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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氓》
后山老刘一家三个儿子，中良排行老二。老刘死的早，兄弟三人全靠刘婶一人拉扯大。
老大中泉常年外出打工，于我交集很少。老二中良大我十岁，长得又高又壮，是儿时的
我眼里最大的英雄。中良拥有我们村里唯一的机动车辆：一辆手扶拖拉机。除了平时拉
货挣钱，村里人婚丧嫁娶也少不了中良的拖拉机。谁家要结婚了，中良用水把拖拉机冲
洗干净然后前面挂一朵大红花就是接新娘子的婚车了。谁家老了人了，红花改为白花，
车厢用花圈围起来那就是送葬的灵车了。别看拖拉机小，车厢前面摆两条长凳坐老人和
贵宾，后面铺上厚厚一层稻草让其他人挤着坐上去，有时候一车能载二十来号人。
我读初二那年，后山上的邻居搬走了，中良就把那个房子买了下来。第二年中良把房子
粉饰一新，然后就结婚了。中良的老婆叫田玲，长得又白又嫩，是我们村唯一一个不需
要下地干活的媳妇。到了农忙的时候，中良把拖拉机的车头卸下来后面挂上抽水管子，
我们村地势较高的几块稻田灌水就全靠他了。别人家打稻子用水牛拖着一个大石辊咿呀
咿呀一碾就是大半夜。而中良在拖拉机后面并排绑上两个大石辊，劈劈啪啪半个小时就
可以了。到了中良家割谷插秧那几天，村里好多人都把家里的壮劳力送过去帮忙。有的
是还红白喜事用车的人情，有的是换抽水、打稻子的劳力。刘婶一头扎进厨房里混天和
地的给大家做饭，中良则忙着在地里安排大家干活，而田玲就打了一把小洋伞拎着两个
开水瓶子来来回回从家里往稻田里给大家送水。窄窄长长的田埂两边男男女女们挥汗如
雨在插秧和打秧，而田玲一身白衣白裙撑着一把伞远远走来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微风拂过，送来一片百雀羚的清香。这时候有的男人把腰直起来打火点烟，咪着眼睛
瞅着小洋伞的方向。又有谁家的女人嫉妒了扯开嗓子骂起来：“谁家的莎牛（母牛）冒
蓝（发情，吐口沫）了，我家的牯牛不干活啊！” 被骂的男人尴尬地笑两声，猛吸两
口旱烟弯下腰接着干活。
到了第三年，田玲给中良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刘婶从老大家搬过来帮二儿子带孩子，而
就在这时候本来完美的家庭开始有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话说这婆媳之间天生就是有矛
盾，这婆婆呢往往觉得儿子是自己带大的，突然有一天儿子就被媳妇拐走了。而这媳妇
了满心满意地想过自己的舒心日子可家里总有个管这管那的太上皇帝。一开始这竞争还
是暗地里较劲。中良干完活回家媳妇老娘都急吼吼地迎了出来。要是中良先喊妈了，田
玲就撅着嘴不理老公；要是中良先喊了老婆刘婶就一脸阴沉躲到角落里哭。再后来矛盾
就有些公开化了，田玲输了就在家里面摔椅子打板凳，而刘婶输了就爬到老刘的坟头嚎
啕大哭。再后来田玲祭出了决胜招：不让中良上床。做娘的无论有多伤心最后还是得认
中良这个儿子，但是中良一个大男人实在受不了老婆不让自己上床。刘婶从此一溃千里。
矛盾的激化发生在那年腊月三十，当时刘家所有人已经吃完团年饭睡了。半夜十二点中
良起来放鞭炮迎新年，进门的时候刘婶叫他顺路倒一杯水给她喝。就在中良还没来得及
答应的时候那边田玲也要中良倒水，而且必须是先倒！结果自然是媳妇先喝到水了，刘
婶默默哭湿了半个枕头。到了后半夜刘婶偷偷爬起来把一瓶白酒喝干了，然后把一瓶敌
敌畏也喝掉了！刘婶又摸黑出门给老刘烧了几张纸，然后跳进不远的一个池塘里淹死了！
刘婶死后田玲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她不仅要带儿子还要管洗衣做饭。中良没了娘心
里也不是很畅快，有时候晚上喝多了也开始打婆娘，我们隔壁也听得见。到中良儿子四
岁那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当时我们正在地里插秧，突然就看见中泉用板车拉着中良急慌
慌地走了出来，田玲抱着儿子在后面一路小跑跟着。中泉把弟弟送到镇上的医院抢救不
了又加急送到县医院里，但是中良还是在当天晚上就死在县医院里了。据说中良一开始
也只是一般的感冒发烧，但是他在家里死扛了三天，后来肺烧坏了。在那三天当中，田
玲只是每天给中良烧一大茶壶茶水。中良死后田玲从医院里跑了回来一边哭一边收拾细
软，到了天亮的时候就抱着儿子和一大袋东西跑了，后来中良坟上的墓碑上一个字都没
有！送葬那天中泉提了一大篮子黄纸漫山遍野地洒，一般洒一边喊：“弟弟呀，你不看
病要省的钱我给你带来了！” 走到刘婶坟头的时候中泉倒地不起，撕心裂肺地嚎叫：
“娘啊，你不该死这么早！有你照顾弟弟他肯定没事的！”
后来短短几年内田玲改嫁好几次，据说原因都是因为对方对中良的儿子不够好。中良生
前在房子边上种过一颗柚子树，树上结的柚子又大又甜。无论搬到哪里田玲都会把那颗
柚子树带着，所以田玲改嫁的新闻一般都是从有人看到柚子树被移植开始的。
中良死后他的房子没人住，都觉得死了人不吉利。后来那房子倒了，慢慢就演变成为现
在的樟树林。
再后来，据说田玲还回来过。她重新给中良做了一个墓碑，把自己和儿子的名字都刻在
了上面。现在想来，中良的儿子都该大学毕业了吧！
后山老刘一家三个儿子，中良排行老二。老刘死的早，兄弟三人全靠刘婶一人拉扯大。
老大中泉常年外出打工，于我交集很少。老二中良大我十岁，长得又高又壮，是儿时的
我眼里最大的英雄。中良拥有我们村里唯一的机动车辆：一辆手扶拖拉机。除了平时拉
货挣钱，村里人婚丧嫁娶也少不了中良的拖拉机。谁家要结婚了，中良用水把拖拉机冲
洗干净然后前面挂一朵大红花就是接新娘子的婚车了。谁家老了人了，红花改为白花，
车厢用花圈围起来那就是送葬的灵车了。别看拖拉机小，车厢前面摆两条长凳坐老人和
贵宾，后面铺上厚厚一层稻草让其他人挤着坐上去，有时候一车能载二十来号人。
我读初二那年，后山上的邻居搬走了，中良就把那个房子买了下来。第二年中良把房子
粉饰一新，然后就结婚了。中良的老婆叫田玲，长得又白又嫩，是我们村唯一一个不需
要下地干活的媳妇。到了农忙的时候，中良把拖拉机的车头卸下来后面挂上抽水管子，
我们村地势较高的几块稻田灌水就全靠他了。别人家打稻子用水牛拖着一个大石辊咿呀
咿呀一碾就是大半夜。而中良在拖拉机后面并排绑上两个大石辊，劈劈啪啪半个小时就
可以了。到了中良家割谷插秧那几天，村里好多人都把家里的壮劳力送过去帮忙。有的
是还红白喜事用车的人情，有的是换抽水、打稻子的劳力。刘婶一头扎进厨房里混天和
地的给大家做饭，中良则忙着在地里安排大家干活，而田玲就打了一把小洋伞拎着两个
开水瓶子来来回回从家里往稻田里给大家送水。窄窄长长的田埂两边男男女女们挥汗如
雨在插秧和打秧，而田玲一身白衣白裙撑着一把伞远远走来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微风拂过，送来一片百雀羚的清香。这时候有的男人把腰直起来打火点烟，咪着眼睛
瞅着小洋伞的方向。又有谁家的女人嫉妒了扯开嗓子骂起来：“谁家的莎牛（母牛）冒
蓝（发情，吐口沫）了，我家的牯牛不干活啊！” 被骂的男人尴尬地笑两声，猛吸两
口旱烟弯下腰接着干活。
到了第三年，田玲给中良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刘婶从老大家搬过来帮二儿子带孩子，而
就在这时候本来完美的家庭开始有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话说这婆媳之间天生就是有矛
盾，这婆婆呢往往觉得儿子是自己带大的，突然有一天儿子就被媳妇拐走了。而这媳妇
了满心满意地想过自己的舒心日子可家里总有个管这管那的太上皇帝。一开始这竞争还
是暗地里较劲。中良干完活回家媳妇老娘都急吼吼地迎了出来。要是中良先喊妈了，田
玲就撅着嘴不理老公；要是中良先喊了老婆刘婶就一脸阴沉躲到角落里哭。再后来矛盾
就有些公开化了，田玲输了就在家里面摔椅子打板凳，而刘婶输了就爬到老刘的坟头嚎
啕大哭。再后来田玲祭出了决胜招：不让中良上床。做娘的无论有多伤心最后还是得认
中良这个儿子，但是中良一个大男人实在受不了老婆不让自己上床。刘婶从此一溃千里。
矛盾的激化发生在那年腊月三十，当时刘家所有人已经吃完团年饭睡了。半夜十二点中
良起来放鞭炮迎新年，进门的时候刘婶叫他顺路倒一杯水给她喝。就在中良还没来得及
答应的时候那边田玲也要中良倒水，而且必须是先倒！结果自然是媳妇先喝到水了，刘
婶默默哭湿了半个枕头。到了后半夜刘婶偷偷爬起来把一瓶白酒喝干了，然后把一瓶敌
敌畏也喝掉了！刘婶又摸黑出门给老刘烧了几张纸，然后跳进不远的一个池塘里淹死了！
刘婶死后田玲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她不仅要带儿子还要管洗衣做饭。中良没了娘心
里也不是很畅快，有时候晚上喝多了也开始打婆娘，我们隔壁也听得见。到中良儿子四
岁那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当时我们正在地里插秧，突然就看见中泉用板车拉着中良急慌
慌地走了出来，田玲抱着儿子在后面一路小跑跟着。中泉把弟弟送到镇上的医院抢救不
了又加急送到县医院里，但是中良还是在当天晚上就死在县医院里了。据说中良一开始
也只是一般的感冒发烧，但是他在家里死扛了三天，后来肺烧坏了。在那三天当中，田
玲只是每天给中良烧一大茶壶茶水。中良死后田玲从医院里跑了回来一边哭一边收拾细
软，到了天亮的时候就抱着儿子和一大袋东西跑了，后来中良坟上的墓碑上一个字都没
有！送葬那天中泉提了一大篮子黄纸漫山遍野地洒，一般洒一边喊：“弟弟呀，你不看
病要省的钱我给你带来了！” 走到刘婶坟头的时候中泉倒地不起，撕心裂肺地嚎叫：
“娘啊，你不该死这么早！有你照顾弟弟他肯定没事的！”
后来短短几年内田玲改嫁好几次，据说原因都是因为对方对中良的儿子不够好。中良生
前在房子边上种过一颗柚子树，树上结的柚子又大又甜。无论搬到哪里田玲都会把那颗
柚子树带着，所以田玲改嫁的新闻一般都是从有人看到柚子树被移植开始的。
中良死后他的房子没人住，都觉得死了人不吉利。后来那房子倒了，慢慢就演变成为现
在的樟树林。
再后来，据说田玲还回来过。她重新给中良做了一个墓碑，把自己和儿子的名字都刻在
了上面。现在想来，中良的儿子都该大学毕业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