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假期 （六&七，修改版，无番茄酱洁本）# LeisureTime - 读书听歌看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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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从善如流，改了，还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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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抬头，布莱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我的不远处，抱着胳膊倚墙而立，很有兴趣地看
着我。我借着酒劲儿，说，“电影散场了。别看了。”他走过来，蹲下身来问我，“怎
么了，很累？”
“是很饿。”
话音刚落，就听到清脆的笑声，“布赖德，你这是在求婚吗？”
我们转头一看，正是刚才跟布赖德聊天的圆脸女孩子，马尾辫黑框眼镜，浓眉大眼，我
还没反应过来，她举起手机对准我们，“给你们留个纪念品！”
布赖德笑了笑，站起身来，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至少这个姿势不会再给人误会。
圆脸女生却转头像我伸出手，用中文说，“肖师姐，我们去年在广州开会见过的？我叫
宋君，也是方老师的学生。”我赶紧和她握手，努力搜索记忆，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宋君很热情，问我在美国呆多久？有没有旅行计划，需不需要她带我到处逛逛，我忙说
不用“老…方老师给我找了个向导，这不？”我看看很安静地坐在旁边的布赖德。
宋君笑了，“方老师最会用人，这个师兄人特别好，找他就没错了，当年我的车还是他
带我去买的。”说到这里，大概也觉得冷落了布莱德，换成英文，“Lynne，我明天去
听你的presentation，我们到时候再聊。布赖德也听得懂不少中文的，我们讲话要当心
一点。”说完一阵风似地走了。
布赖德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转过来跟我说：“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可以填饱肚子
的地方。”
布莱德开着车，七拐八弯，当我怀疑他要把我拉到墨西哥去当作女奴卖掉的时候，终于
在一个小酒馆停下来。
他熟门熟路地领我进去，小酒馆里灯光灰暗，大概这个城市的酒鬼们还在家吃晚饭，所
以生意显得很清淡。他长腿一偏，坐到吧台旁，调酒师傅是个笑眉笑眼的个子高大的黑
人，一见到布莱德就伸手和他顶拳头，跟我打了声招呼，然后很大声地假装跟布赖德说
悄悄话“这回这个最漂亮。”布莱德居然有点尴尬的样子，顺手扔了他一身花生壳。
我看得有趣，听得得意，说，“你经常带女孩子来？”
他不置可否，帮我点了pizza，自己要了一扎冰冻啤酒，答非所问地说，“有时候我会
客串他们乐队的吉他手，论文写不出来的时候到这儿来放松一下最有效。”
也许是肚子饿，也许是太久没有接触美国肠肥脑满的垃圾食品，皮萨端上来的时候，我
看着热腾腾布满奶酪和各种肉肠的三角面团，欢呼一声。
“‘肉食爱好者’！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有的人用假期来回忆，有的人用假期来遗忘，空着肚子先把自己灌得半醉，我猜你是
后者。如果我猜得对，你一定愿意和节食计划对着干。”
我大笑，“了不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心理医生！”
咬了一口皮萨，真好，自从离开上海，总算吃上给人吃的东西了。顺便也给自己要了一
扎啤酒，啤酒端上来，香，苦，冰凉，真诱人。
“现在的年轻人到小酒馆都谈什么？”
“谈自己，不论那个时代，不管什么年龄，大家爱说的不都是自己吗？”
我突然觉得有点惭愧，也许我在他面前谈自己，真地谈得太多了。于是说，“那咱们就
谈谈你？每个人都跟我说你很好，很好，你是怎么做到的，让大家都喜欢你？也许我该
问你的父母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父母是特别特别普通的人，我爸爸是韩裔，我的妈妈是台湾人，真正的台湾人，
讲中文，用筷子吃意面那种。她大学毕业才到美国，认识了我爸爸，结婚，生孩子。他
们的故事无聊极了。”
“难怪宋君说你听得懂中文。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三口之家，爸爸是工程师，妈妈是学音乐的，偶尔教别人弹弹钢琴，大部分
时间陪我，在我15岁之前，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年发生了什么。”
“那年我妈妈跟我爸爸离婚，一个人搬去了纽约，直到现在。那之后的几年我过得很糟
糕，抽烟，玩乐队，夜不归宿，上了一个很蹩脚的大学，当然，对于亚裔来说，不是藤
校都很蹩脚。”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大概是因为讲到了伤心往事，我第一次看到布莱德这么闷闷不乐。
“那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跟自己较劲很无趣，开始做个好孩子，戒了烟，试着
去恋爱而不是睡来睡去，进了这个学校开始修博士。跟我妈妈之间，也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就不再恨她了，现在常给她写电邮，一年总要去看她一两次。”
“那为什么呢？为什么离开你，她没有跟你解释过？”
“当然有，当时有，之后也有，不管我听不听，她一直没放弃过跟我解释。那天我的棒
球队得了冠军，她同我一起领着奖杯回来，我高兴极了，天气也很好，我爸爸刚刚升职
，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而她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所有该快乐的理由都有，她就是不
能快乐，一直没有办法快乐，她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就跟我爸爸提出来分开。”
他喝了口啤酒，低头说“很长时间来，我一直不懂，她看起来不是个忧郁的人，我甚至
从来没有见过她流泪。也许直到在飞机上听你讲你自己的故事，我才明白，不流泪的人
，不是因为没有这个世界上没有让她哭的事，只是没有人，没有地方，没有时间，容得
下她好好的哭一场。”
“所以你看，你让我觉得很亲切，都有那么一个人，让我们觉得很生气。我一直很生气
，听了她的解释还是生气，觉得自己是让她不快乐的一部分，觉得她欺骗我，你知道，
她是那种我参加拼写竞赛得了最后一名都要说为我感到骄傲的妈妈。”
我听得动容，不知道该说什么，拍了拍他放在桌上的手背，“我知道孔子说过，如果一
个人让你生气，那就试着原谅，如果不能原谅，就忘掉。”
他总算又有了笑脸“如果连忘掉都不能呢？”
“那就只好报复了。”
布莱德笑道，“那你呢，让你生气的人，你打算原谅，忘掉，还是报复？”
“哈，还是忘掉吧。”
“为什么不问他呢？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为了维系自尊宁可折磨自己。”
我沉默半晌，也不由得低下了头“你不是说，也许问也好不问也好，都没有答案……也
许我宁可没有答案，想想看，还有什么原因呢？不就是我不够好吗？我从来都不够好。”
“我觉得这不可能。在飞机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你不让别人帮忙
呢？你当时那样，没有人能拒绝你的请求。”
“我当时怎么样？”
“和现在一样，美丽又倔强。”
这时候吧台对面的小乐队开始敲敲打打，居然是贾斯汀汀伯利的bringing sexy back，
真会凑趣。不知道谁，对着麦克风起哄“布莱德，跟姑娘跳一个！”
布莱德低头笑，我看到他的窘态，乐得打跌，为什么不呢？在上海也辛辛苦苦地每个星
期去学过zumba。我冲他招招手，“来吧，别让你的朋友们失望。”
“你…别理他们，他们开…开玩笑的。”大好青年居然窘得说话打起了结巴，更让我下
定决心要调戏他。
我脱掉外套，露出吊带小黑裙，顺手捞起他的领带，学着Uma Thurman的口音说，“你
的老板，让你陪我，现在是我的假期，我说了算，我想要跳舞，你就得陪我跳舞。”
小乐队眼见鼓噪成功，敲打得更加卖力。
赵丽蓉老师讲，“探戈就是探着探着走, 三步一回头,五步一下腰, 然后你再探着探着
走”，学了这么久zumba，感觉业余人士所谓跳舞，也差不多就是“扭着扭着走，三步
一回头，五步一转身，然后你再扭着扭着走”。
正好酒喝得恰到好处，我感觉自己刚好高到行动如弱柳扶风的地步，跟着节奏走了两步
，自信扭得足够风情万种。而这次我的舞伴再也不是被王大胖子扫过交际舞盲的老方，
而是八零后的文艺多面手师弟，果然，布赖德观察片刻，很快就能合着音乐跟我步调一
致的“扭着扭着走”，至少不会发生踩脚这样的悲剧。
我一时兴起，背对着他，做了两个扭胯的动作，他的手扶着我的腰，配合着跟我扭了两
下，我喝得再高也能感觉到这个动作有多暧昧，既然如此，干脆豁出去了，音乐到了尾
声，我一转身勾住他的脖子，他也顺手搂着我的腰往后一托，俯下身去，我拧转身子，
果真是“五步一下腰”，音乐嘎然而止，我们恰好摆了一个最佳情侣姿势，他弯腰搂着
我，低头凝视，我在他臂弯里，他的衣服上有干净好闻的味道，我突然觉得头脑恍惚，
好像是在做一个充满青草芬芳的梦。
当晚接下来的一切，都好像在梦里。一是多喝了几杯，二是时差的缘故，三是在陌生的
城市的第一天，一切充满戏剧性，新鲜刺激，更让我觉得云里雾里。吃饱喝足跳完舞，
布莱德好心的劝我回去，“我记得你明天上午有presentation，早点休息吧。”我们走
出小酒馆，靠海岸的城市，夜晚的风凉而润，吹得我酒醒了一小半，突然很文艺地想，
这样的风，真象情人的眼泪。
我记得他一路把我送到房间门口，西岸最寒冷的夏夜的凉风，吹多了也觉得凌厉，刚回
到室内，居然开始觉得有点瑟瑟发抖起来。我记不得自己是怎样哆哆嗦嗦的掏出房卡，
但是我记得他跟在我身后，帮我推开门，我脚下踉跄，他赶紧扶着我，说“小心”。
我回过头来，我和他站得很近，他也看着我，还是那样，略微低着头，专注而温暖。
我相信醉和醒之间有一个微妙的临界点，喝到一定程度，对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暧
昧有空前的敏锐和信心。我记得我完全确认他的眼神里面有渴望，我几乎可以肯定如果
我跟强迫他和我跳舞一样霸气十足地捞着他的领带拉他进屋，半推半就中就能满足他的
渴望。
可是这个时候我心里的两个小人又开始打架，
一个说“肖琳你疯了玩起一夜情来了，等就醒了你就后悔吧。”
另一个说“人生能有几回醉，别忘了你度假呢，在Vegas做的孽留在Vegas，跟你的过去
未来半点关系都没有。”
一个说：“至少等酒醒了再说，稀里糊涂就把奸情做实了，你冤不冤啊？”
另一个说：“酒壮怂人胆，只怕酒醒了你就没胆子把奸情做实了。不是说假期里要听从
你的心吗？听你的心跳得多快。”
听从你的心，我突然觉得很伤感，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三年，五年？
我觉得他们说得都很有道理，但又有道理得非常讨厌。被他们吵得头大，我的结论就是
很想息事宁人，先让我睡一觉再说。可是对眼前这点温暖又有点恋恋的，特别是当我看
到对方的眼神也有点恋恋的，情人的眼睛，就像镜子，照出那个最有魅惑力最让人不能
自拔的自己，虽然他还不是我的情人 – 对的，我们之间，只有友谊，没有奸情。
正当我为自己坚定的意志力以及纯白无瑕的高尚道德感到自豪时，布赖德捧起我的脸，
低下头，我顺势仰着头踮起脚来，友谊就变成了奸情。
从前看师太，说到完美的情人（男性），要有倒三角的身材，会讲笑话，会跳舞，最重
要的是会得接吻。那时候觉得师太好罗嗦，难道接个吻还要选修门KISS 101不成？
可是现在我心里只有两个念头，第一，接吻这件事，真的有高下之分；第二，迄今为止
，布赖德是个完美的情人。
我的意志力和高尚道德随着这一吻消逝无踪，加上即累且冷，伸出手紧紧地环抱着他，
脸贴在他的衬衫上，光滑，柔软的衣料下，我感到他肌肤的温度，一切都跟他的笑容一
样，平静，舒适，妥帖，我放心地叹了口气，觉得这个梦，真的美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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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抬头，布莱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我的不远处，抱着胳膊倚墙而立，很有兴趣地看
着我。我借着酒劲儿，说，“电影散场了。别看了。”他走过来，蹲下身来问我，“怎
么了，很累？”
“是很饿。”
话音刚落，就听到清脆的笑声，“布赖德，你这是在求婚吗？”
我们转头一看，正是刚才跟布赖德聊天的圆脸女孩子，马尾辫黑框眼镜，浓眉大眼，我
还没反应过来，她举起手机对准我们，“给你们留个纪念品！”
布赖德笑了笑，站起身来，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至少这个姿势不会再给人误会。
圆脸女生却转头像我伸出手，用中文说，“肖师姐，我们去年在广州开会见过的？我叫
宋君，也是方老师的学生。”我赶紧和她握手，努力搜索记忆，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宋君很热情，问我在美国呆多久？有没有旅行计划，需不需要她带我到处逛逛，我忙说
不用“老…方老师给我找了个向导，这不？”我看看很安静地坐在旁边的布赖德。
宋君笑了，“方老师最会用人，这个师兄人特别好，找他就没错了，当年我的车还是他
带我去买的。”说到这里，大概也觉得冷落了布莱德，换成英文，“Lynne，我明天去
听你的presentation，我们到时候再聊。布赖德也听得懂不少中文的，我们讲话要当心
一点。”说完一阵风似地走了。
布赖德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摇头，转过来跟我说：“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可以填饱肚子
的地方。”
布莱德开着车，七拐八弯，当我怀疑他要把我拉到墨西哥去当作女奴卖掉的时候，终于
在一个小酒馆停下来。
他熟门熟路地领我进去，小酒馆里灯光灰暗，大概这个城市的酒鬼们还在家吃晚饭，所
以生意显得很清淡。他长腿一偏，坐到吧台旁，调酒师傅是个笑眉笑眼的个子高大的黑
人，一见到布莱德就伸手和他顶拳头，跟我打了声招呼，然后很大声地假装跟布赖德说
悄悄话“这回这个最漂亮。”布莱德居然有点尴尬的样子，顺手扔了他一身花生壳。
我看得有趣，听得得意，说，“你经常带女孩子来？”
他不置可否，帮我点了pizza，自己要了一扎冰冻啤酒，答非所问地说，“有时候我会
客串他们乐队的吉他手，论文写不出来的时候到这儿来放松一下最有效。”
也许是肚子饿，也许是太久没有接触美国肠肥脑满的垃圾食品，皮萨端上来的时候，我
看着热腾腾布满奶酪和各种肉肠的三角面团，欢呼一声。
“‘肉食爱好者’！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有的人用假期来回忆，有的人用假期来遗忘，空着肚子先把自己灌得半醉，我猜你是
后者。如果我猜得对，你一定愿意和节食计划对着干。”
我大笑，“了不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心理医生！”
咬了一口皮萨，真好，自从离开上海，总算吃上给人吃的东西了。顺便也给自己要了一
扎啤酒，啤酒端上来，香，苦，冰凉，真诱人。
“现在的年轻人到小酒馆都谈什么？”
“谈自己，不论那个时代，不管什么年龄，大家爱说的不都是自己吗？”
我突然觉得有点惭愧，也许我在他面前谈自己，真地谈得太多了。于是说，“那咱们就
谈谈你？每个人都跟我说你很好，很好，你是怎么做到的，让大家都喜欢你？也许我该
问你的父母是怎么做到的。”
“我的父母是特别特别普通的人，我爸爸是韩裔，我的妈妈是台湾人，真正的台湾人，
讲中文，用筷子吃意面那种。她大学毕业才到美国，认识了我爸爸，结婚，生孩子。他
们的故事无聊极了。”
“难怪宋君说你听得懂中文。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三口之家，爸爸是工程师，妈妈是学音乐的，偶尔教别人弹弹钢琴，大部分
时间陪我，在我15岁之前，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年发生了什么。”
“那年我妈妈跟我爸爸离婚，一个人搬去了纽约，直到现在。那之后的几年我过得很糟
糕，抽烟，玩乐队，夜不归宿，上了一个很蹩脚的大学，当然，对于亚裔来说，不是藤
校都很蹩脚。”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大概是因为讲到了伤心往事，我第一次看到布莱德这么闷闷不乐。
“那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跟自己较劲很无趣，开始做个好孩子，戒了烟，试着
去恋爱而不是睡来睡去，进了这个学校开始修博士。跟我妈妈之间，也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就不再恨她了，现在常给她写电邮，一年总要去看她一两次。”
“那为什么呢？为什么离开你，她没有跟你解释过？”
“当然有，当时有，之后也有，不管我听不听，她一直没放弃过跟我解释。那天我的棒
球队得了冠军，她同我一起领着奖杯回来，我高兴极了，天气也很好，我爸爸刚刚升职
，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而她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所有该快乐的理由都有，她就是不
能快乐，一直没有办法快乐，她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就跟我爸爸提出来分开。”
他喝了口啤酒，低头说“很长时间来，我一直不懂，她看起来不是个忧郁的人，我甚至
从来没有见过她流泪。也许直到在飞机上听你讲你自己的故事，我才明白，不流泪的人
，不是因为没有这个世界上没有让她哭的事，只是没有人，没有地方，没有时间，容得
下她好好的哭一场。”
“所以你看，你让我觉得很亲切，都有那么一个人，让我们觉得很生气。我一直很生气
，听了她的解释还是生气，觉得自己是让她不快乐的一部分，觉得她欺骗我，你知道，
她是那种我参加拼写竞赛得了最后一名都要说为我感到骄傲的妈妈。”
我听得动容，不知道该说什么，拍了拍他放在桌上的手背，“我知道孔子说过，如果一
个人让你生气，那就试着原谅，如果不能原谅，就忘掉。”
他总算又有了笑脸“如果连忘掉都不能呢？”
“那就只好报复了。”
布莱德笑道，“那你呢，让你生气的人，你打算原谅，忘掉，还是报复？”
“哈，还是忘掉吧。”
“为什么不问他呢？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为了维系自尊宁可折磨自己。”
我沉默半晌，也不由得低下了头“你不是说，也许问也好不问也好，都没有答案……也
许我宁可没有答案，想想看，还有什么原因呢？不就是我不够好吗？我从来都不够好。”
“我觉得这不可能。在飞机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你不让别人帮忙
呢？你当时那样，没有人能拒绝你的请求。”
“我当时怎么样？”
“和现在一样，美丽又倔强。”
这时候吧台对面的小乐队开始敲敲打打，居然是贾斯汀汀伯利的bringing sexy back，
真会凑趣。不知道谁，对着麦克风起哄“布莱德，跟姑娘跳一个！”
布莱德低头笑，我看到他的窘态，乐得打跌，为什么不呢？在上海也辛辛苦苦地每个星
期去学过zumba。我冲他招招手，“来吧，别让你的朋友们失望。”
“你…别理他们，他们开…开玩笑的。”大好青年居然窘得说话打起了结巴，更让我下
定决心要调戏他。
我脱掉外套，露出吊带小黑裙，顺手捞起他的领带，学着Uma Thurman的口音说，“你
的老板，让你陪我，现在是我的假期，我说了算，我想要跳舞，你就得陪我跳舞。”
小乐队眼见鼓噪成功，敲打得更加卖力。
赵丽蓉老师讲，“探戈就是探着探着走, 三步一回头,五步一下腰, 然后你再探着探着
走”，学了这么久zumba，感觉业余人士所谓跳舞，也差不多就是“扭着扭着走，三步
一回头，五步一转身，然后你再扭着扭着走”。
正好酒喝得恰到好处，我感觉自己刚好高到行动如弱柳扶风的地步，跟着节奏走了两步
，自信扭得足够风情万种。而这次我的舞伴再也不是被王大胖子扫过交际舞盲的老方，
而是八零后的文艺多面手师弟，果然，布赖德观察片刻，很快就能合着音乐跟我步调一
致的“扭着扭着走”，至少不会发生踩脚这样的悲剧。
我一时兴起，背对着他，做了两个扭胯的动作，他的手扶着我的腰，配合着跟我扭了两
下，我喝得再高也能感觉到这个动作有多暧昧，既然如此，干脆豁出去了，音乐到了尾
声，我一转身勾住他的脖子，他也顺手搂着我的腰往后一托，俯下身去，我拧转身子，
果真是“五步一下腰”，音乐嘎然而止，我们恰好摆了一个最佳情侣姿势，他弯腰搂着
我，低头凝视，我在他臂弯里，他的衣服上有干净好闻的味道，我突然觉得头脑恍惚，
好像是在做一个充满青草芬芳的梦。
当晚接下来的一切，都好像在梦里。一是多喝了几杯，二是时差的缘故，三是在陌生的
城市的第一天，一切充满戏剧性，新鲜刺激，更让我觉得云里雾里。吃饱喝足跳完舞，
布莱德好心的劝我回去，“我记得你明天上午有presentation，早点休息吧。”我们走
出小酒馆，靠海岸的城市，夜晚的风凉而润，吹得我酒醒了一小半，突然很文艺地想，
这样的风，真象情人的眼泪。
我记得他一路把我送到房间门口，西岸最寒冷的夏夜的凉风，吹多了也觉得凌厉，刚回
到室内，居然开始觉得有点瑟瑟发抖起来。我记不得自己是怎样哆哆嗦嗦的掏出房卡，
但是我记得他跟在我身后，帮我推开门，我脚下踉跄，他赶紧扶着我，说“小心”。
我回过头来，我和他站得很近，他也看着我，还是那样，略微低着头，专注而温暖。
我相信醉和醒之间有一个微妙的临界点，喝到一定程度，对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暧
昧有空前的敏锐和信心。我记得我完全确认他的眼神里面有渴望，我几乎可以肯定如果
我跟强迫他和我跳舞一样霸气十足地捞着他的领带拉他进屋，半推半就中就能满足他的
渴望。
可是这个时候我心里的两个小人又开始打架，
一个说“肖琳你疯了玩起一夜情来了，等就醒了你就后悔吧。”
另一个说“人生能有几回醉，别忘了你度假呢，在Vegas做的孽留在Vegas，跟你的过去
未来半点关系都没有。”
一个说：“至少等酒醒了再说，稀里糊涂就把奸情做实了，你冤不冤啊？”
另一个说：“酒壮怂人胆，只怕酒醒了你就没胆子把奸情做实了。不是说假期里要听从
你的心吗？听你的心跳得多快。”
听从你的心，我突然觉得很伤感，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三年，五年？
我觉得他们说得都很有道理，但又有道理得非常讨厌。被他们吵得头大，我的结论就是
很想息事宁人，先让我睡一觉再说。可是对眼前这点温暖又有点恋恋的，特别是当我看
到对方的眼神也有点恋恋的，情人的眼睛，就像镜子，照出那个最有魅惑力最让人不能
自拔的自己，虽然他还不是我的情人 – 对的，我们之间，只有友谊，没有奸情。
正当我为自己坚定的意志力以及纯白无瑕的高尚道德感到自豪时，布赖德捧起我的脸，
低下头，我顺势仰着头踮起脚来，友谊就变成了奸情。
从前看师太，说到完美的情人（男性），要有倒三角的身材，会讲笑话，会跳舞，最重
要的是会得接吻。那时候觉得师太好罗嗦，难道接个吻还要选修门KISS 101不成？
可是现在我心里只有两个念头，第一，接吻这件事，真的有高下之分；第二，迄今为止
，布赖德是个完美的情人。
我的意志力和高尚道德随着这一吻消逝无踪，加上即累且冷，伸出手紧紧地环抱着他，
脸贴在他的衬衫上，光滑，柔软的衣料下，我感到他肌肤的温度，一切都跟他的笑容一
样，平静，舒适，妥帖，我放心地叹了口气，觉得这个梦，真的美好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