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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明︱大海上不孤立的岛屿:书店的故事是一支时代的体温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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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明︱大海上不孤立的岛屿:书店的故事是一支时代的体温计# Reader - 书香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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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明︱大海上不孤立的岛屿:书店的故事是一支时代的体温计
李公明
FOYLES书店
如果说天下的书房是在走廊的一端,那么在另一端的就必定是书店。没有书店就没有书
房。当然,今天的“书店”已经是广义的,包括了网上书店。谈起书店,我们可能马上
会想起伦敦查令十字街第一百十三到一百十九号的FOYLES ,它号称是世界上最大的书
店(它的宣传口号∶the world’s greatest bookshop);或者是“查令十字街八十四
号,因海莲·汉芙的书而闻名的马克斯与科恩书店原址”,虽然已经不可能在这里买书
了;又或者是位于纽约百老汇大道八百二十八号、与第十二街相交的Strand书店,它号
称是世界上最大的二手书店;还有香港的那些二楼、三楼小书店,它们坚守在空中的真
正的弹丸之地。当然,对大陆读书人而言,北、上、广等地的民营书店更是朝夕出入的
新知思想库,如北京的万圣、广州的学而优。这些书店在读者心目中远不仅是售书机构
而已,而更是传播思想、交流学问、慰藉人生的精神家园。读书人对这些书店的心情往
往是很单纯也很痴迷的,海莲·汉芙二十年中在那书店只是邮购了几十本书,却感到自
己的一生得益于书店太多。“你们若恰好路经查令十字街八十四号,请代我献上一吻,
我亏欠她良多……”读书人对自己常去的或记忆很深刻的书店都会有同感。
《查令十字街84号》
在书店与自己的书房之间,可能发生过很多故事,这些故事可以汇聚为一支支时代政治
的体温计。我有过很多次这样或那样的体验,如果顺利把书扛回书房,感觉是幸福的。
台湾有些书店出售“禁书”,更有着无数复杂、生动的情景,是书籍查禁史叙事中不可
缺少的篇章。例如李志铭的《半世纪旧书回味:从牯岭街到光华商场》(群学出版有限
公司,2005年4月)生动地描述了“牯岭街的狩猎禁忌”:“旧书摊外表看来虽然残破
脏乱,实际上却是一个对于任何风吹草动都极其敏感的地方。”买禁书者一反逛书店的
常态,只问书名,一听没有就掉头走人,以防被监视。当时的禁书监视网出自多头,从
“行政院新闻局”到情治单位(“调查局”、台湾警备总司令部)到台北市警局第七分
局,除了上门搜查以外,告密与牵连更使买卖双方都要小心翼翼。但是,台湾警方的做
法也不乏某种“法治”的因素,如从1960年起,警总每年都会编印一本蓝色小册《查禁
图书目录》送给出版商。更有意思的是旧书店主在收购到禁书的各种情状:有主动上交
以希望得到赏金;有干脆把书摆在最明显的地方,让查稽人员或买家先看到者带走,对
前者表示无刻意藏匿禁书之罪,对买家则是尽快脱手;有奇货可居而待机高价出售;也
有怕事者自我把书销毁;更有擅长涂改者,把书中的敏感字眼、句子涂掉,把书中的红
色图案涂成黑色。这就是书房与书店相连的黑色通道。
《半世纪旧书回味:从牯岭街到光华商场》
今天文人的书房中还有多少地下出版物?虽然与罗伯特·达恩顿所研究的“如何以地下
出版物加速旧制度的崩溃”那个时代不同,今天的互联网传播无远弗届,但是禁制仍在
,精神上的自由与奴役的斗争仍在延续,因此地下出版物在书房中不会绝迹。达恩顿的
《旧制度时期的地下文学》认为地下出版物和下层文人是传播启蒙精神、培养政治异见
和唤醒不满乃至反抗意识的重要场域,格拉布街的盗版书贩、受雇用的文人写手、来来
往往于边界的走私小贩以及警察的线人等等共同构成了一个生产、传播与禁制的亚文化
世界。更令我产生共鸣的是达恩顿在阅读那些档案、信件时所产生的感觉与想象:它们
是否出自巴黎的阁楼,一个年轻的作者在那里奋笔涂鸦,他的眼界悠游于文坛和一楼房
东太太的威胁之间?……这些文件可以带你进入一家印刷所,在那里,工人在印刷机前
弯腰弓背地劳作;或者带你到柜台下,那里摆放着煽动性的书籍;或者是巡回的路线,
商人沿着它们在马背上传播启蒙运动;……这些信件可能来自任何地方,揭示任何东西
,因为它们经常会带给你惊喜;就在你认为你的作者将要谋取一份嫁妆,他却因为一封
密札而逃出了城。一箱书刚刚运到港口,却被反盗版官员擒获。你心目中的商人变成了
一个可信的人,你心目中的哲学家变成了警方的间谍……
达恩顿敏锐地感觉到:“格拉布街粗陋的小冊子宣传就信息和感觉来说,都是革命性的
。它表达了那些阁楼上的仇恨旧制度的人的激情,他们对它是痛恨交加。正是从这种源
自内心深处的仇恨之中,而不是从心满意足的文化精英的完美抽象之中,极端的雅各宾
派革命派发现了自己真实的声音。”在这里,书房就是反叛和追求自由的前沿和跳板。
《旧制度时期的地下文学》
有些书从广场上来,还是要回到广场上去,它们是无法安放在书房里、书桌上的。比如
那本《革命将至:资本主义崩坏宣言&推翻手册》(隐形委员会著,行人文化实验室出
版社,2011年7月),在其腰封底上就有刊登在Adbusters上的评论:“这本书就像是一
杯奎宁水,把各地的文化干扰运动者、无政府主义者和反抗者通通混合在一起,优雅地
激励革命行动。”有意思的是,这段话完全可以回赠给Adbusters自己,它在2011年发
起的“占领华尔街”也正是这样一种混合的行动。这本书大声疾呼的是“上路吧!”“
现在必须拿定主意了”“今天,我们可以占领巴黎、罗马,或是布宜诺斯艾利斯”,那
就当然不会仅仅被放在学者的书架上,它必然要出现在十字街头、在露营抗议者的帐篷
里。在11月15日凌晨纽约警方对抗议者大本营进行清场的行动中,据称烧了帐篷图书馆
里的五千本书,我相信其中必有《革命将至》。
美国专栏作家巴斯贝恩《为了书籍的人:坚忍与刚毅之一》(世纪出版集团,2011年4
月)讲述了很多人如何爱书、读书、藏书的故事,最使人感慨的是书与人相遇的命运。
一开始作者就谈了一件事:当他几经周折在波士顿雅典娜神殿图书馆找到那套1914年版
的《佩皮斯图书馆描述书目》的时候,发现它还处于书页没裁开的原始状态。从它被购
藏进馆已经过去了八十一年,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位阅读者。 将近一百年,“为的就
是将来某一天某一个人也许需要读到它”,我相信这是关于人、书相遇最有意味的一句
话。
《为了书籍的人:坚忍与刚毅之一》
关于藏书与其主人的关系,英国学者和专栏作家蕾切尔·波隆斯基提出这样的问题:“
从一个人的藏书之中,能否找到一条揭示其性格本质的道路呢?”她接着说:“《叶甫
根尼·奥涅金》的第七章有这样一幕描写:奥涅金离去之后,深爱着他的达吉亚娜独自
待在他的书房里。她伴着墙上拜伦的肖像画和桌上拿破仑的雕像,如饥似渴地阅读着。
伴着奥涅金留在书页上的指甲印记和每一条潦草的脚注,达吉亚娜发现自己正走进一个
完全不同的世界。”(《从莫斯科到古拉格——俄罗斯历史上的光辉与黑暗》,新星出
版社,2013年7月)这答案不是很明显吗?从藏书看其主人的精神世界,这是最自然的
途径。“旧书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总能勾起人们情不自禁探究过往秘密的欲望,仿佛其
中有他们非常关注的深层含义或者精神方面的东西。正如瓦尔特·本雅明所说,书籍是
折射人们自身命运的舞台。”(同上书)本雅明还说过,一个人生活在他的藏书中,这
些藏书就成为了他心灵的港湾。阿尔贝托·曼古埃尔的《夜晚的书斋》(上海人民出版
社,2008年7月)也认为,“书斋显示主人是什么人,不仅在于主人对图书的选择,而
且在于选择产生的联想彼此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夜晚的书斋》
但是,当法国电影创作者卡里埃尔说他的藏书很杂、很分散,而这正是他的天性,所以
他的藏书就是他的形象的时候,意大利学者和作家艾柯则说,他收藏自己并不信任的作
品,因此藏书就是他的反面的或矛盾精神的形象;而且他认为“藏书是一种手淫现象,
只属于个人,很难找到能够分享同一激情的人”(让-菲利蒲·德·托纳克编《别想摆
脱书》,广西师大出版社,2010年1月)。从某种意义上,我很认同这种说法;通常所
谓的“分享”,其实更多的是互相了解一下而已,真正的分享是需要有相同的心路历程
和相通的情感脉搏才能做到。
人们常说“书斋的灯光”、“书斋的夜晚”,这是谈书房的时候不可不谈到的话题。曼
古埃尔的《夜晚的书斋》认为夜晚的书斋更具备神秘与浮想,而白天则是被一本正经的
秩序统治一切。无独有偶,本雅明在《打开我的藏书》一文中也引述了黑格尔的说法来
描述夜晚的书斋:“只有在晚上,智慧女神密涅瓦的夜枭才会展翅高飞。”
书斋夜读至风雨鸡鸣,往往是读书人萦回天下的时刻。想起钟叔河先生曾集古人句为联
:“更能消几番风雨,最可惜一片江山”,他还借用姜白石语说,“此语予深爱之”。
所谓“家国之忧与无常之痛”,常令书斋夜读中的书生情何以堪。钟老的《小西门集》
中的末篇《辛亥人物佚事》正好是对立宪派与革命党的“几番风雨”的精彩记录。文学
社办的《大江报》发表了一篇题为“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的文章,钟老说,“
在清朝湖广总督的眼皮底下,能够办这样的报纸,发这样的文章,说明清政府宣布‘预
备立宪’,制定宪法大纲,还是给了人民一些言论自由和新闻自由”。由报刊而想到风
雨江山,忽然在钟老的文章中又跳出了一行字:“其实‘风雨’‘江山’亦不过说说罢
了”。好一个“说说罢了”!书斋外面,夜正深沉。
《小西门集》
书斋似乎都是孤立地分布在无边的屋瓦之下,读书人也多有孤独的时刻。书房与大海上
的孤岛,这是我喜欢沉湎于其中的意象。艾柯在《密涅瓦火柴盒》中的一篇文章里这样
写道:“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孤岛。……别问丧钟为谁敲响:那是为你而响。”或许我们
也可以说,一个人的书房看起来只是茫茫大海上的一个孤岛,但是只要它的窗户愿意吸
纳在风中流亡的诗与思想史,那么它就绝不会是真正的孤岛。在这书房中应该可以远眺
左岸的狂欢节,可以凝视在窗外的树林中翻飞的历史的灵魂,还可以在窗台上摊开一本
思想守望录,在奴役与反抗的暮色苍茫中发出被认为是不对的声音。
读书人可以驻足于孤岛而傲游天下。足不出户,只要书房中有书和地图、地图册,就可
以做天下游。写《岛屿书》(湖南文艺出版社,2013年4月)的朱迪丝·莎兰斯基从未
到过她描写的那些岛屿,但是没有人比她更精准和更感性地描述过它们。她说在一本
1887年至1989年间一位法国制图学徒绘制的地图本上发现了一页孤单的岛屿地图,于是
猛然产生对五十个孤悬在世界边缘的岛屿的强烈兴趣,接下来她对这些岛屿的描述全部
建立在由地理学研究、地图数据、探险档案、历史学研究、田野人类学观察、亲历者叙
述文本等组成的知识框架之上,但是她的切入角度和文字表述却彻底地抛开了知识框架
的约束,充满了强烈的个人感受和独特气质。孤独的写作者和孤独的书房,与世界的联
系却可以很深、很感性。
《岛屿书》
其实,真正的读书人都不会是孤独的。书、阅读、写作,就像一只蜜蜂追逐着另一只蜜
蜂、一颗炮弹顶替另一颗炮弹,永远互相牵连着。约翰·伯格的《讲故事的人》(广西
师大出版社,2009年9月)这个书名马上使我想到“读书的人”,进而想到“读书的人
来了”,然后接着就联想到很多年以前读过的王寅的一首诗:《送斧子的人来了》(载
《今天》,总第十六期)。在我看来,读书与讲故事、送书的人与送斧子的人完全可以
联系在一起。“送斧子的人来了 / 我们的头来了”,斧子与头颅相对应,“斧子”劈
开的是世界中的两面:严峻考验的时刻与诗歌的时刻,而实际上这两种时刻是不可分割
的。这不也正是读书与写作的这两种不可分割的时刻吗?这不正是书房在茫茫的大海上
并不是孤立岛屿的证明吗?
书,也有自己的生命。这所谓的生命,就是书与人的联系。人对书的感情越深,书的生
命就越长。人寿有限,书的生命通常会比人长得多。读书人如何处理身后的书事,说起
来多有感慨,但是总得要面对。现在许多藏书的朋友已经到了不断处理书的时候了,每
逢听闻这些故事,就想起以前读唐弢先生的《晦庵书话》中说的,很欣赏一方藏书印曰
“暂得于己”。书有自己的生命力,书与人的相遇只是它生命旅途中的一段。据说在欧
洲书籍史的圣地卡西诺山,到处建筑物上都有一个纹徽,刻有铭文训辞:Succisa
Virescit—— “被击倒后焕发新的生命”。这不就是对书的生命力的最好的描述吗?
《阅读的未来》
那么,传统书到底是否会被电子书取代?书房会不会被电子游戏室取代?我们对此常会
以中庸的回答掩盖内心的困惑甚至是恐惧。近些年来,每当我买了一堆书之后总会不无
痛苦地想到:这堆书里,哪些其实已经、或即将可以在网上下载?罗伯特·达恩顿说:
“无论未来如何,数字化都是不可避免的。现在正处于这样一个转型期,印刷品和数字
传播模式并存,新技术转眼就成明日黄花。我们正在见证我们熟悉的事物的消失……”
(《阅读的未来》“引言”,中信出版社,2011年4月)但是,作者又更深入地研究了
这两种媒介的特征和发展趋势,他得出的结论令人略感安慰:“电子书将充当古腾堡的
伟大机器的补充物,而不是替代品。”但是,远比这种媒介的比较要更为激动人心的远
景是电子书的开放与贡献,从中人们可以看到十八世纪启蒙主义运动的理想,一个以读
和写而获得公民身份的“文人共和国”的理想。“是的,我们必须数字化。更重要的是
,我们必须民主化,必须开放文化遗产的获取通道。……从过去的文人共和国那里汲取
力量,创建数字文人共和国。”
这的确是比书斋里的乐趣更为激动人心。从哀怨情绪到激进的乌托邦,迈向“开放获取
,共享公民权益”,这难道不也是书斋中的理想吗?
说来说去,还是手中的爱书人这杯下午茶,的确是滋味很悠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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