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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在所有的疾病中，感冒咳嗽恐怕是人这一辈子最常遭遇的，也最不可怕。
不可怕是因为它来得快也去得快，不管用不用药，一个礼拜也该好得八九不离十
。除非咳是慢性气管炎或肺炎的咳，那光景就必然惨淡许多。其他疾病也许尚可遮掩，
咳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咳来时嗓子会痒，会憋，喉咙不发力不大声咳出来，这痒与憋
绝不会自行消失。咳后喉咙不适的症状尽管也会暂时消失，但咳重了嗓子又会痛，如插
进了小刀片，一轮才罢新一轮就要开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历史上为咳嗽所苦的人不少，尤其肺痨在二十世纪中上期卡介苗和链微素发明前
是不治之症，一旦患病几乎都以咳血而亡终结。法国画家詹姆士·蒂索的情人凯瑟琳就
是肺结核患者，28岁早夭。然而在蒂索的画《夏天傍晚的梦者》（The Dreamer of
Summer Evening, 1871）中，凯瑟琳神情柔美安详，睡梦中面颊绯红，看上去无比动人
。画家的笔触是细腻写实充满情感的，但其实那迷人的绯红却正是肺结核患者的病症，
因为患者常低热，尤以下午/傍晚为甚，面庞便呈潮红色。《红楼梦》中林妹妹患肺痨
去世前应该也显现同样症状。在宝玉送帕一节，黛玉作《提帕三绝》，“还要往下写时
，觉得浑身火热，面上作烧，走至镜台，揭起锦袱一照，只见腮上通红，真合压倒桃花
，卻不知病由此起……”作家里乔治·奥威尔，理查德·耶茨都为咳嗽所苦，耶茨更因
二战中的军旅生活得了肺结核，最后死于肺气肿。
情节里充满咳嗽的小说不少，比如就有人分析过鲁迅的《药》中几次咳嗽的作用。
但托马斯·曼的《魔山》是唯一一部我读过的详细描述咳嗽情态的。书中有一群患了结
核、肺气肿的疗养客们在瑞士阿尔裨斯山上的“山庄”疗养院大跳死亡之舞。因被困在山
庄，左右须得打发漫长的疗养时光，于是就有大把功夫和精力来仔细观察描述山庄上各
种各样的咳嗽，比如：
干咳——狗吠那样咳得尖声尖气。
不紧不慢的咳——比干咳要轻一点，好一点，像狼叫，也可能咳得“渐渐疏松”。
恶作剧的——利用气胸疗法中被氧气封闭了的半边肺，发出令人不舒服的，粗粝
、尖锐，空虚而又拖长的嘘声，结尾时音调沉降，”像年市上那些橡皮小猪挤出的声音
”，“像充满着怨尤似的排放出吹进它们肚子里去的气息”。
可怕而恶心的——“完全缺少乐趣，完全缺少爱，也不是具有规律地一声一声发
出的，而是有气无力，含混沉浊，就像在搅动身体内的什么烂糨糊，叫人听着起鸡皮疙
瘩”，压根不是活人的咳嗽。与这样的咳嗽相比，“其他任何咳嗽都悦耳动听，毋宁说
是健康的生命力的表现”。
《魔山》里因为都是肺病患者，咳嗽与发低烧，面颊潮红实在成了家常便饭，疾
病与死亡本身都可以拿来逗趣。做了气胸手术的患者们自称“半边肺协会”，有的还开发
出闭着嘴唇吹嘘人口哨的艺术，既可自娱，又能吓人，真是一举两得。
我庆幸自己尚未在生活中遇到“完全缺少乐趣，完全缺少爱”的咳嗽，但在遭受
风寒不得不咳的日子里，也很觉得自己是“缺少爱”的倒霉蛋。咳嗽得凶了，就要想办
法缓解，方法之一是煮冰糖梨水润肺，之二是喝止咳糖浆，这其中川北枇杷膏似乎最为
对路。不管有用无用，至少味道不错。之三是嚼甘草片，这个方法我最痛恨，因甘草味
苦，夹有土腥气，我倒宁愿咳嗽！
不可怕是因为它来得快也去得快，不管用不用药，一个礼拜也该好得八九不离十
。除非咳是慢性气管炎或肺炎的咳，那光景就必然惨淡许多。其他疾病也许尚可遮掩，
咳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咳来时嗓子会痒，会憋，喉咙不发力不大声咳出来，这痒与憋
绝不会自行消失。咳后喉咙不适的症状尽管也会暂时消失，但咳重了嗓子又会痛，如插
进了小刀片，一轮才罢新一轮就要开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历史上为咳嗽所苦的人不少，尤其肺痨在二十世纪中上期卡介苗和链微素发明前
是不治之症，一旦患病几乎都以咳血而亡终结。法国画家詹姆士·蒂索的情人凯瑟琳就
是肺结核患者，28岁早夭。然而在蒂索的画《夏天傍晚的梦者》（The Dreamer of
Summer Evening, 1871）中，凯瑟琳神情柔美安详，睡梦中面颊绯红，看上去无比动人
。画家的笔触是细腻写实充满情感的，但其实那迷人的绯红却正是肺结核患者的病症，
因为患者常低热，尤以下午/傍晚为甚，面庞便呈潮红色。《红楼梦》中林妹妹患肺痨
去世前应该也显现同样症状。在宝玉送帕一节，黛玉作《提帕三绝》，“还要往下写时
，觉得浑身火热，面上作烧，走至镜台，揭起锦袱一照，只见腮上通红，真合压倒桃花
，卻不知病由此起……”作家里乔治·奥威尔，理查德·耶茨都为咳嗽所苦，耶茨更因
二战中的军旅生活得了肺结核，最后死于肺气肿。
情节里充满咳嗽的小说不少，比如就有人分析过鲁迅的《药》中几次咳嗽的作用。
但托马斯·曼的《魔山》是唯一一部我读过的详细描述咳嗽情态的。书中有一群患了结
核、肺气肿的疗养客们在瑞士阿尔裨斯山上的“山庄”疗养院大跳死亡之舞。因被困在山
庄，左右须得打发漫长的疗养时光，于是就有大把功夫和精力来仔细观察描述山庄上各
种各样的咳嗽，比如：
干咳——狗吠那样咳得尖声尖气。
不紧不慢的咳——比干咳要轻一点，好一点，像狼叫，也可能咳得“渐渐疏松”。
恶作剧的——利用气胸疗法中被氧气封闭了的半边肺，发出令人不舒服的，粗粝
、尖锐，空虚而又拖长的嘘声，结尾时音调沉降，”像年市上那些橡皮小猪挤出的声音
”，“像充满着怨尤似的排放出吹进它们肚子里去的气息”。
可怕而恶心的——“完全缺少乐趣，完全缺少爱，也不是具有规律地一声一声发
出的，而是有气无力，含混沉浊，就像在搅动身体内的什么烂糨糊，叫人听着起鸡皮疙
瘩”，压根不是活人的咳嗽。与这样的咳嗽相比，“其他任何咳嗽都悦耳动听，毋宁说
是健康的生命力的表现”。
《魔山》里因为都是肺病患者，咳嗽与发低烧，面颊潮红实在成了家常便饭，疾
病与死亡本身都可以拿来逗趣。做了气胸手术的患者们自称“半边肺协会”，有的还开发
出闭着嘴唇吹嘘人口哨的艺术，既可自娱，又能吓人，真是一举两得。
我庆幸自己尚未在生活中遇到“完全缺少乐趣，完全缺少爱”的咳嗽，但在遭受
风寒不得不咳的日子里，也很觉得自己是“缺少爱”的倒霉蛋。咳嗽得凶了，就要想办
法缓解，方法之一是煮冰糖梨水润肺，之二是喝止咳糖浆，这其中川北枇杷膏似乎最为
对路。不管有用无用，至少味道不错。之三是嚼甘草片，这个方法我最痛恨，因甘草味
苦，夹有土腥气，我倒宁愿咳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