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blabla(3)# LeisureTime - 读书听歌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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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好吧,让我们继续聊格非先生的那本文学评论。 在那本有趣的小册子里,格非先生提
出了这样一个概念——故事固有的智慧,即故事本身是有其内在的逻辑关联的。虽然说
是作者在创作故事,但作者的智慧与故事的智慧并不一定完全重叠。有的作者在写作之
前会详细列出提纲,腹稿至少打出七八成,才肯动笔;而且一旦动笔,写出的故事就很
成形。但是,也有不少人动笔前虽然也不乏整体规划,但写出的东西却往往与最初设想
离题万里。依照格非先生的意见,这种“跑题”,实在是故事的智慧在引导作者的智慧
,而且前者往往要高于后者,所以这不但没什么好担心,甚至应该开心才是。许多作家
都奉此为神明,时时刻刻都在等待这种智慧的呼召。一开始我以为格非先生说的是灵感
。后来仔细想去,灵感和这种智慧不完全是一码事。灵感可以是一句话,一个场景,公
交车上陌生人的一个眼神,甚至某部小说的一句对白。灵感就像酵母一样,在作者内心
滋生并膨胀,待到时机成熟,就发动攻势,作者因而就产生了叙事冲动。而故事固有的
智慧,则是灵感生根发芽后它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长,去开花,去结果。在服从这种
智慧之后,作者则更像是一个园丁。当然,作者也可以用自己的意志强行去干涉故事的
开展,以保证一切都在控制范围内。孰优孰劣,略有写作经验的人自有体会。格非举了
一个例子,就是托尔斯泰和他的《安娜卡列尼娜》。据他说,托尔斯泰原本打算写一个
小荡妇受惩戒的故事,结果写着写着就跑题了。而且,这一跑就跑成了这部令后世万代
无边景仰的不朽之著。因为自己搜到的那部八千多页的《托尔斯泰全集》,是扫描PDF
版。存在kindle里只能逐页逐页翻。前面都是中短篇,后面才是《复活》《战争与和平
》《安娜卡列尼娜》这些大名鼎鼎的巨著。单单那些中短篇,就实在让人气喘吁吁了。
实在想不出那些传世之作将会是怎样的阅读体验……oops,又跑题了。我这些文字胡编
滥造,所以没有任何所谓故事固有智慧之类,要是真跑题,那就只是真跑题罢了。
Anyway,我还重读了王小波先生的部分小说。虽然初遇王小波的文字,惊若天
人,但当时实在是有很大少见多怪之嫌疑。如今再读,就觉得王小波在小说里面,其实
大多纠结在同样的主题上。当然,同一主题也不是说不能反复。若反复好了,就可以延
伸,就可以更为深刻。若反复不好,那只能是重复。从阴阳两界,到黄金时代,从寻找
无双,到红拂夜奔。我看到了什么呢?我看到了自由。我还看到了什么呢?好像还有智
慧。还有呢?个体的独特与尊严?我是再也想不出别的什么了。虽说从技法的角度,他
的作品有够现代,不过现代也好古代也罢,这都不是point。托尔斯泰会玩那些现代派
之类的东西麽?是后世之人发现玩不过他了,才会想出去琢磨搞那些花样吧?但现代小
说的确又像麦哲伦,像哥伦布,给小说又开辟了新的可能与疆域,尽管是被逼上梁山。
可无论从文字、技法亦或结构,也都有弹尽粮绝的那一天……我们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我还读了不少王小波在旅美时期写的杂文。也许是目前经历类似,其中不少篇我都颇为
感同身受。然而他对美国人的不少看法,也还没超过观光客太多。或许他无心于此,也
许他忙着和李银河谈恋爱,总之我也have no idea。王小波大侠还提到过自己师承,反
复强调一位叫王道乾的先生及其翻译杜拉斯的《情人》。电影我是看过的,现在能想起
来的只有那个法国小萝莉红又红又厚的嘴唇与梁家辉同学浑圆坚挺的屁股。于是我赶紧
兴冲冲地把这个翻译版本的《情人》找到,熏香沐浴斋戒三日,然后才感拜读。结果呢
?结果是我实在没法把王道乾先生的译作读完。我灰心丧气,以为自己实在食古不化。
我同朋友商量一番,得出结论在于我实在没法感受到杜拉斯夫人所试图传递的女人式的
沧桑。王小波还认为王道乾的文字实在摄人心魄。Again,我还是黑瞎子掰苞米读一句
撇一句。我想,我算完了。不过幸好我不但脸皮不薄,而且记性够糟。灰心丧气没多久
,我就把倒霉的《王小波全集》撇掉,去看《托尔斯泰全集》了。再总之一句吧,虽然
不再是当年惊为天人一边倒的局面,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喜欢王小波的文字了,相反,他
的文字看起来倒更可亲可近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张爱玲。以前在厦门的时候倒读过她的《色戒》。大体感
觉文字间充满了空隙,并且冷冰冰的——只除了那句“每次和老易在一起就像洗了个热
水澡”。绝对是短篇中的上乘之作。随后在这边找到了她的小说集。她笔下的人物吧,
整体来说都很twisted。她的文字也很twisted。虽然处处能感觉到作者的聪明练达,甚
至通透,但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非要形容一下,也只能用“不够大气”这类模糊的字
眼充数了。 男作家里倒有钱钟书和她恰成一对。印象深刻的有两篇:《倾城之恋》和
《金锁记》。中篇的size,花个两三天功夫还是很划算的。集子里当然还附上了这位大
才女的玉照。以今人的粗糙眼光,伊年轻的时候,倒看不出什么特别。但年老跑到了美
国,气场立马就出来了——美国果然是培养才女专有气场的不二之选。
国语部分, 最后让我们再聊聊技术上来讲与小说一毛钱关系不搭的《万历十
五年》吧。这个小册子最先成书的时候是英文,是黄仁宇先生亲自操刀翻译的。这是一
本不容错过的小册子。且不说里面的历史政治文化,单单论其文笔之流畅,就是许多历
史小说都赶不上。读的时候只剩下享受与不忍释卷。我以前听过新东方的mp3,里面有
个姓罗的老师,说自己很痛恨金庸。为什么痛恨金庸呢?因为一读金庸就放不下手,无
论是在自习室,还是操场,还是图书馆。我当时颇觉心有戚戚焉。因为我自己就有这样
体会。某年大学的五一,我买了晚上七点火车票回家,结果中午在宿舍就看到了一小摞
倒霉的《神雕侠侣》。我想反正也无甚鸟事可干,那不如就翻翻吧。这一翻就翻到了下
午五点半。我心想七点钟的火车,我读到六点,十五分钟吃饭,半个小时公交,十五分
钟赶车,简直绰绰有余。结果读到六点,我又想,十分钟吃饭,十分钟打的,十分钟赶
车,也还赶趟。那么到了六点十五呢?同宿兄弟给我捎来了盒饭,我改变了主意,我打
算五分钟吃完饭,然后跑去打车。结果六点半的时候,我还是没能忍心撇下小龙女。因
为当时小龙女刚稀里糊涂地被尹志平XXOO,然后她就跟着尹志平和他的毒舌师兄后面;
只是远远地跟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干,却吓的尹志平师兄二人魂飞魄散。我边吃
盒饭边picture这个场景,简直太鸟funny了,我怎么可能扔下这本书去赶什么火车飞机
轮船呢?于是到了七点钟,我心平气和地躺在床上,一直把《神雕侠侣》翻到半夜熄灯
。第二日清晨,我本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开《神雕侠侣》,但是我没成功,因为我
老妈用一个无比愤怒的省内长途电话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这件小事对我的意义大概在于
缅怀吧。小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可以弄到大把时间来挥霍。这样没天没地的读小说,都不
能算作挥霍了——那简直就是在干正事。我现在也会有半夜十二点不忍释卷的时候。但
不同之处有二:一,我必须强迫自己放下书去为明日而睡眠;二,即使我非得牺牲睡眠
,那也不可能再是金庸了,我宁愿是黄仁宇。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在黄先生的那本小册子里,万历皇帝变成了个倒霉蛋。
他身为九五至尊,却受群臣摆布甚至非议。他从小天资聪颖,读经读史不可谓不辛苦,
然而长大后他却发现自己在政治上的抱负永远无法实施。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本
朝制度的初创者洪武皇帝朱元璋。万历皇帝之所以敢公然多年不出早朝,实在不是他行
为乖张荒谬,昏聩糊涂。恰恰相反,这是他在用他特有的方式来与群臣周旋推手。整个
帝国,失败的绝不仅仅是他一个皇帝。前任首辅张居正,雄心勃勃,励精图治,结果死
后被操家。继任首辅申时行,深谙本朝制度奥秘之所在,上至皇室立储,下至官员升黜
,事无巨细,都以和谐稳定为要,在任时虽无大功,却无大过,然而卸任后还是被人指
责为搅稀泥和事佬。他之满腹牢骚与不满,只能用曲笔隐没在自己的作品集里。名臣海
瑞,为官清廉,世人瞩目,甚至连皇帝都想拿他而不得;然而其政治抱负不得施展,几
番宦海沉浮,郁郁而终,举朝官员都因而松了口气,不可谓不讽刺也。名将戚聚光,抗
倭世人皆知,然而其大漠向北御防蒙古亦是功绩非凡;他带出的戚家军,简直是当时帝
国唯一一支稍具规模的职业军队;即是这样,他也还是被罢官关进牢房。至于俞大猷等
武官同僚们,下场则更为凄惨。黄先生总结说,我们的帝国,幅员辽阔,民情复杂,于
此相对的却是制度落后与技术粗陋;却依照惯性,苟延残喘到了万历十五年间。这一年
,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大事可以载入史书。然而许多迹象都表明,眼前这些个人的失败与
挫折,实在是整个帝国崩溃的前兆与缩影。黄先生曾提出大历史观,这本《万历十五年
》可以看作其理论的应用吧。我对历史固然一窍不通。我只是模糊地觉得形形色色的历
史人物,不论王公布衣,也都只是整部机器上的一螺丝而已。历史人物所作的事情,只
能是顺从历史(尽管当事人以及后世不这么认为);而历史却绝不会因为某个或某些历
史人物所改变。
或许是因为黄先生本人行伍出身,抗日时期曾在国军服役并担任军官,他在提
及本朝军备废弛重文轻武时曾这样说道:假若乘胜追击,会被指责为贪功逞勇;假若战
略御守,则会被疑心畏缩不前……武将们九死一生,打下一场胜仗,论其社会影响,往
往还比不上文人笔下一篇精彩文章。所以他同情戚聚光,他同情俞大猷。也难怪他会发
出这样的慨叹:以我国幅员之辽阔,人员之充备,地产之富饶,应该去进攻地处海岛的
日本才合乎情理;然而事实却是几十人的倭寇,就可以在本朝数十万的军队面前,从海
上一直烧杀掠抢到苏杭这样的内地。
在我看来,黄先生的意思是帝国的文官制度实在糟糕透顶,或者说这种简陋
的制度已经无法应对管理当时复杂的社会结构了。这诚然是事情的一面。据说当时处于
大航海时代初期的欧洲,其组建殖民军队,已经是皇室与皇室之间合资,整个欧洲招募
职业军人并海盗,最后将掠夺财物,按照股份制的形式瓜分。与其相应的是,荷兰已经
出现了证券交易。而我们的帝国,其经济流通,还大多处于现银交易的形式,成熟的信
贷制度根本无从谈起,农民、小手工业者以及小商人亦因而饱受高利贷所盘剥与限制。
这种情况下,经济如何发展?政府设计制度的初衷,往往不是鼓励发展,而是通过限制
发展,来达到所谓平衡稳定。不过,制度简陋,也还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
是,为什么政府会以这种初衷来设计制度。或者说,导致这种制度出现的精神内核。制
度是硬体的,精神是软体的。一软一硬是相辅相成的。早已被中央集权帝制压的变了形
的孔孟之道,只会拿“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来警策君王,却根本缺乏以民为本的关怀
与诚意。孔孟之道只有经过变形处理之后,才可为中央集权帝制所用;变了形的孔孟之
道也的的确确将无数寒窗十载的读书人,送到了仕途上。这些知识分子,从小受到这种
儒家教育,内心满是“达则兼济天下”的憧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清君侧、
文死谏是他们一级一级的目标与理想。然而这里面可有百姓二字?反过来,即使偶尔有
人心里惦念百姓(这种人往往会成为包青天或海瑞式的偶像官员),那百姓凭什么就把
自己交托给这些少数派?为什么不在设计或改进制度的时候,就尽量向着百姓去呢?为
什么非要用个人道德能力之长去补组织制度之短呢?那有什么鸟用麽?我们总是说关注
国计民生。关注国计者诚然大有人在,那民生呢?这本来就不是应该用口号提出来的事
情。这本来就该是设计制度的基本原则。我们往往缺掉什么,我们就会去喊出什么口号
。如果说小民是群愚顽的羔羊,那管理小民的就是聪明的牧羊人——聪明到一边放羊一
边吃羊的牧羊人。
出了这样一个概念——故事固有的智慧,即故事本身是有其内在的逻辑关联的。虽然说
是作者在创作故事,但作者的智慧与故事的智慧并不一定完全重叠。有的作者在写作之
前会详细列出提纲,腹稿至少打出七八成,才肯动笔;而且一旦动笔,写出的故事就很
成形。但是,也有不少人动笔前虽然也不乏整体规划,但写出的东西却往往与最初设想
离题万里。依照格非先生的意见,这种“跑题”,实在是故事的智慧在引导作者的智慧
,而且前者往往要高于后者,所以这不但没什么好担心,甚至应该开心才是。许多作家
都奉此为神明,时时刻刻都在等待这种智慧的呼召。一开始我以为格非先生说的是灵感
。后来仔细想去,灵感和这种智慧不完全是一码事。灵感可以是一句话,一个场景,公
交车上陌生人的一个眼神,甚至某部小说的一句对白。灵感就像酵母一样,在作者内心
滋生并膨胀,待到时机成熟,就发动攻势,作者因而就产生了叙事冲动。而故事固有的
智慧,则是灵感生根发芽后它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长,去开花,去结果。在服从这种
智慧之后,作者则更像是一个园丁。当然,作者也可以用自己的意志强行去干涉故事的
开展,以保证一切都在控制范围内。孰优孰劣,略有写作经验的人自有体会。格非举了
一个例子,就是托尔斯泰和他的《安娜卡列尼娜》。据他说,托尔斯泰原本打算写一个
小荡妇受惩戒的故事,结果写着写着就跑题了。而且,这一跑就跑成了这部令后世万代
无边景仰的不朽之著。因为自己搜到的那部八千多页的《托尔斯泰全集》,是扫描PDF
版。存在kindle里只能逐页逐页翻。前面都是中短篇,后面才是《复活》《战争与和平
》《安娜卡列尼娜》这些大名鼎鼎的巨著。单单那些中短篇,就实在让人气喘吁吁了。
实在想不出那些传世之作将会是怎样的阅读体验……oops,又跑题了。我这些文字胡编
滥造,所以没有任何所谓故事固有智慧之类,要是真跑题,那就只是真跑题罢了。
Anyway,我还重读了王小波先生的部分小说。虽然初遇王小波的文字,惊若天
人,但当时实在是有很大少见多怪之嫌疑。如今再读,就觉得王小波在小说里面,其实
大多纠结在同样的主题上。当然,同一主题也不是说不能反复。若反复好了,就可以延
伸,就可以更为深刻。若反复不好,那只能是重复。从阴阳两界,到黄金时代,从寻找
无双,到红拂夜奔。我看到了什么呢?我看到了自由。我还看到了什么呢?好像还有智
慧。还有呢?个体的独特与尊严?我是再也想不出别的什么了。虽说从技法的角度,他
的作品有够现代,不过现代也好古代也罢,这都不是point。托尔斯泰会玩那些现代派
之类的东西麽?是后世之人发现玩不过他了,才会想出去琢磨搞那些花样吧?但现代小
说的确又像麦哲伦,像哥伦布,给小说又开辟了新的可能与疆域,尽管是被逼上梁山。
可无论从文字、技法亦或结构,也都有弹尽粮绝的那一天……我们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我还读了不少王小波在旅美时期写的杂文。也许是目前经历类似,其中不少篇我都颇为
感同身受。然而他对美国人的不少看法,也还没超过观光客太多。或许他无心于此,也
许他忙着和李银河谈恋爱,总之我也have no idea。王小波大侠还提到过自己师承,反
复强调一位叫王道乾的先生及其翻译杜拉斯的《情人》。电影我是看过的,现在能想起
来的只有那个法国小萝莉红又红又厚的嘴唇与梁家辉同学浑圆坚挺的屁股。于是我赶紧
兴冲冲地把这个翻译版本的《情人》找到,熏香沐浴斋戒三日,然后才感拜读。结果呢
?结果是我实在没法把王道乾先生的译作读完。我灰心丧气,以为自己实在食古不化。
我同朋友商量一番,得出结论在于我实在没法感受到杜拉斯夫人所试图传递的女人式的
沧桑。王小波还认为王道乾的文字实在摄人心魄。Again,我还是黑瞎子掰苞米读一句
撇一句。我想,我算完了。不过幸好我不但脸皮不薄,而且记性够糟。灰心丧气没多久
,我就把倒霉的《王小波全集》撇掉,去看《托尔斯泰全集》了。再总之一句吧,虽然
不再是当年惊为天人一边倒的局面,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喜欢王小波的文字了,相反,他
的文字看起来倒更可亲可近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就是张爱玲。以前在厦门的时候倒读过她的《色戒》。大体感
觉文字间充满了空隙,并且冷冰冰的——只除了那句“每次和老易在一起就像洗了个热
水澡”。绝对是短篇中的上乘之作。随后在这边找到了她的小说集。她笔下的人物吧,
整体来说都很twisted。她的文字也很twisted。虽然处处能感觉到作者的聪明练达,甚
至通透,但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非要形容一下,也只能用“不够大气”这类模糊的字
眼充数了。 男作家里倒有钱钟书和她恰成一对。印象深刻的有两篇:《倾城之恋》和
《金锁记》。中篇的size,花个两三天功夫还是很划算的。集子里当然还附上了这位大
才女的玉照。以今人的粗糙眼光,伊年轻的时候,倒看不出什么特别。但年老跑到了美
国,气场立马就出来了——美国果然是培养才女专有气场的不二之选。
国语部分, 最后让我们再聊聊技术上来讲与小说一毛钱关系不搭的《万历十
五年》吧。这个小册子最先成书的时候是英文,是黄仁宇先生亲自操刀翻译的。这是一
本不容错过的小册子。且不说里面的历史政治文化,单单论其文笔之流畅,就是许多历
史小说都赶不上。读的时候只剩下享受与不忍释卷。我以前听过新东方的mp3,里面有
个姓罗的老师,说自己很痛恨金庸。为什么痛恨金庸呢?因为一读金庸就放不下手,无
论是在自习室,还是操场,还是图书馆。我当时颇觉心有戚戚焉。因为我自己就有这样
体会。某年大学的五一,我买了晚上七点火车票回家,结果中午在宿舍就看到了一小摞
倒霉的《神雕侠侣》。我想反正也无甚鸟事可干,那不如就翻翻吧。这一翻就翻到了下
午五点半。我心想七点钟的火车,我读到六点,十五分钟吃饭,半个小时公交,十五分
钟赶车,简直绰绰有余。结果读到六点,我又想,十分钟吃饭,十分钟打的,十分钟赶
车,也还赶趟。那么到了六点十五呢?同宿兄弟给我捎来了盒饭,我改变了主意,我打
算五分钟吃完饭,然后跑去打车。结果六点半的时候,我还是没能忍心撇下小龙女。因
为当时小龙女刚稀里糊涂地被尹志平XXOO,然后她就跟着尹志平和他的毒舌师兄后面;
只是远远地跟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干,却吓的尹志平师兄二人魂飞魄散。我边吃
盒饭边picture这个场景,简直太鸟funny了,我怎么可能扔下这本书去赶什么火车飞机
轮船呢?于是到了七点钟,我心平气和地躺在床上,一直把《神雕侠侣》翻到半夜熄灯
。第二日清晨,我本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开《神雕侠侣》,但是我没成功,因为我
老妈用一个无比愤怒的省内长途电话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这件小事对我的意义大概在于
缅怀吧。小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可以弄到大把时间来挥霍。这样没天没地的读小说,都不
能算作挥霍了——那简直就是在干正事。我现在也会有半夜十二点不忍释卷的时候。但
不同之处有二:一,我必须强迫自己放下书去为明日而睡眠;二,即使我非得牺牲睡眠
,那也不可能再是金庸了,我宁愿是黄仁宇。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在黄先生的那本小册子里,万历皇帝变成了个倒霉蛋。
他身为九五至尊,却受群臣摆布甚至非议。他从小天资聪颖,读经读史不可谓不辛苦,
然而长大后他却发现自己在政治上的抱负永远无法实施。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本
朝制度的初创者洪武皇帝朱元璋。万历皇帝之所以敢公然多年不出早朝,实在不是他行
为乖张荒谬,昏聩糊涂。恰恰相反,这是他在用他特有的方式来与群臣周旋推手。整个
帝国,失败的绝不仅仅是他一个皇帝。前任首辅张居正,雄心勃勃,励精图治,结果死
后被操家。继任首辅申时行,深谙本朝制度奥秘之所在,上至皇室立储,下至官员升黜
,事无巨细,都以和谐稳定为要,在任时虽无大功,却无大过,然而卸任后还是被人指
责为搅稀泥和事佬。他之满腹牢骚与不满,只能用曲笔隐没在自己的作品集里。名臣海
瑞,为官清廉,世人瞩目,甚至连皇帝都想拿他而不得;然而其政治抱负不得施展,几
番宦海沉浮,郁郁而终,举朝官员都因而松了口气,不可谓不讽刺也。名将戚聚光,抗
倭世人皆知,然而其大漠向北御防蒙古亦是功绩非凡;他带出的戚家军,简直是当时帝
国唯一一支稍具规模的职业军队;即是这样,他也还是被罢官关进牢房。至于俞大猷等
武官同僚们,下场则更为凄惨。黄先生总结说,我们的帝国,幅员辽阔,民情复杂,于
此相对的却是制度落后与技术粗陋;却依照惯性,苟延残喘到了万历十五年间。这一年
,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大事可以载入史书。然而许多迹象都表明,眼前这些个人的失败与
挫折,实在是整个帝国崩溃的前兆与缩影。黄先生曾提出大历史观,这本《万历十五年
》可以看作其理论的应用吧。我对历史固然一窍不通。我只是模糊地觉得形形色色的历
史人物,不论王公布衣,也都只是整部机器上的一螺丝而已。历史人物所作的事情,只
能是顺从历史(尽管当事人以及后世不这么认为);而历史却绝不会因为某个或某些历
史人物所改变。
或许是因为黄先生本人行伍出身,抗日时期曾在国军服役并担任军官,他在提
及本朝军备废弛重文轻武时曾这样说道:假若乘胜追击,会被指责为贪功逞勇;假若战
略御守,则会被疑心畏缩不前……武将们九死一生,打下一场胜仗,论其社会影响,往
往还比不上文人笔下一篇精彩文章。所以他同情戚聚光,他同情俞大猷。也难怪他会发
出这样的慨叹:以我国幅员之辽阔,人员之充备,地产之富饶,应该去进攻地处海岛的
日本才合乎情理;然而事实却是几十人的倭寇,就可以在本朝数十万的军队面前,从海
上一直烧杀掠抢到苏杭这样的内地。
在我看来,黄先生的意思是帝国的文官制度实在糟糕透顶,或者说这种简陋
的制度已经无法应对管理当时复杂的社会结构了。这诚然是事情的一面。据说当时处于
大航海时代初期的欧洲,其组建殖民军队,已经是皇室与皇室之间合资,整个欧洲招募
职业军人并海盗,最后将掠夺财物,按照股份制的形式瓜分。与其相应的是,荷兰已经
出现了证券交易。而我们的帝国,其经济流通,还大多处于现银交易的形式,成熟的信
贷制度根本无从谈起,农民、小手工业者以及小商人亦因而饱受高利贷所盘剥与限制。
这种情况下,经济如何发展?政府设计制度的初衷,往往不是鼓励发展,而是通过限制
发展,来达到所谓平衡稳定。不过,制度简陋,也还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
是,为什么政府会以这种初衷来设计制度。或者说,导致这种制度出现的精神内核。制
度是硬体的,精神是软体的。一软一硬是相辅相成的。早已被中央集权帝制压的变了形
的孔孟之道,只会拿“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来警策君王,却根本缺乏以民为本的关怀
与诚意。孔孟之道只有经过变形处理之后,才可为中央集权帝制所用;变了形的孔孟之
道也的的确确将无数寒窗十载的读书人,送到了仕途上。这些知识分子,从小受到这种
儒家教育,内心满是“达则兼济天下”的憧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清君侧、
文死谏是他们一级一级的目标与理想。然而这里面可有百姓二字?反过来,即使偶尔有
人心里惦念百姓(这种人往往会成为包青天或海瑞式的偶像官员),那百姓凭什么就把
自己交托给这些少数派?为什么不在设计或改进制度的时候,就尽量向着百姓去呢?为
什么非要用个人道德能力之长去补组织制度之短呢?那有什么鸟用麽?我们总是说关注
国计民生。关注国计者诚然大有人在,那民生呢?这本来就不是应该用口号提出来的事
情。这本来就该是设计制度的基本原则。我们往往缺掉什么,我们就会去喊出什么口号
。如果说小民是群愚顽的羔羊,那管理小民的就是聪明的牧羊人——聪明到一边放羊一
边吃羊的牧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