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省记略 (上)# LeisureTime - 读书听歌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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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爱折腾自己。折腾和折腾还不一样，假若爱折腾别人，那么依照
我的思维习惯，这基本不算大毛病；但假若爱折腾自己，那对于我来说，就很有些要命
了。怎么个折腾法呢？比方说我从小长在东北，直到十八岁的时候出去读小本，我都觉
得东北是个狗屁一样的地方；我在Y市读书，一读就读了七年，我又觉得Y市是个狗屁一
样的地方，而东北简直就是桃花源；我又跑到X市读了半个PhD，差不多两年，我又觉得
X市是个狗屁一样的地方，而Y市简直就是桃花源；那么，我现在跑到USA去出卖血汗，
我当然会认为USA是个狗屁的地方，而X市简直就是桃花源了。总之，无论我所在的地方
到底是狗屁还是桃花源，我都认为过去的那个比现在好上千倍，这不是穷折腾又是啥？
那么依照这种思维来看待我在H省盘恒的那小半年，不由得不怅然若失叹道“桃花洞开
春光乍泄”。这可不单单是在发闷骚耍文艺男，你若是在2001年的冬天跑到H省NY市XY
县ZH村去逛回农贸集市，你就知道what I am talking about了。坦白的说，在当时，
每次去逛那个农贸集市，我口袋里的RMB不会超过二十块。理由大概有二：1st，二十块
钱买的菜和肉，已经足够填满一口大麻袋了；第二，H省据说盗匪横行，我一个学生家
，操着一口不伦不类的东北话，假若一掏口袋再全是百元的大bill，那不等于自己把脑
袋往飞贼的口袋里塞么？
用二十块钱买一麻袋的菜和肉，这种经历总是令人发自内心的愉快，特别是当我知道这
二十块钱居然还可以回去找我们老大报销，而且报销还不用去show receipt。于是当我
用三轮车驮着那一大麻袋菜和肉，吱嘎吱嘎前行在中土的乡间小路上，听着路旁行人飞
快且费解的H省方言，多少便会觉得人生开始有趣起来。可惜，问题很快就出来了：三
轮车这种东西，是极其不靠谱的，尤其在其车座质量不合格的时候。一麻袋的菜和肉，
大约能有三四十斤，车身也有三四十斤，再加上我本人，大概二百斤的重量，外加三四
十里的路程，就全由我的双腿来驱动前行。上面的这一串力学演算，是我骑在三轮车上
，觉得档部在冒火的时候想出来的。由此可见，我和牛顿的差距，不仅是在物理学的天
赋上，更在物理学的意境上——人家在午后的庄园，由一个堕落的苹果求出了万有引力
；我则在冬日的H省乡间小路，由冒火的档部推出了一堆无聊的力学演算。想到这一层
，我不由觉得颜面无存。
但尽管如此，用二十块钱去H省的农贸集市去消费，总体来说还是令人愉快的。比方说
在集市上，你可以见到四处游荡的狗。狗这种东西，貌似没有什么稀奇，但假若一条狗
长两米，高一米，像匹驴崽子的时候，我的注意力还是会被吸引过去的。我开始以为这
种狗如此雄壮，应该绝非善类，心里便很有些惴惴。再看那狗在集市上慢慢地踱来，慢
慢地踱去，顶多抽动两下鼻翼，气定神闲，摆足了地头蛇的架势，我又多了层外地人的
惶恐。结果越是害怕，越是脚下拌蒜，我终于不小心把三轮车碾过了那巨狗的尾巴。不
想那巨狗只是慢慢地把脑袋转了过来，漠然地望了望我。我忍不住好奇，抡起十来斤重
的大头鞋，照着狗屁股就狠狠地飞去一脚。你猜怎样？那狗照单全收，停在那里，鼻子
四下里闻了一闻，就又游荡走了。从此以后，我敬畏之心全无：每次见到这种巨狗，便
很热情地踢它一脚。作为一个理科男，我又开始热心地关注这种狗到底是怎样长成这个
德性的。慢慢我发现，这巨狗总是喜欢在卖大猪肉的摊子附近徘徊，经常捡食些没人要
的肥膘。但这只是问题的表面，依照我生物学的教育背景来判断，这些没人愿意要的肥
膘里面当然就会有些更没人愿意要的令人不悦的激素，于是才肥腴了这些不靠谱的狗类
。当想到这一层，我开始心惊肉跳，冷汗横流：幸好本人十分讨厌猪肉，否则岂非也变
成了两米长的怪物……但话说回来，两米长的也未必就是怪物，比如姚明就不是——岂
止不是怪物，还是个亿万富翁，假若他再能带领男篮取上几个名次，简直就能升级成人
瑞了。
除了不靠谱的狗、不靠谱的肥膘以及肥膘里蕴藏的不靠谱激素之外，那个农贸集市上还
有头更不靠谱的老黄牛。这业畜平时总拴在一个草棚子旁边，除了吃草，就是四下里不
停地张望窥探。这本身也没有什么，因为对于黄牛这种东西，你没法要求更高，而且还
是在农贸集市这样一个洋溢着快乐的地方。但问题是那个草棚子上面用白漆刷了这样四
个字：公社浴池。这就意味着大冬天的，我只好不远数十里地，跑到这个specific
spot来洗澡。没有桑拿石火浴泰式按摩也就算了；价钱也还公道，成人两块钱，不满一
米高的儿童则半价。但问题在于，当你好不容易洗开心，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处在一个倒
霉的草棚子里的时候，那头该死的黄牛会突然在窗外怪叫一嗓子，然后把半张牛脸极其
令人发指地塞进窗子，嘴里嚼着干草，鼻孔则还喷着白气。幸好我是一个男的，而且早
年经常在炎炎夏日和学校1号楼宿舍6 层的那帮野人们脱光了互泼冷水取乐，所以不是
很介意。但假若把我换成一个女的，那这样一个牛脸破窗的浴室场景，就很有些希区柯
克的味道了。我虽然没完整地看过任何一部希区柯克电影，但却每周一次地活在希区柯
克式的某个场景中，日后在面对女孩子的时候也总算有了几句谈资吧。
前面说过，H省是个盗匪横行的地方。全国人民都在数落说，H省有AIDZ村，H省有拐卖
妇女村，H省有卖血村，等等等，不一而足。但问题在于，H省啥鸟样，整个天朝上国就
啥鸟样。所以，问题症结不在H省，而在天朝上国。但天朝上国的问题，却不是我等蚁
民能随便得了的。总之，国事莫谈，言归正传。
当是时也，我走在H省的乡村小路上，我跟H省的盗匪相比，究竟谁更像盗匪，那也还是
个未知数。因为当时我留了一头长发，而且又硬又卷，别说飘逸，简直有些恶毒的说。
假若当时我把头发染成金黄色（这在公元2000年前后的天朝大江南北，还是很流行过一
阵的），我就和扑克牌里的J一个德行；假若我再长出一脸络腮胡子，那就和K一副尊容
了，就可以自信满满地去泡Q了。可惜，我没能长出一脸络腮胡子，所以我就不能去泡Q
；我甚至没有把头发染成金黄色，连J都做不成。所以，命中注定，我只能走在H省的乡
间小路上，被当地人疑心为匪类流窜犯。当然，使我看起来像匪类流窜犯的，不仅仅是
那一头倒霉的长发，还有我腿上那条到处都是窟窿的迷彩裤，以及一双十来斤重的大头
鞋。不仅如此，当地人问我来自什么地方的时候，我会牛哄哄地答道：Jiamusi。这个
原产地，当真是和我的长发迷彩裤大头鞋很搭配，因为听者无不肃然起敬或默不作声。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我的这幅装扮持肯定态度。比如那位和我同吃同住且师出同门
的师兄。话说这位师兄，品学兼优，身兼学生会主席班长数职，可谓仪态万方，当真是
人瑞一个。当时我和他每隔半个月，会跑到XY县一次，两个月则会跑到NY市downtown一
次（这里的NY市和USA的NY市万全两个概念，切勿混淆）。一次去NY市，临出发前，这
位人瑞师兄突然拉下脸，对我叮嘱道：你穿成这个德性，我咋有脸进城？赶紧dressed
up一下，再过会儿车就晚点了！我听了这话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火焰的一半当然是：你
老母的，当干部当到大爷头上了，我穿成啥样，干你鸟事？横竖又不是你掏钱给我置办
装备？H省这种刀兵之地，装土匪都来不及，居然还敢装大款出去了？脑袋让驴踢了还
是让猪拱了？海水的那一半则在于：他所谓的dressed up，无非就是穿上Lining运动装
外加Baleno休闲裤罢了，整个一三流品牌店的标准装备。在当年我的脑袋里，所谓
dressed up是指花三四百块钱到县城的裁缝铺子里做套贴身黑色西装，然后花十块钱去
walmat超市买件小一号的白棉背心，再花几百RMB去某个运动品牌店买双打折的帆布鞋
（当然这是豪华精装版，我还有个平民版的可供参考，就是把帆布鞋换成30+RMB的木屐
），再花八块钱买盒软包骆驼，然后塞在西服的垫肩下面，就可以出去参加喝酒K歌彻
夜派对去了。当然，不要以为这身装备就致臻完美了，其实你在点烟的时候，还需在四
周没人的时候偷偷进行，因为要想再置办个Zippo火机，至少还要再花上三头五百RMB。
不管怎样，这位师兄的三流品牌店式的dressed up几乎让我笑场。照理在这海水和火焰
的驱动下，我该先狂笑若干声，然后狠狠抽师兄一大嘴巴子才是。不过我没这么做，因
为我只是个小本还没毕业的小师弟，而他已经开始读PhD了。在那个上古的年代，小本
被认为应该撅着屁股孝敬PhD的。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人际关系，而是上升到职业道德层
面了。所以，我只是极其内敛地笑了笑：那你自己去吧。然后盖上被子蒙头大睡。
Anyway，从上面的情况似乎可以判断，我和这位师兄共度的时光并不十分和谐美好。这
位读PhD的老兄，经常会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proposal。比如说，当时我们住在国道旁
边的一个村子里。不到四个月，村里居然发生了两起凶杀案。一件是盗匪所为，一件则
是情杀。在我们这两个外乡人听来，这的确有些五毒俱全且毛骨悚然。为了避免希区柯
克式的悲剧降临到我们头上，这位师兄在半夜准备了一个木头棒子，顶住了我们屋子的
大门，一脸豪气冲天，推推眼镜，发狠道：妈个B！要有来抢的，艹他妈就拼了！我心
里想：去你老母吧，要真有来抢的，我第一个合伙先把你干掉！但嘴上却说：加油加油
，我先睡了。还有就是在国庆期间，师兄说他女友要来visit him。当时我们住的是厨
房卧室客厅三合一的屋子，也就是这边所谓的studio。很明显，师兄其实等于在说：国
庆的时候，拜托你先滚蛋一下。你瞧，人家当了多年学生干部，讲话毕竟还是很有艺术
的。我当时本该跳起来抽他一巴掌的，但考虑到职业道德规范，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跑
到NY市买了去首都的火车票。当然，我做出这么一个牺牲，绝不仅仅因为职业道德规范
，而是因为当时的首都，虽然用户界面不是很友好，特别是对我这个留着长发貌似匪类
的穷学生来说，却自有其吸引我的地方。虽然我和我的师兄关系及其不和谐，但在H省
和首都的黑夜里，我们却很有可能在干着相同的事情。没有办法，生活就是这么
diverse。
我的思维习惯，这基本不算大毛病；但假若爱折腾自己，那对于我来说，就很有些要命
了。怎么个折腾法呢？比方说我从小长在东北，直到十八岁的时候出去读小本，我都觉
得东北是个狗屁一样的地方；我在Y市读书，一读就读了七年，我又觉得Y市是个狗屁一
样的地方，而东北简直就是桃花源；我又跑到X市读了半个PhD，差不多两年，我又觉得
X市是个狗屁一样的地方，而Y市简直就是桃花源；那么，我现在跑到USA去出卖血汗，
我当然会认为USA是个狗屁的地方，而X市简直就是桃花源了。总之，无论我所在的地方
到底是狗屁还是桃花源，我都认为过去的那个比现在好上千倍，这不是穷折腾又是啥？
那么依照这种思维来看待我在H省盘恒的那小半年，不由得不怅然若失叹道“桃花洞开
春光乍泄”。这可不单单是在发闷骚耍文艺男，你若是在2001年的冬天跑到H省NY市XY
县ZH村去逛回农贸集市，你就知道what I am talking about了。坦白的说，在当时，
每次去逛那个农贸集市，我口袋里的RMB不会超过二十块。理由大概有二：1st，二十块
钱买的菜和肉，已经足够填满一口大麻袋了；第二，H省据说盗匪横行，我一个学生家
，操着一口不伦不类的东北话，假若一掏口袋再全是百元的大bill，那不等于自己把脑
袋往飞贼的口袋里塞么？
用二十块钱买一麻袋的菜和肉，这种经历总是令人发自内心的愉快，特别是当我知道这
二十块钱居然还可以回去找我们老大报销，而且报销还不用去show receipt。于是当我
用三轮车驮着那一大麻袋菜和肉，吱嘎吱嘎前行在中土的乡间小路上，听着路旁行人飞
快且费解的H省方言，多少便会觉得人生开始有趣起来。可惜，问题很快就出来了：三
轮车这种东西，是极其不靠谱的，尤其在其车座质量不合格的时候。一麻袋的菜和肉，
大约能有三四十斤，车身也有三四十斤，再加上我本人，大概二百斤的重量，外加三四
十里的路程，就全由我的双腿来驱动前行。上面的这一串力学演算，是我骑在三轮车上
，觉得档部在冒火的时候想出来的。由此可见，我和牛顿的差距，不仅是在物理学的天
赋上，更在物理学的意境上——人家在午后的庄园，由一个堕落的苹果求出了万有引力
；我则在冬日的H省乡间小路，由冒火的档部推出了一堆无聊的力学演算。想到这一层
，我不由觉得颜面无存。
但尽管如此，用二十块钱去H省的农贸集市去消费，总体来说还是令人愉快的。比方说
在集市上，你可以见到四处游荡的狗。狗这种东西，貌似没有什么稀奇，但假若一条狗
长两米，高一米，像匹驴崽子的时候，我的注意力还是会被吸引过去的。我开始以为这
种狗如此雄壮，应该绝非善类，心里便很有些惴惴。再看那狗在集市上慢慢地踱来，慢
慢地踱去，顶多抽动两下鼻翼，气定神闲，摆足了地头蛇的架势，我又多了层外地人的
惶恐。结果越是害怕，越是脚下拌蒜，我终于不小心把三轮车碾过了那巨狗的尾巴。不
想那巨狗只是慢慢地把脑袋转了过来，漠然地望了望我。我忍不住好奇，抡起十来斤重
的大头鞋，照着狗屁股就狠狠地飞去一脚。你猜怎样？那狗照单全收，停在那里，鼻子
四下里闻了一闻，就又游荡走了。从此以后，我敬畏之心全无：每次见到这种巨狗，便
很热情地踢它一脚。作为一个理科男，我又开始热心地关注这种狗到底是怎样长成这个
德性的。慢慢我发现，这巨狗总是喜欢在卖大猪肉的摊子附近徘徊，经常捡食些没人要
的肥膘。但这只是问题的表面，依照我生物学的教育背景来判断，这些没人愿意要的肥
膘里面当然就会有些更没人愿意要的令人不悦的激素，于是才肥腴了这些不靠谱的狗类
。当想到这一层，我开始心惊肉跳，冷汗横流：幸好本人十分讨厌猪肉，否则岂非也变
成了两米长的怪物……但话说回来，两米长的也未必就是怪物，比如姚明就不是——岂
止不是怪物，还是个亿万富翁，假若他再能带领男篮取上几个名次，简直就能升级成人
瑞了。
除了不靠谱的狗、不靠谱的肥膘以及肥膘里蕴藏的不靠谱激素之外，那个农贸集市上还
有头更不靠谱的老黄牛。这业畜平时总拴在一个草棚子旁边，除了吃草，就是四下里不
停地张望窥探。这本身也没有什么，因为对于黄牛这种东西，你没法要求更高，而且还
是在农贸集市这样一个洋溢着快乐的地方。但问题是那个草棚子上面用白漆刷了这样四
个字：公社浴池。这就意味着大冬天的，我只好不远数十里地，跑到这个specific
spot来洗澡。没有桑拿石火浴泰式按摩也就算了；价钱也还公道，成人两块钱，不满一
米高的儿童则半价。但问题在于，当你好不容易洗开心，几乎要忘记自己身处在一个倒
霉的草棚子里的时候，那头该死的黄牛会突然在窗外怪叫一嗓子，然后把半张牛脸极其
令人发指地塞进窗子，嘴里嚼着干草，鼻孔则还喷着白气。幸好我是一个男的，而且早
年经常在炎炎夏日和学校1号楼宿舍6 层的那帮野人们脱光了互泼冷水取乐，所以不是
很介意。但假若把我换成一个女的，那这样一个牛脸破窗的浴室场景，就很有些希区柯
克的味道了。我虽然没完整地看过任何一部希区柯克电影，但却每周一次地活在希区柯
克式的某个场景中，日后在面对女孩子的时候也总算有了几句谈资吧。
前面说过，H省是个盗匪横行的地方。全国人民都在数落说，H省有AIDZ村，H省有拐卖
妇女村，H省有卖血村，等等等，不一而足。但问题在于，H省啥鸟样，整个天朝上国就
啥鸟样。所以，问题症结不在H省，而在天朝上国。但天朝上国的问题，却不是我等蚁
民能随便得了的。总之，国事莫谈，言归正传。
当是时也，我走在H省的乡村小路上，我跟H省的盗匪相比，究竟谁更像盗匪，那也还是
个未知数。因为当时我留了一头长发，而且又硬又卷，别说飘逸，简直有些恶毒的说。
假若当时我把头发染成金黄色（这在公元2000年前后的天朝大江南北，还是很流行过一
阵的），我就和扑克牌里的J一个德行；假若我再长出一脸络腮胡子，那就和K一副尊容
了，就可以自信满满地去泡Q了。可惜，我没能长出一脸络腮胡子，所以我就不能去泡Q
；我甚至没有把头发染成金黄色，连J都做不成。所以，命中注定，我只能走在H省的乡
间小路上，被当地人疑心为匪类流窜犯。当然，使我看起来像匪类流窜犯的，不仅仅是
那一头倒霉的长发，还有我腿上那条到处都是窟窿的迷彩裤，以及一双十来斤重的大头
鞋。不仅如此，当地人问我来自什么地方的时候，我会牛哄哄地答道：Jiamusi。这个
原产地，当真是和我的长发迷彩裤大头鞋很搭配，因为听者无不肃然起敬或默不作声。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对我的这幅装扮持肯定态度。比如那位和我同吃同住且师出同门
的师兄。话说这位师兄，品学兼优，身兼学生会主席班长数职，可谓仪态万方，当真是
人瑞一个。当时我和他每隔半个月，会跑到XY县一次，两个月则会跑到NY市downtown一
次（这里的NY市和USA的NY市万全两个概念，切勿混淆）。一次去NY市，临出发前，这
位人瑞师兄突然拉下脸，对我叮嘱道：你穿成这个德性，我咋有脸进城？赶紧dressed
up一下，再过会儿车就晚点了！我听了这话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火焰的一半当然是：你
老母的，当干部当到大爷头上了，我穿成啥样，干你鸟事？横竖又不是你掏钱给我置办
装备？H省这种刀兵之地，装土匪都来不及，居然还敢装大款出去了？脑袋让驴踢了还
是让猪拱了？海水的那一半则在于：他所谓的dressed up，无非就是穿上Lining运动装
外加Baleno休闲裤罢了，整个一三流品牌店的标准装备。在当年我的脑袋里，所谓
dressed up是指花三四百块钱到县城的裁缝铺子里做套贴身黑色西装，然后花十块钱去
walmat超市买件小一号的白棉背心，再花几百RMB去某个运动品牌店买双打折的帆布鞋
（当然这是豪华精装版，我还有个平民版的可供参考，就是把帆布鞋换成30+RMB的木屐
），再花八块钱买盒软包骆驼，然后塞在西服的垫肩下面，就可以出去参加喝酒K歌彻
夜派对去了。当然，不要以为这身装备就致臻完美了，其实你在点烟的时候，还需在四
周没人的时候偷偷进行，因为要想再置办个Zippo火机，至少还要再花上三头五百RMB。
不管怎样，这位师兄的三流品牌店式的dressed up几乎让我笑场。照理在这海水和火焰
的驱动下，我该先狂笑若干声，然后狠狠抽师兄一大嘴巴子才是。不过我没这么做，因
为我只是个小本还没毕业的小师弟，而他已经开始读PhD了。在那个上古的年代，小本
被认为应该撅着屁股孝敬PhD的。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人际关系，而是上升到职业道德层
面了。所以，我只是极其内敛地笑了笑：那你自己去吧。然后盖上被子蒙头大睡。
Anyway，从上面的情况似乎可以判断，我和这位师兄共度的时光并不十分和谐美好。这
位读PhD的老兄，经常会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proposal。比如说，当时我们住在国道旁
边的一个村子里。不到四个月，村里居然发生了两起凶杀案。一件是盗匪所为，一件则
是情杀。在我们这两个外乡人听来，这的确有些五毒俱全且毛骨悚然。为了避免希区柯
克式的悲剧降临到我们头上，这位师兄在半夜准备了一个木头棒子，顶住了我们屋子的
大门，一脸豪气冲天，推推眼镜，发狠道：妈个B！要有来抢的，艹他妈就拼了！我心
里想：去你老母吧，要真有来抢的，我第一个合伙先把你干掉！但嘴上却说：加油加油
，我先睡了。还有就是在国庆期间，师兄说他女友要来visit him。当时我们住的是厨
房卧室客厅三合一的屋子，也就是这边所谓的studio。很明显，师兄其实等于在说：国
庆的时候，拜托你先滚蛋一下。你瞧，人家当了多年学生干部，讲话毕竟还是很有艺术
的。我当时本该跳起来抽他一巴掌的，但考虑到职业道德规范，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跑
到NY市买了去首都的火车票。当然，我做出这么一个牺牲，绝不仅仅因为职业道德规范
，而是因为当时的首都，虽然用户界面不是很友好，特别是对我这个留着长发貌似匪类
的穷学生来说，却自有其吸引我的地方。虽然我和我的师兄关系及其不和谐，但在H省
和首都的黑夜里，我们却很有可能在干着相同的事情。没有办法，生活就是这么
divers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