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大家庭关系还很牢固,常来往。我假期就老去三爷家。
他是我爷爷的弟弟,心灵手巧。48年被路过的国军抓壮丁,数月后历经辛险逃回来,却
已半残再不能远行,从此就留在宁静幽远的故园。
不是是否某位先贤的余荫,故园有漫山古樟翠竹和满谷腊梅银桂,每季都是一景。今儿
单说桂花。
每年暑期将尽桂香就出场了。一朵两朵还显清淡,数以万计汇聚,香味都要凝结成水,
清冽醇厚透过口鼻肤孔直入灵魂。蜜蜂拼了,日夜工作不息。人也醉了,习惯锄头的双
手拿起琴笛刻刀,农民摇身变成雅士。三爷一会做个竹蝈蝈打发顽童,一会编个竹椅刻
上”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一会拉起二胡咿咿呀呀。
不过农民毕竟不是务虚的雅士。艺术的香气中,三爷不忘收集桂花苞,晒干就是钱,加
茶菜里也是芬芳扑鼻。枝条也是硬通货,剪下多余的枝条养水瓶里,转手就能卖给城里
人。还可以把桂花和米酒掺和封起来,再过几月就是老少咸宜的桂花酒。
那时就要过年了。冬夜里,晒谷场上烧几个粗大的桂树根,大家庭几十号人围圈而坐。
饮着热茶温酒,吃着水果点心。大人们八卦着,小孩们不安分溜到地上追闹,然后又慢
慢溜到大人怀里睡着。
记忆里的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