就行。我
开始渴望每天晚上把她的肌肉从骨架上撕扯下来,然后在嘴里融化。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她还会蹙眉,会张嘴轻喊,不过我顾不上那么多。
在另一个早晨即将到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腿上被她吃掉的部分渐渐生长完整。不过这
部分肉和我原来的不大一样,软软的很有弹性。我明白那是 被我消化的她的肉。我在
睡着前告诉了她这个发现,她也很高兴。所以当我在傍晚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被吃掉了
很大一块,同时她身上昨夜被我撕扯下去的部分长出了本属于我的坚硬的肌肉。
于是,我们在彼此的伤口茁壮成长。
我们的交谈总是在太阳即将升起或者即将落下的时候。因为我的白天就是她的黑夜。我
们尽可能抓住这短暂的相逢时间交谈,谈论彼此的伤口和肌肉的新生。这是我们最快乐
的时间,其余的时间我们相互隔绝。
她的身体上,我们的血肉开始互相交错,我的身体也是。这让我在吃她的时候变得越来
越困难。我总得花很长时间寻找属于她自己的部分并且夺取它。我甚至没有放弃她的指
甲、嘴唇、眼珠、眉毛甚至骨髓。每个晚上,我都精心安排份量以至明日不至缺乏,然
后专心地品尝这珍贵的佳肴,直到太阳初升才心满意足地睡去。我想她也是如此,在我
身上,她光滑而富有弹性的肌肤在不停扩大,而属于我的粗糙和多筋的肌肉在急剧减少
。她说她的牙齿已经习惯我这样坚硬的肉体了。
因为需要努力寻找和精确计算的缘故,我们互相吃的速度开始减慢,但是衰老的速度在
迅速加快。我想这大概没什么关系,因为我们在交错的时间里依然很快乐。这就足够了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没有属于我本身的肉了。于是临睡前一直担心她今晚
会吃什么。在我犹豫是否要问她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于是还没来得及问我就沉沉
睡去。这个白天我睡的很不安稳,总梦见她再也找不到可以吃的地方,然后活活饿死。
我紧紧抱着她大声说:我还没有吃完你,你千万不能死去。
我在梦里大声哭喊,没有声音。
最后我觉得心口轻轻的刺痛了一下,然后就醒了过来,看见她面色苍白地对我微笑着说
,真遗憾,我找了一晚上才发现你只剩下一颗心属于你自己了,可刚刚咬下太阳就落了
山。我低头看下去,看见自己跳动的心上两个小小的齿痕。
我抬头看她,她说,让我们握一下手吧。于是我伸出属于我的她的手,轻轻握住属于她
的我的手。她疲倦地闭上眼睛,叹息着说我要睡了,可我担心你晚上吃什么呢。你答应
我一定要把我的心吃掉。我紧紧抱过她,心里在喊:不要睡过去,不要睡过去。可是我
说不出话。最后她轻轻说完三个字后就睡着了。
我爱你。
在整个夜晚我抱着她,泪水不停地流。我知道这些泪水也是她的。在太阳快要出来前我
仔细地看清楚了她的心。它很小巧,跳得很平稳。我于是一口一口把它吃掉了。一点不
剩。
后来呢?那个早晨她醒来了没有?总有听故事的人好奇地问我。我笑着说,后来,她当
然醒来了。在这里。
我指指自己的心。
avatar
l*n
31
铁饭碗?未来有保障?哈哈~~~

【在 v********5 的大作中提到】
: 我也不想做传统的精算业务,比较想去做和finance, investment, erm 有关的。考
: ASA, FSA只是觉得这是铁饭碗,未来有保障。

avatar
Y*e
32
好看!
看功夫熊猫,公螳螂也是要被吃掉的哦 xixi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最后的卡尼拔
: cannibal - 食人者,食人生番,吃其他人的肉的人 (美国传统词典)
: ***********
: 很久以前,有场大洪水。剩下我们两个人。
: 没有吃的,我们非常饿,就互相打量。最后我说:这样吧,晚上你睡觉,我在你睡着的
: 时候吃你;白天我睡觉,你在我睡着的时候吃我。
: 她说好的。
: 我先吃她,因为第一我觉得自己比她更饿,第二她显然看起来肉要更鲜嫩,我更抑制不
: 住食欲。于是头一个晚上,我开始尝试她的肌肉。第一次吃人,总是有些惴惴的。我花
: 了很长时间鼓足勇气,然后才轻轻在她胳膊上按了一下指头。还算有弹性,她也没醒来

avatar
b*e
33
那是黑猫警长吧……
为什么被吃掉的总是雄性……不公平啊……

【在 Y*********e 的大作中提到】
: 好看!
: 看功夫熊猫,公螳螂也是要被吃掉的哦 xixi

avatar
Y*e
34
啥?黑猫警长有这个情节吗,完全不记得了
回答嫩的问题,雌性要生娃,需要足够的蛋白质lol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那是黑猫警长吧……
: 为什么被吃掉的总是雄性……不公平啊……

avatar
f*t
35
写的真好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最后的卡尼拔
: cannibal - 食人者,食人生番,吃其他人的肉的人 (美国传统词典)
: ***********
: 很久以前,有场大洪水。剩下我们两个人。
: 没有吃的,我们非常饿,就互相打量。最后我说:这样吧,晚上你睡觉,我在你睡着的
: 时候吃你;白天我睡觉,你在我睡着的时候吃我。
: 她说好的。
: 我先吃她,因为第一我觉得自己比她更饿,第二她显然看起来肉要更鲜嫩,我更抑制不
: 住食欲。于是头一个晚上,我开始尝试她的肌肉。第一次吃人,总是有些惴惴的。我花
: 了很长时间鼓足勇气,然后才轻轻在她胳膊上按了一下指头。还算有弹性,她也没醒来

avatar
b*e
36
这个……汗……中学生物就学过了吧……我懂,只是为雄性同胞跟造物主打抱不平而已
……哈哈。

【在 Y*********e 的大作中提到】
: 啥?黑猫警长有这个情节吗,完全不记得了
: 回答嫩的问题,雌性要生娃,需要足够的蛋白质lol

avatar
b*e
37
谢谢晕猫。
这个短篇系列里,我最喜欢的也就是它啦。

【在 f******t 的大作中提到】
: 写的真好
avatar
b*e
38
旅程
汉原每次走出公司的大门,都会觉得这个停车场空荡荡得让人心慌。
他慢慢走到自己的车边,没有急于开车门,而是拿出一支烟,慢悠悠地放到嘴里。
这时有其他最后下班的几个同事走过,和他打着招呼:“Have a nice weekend, Han.
”他连忙堆出个笑脸,却发现嘴里含着东西喃喃地说不出话来。一阵发动机的声音响起
又远去,停车场上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他和那辆银灰色的野马拖出长长的影子。有些
风吹过,他连忙低下头,凑到双手围拢的打火机上。再抬起来的时候,就有青色的烟雾
随风四散开。
除了面前那栋只有一层的厂房,四周全是德克萨斯州一望无际的平原,公路对面,
半人高的荒草轻轻摇曳在夕阳下,明暗不定地变幻着。因为光线的缘故,远处瑰丽而浓
密的云层呈现出从深灰到火红各种光怪陆离的色彩,绵延不绝。相比耀眼的晚霞来,宽
大落地窗后通明的灯火都显得黯淡得多。而在天空的另一头,则毫无遮碍,一个硕大滚
圆的白色月亮清晰得能看到上面的环形山。汉原凝望了一阵子,长吁口气,打开了车门。
在以后的许多日子里,汉原恐怕都会想起这个安静而色彩斑斓的傍晚,并且深深遗
憾自己没有用相机将它保留下来。实际上,这种遗憾从他的车子汇入高速公路上滚滚洪
流的时候就开始了。他不止一次地设想过其姝看见那些照片时显露出她特有的安宁和不
动声色的喜悦——在那种沉默中,只有从她抬起的眸子里才能看到快乐是多么强烈。而
在这个傍晚,对面的夕阳笔直地从前方穿射过挡风玻璃,尽管有遮阳板和墨镜,他的视
野仍然是一片刺眼的迷茫。汉原不禁握紧了方向盘,同时努力驱赶走出公司大门时就开
始弥漫的倦意。
十五分钟后,他走在去往自己公寓的楼梯上,脚步沉重。事实上,他打开房门的时
候就几乎失去了知觉,能倒在床上纯粹出于一种本能。接着,他看见一个婴儿坐在竹席
上,全身被温暖的阳光包围着,形成润泽的光晕。那个婴儿神情快乐,粉色的手指轻轻
捏成拳头上下挥舞,似乎和空中的尘土玩得不亦乐乎。他的前后,有隐隐绰绰的身影,
也许是陪他玩的亲人。但是那些影子都很模糊,仿佛只是阳光下不停变幻的明暗。婴儿
不会说话,但是嘴唇一张一翕,许多小小的纸片就从口中一张张飞出,上面有彩色或者
黑白的图案。它们飞舞得很快,汉原尽力用目光去辨认也无济于事。等静静站在那些身
影后面的他想到可以伸手去抓的时候,那些纸片已经消失不见了。
忽然又是另一个阳光妩媚的傍晚。他和其姝跌跌撞撞在高及他们肩膀的草丛中走动
,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远处是一幢残破的房子,其姝曾经骄傲地指着那里说她小姨在
里面的广播室做播音员,她说这话的时候嗓音奶声奶气的,和其他四五岁的女孩子没什
么两样,汉原却觉得很好听。他们轻手轻脚接近停在草叶顶端的蜻蜓,企图挟住那条长
长的尾巴,但是始终没有成功。忽然汉原发现一只蜻蜓头朝下笔直地栽在草丛里,他捏
起它的时候,发现它已经僵硬了。那是一种红色的蜻蜓,汉原从来没见过。他把它转过
来,面对面凝视着,有风吹过,宽大的翅膀就微微抖动,显出少见的淡红色。他呆呆地
望着死蜻蜓两只硕大无比并且依然炯炯有神的复眼——它们在风中轻轻晃动仿佛是活的
——忽然觉得一种恐惧涌上心头,忍不住打了寒噤,立刻将它扔掉。他转过头,看见其
姝白色的小裙子在远处的荒草中逐渐消失,正要奔过去,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猛地响起
了激昂的乐曲,还有其姝小姨尖锐的声音。
汉原一下子从床上弹起,连忙按掉闹钟,黑暗的屋子里立刻陷入沉寂,自己粗重的
呼吸清晰可辨。他慢慢摆脱梦魇,安定下来,忽然意识到手还放在闹钟上。这个闹钟是
其姝最后一次离开这里回学校时留下的。当时她在下面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汉原
,这个闹钟送给你。它很奇怪,在没人关注的时候,它都会永远不受外界打扰默默而且
准时地走着,可是要它履行闹铃义务的时候,它就不准了。汉原你看,就连机械金属也
不都是坚强的。我猜它也有害怕和脆弱的时候呢。
那张纸条一直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汉原的枕头下面。
他只看过一次,就再也没有拿出来过,但奇怪的是里面的每个字他都记得,甚至标
点符号的位置也在脑海里清清楚楚。现在他一边摩娑着闹钟光滑沁凉的金属和玻璃表面
,一边在脑海里又看到了每个黑色的字迹,在白纸上很清晰。他沉吟了许久,然后站起
身,去冲了个冷水脸。
汉原再次打开门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清醒了,甚至因为刚才的睡眠而精神抖擞。再
有几个小时,就是一个重要的早晨,他将在其姝生日的晨曦中唤醒她拥抱她,让她不再
害怕。为此,汉原还特意查了传统的中国年历,关于明天,2002年8月23日,上面用古
雅的繁体字写着:農曆七月15日壬午年/戊申月/癸亥日,鬼節,宜:祭祀、沐浴;忌:
嫁娶、祈福、安葬、出行。外面的空气很凉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朝自己的车走去,
一只手攥着那只闹钟。他感觉到指针行走的轻微震动顺着手指手腕手臂一直传了上来,
渐渐和心跳混到了一起,自己也分不清楚。
他把车开上驶离城市的高速公路,渐渐加快了速度。周末的深夜,路上几乎没有别
的车辆,他安静地注视前方,一只手握住方向盘,另一只手的指尖则在搁在旁边座位的
闹钟上随意地轻弹,仿佛跟随某个不知名曲子的节奏。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有听,车厢
里寂静得很,就连因为飞速而呼啸的风声也被挡在车窗外面。沉默的夜色弥漫开来,四
周只有仪表盘发出清晰的绿色荧光——自从开车后,汉原就非常喜欢黑暗中的这种安静
光线,无论速度多快,他依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平和地朝不可测的深渊坠落下去,他可以
在这样的下坠中舒展四肢,什么都不去想,仿佛飘在空中的一片羽毛。
转过一个山坡,微微侧过脸就可以俯瞰一片璀璨的灯火,那是这个大都市群落中的
新贵地区。密集的灯光互相交织,即便是远远地望去,依然刺目。这片遥远的繁华在汉
原的脸上隐隐地燃烧,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跟着母亲坐飞机。他好奇地从小小的
眩窗望下去,地面上的微弱灯光缓缓移动,仿佛山野里若隐若现的萤火虫,遥远而安静
。而降落时那些灯光变得密集和清晰起来,在飞机的轰鸣中迅速变大,似乎在迎面扑来
,他睁着眼睛,喘不过气,恍然中发觉自己汗津津的手被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握住,回过
脸,就是母亲的微笑。他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终于形容不出,但是母亲依然笑着
点了点头,仿佛全然知晓他内心所有的体验——即便这些体验已经超越了汉原的语言表
达能力。多年以后,当他静静地坐在母亲的坟茔边上,努力想对她诉说什么的时候,却
发现自己已然忘记了所有的词语。唯一记得的,是她宽厚洞察并且温暖的笑容。于是那
个晴朗的日子,汉原整天沉默地坐在那里,感觉幸福。
这个深夜,当他专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时,母亲微笑的脸庞又
在面前的挡风玻璃上隐隐浮现,眼神柔和,一直看到了他内心最深处。一种凶猛的力量
从那里沿着所有的神经血管汹涌而上,在平静而若有所思的面容下面,汉原泪流满面,
内心喜悦。车厢里安静到了极点,只有路边零星加油站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
影,却又随着汽车的远离而转瞬即逝。
若干年前,他也在类似的光影下经过,不过当时他并没意识到自己会牢记那些场景
并且在以后的今夜猛然回顾。秋夜的上海总是十分凉爽,他骑车从学校回家,慢悠悠地
经过路边的法国梧桐。白色的路灯从浓密的树冠里撒落下来,车轮的幅条就随着转动闪
闪发光。其姝笔直地侧坐在后座上,双手扶在他的腰际。他们都不说话,仿佛专心倾听
链条轻微的“嗒嗒”声。他们安静的脸庞上,树荫和路灯的光芒交替而过。汉原忽然觉
得现在握着方向盘的自己,和那个时刻握着自行车把的自己有着相同的心境:都希望面
前的路无限绵长,他们可以一直这么安静地走下去。
这条路现在看起来的确是无限延长的,甚至是笔直地消失在寂寂的夜色中。北美大
平原的夜空,似乎是一种很深的黛蓝色,而不是漆黑。这使得他可以依稀辨认出远处苍
穹和平坦的地平线的交界处。除此之外,公路两边是荒凉的野草,没有树林,只有稀疏
的仙人掌。车就更少,很长时间,他才能看见对面过来的一两点车灯,在呼啸声中一闪
即没。
月亮从云层中慢慢浮现出来。和傍晚离开公司的时候相比,它小了些,但一样浑圆
。让汉原奇怪的是,它发出的不是银色的光芒,而是一种黯淡的红色,这使得被它光芒
覆盖的整个大地历历在目却又晦暗不明。他想起那只死蜻蜓红色而透明的翅膀,而整个
梦魇也在他以为已经淡忘之际潮水般地奔涌过来,瞬间一切又都毫厘不爽。汉原一边尽
力摆脱那种复生的恐惧,一边搜索真实的记忆。
很奇怪,其实在跟随父母下放农村的童年里,他早已见过无数红蜻蜓。每到傍晚,
那些蜻蜓就集中在操场上方盘旋,密密麻麻,他和很多孩子一样,拿着长长的竹竿去扑
打它们。蜻蜓是如此密集以至于你哪怕是闭着眼胡乱挥舞竹竿也能打下几个,但是他自
己却从来没有打到过——进一步说,在他的记忆里,童年的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一只死去
的红蜻蜓。
另一方面,这种红色轻盈的昆虫他却从未在美国见过。直到今天,他停好车,走回
自己的公寓时,才在楼下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上见到一只——它头冲下,僵硬地栽在那
里。当时的汉原已经要被疲倦夺去了意识,但是他仍然隐约记得自己的目光尽力在它身
上停留并企图刻进记忆中,但终究如同湮开的水墨一样模糊了。至于它是以什么样的方
式进入了汉原的梦魇,没人能够知道。
这样飘若烟雾随意来去的思绪让他觉得很惬意,尤其是在这样空旷的荒原上,在这
样的暗夜里。当速度稳定下来时,他甚至会觉得自己飘浮在一个未知名的空间中。在他
看来,面前仪表盘上清晰的绿色荧光,是包容自己的一个小小世界里,他手上安静的烛
火。而在外面,则是广袤的宇宙,红月如雾气一般的光芒无所不在却又黯淡模糊。这样
的孤寂让他每个毛孔都自然张开,仿佛泡在温泉之中。
突然,他发现前面有尾灯的红点。它们迅速清晰显示那车开得很慢。汉原于是换到
快车道,准备超越它。等到接近它的时候,他才发现那是一个庞大而杂乱无章的车队,
显然是因为路线巧合而凑在一起的。奇怪的是它们的速度都缓慢而均匀,仿佛之间有了
默契。汉原有些疑惑:之前并没有经过什么繁忙的入口啊。他超越了一辆又一辆,却感
觉似乎永远没有尽头。那些车各式各样:老式轿车、越野车、卡车、货柜车……司机们
无一例外都转过头来看他。开始汉原不以为意,但很快就发现另一个让人迷惑的地方:
所有的车厢内部都亮着灯,因此那些司机的脸庞无不在昏黄的车内灯下阴影浓重。
汉原超越了一辆很长的货柜车,货箱的棱角上亮着闪闪的灯泡,排成直线,勾勒出
那个庞大的轮廓。他瞥了一眼车身,准备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广告,但发现上面是不同寻
常的空白。接着,他越过一辆大客车,透过宽大的窗户,他看见里面灯火通明,乘客们
手舞足蹈,有的人在咧嘴大笑,有的人放声大哭,有的人好像在激烈争吵,还有的则面
容悲戚。一切都热闹非凡而又专心致志,没有人留心到他的经过。汉原和司机的目光交
接时,那个胖胖的黑人憨厚地笑着,冲他点了点头,仿佛熟识的朋友。
灯火被抛在身后并且逐渐黯淡,汉原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到了这个神秘车队的尽头
。那是一辆黑色的灵柩车,缓慢无声地行驶在队伍的最前列,车窗也是黑色的,看不见
里面。汉原继续望向前方,那是又一片虚空。
被甩去的车队已经消逝不见,他继续沉默地往前开。其姝就在这条路的尽头,天亮
的时候,他将抵达。想到这些,汉原觉得很安心,而这漫漫的长夜,黛蓝色的天空,在
他眼里也变成了广阔的海水,自己,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浮游生物罢了。
一辆车从后面很快地赶上来,明晃晃的车灯闪烁着,移到了超车道。汉原转头去看
它,发现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车:银灰色的福特野马,甚至是同一年的款式。车厢里面
没有开灯,他看不清司机,不过还是有些好奇:是谁,在这样的暗夜里匆匆赶路呢?突
然,一个小孩的脸凑到车窗边上,冲他快乐地笑,两只胖胖的手蜷着,拍打着车窗。那
是个很纯真的笑脸,圆圆的,甚至两腮有浅浅的酒窝。两车相交的瞬间,这张孩子的笑
脸在微弱的光线下竟然显得清晰无比。汉原觉得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时,那辆野马已经超越了它,到了前面,汉原仍然在努力回忆,目光无意落在它
的车牌上:X5RK75。他在心里下意识地重复着这几个数字,忽然打了个激灵:这是他自
己的车牌。
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让他感觉内心强烈收缩,虽然那辆车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了。
这样的恐惧使得他清醒无比,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就像刚刚扔进在伏特加的冰块一样剔透
冰冷,并且因为断裂而发出“噼啪”的轻响。汉原死死盯住前面的黑夜,虽然那里什么
也没有。他把速度设定到巡航,开始在口袋里摸索香烟。
前面又是一辆车的红色尾灯,他全神贯注地接近,慢慢能够辨认车的形状和颜色,
然后是车牌。白色的福特野马,X5RK75。他从左侧超过去,深深吸口气,去打量那辆车
的司机,扶住方向盘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那个司机正等着他看过来。那是一张苍老并失去血色的脸,但是却很平静。他们在
彼此交错的时候努力地凝视。汉原仔细观察他布满皱纹的额头,花白稀疏的头发,松弛
的下颌以及没怎么变化的眼睛。有那么一刻,汉原觉得他的眼睛和自己如此贴近,都可
以看见瞳孔旁边细微的纹路以及其中的闪烁。瞬间之中,梦魇里那些从孩子口中飞出的
无数彩色或者黑白图案的纸片同时涌来,穿越他的胸口,然后突然消失,仿佛猛地刮过
一阵风暴,找不到曾经的痕迹。
一切昭然若揭。
汉原已经将垂暮的自己抛在身后,他的心里不再有恐惧,但是也没有喜悦——确切
地说,他觉得自己身体每个部分都如同泡在水中的叶子慢慢舒展开来,然后分散,飘荡
升腾。恍惚之中,他看见苍穹之下那块安静的墓碑,它悄然伫立在树荫下的鲜花中,上
面有端正的汉字:我的爱人,2001年8月23日。一阵雾气从高速公路的前方弥漫过来,
将汉原吞没。那些浓雾透过他,变成数不清的萤火虫,上上下下地沉浮着,其姝沉静的
面容渐渐从里面显现出来,对他微笑。这张发光的面庞将汉原照耀得清清楚楚。他伸出
手,象孩提时候,坐在母亲身后的背篓里那时一样,企图去抓住这些美丽而安静的飞虫
。他看见母亲缓缓走在弯曲的山路上,微笑着,嘴里哼着曲调飘忽的山歌,而自己就在
歌声中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萤火虫们就在他笨拙的指尖四周飞舞。汉原的手似乎触到了
一阵水面,那些淡绿色光芒的昆虫如同波纹一样散开,又聚拢,形成另一张熟悉而让他
眷恋的脸。汉原凝视着它,轻轻说出了最后两个字:“妈妈。”
avatar
Y*e
39
bless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旅程
: 汉原每次走出公司的大门,都会觉得这个停车场空荡荡得让人心慌。
: 他慢慢走到自己的车边,没有急于开车门,而是拿出一支烟,慢悠悠地放到嘴里。
: 这时有其他最后下班的几个同事走过,和他打着招呼:“Have a nice weekend, Han.
: ”他连忙堆出个笑脸,却发现嘴里含着东西喃喃地说不出话来。一阵发动机的声音响起
: 又远去,停车场上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他和那辆银灰色的野马拖出长长的影子。有些
: 风吹过,他连忙低下头,凑到双手围拢的打火机上。再抬起来的时候,就有青色的烟雾
: 随风四散开。
: 除了面前那栋只有一层的厂房,四周全是德克萨斯州一望无际的平原,公路对面,
: 半人高的荒草轻轻摇曳在夕阳下,明暗不定地变幻着。因为光线的缘故,远处瑰丽而浓

avatar
l*u
40
原创啊,写得真好
avatar
s*t
41
读了两篇。赞楼主的文笔和构思,可以出书了。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除了之前贴的那些,还有一些突如其来才能写得出的小说,像寓言,或者童话。
: 就归类在这里吧。
: ×××××××××××××××××××
: 【咒语】
: 咒语
: (一)
: 把车开出车库的时候,你忽然想起了那个无意中闯入的城市。
: 阳光从浓密的橡树叶子中一点点洒落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圆形边缘模糊的亮点。你
: 看见她专注地趴在地上,为两队蚂蚁劝架。她的声音呢喃,几不可辨。过了一会儿她抬
: 起头来冲你灿烂地笑:

avatar
b*e
42
Thanks
这可能是我写过的最伤感的短篇了。

【在 Y*********e 的大作中提到】
: bless
avatar
b*e
43
谢谢:)

【在 l*****u 的大作中提到】
: 原创啊,写得真好
avatar
b*e
44
谢谢。:)
出了两本,但不是这里面所有的都入选了。其实有时候编辑选择的眼光和作者完全不同
。谈不上谁对谁错,只是出发点不一样而已。

【在 s**t 的大作中提到】
: 读了两篇。赞楼主的文笔和构思,可以出书了。
avatar
Y*e
45
我觉得你文风是伤感里带点恐怖,或恐怖里带点伤感:P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Thanks
: 这可能是我写过的最伤感的短篇了。

avatar
w*p
46
I like this a lot.
But it also tells me a guy's love is ultimately more selfish than a woman's.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最后的卡尼拔
: cannibal - 食人者,食人生番,吃其他人的肉的人 (美国传统词典)
: ***********
: 很久以前,有场大洪水。剩下我们两个人。
: 没有吃的,我们非常饿,就互相打量。最后我说:这样吧,晚上你睡觉,我在你睡着的
: 时候吃你;白天我睡觉,你在我睡着的时候吃我。
: 她说好的。
: 我先吃她,因为第一我觉得自己比她更饿,第二她显然看起来肉要更鲜嫩,我更抑制不
: 住食欲。于是头一个晚上,我开始尝试她的肌肉。第一次吃人,总是有些惴惴的。我花
: 了很长时间鼓足勇气,然后才轻轻在她胳膊上按了一下指头。还算有弹性,她也没醒来

avatar
b*e
47
//SHRUG……也许它们比较MATCH?

【在 Y*********e 的大作中提到】
: 我觉得你文风是伤感里带点恐怖,或恐怖里带点伤感:P
avatar
b*e
48
well, it did not tell me that...:P

s.

【在 w**********p 的大作中提到】
: I like this a lot.
: But it also tells me a guy's love is ultimately more selfish than a woman's.
:

avatar
b*e
49
(这篇应该是2000年下半年写的,在《佛裂》之后不久,难免有它的印记。)
(一)
舟子
卯月,春寒料峭。
我走到船边的时候,太阳正从对岸的桃花林斜射过来,一江金色,很耀眼。
然后我就看见他站在岸边,等我开船。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坐我的船去对岸。记得刚开始我问过他,他说是去看桃花。说这
话的时候,他声音沉静,眼神温柔。我虽然只是个舟子,也怀疑他不是去看桃花,而是
去看人。
不过,那天桃花的确开得最美不过,于是,我点点头接过话说是呀,惊蛰刚过,正是候
桃花的时候,一年就这么几天。
他微笑点头。
那天和今天一样,满江波光闪闪。船到对岸的渡口,我看见绵延的林中,桃花开得正艳
。有微风吹过,枝上的桃花便轻轻摇动,粉红色的花瓣近乎透明。他迈下渡船,脚步沉
稳,身躯笔直,然后慢慢转身,把船钱给我,甚至说了一声谢谢。
几天后,桃花最灿烂的时候过了,我载他回来。他神色如常,但是眼神空洞幽深。站在
船上,他一言不发,只是用力地握着手中的一把短剑。
那把剑很精致,我虽然不是行家,可也知道那种花纹只有最好的工匠才能做得出来,还
在上面刻了个很秀雅的“芸”字。他握得很紧,手指的边缘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下船的时候依然脚步沉稳,身躯笔直,但是头也不回就走了,也没有给我船钱。
我没有出声,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他以后会加倍给我的。虽然只是个舟子,但我
也知道长远胜过眼前的道理。每天都要见很多形形色色的人,看多了,自然就能分辨。
我想我不会看错。
果然,他第二年就还了。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欠我的船钱。以后,他坐一次给的
船钱都够我那一年的生活。
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坐我的船去对岸。记得每次我都问他,他都说是去看桃花。说这
话的时候,他声音沉静,眼神里有一丝温柔转瞬即逝。我虽然是个舟子,可天天看人来
人往,也能觉察。
他每次都是在桃花开得最美的时候来,尽管有时天晴,有时下雨。天冷,桃花开得迟些
,他就来得迟;天暖,桃花开得早,他也来得早。
他从来没有算错过。
于是,我点点头接过话说是呀,现在正是候桃花的时候,一年就这么几天。
他微笑点头,眼神迷茫。
船到江心,风渐渐大了,初春时节,还是很寒冷的,他却笔直地站在船头,任凭衣衫猎
猎作响,只是凝视前面的桃花林,手上,那柄精致的短剑一直握得很紧。我忽然发现,
因为时间久远而褪色的绿丝绦上有浅浅的粉红色印痕,象极了盛开时的桃花。
对岸,桃花开得正是妖娆。
楚客
每年桃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我就会来这里。其实这是芸教给我的,她说,卯月初,惊蛰
入节时刻,第一候就是桃花,二候才是棣棠。她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佻皮,因为她姓
桃,而我的名字就是棣棠。我微笑着回答百花之中,桃花最为妩媚温柔,我甘拜下风。
然后我可以看见她的双眉因为笑意而弯曲,眸子在飘飞的长发后闪烁迷离,如同桃花林
边初初解冻的春水。
我在船边站了一会儿,舟子就出来了。
其实我并不着急,站在岸这边,看对岸的桃花,遥不可及,就象我和芸一样。我想我大
概已经习惯了。其实我宁愿这样看桃花,至少这样我还可以想象她就在桃花林里等我。
这么想着便不禁握了握手中的短剑。
五十年前,她就是用这把剑自尽的。其实我应该料得到,象她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子肯定
会如此决绝。等我在桃花林里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身躯已经渐渐冰冷,短剑碧绿色的丝
绦上鲜艳的红色非常刺目。
然后我就明白极度悲恸之下,人是哭不出声音的。
坐了多久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那几天特别寒冷,忽然起了风。恍然间满树的桃花已经
落尽,纷纷扬扬遮盖了她的全身。她的指尖从落花下面纤纤地伸出,一样的苍白冰凉。
在棣棠盛开的时候,我把她埋在桃花林里。我听见她笑嘻嘻地说:卯月初,惊蛰入节时
刻,一候就是桃花,二候才是棣棠。
是的,芸。我喃喃回答,所以我总是姗姗来迟。虽然,我探望桃花从来没有迟过。
舟子一边撑船一边问那个每年都要问的问题。我轻轻回答去看桃花。然后他每次都回答
说是呀,这几天正是桃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其实这没什么奇怪的,我们只是习惯了而已

有时候,人们常常只是因为习惯而不是好奇就去做什么,并非不知道结果如何,只是习
惯了。这很象我每年都来这里看桃花,并非不知道桃花开得正艳是什么样子,并非不知
道芸长眠在桃花林里已经五十年,可我已经习惯了。
我们总是在习惯中不知不觉老去。
(二)
舟子
最近这几年,每次见面,都发现他老了很多,现在已然是须发皆白了。虽然还努力地挺
着腰,但无疑那对他来说是很费劲的姿势。站在船头,他时不时会轻轻地咳嗽。偶尔,
也会坐下,闭上眼抚摩那把短剑。
我想,他大概终于有些疲倦。
我也老了,只能躬着腰给他划船。好在力气还剩些,早春的天气很冷,这么早坐船的只
有他一个人。我撑开船,象以往一样问那个同样的问题,等候同样的回答,最后看他微
笑着点头。
然后我们再都不说话。江水静静地流淌,时而有浮枝掠过船头,我总是用长篙把它们拨
开。除了风声,水声,一切都很安详。
每次和他那么聊完就觉得很安心,这就象我屋里的那盏油灯,拨三下才能着一样——表
明一切正常,没什么好担忧的。知道什么在前面总是很安心的。而这种安心总是给我一
种错觉,好象这些都会永不休止地延续下去。
这很象我和他正在渡过的江。我在慢慢变老,他在慢慢变老,可江水不会。世界上有那
么一种东西是担得起永远这两个字的。我一直相信。
他大概有些累了,闭着眼坐在那里,手中握着那把短剑。在阳光下,他的手苍老枯干,
皱褶分明,而那把剑却依然美丽精致,散发着金属光泽。也许,这把剑也是永远的,我
想。
然后,它就从他手上滑落了下去,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江水中。
楚客
等我觉察过来,那柄剑已经消失在江里了。我怔怔地看了半晌。大概我的确是老了,没
有气力激动惶恐甚至悲伤。相反,我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五十年来,我一直带着这把剑。握住它,就觉得自己和芸从未分开过,我们永远在一起
。这多可笑,其实分离才是永远的。我无法揣测在另一个世界里的芸是什么样子,她过
得好不好。我只能以为,是的,我只能以为,握住我和她之间唯一的维系,我们就都会
永远不变。
恍然大悟。
这五十年来我握住的不过是当年那一刻的记忆而已。无论斗转星移之间我的容颜逐渐成
为什么样的苍老,无论芸的身体如何腐为一掊黄土或者幻成明艳的桃花,那个时刻是亘
古不灭的。
的确,那也只是对我来说亘古不灭而已。在我死去的弹指一挥间,所有的永远都成了转
瞬即逝。
可是,即便如此,又有什么关系?我问自己。那些凝固在我生命中的快乐与泪水,就在
那里,我无法遗忘无法丢弃,纵使时光流转沧海桑田。
永恒即刹那,刹那即永恒。
我已经不再害怕。
转过头,我看见舟子征询的眼神。我微微一笑,拔出腰间的佩刀,在那把剑落水的地方
轻轻刻了一道痕。
剑就在下面。
我知道。任凭江水奔涌,小船来去,它已经凝固在那里了。
卯月初,惊蛰入节时刻,我再一次来看桃花。
花正妖娆。
(三)
舟子
我一直等到清明,他都没有从对岸回来。
今年的桃花已经开尽了。我想他大概是不会再回来。
后来我听坐船的人说当年春天,有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死在对面林子里的一棵桃树下,神
态安详。
我明白他不会再回来了。
本来我打算等天气暖和了,叫我的孩子去江中把那柄剑捞起来,应该能值不少钱,既然
最大的主顾没了,我也应该未雨绸缪一番,寻点意外之财。
我终于没有这么做。
每次撑船,我都要看到那船上的刻痕,便会想起他来。
说实话,他刻的时候我是不大高兴的。这条船跟了我许多年,自然感情很深,不过我忍
住了。因为我想起我阿大说过的话:你最喜欢的往往要了你的命。
他是临死前跟我说这番话的。他因为爱惜那条船,跟一个恶霸吵起来了,最后,那恶霸
让人烧了他最宝贝的船,把他打成了重伤。两天后,他就死了。
我不想死,虽然我已经很老了。
但是每次,都忍不住要去看那条刻痕,每次都忍不住要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过客。我想
我大概是老了,回忆越来越多越沉重,几乎占据了我所有的生命。可是我并不想靠回忆
延续我的生命。
所以,我把那船卖了,买了条崭新的船给我孩子。我仔细看过,上面一道划痕都没有。
我不再撑船,而是坐在岸边,看孩子们玩耍,或者给过往的行人摆渡。他们都说新船很
舒服,坐起来很平稳。孩子们也说新船撑起来省力气。我想,那是因为没有什么灰尘的
缘故。
每天,看着孩子们嬉闹,看着船在江中来往,我很快乐。有时候,我也凝视奔腾不息的
江水。它应该是永远的。
我也是。
它有它永远的方式,我有我永远的方式。
avatar
w*p
50
oh.. I remember you.. and your 黑眼睛苏珊?
I don't think I have seen you writing a female figure that survived a
complete, battle-like, overwhelming love affair. In most of your stories,
the survivor has been a guy figure. Most of the female figures in your
writing, regardless of extrovert or introvert personalities, are giving and
enduring but gentle and silent. Their thoughts are like closed windows.
It almost feels like you, as the author, cannot even interpret them.
In contrast, in texasredneck's articles, we've seen strong female figures
that are loving, protective, full of wisdom and patience, e.g. his mother.
That type of figures can make a story less sad yet touching, and more
empowering and inspiring. Don't take me wrong.. you stories always grabs my
heart and I like them. It would just be nice to let a woman, an
independent and strong willed woman, find her own way, rather than living
in the mind of the guy who she loves. She can live, and live well.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well, it did not tell me that...:P
:
: s.

avatar
Y*e
51
特别strong, independent的women,爱情里什么样子呢?
女人爱孩子和女人爱情人,好像不太一样

and


【在 w**********p 的大作中提到】
: oh.. I remember you.. and your 黑眼睛苏珊?
: I don't think I have seen you writing a female figure that survived a
: complete, battle-like, overwhelming love affair. In most of your stories,
: the survivor has been a guy figure. Most of the female figures in your
: writing, regardless of extrovert or introvert personalities, are giving and
: enduring but gentle and silent. Their thoughts are like closed windows.
: It almost feels like you, as the author, cannot even interpret them.
: In contrast, in texasredneck's articles, we've seen strong female figures
: that are loving, protective, full of wisdom and patience, e.g. his mother.
: That type of figures can make a story less sad yet touching, and more

avatar
w*p
52
yea I agree. I am trying to figure it out, too.
Can an independent strong woman really live independent of love? Mostly not.
Which is her priority? survival or love? if she chooses love, can she still
manage to survive - meaning not losing her own identity, dignity and desire
? Then, would she choose love over her identity and dignity? A lot of
women actually do give up themselves for love.
A mother's love is different. A mother has to retain her power and strength
for her child and remain respected. Being a parent could be an identity
rebuilding process.
While loving a wrong person could be a soul ripping, self terminating
experience. (killing for both sides if two love each other, but wrong for
each other..) In the story, "I" survived her body, but ripped her soul. Her
soul never talked. "I" only felt her love. And "I" give it back by
retaining her body, and it was "MY" choice and "MY" decision. She seemed
not having any.......
I just felt sad for women being so powerless in love. So what happened in
the story may happen in reality as a statistical majority. But I would
think the real struggle is inside "her" not "me".

【在 Y*********e 的大作中提到】
: 特别strong, independent的women,爱情里什么样子呢?
: 女人爱孩子和女人爱情人,好像不太一样
:
: and
:

avatar
Y*e
53
great writing, and above all, great think process
我不能知道答案,即使我给出我的,那也只代表我自己,不能代表所有women. 唯有张爱
玲一句话“我将自己放的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去。”可以代表或解释一二。
也许真正相爱的人,不管男人女人,都会有觉得自己vulnerable的一刻。但是两性的差
别是存在的。女人普遍被认为是弱者。(女解运动是矫枉过正的)。女性只有将触角伸
及爱情以外的区域,更广阔的人生,才会得到更多的幸福,找到更坚实的independent
identity.
题外话。

not.
still
desire
strength

【在 w**********p 的大作中提到】
: yea I agree. I am trying to figure it out, too.
: Can an independent strong woman really live independent of love? Mostly not.
: Which is her priority? survival or love? if she chooses love, can she still
: manage to survive - meaning not losing her own identity, dignity and desire
: ? Then, would she choose love over her identity and dignity? A lot of
: women actually do give up themselves for love.
: A mother's love is different. A mother has to retain her power and strength
: for her child and remain respected. Being a parent could be an identity
: rebuilding process.
: While loving a wrong person could be a soul ripping, self terminating

avatar
w*p
54
great thinking is useless...
loneliness weakens them all. The more sensitive you are, the more lonely
you will be.

张爱
independent

【在 Y*********e 的大作中提到】
: great writing, and above all, great think process
: 我不能知道答案,即使我给出我的,那也只代表我自己,不能代表所有women. 唯有张爱
: 玲一句话“我将自己放的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去。”可以代表或解释一二。
: 也许真正相爱的人,不管男人女人,都会有觉得自己vulnerable的一刻。但是两性的差
: 别是存在的。女人普遍被认为是弱者。(女解运动是矫枉过正的)。女性只有将触角伸
: 及爱情以外的区域,更广阔的人生,才会得到更多的幸福,找到更坚实的independent
: identity.
: 题外话。
:
: not.

avatar
Y*e
55
喧嚣过后,只有在安静孤独中才能思考啊
不过越敏感越孤独倒是真的--触角太多。

【在 w**********p 的大作中提到】
: great thinking is useless...
: loneliness weakens them all. The more sensitive you are, the more lonely
: you will be.
:
: 张爱
: independent

avatar
b*e
56
也许whippersnapper说的是《大地惊雷》里的女主角那样的性格特征?

【在 Y*********e 的大作中提到】
: 特别strong, independent的women,爱情里什么样子呢?
: 女人爱孩子和女人爱情人,好像不太一样
:
: and
:

avatar
b*e
57
Maybe this can answer your question - partly?
http://www.mitbbs.com/article/Prose/31187535_0.html

not.
still
desire
strength

【在 w**********p 的大作中提到】
: yea I agree. I am trying to figure it out, too.
: Can an independent strong woman really live independent of love? Mostly not.
: Which is her priority? survival or love? if she chooses love, can she still
: manage to survive - meaning not losing her own identity, dignity and desire
: ? Then, would she choose love over her identity and dignity? A lot of
: women actually do give up themselves for love.
: A mother's love is different. A mother has to retain her power and strength
: for her child and remain respected. Being a parent could be an identity
: rebuilding process.
: While loving a wrong person could be a soul ripping, self terminating

avatar
w*p
58
actually no..
you can't grasp what I was trying to say.. just like this type of figure
never really showed up in your writing.. Maybe you missed out meeting this
type of women in your life.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Maybe this can answer your question - partly?
: http://www.mitbbs.com/article/Prose/31187535_0.html
:
: not.
: still
: desire
: strength

avatar
Y*e
59
可怜的瞎子。。。lol

this

【在 w**********p 的大作中提到】
: actually no..
: you can't grasp what I was trying to say.. just like this type of figure
: never really showed up in your writing.. Maybe you missed out meeting this
: type of women in your life.

avatar
b*e
60
发个包子安慰我吧……
不过,我觉得挺幸运的——幸好没碰见,否则还不要给绕糊涂死?

【在 Y*********e 的大作中提到】
: 可怜的瞎子。。。lol
:
: this

avatar
b*e
61
病人
她有一张过老的娃娃脸。
很多时候,她就坐在我门口弹吉他。路上人来人往,嘈杂的声音居然也掩盖不了琴弦的
声音。那象是黑人灵歌的曲调,经常出现即兴的切分音,向上或者向下滑动的旋律都无
法捉摸。
然后就可以听见她肆无忌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三声或者四声,尾音
突然高上去,然后消失不见。
生意不大好的时候,我也请她进来坐一会儿,聊天,弹吉他。和那些在街边摆摊儿卖艺
的人不同,她穿得很清爽干净,也没有希奇古怪的服饰,很容易就会被误认为我的一个
病人。
也许,外面的阳光和风给她唯一的印记,就是那张过老的娃娃脸。她自己倒全然没有意
识到这些。以我还算专业的心理判断来看,她是真的没有意识到,尽管她的辫子扎得很
齐整,脸也收拾得很干净——这让我打消了她从来不照镜子的怀疑——但她从来不觉得
一张苹果脸和大眼睛,配上大笑时满脸的皱纹是多么奇异的不和谐。
她的话很多,说得时候睁大眼睛,神情专注。于是我知道我们都是水瓶座,B型血,还
有一些别的共同特点。我们聊得热火朝天,一边说一边吃摆在桌上给来看病的小孩子吃
的那种水果味半透明胶状糖,它们酸酸甜甜,五颜六色,被浇成各种形状,在两个人的
牙齿之间富有弹性地跳动。
我们说到了梦。实际上,是我先说起的,比如现实里有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人,在梦里往
往可以接近,用外人不知道的特殊密码,轻易交换彼此才能理解的信息。她似乎精于此
道,举了很多例子,比如,在手机里输入某个暗语,彼此的衣裳就可以立刻换成同样的
颜色,或者样式,这样在拥挤不堪的人群之中才能认出“咱们是一伙儿的”,还有,午
时三刻前往城郊西北一棵大树下,敲开根部,就可以翻出浸泡在树汁之中的联络图。
午时三刻……那不是问斩的时间么。我失笑道。
她用大眼睛盯了我一下,笑得满脸都是花。
我们把话题岔开了去,没有再说到相关的梦。其实我做过一个这样的梦,关于一个女人
。我们相互默契,又相互为敌,记忆里似乎是一个盛大的社交聚会,在某所豪宅的泳池
边。我在人群之中钻了半天,都没能接近她。远远看去,她也是如此,努力人群的缝隙
里找一条道路,这条路象水里的墨迹,翻滚变幻,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
跳下游泳池。她看着我说道,娃娃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所以也没有一条皱纹。
跳下游泳池。她凝视着我再说了一遍,伸手从篮子里又拿了一颗橡胶糖。那个中午,我
们不停地吃那种酸甜的橡胶糖,它刚吃的时候口味清新,如同果汁,但慢慢你就会觉得
嘴唇有一种布满橡胶的油腻,舔舔嘴唇都会感到迟滞。
我跳下泳池,远远地看见她也跳了下来。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一下水,我们的
身体就变得透明,如同两个水母。我们慢慢游近,没有人发现。
这次,我总算可以接近她了。我想着,第一次亲吻了她的嘴唇。
即便是在梦里,那对粉红柔软的嘴唇也依然冰冷彻骨,有泳池里消毒剂的气味。我知道
我的嘴唇也是一样。
门被推开,她条件反射地从座位上站起,整了整身上的白大褂,用一种职业的微笑迎接
新来的病人。茫然之中我也站起身,习惯性地伸手,想从篮子里再拿一颗橡胶糖,可是
它已经空了。
avatar
w*p
62
the only inconvenience about loving a wrong person with 100% of your
strength, is that you have to love the right one with 110%.
avatar
Y*e
63
你卖文卖那么多,才挣这么点。。。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发个包子安慰我吧……
: 不过,我觉得挺幸运的——幸好没碰见,否则还不要给绕糊涂死?

avatar
Y*e
64
这下我也绕进去了

【在 w**********p 的大作中提到】
: the only inconvenience about loving a wrong person with 100% of your
: strength, is that you have to love the right one with 110%.

avatar
b*e
65
LOL……
既然这样,那你别给我包子了,大伙儿同病相怜啊。

【在 Y*********e 的大作中提到】
: 这下我也绕进去了
avatar
Y*e
66
这样说非给不可啊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LOL……
: 既然这样,那你别给我包子了,大伙儿同病相怜啊。

avatar
b*e
67
太谢谢了,椰丝公主这是雪中送炭大热天送冰镇啤酒啊!

【在 Y*********e 的大作中提到】
: 这样说非给不可啊
avatar
Y*e
68
哦,那我下回搞个大热天送炭雪中送冰棍试试,xixi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太谢谢了,椰丝公主这是雪中送炭大热天送冰镇啤酒啊!
avatar
b*e
69
嗯。
让我想起《恋爱的犀牛》中说“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看样子你要送我
冰冷的手套和温暖的啤酒了……

【在 Y*********e 的大作中提到】
: 哦,那我下回搞个大热天送炭雪中送冰棍试试,xixi
avatar
J*i
70
这是那个话剧吗?好多年前看过的

嗯。
让我想起《恋爱的犀牛》中说“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看样子你要送我
冰冷的手套和温暖的啤酒了……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嗯。
: 让我想起《恋爱的犀牛》中说“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看样子你要送我
: 冰冷的手套和温暖的啤酒了……

avatar
Y*e
71
bso

【在 J********i 的大作中提到】
: 这是那个话剧吗?好多年前看过的
:
: 嗯。
: 让我想起《恋爱的犀牛》中说“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看样子你要送我
: 冰冷的手套和温暖的啤酒了……

avatar
Y*e
72
也中

【在 b*****e 的大作中提到】
: 嗯。
: 让我想起《恋爱的犀牛》中说“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看样子你要送我
: 冰冷的手套和温暖的啤酒了……

avatar
b*e
73
核桃坠子
我盖了一所大房子。
你知道,人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时来运转,发笔横财,我也就心血来潮用那笔横财盖了
一栋大房子。实际上我用不着,因为整天都在外面晃荡。
房子盖好后,当然很新。这时我忽然意识到要打扫它实在费劲,于是决定请一个人来打
扫。启示就这么贴出了。
过了两天,有一个少年敲我的门,手里拿着那张启示,站在门口对我笑。他的牙齿很白
。我怀疑地看了看他。
“你几岁了?”
他象个大人一样耸了耸肩,鄙夷地看着我:“这和打扫房子有关系吗?”
我挠了挠头,只好问下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幸好这次他没用同样的反问:“埃笛。埃及的埃,笛子的笛。”
“埃及有笛子吗?”
“当然有,你不是见到我了吗?”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去杂物间把扫把拿了出来。看
见他这么熟练的样子,我放心地出门了。
他打扫得很干净,我晚上从外面回来,看见房子里一尘不染,就觉得很高兴,一下子就
睡着了。
但我睡得并不是很好,有些晚上会做梦,梦到房子里有人小声地唱歌,但当我一从床上
坐起来(其实我没有,一直趴着呼呼大睡),歌声就消失了,让我想起小时候悄悄地去
接近树梢的知了,或者草丛里的纺织娘,它们总是在没人的时候大声欢唱,而一旦发觉
陌生人的脚步就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但我终于逮到过一只碧绿的纺织娘,我把它放进草
笼,给它起名叫小织,放在枕边,可它从此不唱了,更没有织过哪怕是一个指甲盖大小
的布,后来它离开舒适的草笼,再也没回来。
我和埃笛讨论过这个问题,他说那只是梦中的幻觉,确实,每个早上我一睁眼都是趴在
枕头上,况且,这么新的房子,哪儿会有人钻进来唱歌?至于小织,埃笛觉得它只是习
惯了外面的生活,被我逮住不过是它一个闲时的游戏。
这个晚上我又梦见了唱歌的人,不过这次她跟我说话来着。她问我为什么不去找找是谁
唱歌,或许可以发现世界上有鬼呢。她问的时候我感觉她在吃吃地笑。我回答说我不是
一个好奇的人。这个回答大概有点让她失望,她顿了顿说埃笛说的也不对,小织只是贪
玩而已。
“也许吧,昆虫都是自由自在的。不象人,总是身不由己。”
“那也未必,你不是每天都出去晃荡吗。”
“那不同的,我是不去不行,我有大人的固定生活,虫子可没有什么固定的生活。就好
像虫子每天在外面遇到的,和人白天在外面遇到的,肯定不一样。”
她似乎认真地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同意你说的,又不同意你说的。尽管小织
和你遇到的不一样,但你们遇到的是一样的。”
这话可真让人费解,我还没想明白,就又睡着了。
打那儿以后,我有时能听见她的歌声,有时候听不见,但我的确开始留心这个新房子里
是不是有别人。在没事的时候,我会打开每个房间的门,每扇壁橱的门,仔细察看,但
埃笛打扫得很干净,连一粒灰尘都瞧不见,更别说人影了。
这天,我回来的早一些,正赶上埃笛把扫把放回杂物间,我发现扫把靠着的墙角上面,
有一个灰灰的纺锤形东西吊在那里,它很小。
“那是什么?”
“噢……那是一个核桃坠子。”埃笛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一个女孩子送你的吧?”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不怀好意地笑,“她叫啥名儿啊?”
“苏织。”埃笛低着头往外走,他的声音很小。
“你不带走么?”
“不,”他摇头说,“就让它挂在这儿。”
“那会不停地攒灰尘的。”
埃笛牙齿很白地笑了,“不知道它和灰尘打仗,哪个会赢?”
“我想核桃坠子会赢,因为它比较执拗,再说,还有你在它一边嘛。”
埃笛得意地笑笑,走出门。
我转过身看着他,忽然问,“埃及真的有笛子吗?”
他停下来,“当然,就象核桃也有坠子一样。”
说完,他就走远了。
自从这以后,我很少能和埃笛照面,他总是在我出门晃荡了以后才来,而在我回家前已
经离开,我知道他来过,因为每个房间都很干净。我一直没去杂物间,因为觉得偷看别
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虽然我跟自己宣称的并不一样,还是有一点点好奇的。
就这样再过了一些天。
日子总是过得不知不觉,直到变化突然发生。这天晚上,我又梦到自己听见了她的歌声
,她唱歌的时候总是很快乐,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听见算不算打扰。她唱完以后,笑着说
,今天是她来到这里的周年纪念,她得走了。
“周年?我搬进这个房子才不过一个月。”
“我的一年是27天。”我听得出她语气中嘲笑我的无知,这让我有些惭愧,于是试图转
换话题:
“我这样听打扰你唱歌吗?”
“我没有觉得被打扰,你知道,只是有一点惋惜跟怀念,甚至,责怪你发现的太早,又
或者太晚了一些。”她好像有些懊恼,但很快又高兴起来,“一共27天的时间里,我一
个人在这里自己唱歌,有的时候你听见了,有的时候你没听见,你分享了一些,但更多
的快乐,注定是我独占的。”
我慢慢走出房间,“不知道白天你会不会唱歌?”
她很狡猾地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谁知道呢,也许我在这里表扬你,白天就在埃笛
那里说你坏话,”她笑了起来,“这个地方真好玩,没人发现,可以自由得肆无忌惮,
这简直太快乐了。”
我打开杂物间的门,她的笑声就忽然在整个房子里荡漾。
“唉,你这个笨蛋。”她停下笑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笑嘻嘻地说,“躲在杂物间
里小声唱歌的核桃,被你发现了。”
我看见那个核桃坠子象个蛹一样啪地一声裂开,一只美丽的纺织娘张开碧绿透明的翅膀
,掠过我的肩飞向门外,消失在月光下面。
第二天,我没有出门,而是静静地坐在台阶上。一会儿埃笛来了,他打开杂物间的门,
拿出扫把,递到我手里,笑着看我:“现在开始,得你自己清扫这个房间了。”
我点点头,冲着他的背影问:“她的歌是不是很好听?”
埃笛没有回头,边走边哈哈笑着说,“是啊,她还说了你很多坏话呢。”
直到他的身影已经不见,我都没拿定主意告诉他小织最后说的那句话。当她飞过我的时
候,我听见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终于。”
相关阅读
logo
联系我们隐私协议©2024 redian.news
Redian新闻
Redian.news刊载任何文章,不代表同意其说法或描述,仅为提供更多信息,也不构成任何建议。文章信息的合法性及真实性由其作者负责,与Redian.news及其运营公司无关。欢迎投稿,如发现稿件侵权,或作者不愿在本网发表文章,请版权拥有者通知本网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