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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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丫环拿了灯檠走出去了好一会儿,石秀还呆呆的站在衣桁边。刚才不是形容过这
时的石秀是神志不属似的吗?石秀究竟怎样想着呢,难道看见了这样美艳的丫环,石秀
又抑制不住自己的热情之挑诱了吗?还是因为这个丫环而又被唤起了昨夜的对于潘巧云
的不义的思绪呢?……不是,都不是!石秀意识很清楚,既然对于潘巧云的态度是已经
过了一番郑重的考虑而决定了,则当然对于潘巧云的丫环同样的不便有什么妄念,因为
这也对于杨雄是很不义的事。然则,倘若要问,这时候的石秀受了怎样的感想而神志不
属着的呢?这个,是可以很简单地阐明了的:原来石秀的感情,在与这个美艳的丫环照
面的一刹那顷,是与其说是迷眩,不如说是恐怖,更为恰当些。虽然,明知潘巧云是潘
巧云,而丫环是丫环,显然地她们两个人,在容貌和身分两方面,都有着判别,但石秀
却恍惚觉得这个丫环就是潘巧云自己了。潘巧云就是这个丫环,这个丫环就是潘巧云;
而不管她是丫环欤,潘巧云欤,又同时地在石秀的异常的视觉中被决断为剧毒和恐怖的
原素了。通常说着“最毒妇人心”这等成语的,大都是曾经受到过妇人的灾祸的衰朽的
男子,而石秀是从来连得与妇人的交际都不曾有过,决没有把妇人认为恶毒的可能。然
则说是因为石秀看出来的潘巧云和丫环的容貌,都是很奸刁,很凶恶的缘故么?这也不
是。石秀所看见的潘巧云和那丫环,正如我们所看见的一样,是在蓟州城里不容易找得
到的两个年龄相差十一岁的美女子。这样讲起来,说石秀所感到的感情是恐怖的话,是
应当怎样解释的呢?这是仍旧应当从石秀所看见的她们俩的美艳中去求解答的。原来石
秀好像在一刹那间觉得所有的美艳都就是恐怖雪亮的钢刀,寒光射眼,是美艳的,杀一
个人,血花四溅,是美艳的,但同时也就得被称为恐怖;在黑夜中焚烧着宫室或大树林
的火焰,是美艳的,但同时也就是恐怖,酒泛着嫣红的颜色,饮了之后,醉眼酡然,使
人歌舞弹唱,何尝不是很美艳的,但其结果也得说是一个恐怖。怀着这样的概念,石秀
所以先迷眩于潘巧云和那丫环,而同时又呆呆地预感着未见的恐怖,而颇觉得有“住在
这样的门户里,恐怕不是什么福气罢”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