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如歌岁月》- 《共和国的同龄人》更新11 (更新至18.09)# paladin - 谈古论金,黄梁一梦 m*i2018-10-28 07:101 楼户口和身份真都在家里,叫父母去办了,只给办了个户籍证明,上面写了我的姓名,出生年月,住址和身份证号,请问这个可以当作出生公证用么?
h*12018-10-28 07:102 楼第一章晚饭后,林晚悄悄过来,俩人在房间里腻味了一会,又被小不老打断了,对着这小丫头,楚明秋还真无法生气,只好顺势检查小子们的功课。功课还没检查完,虎子勇子过来了,俩人好像知道楚明秋会找他们,俩人来了就在院子里与狗子聊天,狗子嘴快,差点将小八被砍了七刀的事抖出来,还好被虎子岔开了。后院的男生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外面的事绝不拿回来说,打架就更不能说了,更何况小八这事,要是传到叶冰雪耳中,还不把那丫头急死。检查完孩子们的学习后,楚明秋让他们出去训练,自己提了个水瓶出来,林晚端着茶杯茶壶,给他们泡好茶后,带着小不老出去了。“弟妹越来越有眼力界了。”勇子笑嘻嘻的打趣道,楚明秋笑了笑没有回应。喝了几口水,楚明秋问他们昨天到市场调查的结果,勇子和虎子是分开走的,各自跑了一片区域。“我找到三种,示波器分析仪显微镜,你看行不行。”虎子首先拿出自己的结果,上面记下了地点,仪器型号,价格。“那我比你强,我找到五种,多功能电源,频率计,调压器,诺,给你。”楚明秋有点意外,居然找到了,而且用不着上派出所开证明,不过还是有几样没有,比如光谱分析仪,就找不到,更主要的是,精密仪器很难找到,他们找到的都属于低档次的仪器。但这已经足以让楚明秋满足了,他把两张纸条收起来,然后说:“昨天我上九中,与朱洪谈了谈,虎子勇子,这朱洪现在对我们还有用,不能放弃他。”“得,我们知道,帮就帮吧,你说吧,这次他要怎么样?”虎子很无奈,他不知道楚明秋为何对朱洪几乎有求必应,现在不是去年,老兵已经被打趴下了,再没人可以妨碍他们了,干嘛还要理会那朱洪。“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楚明秋笑道,他当然清楚两个兄弟对朱洪得不满,可现在还不好解释:“咱们的校办工厂有个危机,你们没觉着吗?”勇子眉头皱起来,看看虎子,虎子也正好看他,虎子苦笑下:“我说,你丫干脆点,有什么就说吧,咱们脑子没你灵,别忽悠咱,直接说吧。”“忽悠你?我还真不忽悠你们!”楚明秋摇头道:“上面让你们扩大产能,你们也知道,部队对工兵铲和野战包反应极好,上面这才让扩大产能,可你们办不到,没有厂房,缺少设备,可若你们无法办到,部队就会把图纸拿走,交给一家兵工厂来做,西南正在搞三线建设,随便一个厂,产能就是你们的百倍。”虎子勇子俩人原本还笑嘻嘻的,可随着楚明秋的话,俩人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因为这很可能发生。“你们找不到地,可九中有地,另外,金刚他们工业中学,也有资金,就缺项目产品,所以,与他们联合,产量提高了,军队高兴,上面高兴,咱们保住了项目,也高兴,皆大欢喜的事,何乐不为。”虎子首先明白,叹口气说:“便宜朱洪这小子了。”勇子随即也叹口气:“那就这样吧,对了,叶青山他们也想弄校办工厂,干脆把他们也算上。”“成,就这样,明儿我给他们回话。”处理了这事后,三人说了会闲话,楚明秋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瘦猴最近在干嘛?这两天都没见着他。”除了勇子和虎子,瘦猴和他弟弟豆子也住在楚家大院,这几天就看见窝头了,没见着瘦猴,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外面作什么。勇子和虎子也不知道,楚明秋摇头:“这家伙,越来越野了,勇子,下面的兄弟,你要管紧点,别惹事,打打杀杀的,看上去威风,但最后只落得一场空。”“人家说乱世出英雄,现在我看就有那么点意思,我觉着咱们得活出点滋味来。”虎子说道。“乱世?”楚明秋摇头:“北洋军阀时期是乱世,抗战时期是乱世,再往前,明末李自成张献忠起义,是乱世,现在是吗?看上去到处武斗,可解放军乱了吗?没有,政府乱了吗?没有。毛主席说,要透过现象看本质,现在到处武斗,可有战乱吗?没有,现在的乱,不过是中央政治斗争的反应,现在是乱中有序。中央要平定这武斗乱局,最多三个月,你们看着吧,中央不会允许这种状况持续下去,不说别人,总理就受不了。你们的校办工厂停工了,可你们知道,全国有多少工厂停工吗?几百万家,不事生产,何以得食,全国人民要吃饭,要穿衣,可这武斗一来,工人都搞武斗去了,谁来生产,没有生产何来粮食布匹,南边要援越,北边要抗苏修,东南还有蒋介石余孽。国家不能乱。”虎子勇子听得云里雾里的,俩人就听明白了一件事,这武斗持续不了多久,混乱也持续不了多久。“你丫说话尽扯犊子,说那么远干嘛,说点实在的,还是说说眼下吧,公公,咱们最近是不是太憋屈了。”勇子说道。“憋屈?怎么个憋屈?”楚明秋有点不解,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小八被砍了七刀,咱们就这么算了,还有上次,...,每次都这样,公公,咱们是不是太软弱了。”勇子很是郁闷,虎子也微微摇头,他对楚明秋的想法了解多些,这家伙是很能打,可从来不喜欢用武力。“勇哥,你算算,咱们那次吃亏了?”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好勇斗狠,看上去热血,可这热血最后的最好结局是什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热血冒头,打打杀杀,好威风,可能跟警察对抗吗?虎子哥刚才说乱世,中学生武斗也死了几个人,可那是武斗,而且,这些事,将来一定会被追究的,这一点,绝对不要心存侥幸。” 勇子叹口气摇头:“你丫又是这套,得了,我也说不过你,弟兄们那,我会管好,这瘦猴,这小子最近迷上了一个婆子,估计最近在忙活这事吧。”说着勇子起身,虎子也笑呵呵的说:“得了,管他呢,咱们都不小了,没事的。”瘦猴拍婆子,这还是首次听说,既然是这样,那就能解释为何夜不归宿。楚明秋以为瘦猴象石头那样,与街上的圈子混在一起了,没想到他压根没得手。瘦猴不过一闪念的事,不算什么大事,楚诚志才是真正的大事,这小子出去了七八天了,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在外面混什么,自己现在还没空去找他。算了,由他去吧,自己就算找到他,又能怎样呢!第二天,楚明秋和勇子到九中找到朱洪,双方达成协议,共同建设校办工厂,不过,楚明秋留了个心眼,没有将部队的联络方式给朱洪,九中校办工厂生产的工兵铲,要通过四十五中才能卖给部队。楚明秋叮嘱勇子,这事要给部队和上级作报告,本来他想由他写一份报告,可看到勇子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便改了主意,让勇子自己写,而且特别强调,不可以找大丫或其他人帮忙,但可以找虎子商量。这下勇子为难了,连声叫苦,楚明秋却没有半点心软,坚持让他自己写。如果说勇子有什么缺点,在楚明秋眼中,他最大的缺点便是不愿动脑子,倒不如借这个机会,逼他动动脑子。勇子垂头丧气,楚明秋觉得还是帮他一下,便给他梳理了下要写那些内容,第一部当然是这个时代的八股文,主席语录指示之类的,第二部分便是总纲,说明为什么要这么作;第三部分便方案,说明这样的好处与缺点。这样一番梳理,勇子总算有点谱了,回去写报告去了,楚明秋则蹬车上按照他们昨天的地址,挨个去看。示波器就不买了,工具买了一堆,什么烙铁,尖嘴钳,老虎钳,焊条,松香什么的,这些工具不算太值钱,每样买三套,倒是在西单的五金商店看到发电机和抽水机,琢磨了下,这两台就比较贵了,加起来小两千,若是以前,倒没什么,可现在,他犹豫了,最终还是没敢出手。“唉,这发电机看来得另外找人出钱了。”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将买来的工具收起来,放进车里,今天要买东西不是收破烂,三轮车的伪装又换了下,与他合起来,就像个刚进厂的学徒工。下午,他拿着熬好的鸡汤出门,刚出门便遇上风风火火赶来的叶冰雪,心中暗叫不好,叶冰雪已经急火火的扑上来,问小八怎么样了。楚明秋在心里暗暗叹息,这众人之口那封得住,消息倒底还是传到叶冰雪耳中了。连忙告诉她,小八没事,自己这就去看他,说着还把炖好的鸡汤给她看,叶冰雪也没抱怨调转车头就跟他走。一路上,叶冰雪什么话都没说,弄得楚明秋心里反倒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丫头要作什么。到了医院,推开病房的门,楚明秋微微一愣,苏子青居然还在,苏子青看到他正要开口,叶冰雪从后便冲进来了。“咋样了?要紧吗?”叶冰雪问道,小八身上包得跟粽子似的,满身绷带,正靠在床上,楚宽远和顾三阳都坐在边上。叶冰雪刚说完便注意到苏子青,苏子青正削苹果,看到叶冰雪进来,也停下手上的活,抬头看着她。“没事,过两天就出院了。”小八忍不住缩缩脖子,床边已经很挤了,叶冰雪只能站在床头,看着小八的样子,忍不住哼了声,抱怨道。“没伤到筋骨,”楚明秋提着饭盒,递给苏子青,对小八说:“这是鸡汤,这可是今早我专门到市场买的,熬了一个上午。”苏子青接过来,揭开盖子,鸡汤还热着,一股香味立刻扑鼻而来,苏子青忍不住说道:“真香。”说着便拿个碗倒出来,正准备递给小八,小八却看着叶冰雪,她扭头看着叶冰雪,后者正疑惑不已的盯着她。“你是谁?”叶冰雪神情中有些不友善。“她叫苏子青,我朋友。”楚明秋连忙介绍道:“顾大婶,这是叶冰雪,绰号小辣椒,小八的女朋友。”苏子青右手端着鸡汤,左手顺手给了楚明秋一肘,呵斥道:“公公,你丫再乱叫,别怪我翻脸。”扭头看着叶冰雪:“你好,对不起,小八受伤,是我惹的祸。”“你惹的祸?”叶冰雪满头雾水,有些不明白。苏子青有点明白了,扭头看了楚明秋一眼,显然在问,你没告诉她事情的经过。“说这做啥,谁惹的,很重要吗?真要说起来,这也是我安排不当。”楚明秋淡淡的说,扭头对顾三阳和楚宽远说:“你们俩怎么没眼力界,还不让个坐。”顾三阳连忙起身,叶冰雪也不客气,过去,顺便从苏子青那接过鸡汤:“还是我来吧。”端起鸡汤,又顺手放在桌上,把被子拿过来,垫在小八身后,小八也不说话,顺从的任她摆布。“出去抽支烟。”楚宽远提议道,顾三阳点头冲楚明秋使个眼色,楚明秋冲小八点下头,小八也明白的回个眼色。三人出来到了院子里,楚宽远和顾三阳点上烟,楚明秋站在花坛边上,三人随意的说了会闲话,苏子青也跑出来了。“怎么样,这位不输你吧。”楚明秋冲她调侃道。苏子青爽快的笑了笑,随后摇头:“是挺厉害,不过,比起本姑娘来说差远了。”楚宽远和顾三阳都乐了,楚明秋也笑着点头:“那是,顾大婶可是敢拿菜刀砍人的。”“公公,你丫再敢乱叫,当心本姑娘砍你丫的。”苏子青怒道。楚明秋举起双手:“别驾,别驾。”苏子青露出算你识相的神情,楚明秋马上又说:“我说,你这脾气还是要改改,别动不动就提菜刀,你就不担心以后找不到男朋友。”“切!”苏子青的神情不屑又带些粗鲁:“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敢就滚远点。”楚明秋冲她竖起大拇指,眼中戏谑之色甚浓。“小叔,这下你可名震四九城了。”楚宽远笑呵呵的说道。这次楚明秋一怒兴兵,夜抄新街口,新街口大哥赵铁服软,迅速传遍燕京界面,不但界面震动,连各大院也都震动了。一机部大院的将这事传得神乎其神,最神的不是那血淋淋的七刀,而是最后,楚明秋十五步外的五飞刀。从最初的十五步,到二十步,三十步,五十步;从面对,到背对,再到蒙眼,跟展昭白玉堂似的。这个时代可没有小李飞刀,也没有什么郭靖杨过,有的就是展昭白玉堂,另外还有大刀王五,燕子李三。“有名可不是什么好事。”楚明秋淡淡的说,楚宽远顾三阳理解的笑了笑,苏子青很不解:“有名还不好,这四九城还不由着你横着走,多大的威风。”“你不懂,”顾三阳替楚明秋解释道,他看着苏子青的目光满是欣赏:“在小叔看来,这意味着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已经注意到他了。”苏子青愣住了,楚明秋叹口气:“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顾三阳冲苏子青笑了笑,苏子青愣神了半天,才微微点头。楚明秋没再理她,问楚宽远:“你们知道那有便宜的发电机和抽水机?”“发电机?你要这玩意作什么?”楚宽远很是纳闷,顾三阳同样不解,俩人都疑惑的看着他。“前段时间进山了一次,山里要的。”楚明秋的解释很简单,但楚宽远和顾三阳明白了。“这个我们还真没留心过,我们去找找,看有没有。”楚宽远答道。“记着啊,要便宜点。”楚明秋说着抱怨道:“我在西单看到有,娘的,要一千多,死贵死贵的。”“小叔,你还缺钱。”楚宽远不信。楚明秋叹道:“我现在可穷了,老妈那还有点钱,可银行冻结了,取不出来,没办法。”楚宽远心里略微算算,明白了,楚明秋可能真的手紧,他在四旧上花了太多的钱,家里都堆不下了。“成,到时候,我给你送来。”楚宽远打定主意,这钱自己出,要说这几年,挣钱最多的便是他了,楚明秋几乎是只出不入,可他却几乎是只入不出,以前还有个小霞,现在孑然一身,没有任何负担,每月收入七八百,多的时候上千,几年下来,挣了上万块,这一两千还出得起。楚明秋看着他,显然看出了他的心思,顾三阳也同样看着他,楚宽远神情自若,楚明秋点点头:“成,就这样。”苏子青没听明白,可看三人的神情,好像在说什么大事似的,便问:“你们在说什么,发电机?你们要发电机?我们院有台发电机,你们要不要?”“你们院的发电机?你说了算?”顾三阳促狭的反问,觉着这女孩口气挺大。“真的,咱不是一机部吗,一机部是作什么的,就是发电机抽水机什么的。”“可那是你能做主的吗?”顾三阳没好气的问道。苏子青怔了会,不服气反击道:“反正我有办法,至少,至少比你们在市场上买要便宜。”“这点我倒相信...”顾三阳还没说完,楚明秋便打断他,笑道:“成啊,苏子青,我还有几样东西,我给你个清单,看看你能不能在你们那弄到。”“成!”苏子青十分有信心,不说别的,大院里什么弄不到,别说发电机了,就算再贵重的也弄得到。楚明秋忽然发现苏子青的价值,进而很是后悔,大院啊!这些二代们,这是一个巨大的宝藏,自己弄不到的东西,可以让他们出面弄,这些二代好些虽然落魄了,可父辈的影响力还在,上下活动,弄到些紧俏物资,问题应该不大。苏子青当然更有信心,就算一机部弄不到,其他大院呢,弄个发电机还不是小菜一碟。楚明秋就在花坛上,取出纸笔,凭着记忆开了一份清单给她,这份清单上除了实验室需要的仪器,还有一直没找到的电子元器件。“这么多!”苏子青惊呼道,有点不敢相信,她眨巴着眼睛:“你还要电容,场效应管,这,三极管。”“对,这些元件,我找了很久了,原来葛兴国答应帮忙弄的,可这小子多半忘记了,快一年了,还没弄来,我估计,他要么忘记聊啊,要么就是弄不到,哎,我说苏子青,这些电子元件多数是管制物资,那场效应管和电容都是大功率的,市场上压根没卖的,你要上市场买,售货员转身就得把派出所找来。”苏子青张嘴结舌,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说:“这么厉害!”“废话!为这事,我都上派出所两次了。”楚明秋说道:“我说这个不是吓唬你,是提醒你,做事的时候小心点。”“成,我知道了。”苏子青将清单揣进怀里,扭头看了眼住院部大院,回头对楚明秋说:“回了,你给小八和那雪,说一下,这小两口腻味。”说完便扬长而去,楚宽远和顾三阳盯着她的背影,待她消失在大门外,顾三阳才扭头问:“小叔,这女汉子是那找的?可以啊!”楚明秋笑了笑:“这四九城藏龙卧虎,不知道那天,从那个犄角旮旯里就冒出个奇葩,这位虽说不上奇葩,但女汉子绝对够得上。”女汉子,奇葩,这些几十年后的术语,经过楚明秋的推广,勇子虎子楚宽远的推广,已经在小范围内流传起来了。顾三阳和楚宽远哈哈大笑,附近来看病的病人和医生护士禁不住都看过来,不知道这几个小年青在乐什么,这些目光也有些躲躲闪闪的,或低着头快步离开的,现在的小年青可不好惹,这几位一看便是什么造反派,多半正准备武斗吧。----------------------------“我算是开了眼了,三十步开外,那飞刀,贴着头皮飞过去,五刀,那五个小子当场就吓尿裤子了。”委员口沫四溅,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几个叼着烟的小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另外几个大点的在边上看着。“委员,你丫说话一向没谱,这公公真有那么神?”边上的一个四方脸说道。“方块七,你是没去,没见着架势,嗨,那九金刚,一看到公公就尿了,别说动手了,话都不敢说。”“方块七,半个月前,你不是与九金刚打干过一架吗。”边上的年青人插话道。方块七猛抽一口烟:“那九金刚别看小,手挺狠,上次外附中的赵梁山就是这小子插的,差点就过去了。”“九金刚这下栽了,”委员笑道:“公公要七刀,这下子下手,插了三刀,....”刚说到这里,哐的一声,门被推开了,几个人抬头却是闻名全院的母大虫闯进来了。“你们都在啊,那正好,不用挨个找了。”苏子青进门看到众人爽快的叫道,她身后的左雁神情略微有些不安,左右张望着,似乎很是好奇,其实她来过多次,这地方就是左晋北带着他们收拾出来的。“苏子青,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委员涎着脸靠过去,不过这小子没有往苏子青身边靠,而是窜到左雁身边。“是呀,无事不登三宝殿。”苏子青今儿好像心情不错,乐呵呵的说道,房间里的这些家伙几乎都被她收拾过,看她的目光就像看恶魔。“躲啥,都过来。”苏子青将众人都叫过来,将一张清单拍桌上:“都看看,那能弄到这些东西?”“发电机,抽水机,呵呵,老虎,你要这作啥?”方块七很是纳闷,后面那些电子元件,他倒不懂,不过这前面的发电机,还标明了多少功率,要这玩意作啥。“乡下农村需要,人家找到我,姐们不得不应下来,谁让我欠人人情呢。”苏子青随口道,这绰号老虎,是她认可的,母大虫,她不喜欢,可老虎,她喜欢,觉着挺威风。委员挨着左雁,左雁秀眉微蹙,向边上让了让,说道:“你们能找到吗?新的,旧的,都行。”“三号院好像有个旧发电机,就是不知道功率多大。”方块七说道。“拉倒吧。”委员一副无知的神情:“三号院那个是有用的,这东西没地找去,不过,我知道那有。”“那有,”苏子青问道,委员一脸得瑟,苏子青皱眉:“委员,你丫有谱没谱,还拿架了,痛快点。”“院子里没有,有的都是有用的,停电时要发电,”委员胸有成竹,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大院里没有,咱们大院是什么,一机部,一机部是做什么的,不就是管发电机抽水机,这些电子电容,还不是小菜一碟。”“对啊,下面的厂子有啊。”有个小子叫道。“下面厂子都停工了,武斗呢,再说了,下面厂子就那么好拿了....”“这有什么,燕京机械厂,厂长是我爸老部下,一个电话就解决了。”委员得意洋洋的。苏子青拍拍他的肩膀:“行啊,这事就交给你了,不过,委员,三天,够不够?”委员神情顿时一滞,随即呵呵干笑,方块七笑道:“老虎,你指望他!指望得上吗!”“拉到吧,委员说话啥时候靠谱过。”另一个穿着草绿色衬衣的小伙子也搂着方块七笑道。左雁看着委员,认真的问道:“委员,你行不行,要不行就别说大话。”委员一下跳起来:“三天就三天,老虎,你等我的信。”委员说完转身就走,左雁张嘴要叫住他,苏子青连忙拉住她,方块七冲他叫道:“要是不行,哥几个还有路子。”苏子青闻言,连忙问道:“你还有路子,那你也跑跑,看看能不能弄到。”“行啊,不过,老虎,这要办成了,怎么谢我?”方块七笑道。“成啊,要不要姐们以身相许啊?”苏子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别,别,我还想多活几年,”方块七连忙拒绝,苏子青一笑,方块七又说:“老莫,怎么样?一次就行。”“成,老莫就老莫。”苏子青很爽快的下来,左雁连忙拉她,苏子青顺手搂住她:“放心吧。”“放心?我说老虎,你丫有钱吗?一个月十五块钱生活费,还老莫。”方块七嘲笑道。“这你就别管了,反正,到时候,我请你上老莫。”苏子青大咧咧的说道,左雁眉头直皱。苏子青好像知道她的想法,搂着她的手使劲,左雁勉强笑了笑,说道:“对啊,到时候你去吃就行了。”“成。”方块七笑呵呵的:“三天,三天时间,等我消息。”“成。”苏子青说完一拉左雁,俩人勾肩搭背的出来了。那张清单就这样放在桌上,方块七拿起那张清单,弹了弹,揣进兜里,转身和兄弟们闲聊起来。“你上那弄钱去,老莫,你当还是以前啊。”出了大门,左雁便开始抱怨,苏子青嘻嘻一笑:“你知道这些东西是谁要的?”“谁要的?”左雁随口问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苏子青说着将左雁的脸扳过来:“你的白马王子。”“公公!”左雁叫出来,苏子青连忙去捂她的嘴。“瞎叫什么!说起白马王子就春心荡漾了。”“你说什么啊,什么白马王子,人家有女朋友的,你再胡说八道,我可不依。”左雁十分不满。“好,好,”苏子青知道左雁面子薄,也不想真把她逗急了。俩人说笑一阵,左雁忽然站住,扭头看着她:“你说公公要这个作什么?”“谁知道,”苏子青随意道,忽然想起来似的:“我听到他们说山里,山里要。”“山里?会不会是狗子,狗子家就在山里。”左雁说道,忽然又肯定道:“对,肯定是狗子家,他家在山里,需要抽水机。”左雁对自己这个判断很得意,苏子青倒没在意,随意道:“嗯,这个判断很有道理,不过呢,...”苏子青卖个关子,左雁果然上当:“怎么啦?!”苏子青狡猾的笑了笑,拧了下左雁的脸蛋:“小傻瓜,以后你可怎么办。”“什么啊,好像你多聪明似的。”左雁很不满,反手拍了她一巴掌,苏子青似乎早有防范,跳到一边躲开,左雁追上去。两女打打闹闹,经过的人纷纷侧目,闹了半天,俩人在一个小花坛边上坐下,一机部大院在大院中不算大,与其他大院相似,前面是工作区,后面是家属区,她们不知不觉中到了家属区和办公区的中间。“哎,你说不过什么?”左雁擦了把汗。苏子青在她身边坐下:“我虽然不懂,刚开始我还没想清楚,后来我想明白,他的清单上除了发电机和抽水机外,还有大批电子元器件,这些肯定不是农村要的,哦,对了,他还说了,他曾经托葛兴国找过,还上市场买过,那些电子元器件都是管制元件,还被抓进过派出所。”“啊,进派出所!”左雁很是惊讶。苏子青点头:“那些电容啊,三极管啊,都是管制元件,要买呢都要单位证明,这家伙狡猾狡猾的,我估计,他开始是没经验才吃了亏,要不然以他那狡猾劲,那能吃那个亏。”“这对,这家伙比狐狸还狡猾,想要抓住他,很难。”左雁非常赞同的点头。两女的话题立时转为吐槽,将楚明秋好好吐槽了一顿,“干脆咱们也试试,你看委员那得瑟样,要不咱们也试试。”左雁提议道。“得了吧,委员他爸还在台上,咱们可没他那条件。”苏子青叹口气,她们的父母要在,这事压根不是事,无论委员还是方块七,他们的父母都在台上。“我不信,我爸还有几个老部下在台上,再说了,这是支援农业生产。”左雁有些着急的说道。苏子青拦住她的肩膀,拉长腔调:“好,好,是支援农业生产。”那语气神情就象准备偷吃的猫。左雁要紧嘴唇,脸蛋却滚烫。------------------------------小八住了五天院,国庆之后才回来,这一年的国庆,首都依旧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但热闹的庆祝活动依旧没有消除武斗的紧张气氛,工厂学校依旧堡垒成堆,市革委会每天派出宣传车,在大街小巷来回广播。为保证国庆期间燕京不会出事,各级政府-拼尽全力,说服本区对立的两派不要开打。同样是这期间,周边几百公里的城市全都接到通知,加大力度平息武斗,从张家口到燕京的火车终于正常了。火车一正常,独臂厂长的货就发过来了,可楚宽远还是开不了工,因为其他配件依旧短缺。国庆节是楚明秋的生日,这次他去看岳秀秀去了,林晚和小不老俩人躲着他凌晨三点跑去排队,买回来两个生日蛋糕。生日上午,楚明秋带上林晚狗子还有小不老和平安,一块上团河,岳秀秀早就听说了小不老和平安,此刻看到两个孩子,心中十分欢喜。在楚明秋岳秀秀之前,团河监狱从未有犯人或家属来过生日,楚明秋开了首例,上半年他在监狱里为岳秀秀办过生日,今天又在牢里自己过生日,旁边的干警开始还惊讶,这第二次就没那么意外了。但真正热闹的生日还是在家里,与以往一样,大家伙都来了,热热闹闹的闹腾了一晚。但让楚明秋当心的是,楚诚志依旧没有回来,他到卫戍区去找过,可不但楚诚志没找着,连豆包都没找到,豆包的父亲带队下去支左了,家里也没人。没在卫戍区,楚明秋也不知道上那找去,只好托朋友留意。不过好消息也有,燕行宽靠着那股韧劲,不知道是不是把图书馆翻了底朝天,化了十多天时间,将示波器的图纸找齐了,开始着手修理那些仪器。另一个神通广大的便是苏子青,居然在几天时间便给他回信,发电机和抽水机都搞到,只需拿钱去就行了,电子元件大部分也搞到了,只是场效应管和大功率三极管还没弄到,不过也快了。楚明秋得到这个消息差点跳起来,这些电子元件都找了几年,依旧没有着落,居然让苏子青给搞定了。“这人比人气死人啊!”楚明秋兴奋过后,忍不住长长叹口气,难怪前世那些官二代这么容易发财,有这样的人脉关系,能不发财吗!!新街口九金刚之事后,楚明秋在街面的名气更盛,委员们又将他的狠辣传遍了各大院,公公的名声在大院里同样爆棚。不过,楚明秋的态度也让人明白了,特别是大院的,只要不伤害到他和他朋友,他就不会管。所以,在老兵领袖中,楚明秋渐渐边缘化了,老兵的行动不再针对他。在数次分裂后,老兵群体也分化了,越来越多的老兵脱离了组织,左晋北关从容尽了最大的努力,可依旧没办法减少组织的人数。可充沛的精力,旺盛的青春需要有地方消耗,于是更多的人上街,大街上蹬着自行车最女孩的小子更多了,稍微好看点的女孩上一次街,都要遇上三五个男生搭讪。但这样逍遥的日子很快过去,十月中旬,中央下发文件,要求所有中小学复课,复课闹革命。可号召归号召,真要执行还是麻烦,教育系统是文革重灾区,各级教委到学校,几乎完全陷入混乱中,小学还好,高中最严重,老师每天政治学习,还有不少老师在牛棚中。复课闹革命可不是简单的回校闹革命,还必须落实毛主席的指示,教育要革命,学制要缩短,文革前的课本自然不能再用,教育局上下为新课本忙碌。“中学红卫兵运动估计差不多了。”楚明秋将报纸合上,放在茶几上,轻轻叹口气,老爷子进山后,他失去了探讨时局的对象,现在只能在家自言自语了。报纸上的另一则消息则提醒了他一件事,大中专毕业生分配,楚宽远托他办的事,他完全忘记了。起身给纪思平打了个电话,纪思平不在办公室,在开什么会,他只好失望的放下电话。十月的天气已经转凉了,这是个可以看见星星的时代,全球变暖还要十几年时间,气温比前世更低。楚明秋检查了各个房间的取暖设备,这是个不小的工程,需要两三天时间才行,楚家大院的取暖不是,主要是壁炉,不过,每个房间的通风必须检查,燕京每年都会因煤气中毒死人,所以,从四五岁时,他每年都要检查家里的取暖设备,特别是通风设备。十几个小院,几十个房间,都需要检查,今天的排练厅只有小不老在练功,其他人都上学校去了。自从中央发出复课闹革命的号召后,各学校都行动起来,所有学生回校,并不是上课而是参加政治学习,而且这是强制性的,要让这些野惯了的孩子重新收心,不是件容易的事。复课闹革命带来另外几个问题,小不老楚诚志楚诚意要转学,楚箐的戏剧学校解散了,不知道该上那上学,小平安今年六岁了,同样该上学了。小不老发现他过来,连忙停下,穿着练功服便跑来,跟着楚明秋一块检查壁炉。“不老,晚上冷吗?”不老微微摇头:“不冷。”“对了,他们都上学了,你们学校有通知没有?”不老一直没收到学校的通知,楚明秋也懒得去打听,过上一段时间再去也行,由于他的监督,院子里的孩子在学习上绝对比同龄人要高出一截,而且这段时间都在搞政治学习,去不去没关系。小不老抬头看着他:“哥,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回去?”楚明秋微怔,转身看着她,小不老神情中有丝紧张,他忽然明白了,想要抚摸下她的脑袋,可看看手上的手套,整理壁炉烟囱,满手的煤烟。“傻妹妹,哥怎么会让你们走,我想给你转学,如果你们收到学校通知,说明学校复课了,哥哥就可以给你们办转学了。”小不老露出了笑脸,楚明秋心痛不已,他很想将小不老抱在怀里,好好疼惜下。“好好练功,哥还要去检查别的院子。”小不老连连点头,小静蕾不知跑哪去了,小平安在房间里看书,没有了伙伴,小平安很是无聊。工房里,还有个人没去学校,燕行宽也没去学校,燕行宽很刻苦,可他却没考上市重点高中,而是在区重点十八中念书。“你怎么没去学校?”燕行宽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测量三极管,面前的频谱仪便是从日本进口的那台。“我去了,政治学习,就回来了。”燕行宽依旧仔细的看着手上的三极管,闷声闷气的答道。“回来了?你胆子不小啊!”楚明秋笑道,这个时代逃课不算什么,可逃政治学习,若是被有心人抓到,那就是大事。“我请假了。”燕行宽答道,说着从零部件中拿起一个三极管,看看型号,将三极管焊在电路板上。在工作台的另一边也有一台打开的示波器,这是楚明秋负责的仪器,这两天,他没时间作。燕行宽三极管焊上后,接通电源,显示屏一阵抖动,一条平滑的绿色线条出现在屏幕上。“耶!”燕行宽挥拳欢呼,大半个月的辛苦,终于有了结果,楚明秋闻言也过来,将按钮一个一个摁下去,可还是不知道结果是不是对的。“来,把这个接上。”燕行宽说着将信号发生器提过来,俩人手忙脚乱的将信号线接上,开始调试。信号仪接上后,果然有了问题,不过问题不大,燕行宽将几个可调电阻调了下,线条变得更加平稳。“好了!”楚明秋断然叫道,燕行宽却没言声,又换了几个功能,结果显示正常,他这才喜笑颜开,欢呼不已。楚明秋发现这燕行宽在某些方面与大柱非常像,在专注的事情上,一丝不苟,唯恐不够精细。这俩人,在他看来,将来都是可以成就一番事业的人,只是现在时运不济,没有条件,可等到太宗上台,他们的时代便到了。俩人兴奋了好一阵,对他们来说这是个突破,以往他们最多也就是修修收音机,特别是燕行宽,楚明秋好歹还修过电视机和几台机器,他只修过和装过收音机。楚明秋清点了下,这修好的只有一台,加上买的,已经有三台示波器,两台信号发生仪,频分仪一台,可最重要的信号分析仪却没有好的,这东西国内只有上海生产的,他弄到的那台烂的是苏联三十年代产的。在楚明秋拟定的研究项目中,最重要的是通讯方面,前世华为成为中国的骄傲,美国人到处打压;苹果成为世界市值第一公司,高通成为通讯领域的巨无霸。中国目前的通许技术及其落后,所有通电话的厂矿都有电话员,他们就负责这个的,既笨重,效率还低,所以,中国急需程控交换机。计算机,八九十年代的明星;通讯技术,二十一世纪的皇冠。这二者是相辅相成的,没有计算机技术的发展,也就没有二十一世纪的通讯明星。电子技术的持续发展,带来二十一世纪的新经济。“这台也交给你了。”楚明秋很大气的当上甩手掌柜,燕行宽满口答应。晚上,众人回来,议论了一番回校后的感觉,嘲笑了一番老师,这些老师多数都被批斗过,现在恢复上课,依旧靠这些老师教书。可师道尊严已经没了,要想让这些学生重新恢复对老师的尊敬,已经很难了。楚明秋听着他们的议论,心里不住摇头,老师不能好好教,学生不愿好好读,吃亏的是谁,十年后就清楚了,再过二三十年,这些家伙为了自己的孩子,还不把老师的门槛踏破了。“你们啊,”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出言打断他们:“学生不认真读书,老师不愿认真教书,你们说吃亏的是谁?老师还是学生?”正说得高兴的虎子勇子明子建军等人顿时傻眼了,这笔账不用算,谁都知道。“公公,你丫真没趣,扫兴。”建军忍不住骂道。“你们啊,算了,这些年,我说了多少次,你们都不听,算了,我也不说了,等你们将来结婚,有了孩子,你们就知道了。”楚明秋也很无奈,但他理解,前世他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为了唱歌,他荒废了很多学业,要不然现在多半能带一脑袋学问过来,那日子,比偷几首歌强多了。两世为人,对人情事故了解跟多,也更能理解人。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他能把很多兄弟笼络在身边。众人兴趣寥寥,纷纷找借口溜出去了,狗子最后还给他作个鬼脸。楚明秋看着直摇头,林晚在边上捂着嘴直乐。第二天,楚明秋到三十九小,三十九小的校长又换人了,原来的郭庆玉和党委书记祝大正都被打倒了,郭庆玉本人没什么,她是受她丈夫的牵连,现在的校长是新调来的,叫池春城,五十多岁,原是区教育局的一个科长。“赵老师。”楚明秋踏进校门便看见赵贞珍,赵贞珍正在拿着把大扫帚扫地,闻言抬头看着楚明秋,没有更多反应,一眼便认出了楚明秋,这个她教书以来最出色的学生。“是楚明秋啊。”赵贞珍勉强笑了笑,她在街上常见到蹬车收破烂的楚明秋,知道他的一些情况。“老师身体还好吧。”楚明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勉强找着个话题,这一路上,从小学到中学,他有很多老师,最受他尊敬的是他的那些私教老师,而学校老师中,赵贞珍无遗是排名首位。“还好,你来办事?”赵贞珍勉强笑了下,作为小学老师,她受到的冲击不大,主要批判来自学校的教工造反派,这些人不像中学生那样不知轻重。“嗯,我家有几个孩子要转学,另外,小树林要上学,老师,这一年级新生入学什么时候开始?”“一年级新生?”赵贞珍在心里苦笑,按照时间,六六级六七级,也就是五六年级的学生都该毕业了,可上级没指示,学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留在学校,可问题又来了,他们留在学校,这新生又怎么办呢?“这个你要上校长那打听,”赵贞珍迟疑下,又补充道:“校长不是祝校长,新来的校长池校长。”“谢谢老师。”众目睽睽下,楚明秋向赵贞珍施礼才走,三十九小的学生都是附近学校的小子,楚明秋心里知道自己在这帮小子中的位置,他这样对赵贞珍,以后至少赵贞珍在学校不会受到学生刁难,小孩子都属狗眼的,欺软怕硬是他们的共性。学校的老师也同样看到这个场景,但楚明秋没有在意,熟门熟路到了校长办公室,祝大正时期,他到这的次数可不少。推开校长室,一番文革式切口后,楚明秋说起来意,池春城打量着楚明秋,身材硕长,面容俊朗中还带有些许稚气。池春城在区教育局工作多年,也住在不远的扁担胡同,对楚明秋,可谓闻名已久,楚家大少爷沦落到沿街收破烂,全区都知道,他也曾见到过收破烂的楚明秋。不过,他可不敢小瞧楚明秋,他的三个在四十五中的儿子对楚明秋可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于新生入学,上级还没指示,我们也在等,楚明秋同志,这事不只有你家一个,全市都这样,唉,上级,唉,别说新生了,现在连课本都没有,这复课闹革命,还任重道远。”池春城叹息着说道,完全是大实话,楚明秋心里认可,便提起另外一件事,小不老和楚诚意转学,小平安上学的问题。“这个没问题,教育要改革,我听说市教委要制定计划,按照住地范围上学,如果他们住在楚家大院,完全可以在我们学校上学。”“那转学呢?”“只要那边出证明,我们肯定收。”楚明秋算是松口气,连声道谢,满心高兴的出了三十九小,半道上遇见赵贞珍,依旧给她问好行礼。赵贞珍看着他花花绿绿的三轮车,发了半天呆,才低下头。守门的老头依旧是原来的老头,楚明秋出门时给他打个招呼,老头正发呆呢,反应过来,抖抖衣衫,哼了声,转身进了传达室。从三十九小出来,楚明秋便直奔市宣传部,街上依旧闹哄哄的,到了宣传部门口,门卫老头将他拦住。“我上次来怎么没这一手,怎么离群众越来越远了。”楚明秋纳闷的看着老头给里面打电话。“行了,进去吧。”楚明秋骑着花花绿绿的车进了宣传部大院,停下车,抬头看看,整个宣传部大院依旧到处贴着大字报,只是换了内容,最显眼的位置显然是刚贴上不久,《坚决支持复课闹革命》。楚明秋一笑上楼,纪思平今天在办公室,不过,看上去比较清闲,坐在那看报喝茶。看到楚明秋,纪思平连忙招呼他坐下,然后将门关上,然后丢过来一支烟,楚明秋又给他丢回去。“还是不抽?”“我劝你也不要抽,尼古丁对身体有害,等得了肺癌,你才知道厉害,你看看医生有几个抽烟的。”楚明秋说道。“别那么砢碜,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做什么?”纪思平笑着给他倒水。楚明秋四下打量,笑嘻嘻的说道:“纪司令这里有点门前冷落鞍马稀啊,怎么啦?”“呵呵,这个,唉,你是明眼人,”纪思平也不隐瞒:“最近呢,我这是冷落了点,不过,没什么,我还是宣传部革委会委员。”楚明秋冲他摇摇头,纪思平苦笑下,将水杯放在他面前,坐下说道:“没错,最近高举派声势很大,我们反倒底跑了不少人过去,再加上,我最近犯了点错误。”“犯了点错误?啥错误?说来听听。”楚明秋眉头微皱,调侃似的追了一句,心里却一紧。“小错,不是原则性的,”纪思平笑嘻嘻的说:“老实说,我故意的,唉,我有点烦了,批来斗去的,唉,若不是为了生存,我才懒得理这破事。”“借机下船,”楚明秋想了想说:“不过不是这种下法,对了,你们单位的牛棚怎么样?”“就在东边,几个部长书记的都关在里面。”纪思平笑道:“这些都是轻的,重的,都上秦城去了。”“争取下,争取去当看守,他们在里面关着,心情凄凉,你多关心下他们,照顾下他们的家庭,至于下船,”楚明秋沉凝下,微微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现在你得在船上,但不要去当船长,也不要当大副二副,不过,可以当水手长,要干活。”纪思平思索着点头,这要是别人说这话,他可能不会放在心上,可楚明秋不一样。“这文化大革命啊,一时半会还完不了,刘少奇的问题还没组织结论,你还得掌握点小小的权力,我建议你想办法掌握人事权,如果人事权拿不到,那就到后勤去,位高的职务就别去争抢。”纪思平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完全不看好造反派,相反看好正在牛棚的关着的走资派,是这样吗?”楚明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将双腿搭在桌上:“你看过二十四史没有?”纪思平摇摇头,楚明秋说:“我建议你好好看看,这是本官场教科书,里面什么都有,这文化大革命,与历史上的变革相似,不过涉及的面更广。历史上的变革多了,成功的没几例,失败的倒可以写好几本书,成功的理由各不相同,失败的呢,理由大都相同,阻力过大,这文化大革命也一样,阻力很大,现在还看不大出来,慢慢的,就看得出来了。纪司令,我建议你好好看看,冯道和曾国藩的传记,别那么惊讶,在历史上,这俩人的名声不同,冯道的名声不好,曾国藩现在的名声不好,不过历史上的名声不错,之所以向你推荐这俩人,是因为这俩人都是保身的高手,而且俩人都是既保身,还作了事。”纪思平看着楚明秋,这张脸还很青涩,可他说话的神态就像大学教授,满是生活的老道。“好,我一定仔细研读,”纪思平点头:“还是说说你吧。”“我有个朋友,燕京师大的,现在面临毕业分配,”楚明秋突然停下来,一道光亮闪过,他忽然明白了,随后忍不住摇头:“这才真是高手落子,意味深远。”纪思平在他突然停下时,并没有打搅他,这种状况已经出现好几次了,此刻见状,便连声追问:“怎么啦?怎么啦?”楚明秋笑了笑:“没什么,我在想,上面对红卫兵运动恐怕已经很不满了,在给红卫兵运动降温了,这文化大革命啊,啧啧。”“哦,你想到什么?快给我说说,别卖关子了。”纪思平有些着急了,楚明秋总能给他带来意外,每次听他的都没吃亏。“你看啊,复课闹革命,大中专学生毕业安置,你说这是为什么?”楚明秋问道。纪思平毫不迟疑的便张嘴欲答,忽然疑惑的看着他:“你说这代表政治动向?”“当然,”楚明秋点头:“复课闹革命,中学生便进了学校,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大中专学生毕业安置,大学红卫兵要走三成,这,降降温,算个不大不小的警告吧,最近这几个月红卫兵闹得太不像话了。”“有这么个目的!”纪思平十分惊讶,他当然明白过来了,这说明运动风向又变了。纪思平出身不好,本来就很谨慎,可或许是天性原因,他对政治不是很敏感。复课闹革命,这很正常,小孩子们不上课,很高兴,可家长很担心,社会上的怨言早有了,停课一年多,还不上课,孩子们总不能老不读书吧。大中专毕业生分配,也是早就该进行了,照学制,有两届的学生该毕业分配了,现在才分配,已经晚了。可万万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政治因素。而楚明秋居然从里面嗅出了政治动向。“如果红卫兵还不停止武斗,恐怕还有更严厉的措施出来。”楚明秋心中更加笃定,上面对红卫兵的态度开始转变了,如果复课闹革命还不能制止红卫兵们的盲目行动,那么下一步呢。上山下乡!对,上山下乡!什么广阔天地,什么大有可为。最高领袖放出了一个怪兽,现在他觉着掌控不住这怪兽,所以,他要收拾这只怪兽了。纪思平倒没想这么多,刚才他说是故意犯错,这话真假参半,倒不是要骗楚明秋,更主要是不想在楚明秋面前丢面子。这几个月下来,政治上的风云变幻把他吓住了,几个月前还是政治红人,现在却是阶下囚,这一盆水浇下来,将他本就不多的政治上进心熄灭大半,再度萌生退意。今儿楚明秋给他一分析,他那上进心再度退缩,红卫兵,多高大上的称呼,红卫兵运动,全国学生都卷进去了。“照你这样说红卫兵就这样完了?”纪思平有些不死心。“红卫兵本就是工具,文化大革命发动的工具,现在这把工具有点脱离掌控,所以要敲打敲打,灭灭火,降降温。”楚明秋思索着说:“但,以中央的行事风格,应该不会一棍子打死,留个尾巴,以观后效。”“以观后效?”纪思平有点糊涂了。“很简单,武斗,”楚明秋说:“你应该知道,现在全国各地到处武斗,你觉着中央对这种情况熟视无睹?!会放任不管?会鼓掌叫好?绝对不会,如果武斗制止不下来,中央就不得不斩马谡。”纪思平长吁口气,苦笑着连连摇头,轰轰烈烈的红卫兵现在被当作马谡,就这样完了。“唉,这玩意...,唉。”纪思平长吁短叹,楚明秋也同样摇头:“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老燕京人总说看他起高楼,看他楼塌了。”俩人叹息一会,燕京城内的红卫兵六大司令,将来的结果恐怕就像王力关锋似的,几个月前还红透全中国,现在已经是阶下囚。纪思平心惊之余,不由想起自己:“小秋,听你这样一说,我该怎么办?”“这事别碰,你也碰不了,你们宣传部,作好本职工作就行了,纪哥,咱们现在要的是从漩涡中脱身,不是要越扎越深。”纪思平摇头:“我可没想占便宜,我是想,这把火能烧多大,这五一六兵团的事,现在不是还没了吗,几个月了抓了多少,怕有几百了吧。”五一六兵团之事,也是楚明秋提醒纪思平,因为高举派反对五一六,纪思平本着敌人反对的就要支持,可楚明秋一通电话让他改了主意,从而逃过一劫。但也吓了一跳,从那时起,便有了退缩之意。“我要是上面,这五一六先不忙着结案,拖着,办上个三五年,把反对派都办进去。”楚明秋笑道:“朱元璋就这样办过胡惟庸案,史书上有记载,你找来看看。”纪思平苦笑下,这家伙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什么事都拿过去的事对照。这二十四史还真是一部阴谋学大全。“算了,不说这些了,说说我的事吧。”楚明秋放下脚,坐正后看着纪思平,他用这个动作告诉纪思平,他很重视这事。纪思平也同样坐正,神情多了几分凝重,楚明秋说:“我有个朋友,在燕京师大中文系念书,去年就该毕业了,她父亲原是总工程师,去年倒霉了,她成了黑五类,这大学毕业,恐怕就不知道分到那个犄角旮旯去了,我想你在宣传部,有些人脉,能不能帮下忙,让她能留在燕京。”“原来是这事,好办也不好办。”纪思平以为多大的事,没想到是这样的事,顿时轻松了,靠在椅子上说:“我没有人事权,人事权在高举派手中,但如果他愿意,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女的,叫舒曼,精通英语,文学造诣很高。”楚明秋说道。“不过,我和燕京出版社的高主任很熟,一个电话就搞定,不过,问题是,就算我们点名要,燕师大能把这个名额给她?”纪思平反问道。楚明秋沉凝了会,抓起电话,当着纪思平的面给楚宽远打电话,问清舒曼的电话,又给舒曼打电话,电话直接打到舒曼住的楼下,让楼下的大妈叫舒曼。“舒曼吗?我,楚明秋。”楚明秋说道,想必那边的舒曼很意外,其实,他的运气不错,或许说舒曼的运气不错,今儿她在学校,而不是在家。“简单点,我有朋友在市宣传部,可以帮你留在燕京,现在,我们为难的是,如果他们向燕师大点名要人,这个名额能落在你身上吗?”“你说什么?!!!”舒曼又惊又喜,自从与楚宽远春宵一度后,她便没再去找过楚宽远,楚宽远也绝不会找她。上级指示六六级六七级大中专生毕业安置,学校开了几次分配安置会议,可真正留心这事的学生不多,为这事奔走的同学也不多,大多数同学依旧在忙着革命。但舒曼却在奔走了,她希望能留在燕京,可奔走的结果让她非常失望,甚至是绝望,她所在的红卫兵师已经散了,后来的小红卫兵组织也散了,现在的她可以说是孤魂野鬼逍遥派一个。逍遥派有逍遥派的优势,无忧无虑,诸事不烦,可问题是,只能随波逐流,听从命运的摆布。自从知道分配安置后,舒曼便在跑,她父母的单位,找上门去,人家直接拒绝,那人事科长还振振有词的教训了她一顿。而学校内部的情况对舒曼却较为有利,经过这一年多,燕师大的红卫兵造反派也在分化,红卫兵师虽然瓦解了,但井冈山派却没能独掌权柄。红卫兵师瓦解,井冈山派也分裂,井冈山中一部分对兰厚棠不满的红卫兵与红卫兵师与教工造反派湘江红等,组成了一个新的组织,红旗造反派。红旗造反派人数其实并不多,只有三百多人,但能量很大,全是反对兰厚棠的中坚分子,兰厚棠拿他们没什么办法。燕京各大学校武斗紧张,燕师大也一样,红旗造反派也占据了几间教学楼,与井冈山对峙。学校内剑拔弩张,随时可能爆发大规模武斗冲突,逍遥派中离家比较近的都跑回家了,他们获得分配消息很迟缓,这是舒曼的一个有利条件。舒曼的第二个有利条件是在文革前,她是学生会文艺部部长,在学校有才女之名,经常协助学生部工作,与学生部的关系非常好。不过,楚明秋此时问,她也拿不定主意。“这个我要去问问,到时候我给你电话。”舒曼说道。楚明秋满口答应,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她。舒曼挂上电话,长长舒口气,分配的事让她伤透脑筋,父母单位都失败了,以前看到就夸她漂亮,夸她聪明的叔叔阿姨,现在全都变脸了,完全陌生,甚至连她最好的朋友梅雪的父母都变脸了,国庆时,梅雪随文工团到燕京来汇报演出,都没与她联系。经过这大半年,舒曼总算明白了楚宽远为何那样灰暗,她才大半年就不愿回五颗槐那个家,楚宽远却已经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年,就算一个光明的人也会变得灰暗。她想留在燕京,但学生处的人告诉她,这次留京的名额不多,全校总共才五十多人,可学校燕京籍的学生就有两百多,若是在文革前,按成绩和表现分配,舒曼肯定不用担心,可这不是文化大革命,以前的分配方式肯定不行,至于怎么分配,还要等校革委会开会才行。可要校革委会开会,以目前校内形势,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但有一点,黑七类子女的分配肯定不会好。舒曼匆匆赶到校办公楼,井冈山和红旗都没占这栋楼,楼里同样贴满大字报。推开学生处的门,里面的还是那些老人,其中那个中年妇女与她关系很好,学校的分配形势就是她悄悄告诉她的。“舒曼啊,快进来。”中年妇女很热情,拉着她进屋,俩人只是眼神稍微碰了下,就知道舒曼的来意。“柳老师,我是来打听下学校的分配办法的。”舒曼笑眯眯的化客为主的请她坐下,然后才坐到她边上。“这分配方式要经过校革委会讨论后才定,可现在革命形势紧张,校革委会实在没时间,再等等吧。”柳老师说道,目光却向边上撩了眼,舒曼心里明白,这是房间里有人,不好说话。“这,校革委会什么时候能开会?”“瞧你这孩子,就这么急着离开学校,别急,这六六级六七级同学都要毕业安置,两届同学有近两千人,还有研究生,到目前为止,我们正在收集各地用人要求,这个过程很复杂,小舒同学,别着急,耐心点。”“我是心急,祖国建设需要我们出力,革命形势发展迅猛,我想早点投入到工作中。”舒曼略微有点歉意的说道。“在学校参加革命工作也一样嘛,你也多参加些学校的活动。”柳老师说道。“对,对,老师说得对,这一年多的革命,我受到很大锻炼,特别是在学校领导和柳老师的指点下,获得很大进步。”这要换一年前,舒曼绝对说不出这样肉麻的话,可现在她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柳老师露出个会心的笑容,舒曼又说了几句,才起身告辞,柳老师送她出门,舒曼下楼后没有走,而是在楼外看大字报,这些大字报全是复课闹革命和反对武斗,而毕业安置的却很少。时间慢慢过去,下班时间到了,雄壮的进行曲下,枯坐半天的老师走出办公楼,舒曼看着稀稀疏疏的人流,悄悄移到角落。虽然不上课,武斗形势严峻,可上班依旧要上,那怕是来报个道,迟到早退,那是普遍的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看到柳老师从里面出来,舒曼看看左右,很快过去,柳老师看到她,冲她笑了笑,俩人不言声的朝角落走去。“我就知道你等在外面。”没等舒曼开口,柳老师就笑道,舒曼叹口气:“唉,刚才有些话我不好说,柳老师,是这样的,我爸的战友可以帮我弄到留燕京的名额,那边说了,可以指名要我,可不知道学校能不能把这个名额给我,如果不能,他们就不费这番事了,毕竟这要人,也很麻烦。”柳老师闻言轻轻叹口气:“你别着急,如果是文革前,这事好办,可现在,唉,舒曼,你也别着急,倚我看,这分配要能在年底前分下去就算好了,早着呢。”“早着呢?”舒曼很是不解。柳老师苦笑:“你是不懂,这分配啊,全国多少大学,多少地方要人,要报给地方人事部,地方人事部门再上报到上级部门,然后报到高教部,这是地方的部分。咱们这边呢,每个学校都要把有多少毕业生,上报到高教部,高教部在统筹了全国用人后,再分给各校名额,那个地区要多少,学校有多少,可以分多少,以往啊,我们要提前一年统计,可今年,咱们压根就没作,上级一道命令下来,我们这才开始,这一道程序下来,明年春节前能统计完,就算快的。”舒曼傻眼了,柳老师看到她的样子,不由叹口气,这孩子原来多阳光多自信多有才气,现在呢,就像打了败仗的逃兵,那样沮丧。“你父亲有消息了吗?”舒曼摇摇头,提起这事,她就很沮丧。柳老师再度叹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样的事现在太多了,落难的公主和太子。楚明秋接到舒曼的电话,不由苦笑不已,舒曼对他没有丝毫隐瞒,将柳老师的话完完整整的告诉了他。放下电话,楚明秋便出来了,院子里,弯月高照,勇子还在沙包中挣扎,他现在开始打五个2.0,虎子则承担起指点孩子们的工作。院子里叫声不断,楚明秋看了会,指点了勇子小八几句,天气渐渐冷下来,可院子里却很热闹,闹腾腾的丝毫不比师院差。训练之后,狗子带着几个孩子去洗澡,楚明秋和勇子虎子他们聊了会。复课闹革命对四十五中的影响最小,四十五中早几个月就开始搞复课闹革命了,现在不过略微调整而已。只是校办工厂还没恢复生产,部队对联营生产没有意见,但还是将图纸抄走,部队告诉他们,这种工兵铲很受战士欢迎,部队急需。勇子利用停工这段时间,帮十一中和九中在跑设备,好容易弄到几个设备,但还有两样设备没弄到,问题还是老问题。这个问题连部队同志都没办法,只能等着。出了房间,楚明秋长长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看夜空,深秋的夜空上挂着一轮弯月,有些昏黄,添了几分凉意,一墙之隔的百草园,依旧热闹,叫声笑声不断。楚明秋长长吁口气,这样的热闹还能持续多久,红卫兵慢慢走入历史,上山下乡运动将开始,可这中间要还有多久呢?另外还有个问题,山里的五七学校,朱洪的造反战报发表了三篇文章后,反应并不强烈,这里面有很多原因,其中朱洪的因素很大。楚明秋忽略了一个问题,朱洪并不愿大规模宣传五七学校,造反兵团办过两个五七学校,一个已经宣布失败,另外一个运转良好,可问题是,失败的才是他亲自抓的,所以,他不愿意大规模宣传五七学校。楚明秋开始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山里学校的秘密控制在他们几个人之间,外面看,还是造反兵团,还是朱洪的政绩,可,朱洪的想法不一样。这次宣传攻势有没有效果,楚明秋心里没底,所以,今天他又交给纪思平两篇文章,让他帮忙在找家报纸发表,这个举动比较冒险,可他没办法只能这样。可尽管如此,他隐约感到,随着红卫兵运动衰落,这个建立在红卫兵运动上的五七学校,前景非常不妙,随时可能被取消,也可能被其他什么组织接管。如何才能保住这所学校,他暂时没有好办法,他很想找人商量,可包老爷子在山里,无人可以商量,他也不敢写信,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给人看见,或者更恶毒的想,万一有秘密信件检查呢?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够得上上团河与老妈团聚的了。下乡插队名单多了个燕行宽,燕行宽在知道这些仪器是为山里的华清大学教授准备的,立刻报名进山,而且恨不得马上就进山。不过,三个人还是太少,楚明秋希望能有七八个人,这样有声势,可声势又不大,如此是最理想的,他还需要作工作。诸事繁杂,文化大革命进一步发展,每个人都在漩涡中挣扎,命运的脚步沉重却坚定,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第二章秋末初冬,寒意日重,城市的热度依旧,大街上的热度依旧,宣传车更多,反对武斗的宣传力度明显加强,效果渐渐开始有了,很多工厂门口的街垒搬走了,部分工厂开始恢复工作。十一月中旬,四十五中校办工厂终于有了原料,工厂又开工了,十一中九中和工业中学的校办工厂全数建起,三家工厂同时开工,朱洪趁机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开工仪式,再度登上了报纸头条。山里的事进展顺利,燕行宽和他修好了大部分仪器,苏子青和她动员起的大院子弟,神通广大,不但搞到了发电机,还搞到了大部分他需要的电子元件。苏子青借口送东西,跑到楚家大院,然后就赖上不走了,非要楚明秋给她收拾一间房,要在这住下来。楚明秋当然不可能答应,这院子这么多秘密,让她留下?那不是脑子进水了。苏子青“愤怒”了,威胁要收回帮助,将带来的东西带回去,楚明秋压根不吃这套,林晚在边上打圆场,楚明秋还是不让步,左雁又出面,最后终于说妥,可以住几天,但没她们的房间,毕竟现在已经是复课了,她们每天还要去上学。对于这帮孩子来说,生活最大的变化便是重新开始上课了,教育局上下忙得鸡飞狗跳,总算将新课本编出来了,楚明秋拿着那课本忍不住乐了,别说语文了,就连小学生的算术,都满是阶级教育文字。不过,好歹算是到学校去了,楚明秋留心了下,小学的教学秩序是恢复最快的,但小静蕾小平安和小不老上学的问题还是没解决。小不老说什么都不肯回原学校上学,楚明秋跑去给她办转学,可那边却说教育局还没政策,暂时先挂着。至于新生入学,这得等老生离校才行,可老生离校又必须要中学老生离校才行,可中学毕业生离校就意味着要国家安置,要进高校,可这方面却没有国家政策,于是,新生问题便拖延下来了,无论是中学还是小学。小不老似乎对这些无感,依旧每天训练,累了便跑到前面,坐在楚明秋身边,帮他清理那些破烂,楚明秋也教她一些古玩方面的知识,也给她讲这些书画方面的典故,小不老听得津津有味,楚明秋见她感兴趣,便将六爷写的书交给她,叮嘱她好好看,千万别弄坏了,小不老抱着手稿,使劲点头。“叮!”抬头看,勇子推门进来,楚明秋有点意外,勇子从胸前的书包里拿出一双棉鞋交给他,楚明秋接过来,顺手交给小不老,小不老好奇的打量着棉鞋。这是勇子妈给楚明秋作的,这些年,楚明秋的棉鞋就是勇子妈包了,而楚明秋也很喜欢,觉着她作的鞋比商店卖的穿着要舒服。“我妈说了,你的毛衣短了,让你找点毛线,她给你打一件。”勇子说道,这半年,楚明秋的身材又长高了一截,足有一米七五了,以前的衣服大部分穿不了。“我上那找毛线去,算了,将就穿吧,”楚明秋苦笑下,毛线可是定量物资,毛线票每个人就那么多,楚家大院的孩子太多,小平安小不老楚诚意楚箐,每年都要作新的,他就只能把旧的拆了,用旧毛线作毛衣。他的毛衣的确短了,可前两天,他试了下,还能穿,便想着等明年再说。生活,无非吃穿住行,楚家大院好的是解决了住的问题,可吃穿,始终是楚家大院的最大问题。孩子,永远是吃不饱的。好在楚宽远在捣腾黑市,所以,吃,也不是问题,唯独穿,是件大事,楚明秋无法解决,只能锱铢必较,省下每一寸布。“今儿怎么这么早?”“拿点东西,马上就走。”勇子说着,就要推车进去,他的这辆车还是上初中时,岳秀秀给他买的,现在已经好七年了,有些地方已经松了。楚明秋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皱,转头看着小不老,小不老正翻来覆去的看着棉鞋。“怎么啦?喜欢吗?”“好漂亮,”小不老小大人似的说道:“我也要学。”“这个哥哥可不会,你得跟勇子哥哥的妈妈学。”楚明秋笑着拿起一本画轴,仔细看了看,放进边上的麻袋中。小不老赶紧将棉鞋放下,过去拣了本书看,她看得很仔细,边看边想,好一会,才小心的放在麻袋里,还没信心的看了楚明秋一眼。楚明秋冲她笑了笑,微微点头,小不老拿起那本书时,他便看了眼,有点脏但可以看出是明代中期的纸张,算得上比较珍贵。小不老受到鼓舞,大为振奋,又拿起一个卷轴,这卷轴不长,小一米的样,古色古香的,一个长胡子的官员,后面两个侍女,远处还有几个人。小不老歪着脑袋看了半天,眉头紧锁,扭头看了楚明秋一眼,楚明秋佯装没有看见,小不老咬着嘴唇,犹豫不决,显然拿不定主意。“鉴定画是鉴定中很难的,除了纸张外,还要看传承,所以,你得了解每幅画的历史,这幅魏大夫像,是晚唐画家公孙明的作品,不过这幅画是幅赝品,是高仿,应该是清朝中期仿制的,你注意下他的纸,还有你看那印章,少了一枚印章。”小不老纳闷又好奇的问:“那一枚?”“少了,高士奇的印章,作伪的那人不知道,这幅画曾经被高士奇收藏过,这高士奇是康熙时期的内阁大学士,喜欢收藏书画。”“哦,哥,你懂得真多。”小不老很高兴,将画卷起来,放进麻袋中,虽然涉足收藏不久,可也知道高仿还是有些价值的。“你也可以的,只是现在你才刚开始接触这个,了解还少,以后多读书,就知道了。”楚明秋温言道。小不老重重的点头,勇子推车出来,楚明秋看了眼,勇子停下车,笑着问道:“这都大半年了,还在弄,这还有多少?”“没多少了,以这个速度,再有一个月左右就完了。”楚明秋说道,勇子忍不住乐了,再有一个月,就到年底了,从四月到现在,足足七个月。“这些打算放那?我看你那仓库都满了。”勇子果然提起这事,楚明秋只能在心里苦笑,搭建的几个仓库都满了,酒坛子早就没有了,这东西院,他也不敢轻易去打开,这薇子和白家的小子在,他必须小心谨慎。他对白家很是提防,但白家搬进来大半年了,那几个孩子在街上也遇见过,整天雄赳赳的,但对他却好像敬而远之,连点头之交都没有,看到他就像看见空气一样。这样也好,最好别生什么事。要放这些东西,实在是伤脑筋,楚明秋悄悄去了老妈那个三进三出的四合院,那四合院位置好,以前岳秀秀每年翻修,这两年没管,不过,楚明秋从小道消息打听到,盯着这四合院的人不少,而且全是高官。这四合院以前也有人盯着,但它的产权明晰,就算流口水,也不能下手,可现在不一样,房产证全部充公,全国没有私有房,所有私房上缴国家,空置的由房管所重新分配。楚明秋的房产证全烧了,这四合院外表灰扑扑的,但里面雕梁画栋,属于明末清初的建筑,关键是位置好。楚明秋曾经站在大门口,抬头便能看到巍峨的紫禁城,这里距离天安门广场,步行也就二十分钟。这已经核心的核心了,到二十一世纪,就这四合院,就可以跨入亿万富翁行列。楚明秋盘算了半天,还是不敢把东西放在这里,这太招眼了,人家到时候搬来一户,还是高官,找到他藏的东西,再给没了,楚明秋有底气找上门去吗?敢找上门去吗?但收拾出来,总得放吧,楚明秋只好在楚家大院挖潜,东藏西藏,勉强放下。“学校的情况怎么样?”楚明秋问道。“挺好,”勇子顺口道:“其实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咱们复课得早,同学们收心了,我上十一中去过,他们学校跟复课没复课完全没两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老师压根不管。”“换我也不敢管。”楚明秋笑起来:“这才多长时间,这运动再来个反复,他们还不得又被批斗,这明哲保身的道理,谁不知道。”勇子哈哈大笑,推着车出门了,等走出一段路后,他才擦了把汗,跨上车,飞驰而去。到了街口,等在边上的瘦猴闪身出来,勇子也没下车,冲他摆头:“走吧,还等着干嘛。”瘦猴连忙上车,俩人并骑向前,瘦猴神情有些焦急。赶到城东的一零三医院,到了住院部,勇子到缴费处交了钱,俩人一块上楼。“勇哥,你怎么来了。”傻雀躺在床上,边上一个小佛爷在照顾他,小佛爷年岁不大,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瘦猴回去找钱,不找我找谁,”勇子没好气的说道,他存这点私房钱很不容易,瘦猴与傻雀在城东被一个叫东子的顽主插了一刀。勇子坐在床沿上:“说说吧,倒底怎么回事?雷子来过没有?”瘦猴苦笑下:“娘的,东子那丫挺的,小碾子,雷子来过没有?”“来了一个,问了几句就走了。”小碾子小心的答道,他不是瘦猴或傻雀的手下,是猴子的手下。这种事现在越来越多,派出所也管不过来,随便派来个人。勇子还是问了下事情,这事与猴子有关,猴子与城东的另外一大哥东子争风吃醋,俩人约架,正好瘦猴傻雀过来玩,俩人便过去帮忙,结果傻雀被插了一刀,好在没伤到要害。这种约架被插,特别是群架,对方是不会管的,医药费自己掏,瘦猴卖皮箱挣了不少钱,可他是个手上没根的人,除了给家里的,剩下的花了,更何况楚宽远的厂这段时间都在停工待料,他也没钱可挣。另一个猴子呢,恰好最近有事,手上不宽泛,这次受伤的不止傻雀一个,另外两个受伤更重,作了手术,他手上也同样紧,现在还在外面弄钱。这次猴子吃亏不小,他上街的时间毕竟还短,东子的势力比他大,名气也比他大,出手比他更狠。瘦猴找上勇子,还特意嘱咐不要告诉楚明秋,这一年多,勇子瘦猴都发现,楚明秋对这种事都采取息事宁人的出力方式,让人觉着很不痛快。街面上讲的是什么,就是个痛快,快意恩仇,象楚明秋这样,畏首畏脚,干脆就不要混街面。“娘的,这事没完,那丫挺的,老子记下了。”傻雀气呼呼的嘟囔着,他不是东子插的,当时猴子对上了东子,他对付的东子手下的一个顽主。“告诉金刚了吗?”勇子又问。“已经派人去找他了。”傻雀说道,工业中学的校办工厂开工,金刚是厂长,现在整天在忙活这事,少到街面活动。有了金刚和勇子,瘦猴有八成把握把这亏找回来,如果还不行,那就只能找楚明秋了。这是他们一向办事程序,打不过就回去搬人,先找勇子,还干不过,再找虎子,若还不行,就搬出楚明秋,反正,这面一定要找回来。“那几个家伙找到了吗?”“猴子已经派人去找了,这里是他的地盘。”瘦猴左右看看,掏出支烟点上,随手又扔给傻雀一根。这是个大病房,有五个人,其他四张床也有人和陪护,病房显得很拥挤。勇子点下头没说什么,傻雀侧着身子,他屁股上缝针了六针,背上还有一刀,缝了十八针,只能侧着身或者扒着。俩人在病房闲扯一会便出来了,到了楼外,勇子才说道:“公公让我们少惹事。”“公公就这样,说是小心谨慎,可也可以说胆小,他就怕出事,怕进局子。”瘦猴说道。勇子倒是理解楚明秋,楚家大院这么大一家子,全扛在楚明秋肩上,他要进了局子,整个楚家怎么办。说着话,猴子带着两个小伙子过来,老远便看到瘦猴和勇子,他认识勇子,在九中交过手。在楚明秋这帮兄弟中,不管是勇子虎子,还是最爱打架的瘦猴,其实都没上街面,金刚傻雀算是街面中人,可在城西区,除了金刚,这几人的名气却比普通街面人大多了。“这是勇哥吧,我是侯小山,大家叫我猴子。”猴子原名侯清路,可上街面不久,他就上派出所将名改了,改为侯小山,他奶奶和妹妹们开始还不知道,改了后,他才告诉她们。勇子和他寒暄了几句,瘦猴问道:“那小子找着没有?”猴子摇头:“这两天都没见着他踪影,恐怕是躲出去了。”“妈的!这小娘养的!”瘦猴十分不满的骂起来。“躲就能躲掉。”勇子淡淡的说道,这街面上,躲,最多也就能躲几天,况且,这小子不一定是躲猴子,更多的是躲雷子,只要确定雷子没插手,这小子就露面了。几个人在楼边闲聊,没有注意到,有两个小伙子看到他们稍微愣了,便低下头快步走过去。-------------------------“砰!”子弹带着啸音从边上过去,豆包吓得连滚带爬躲到矮墙后面,楚诚志在后面幸灾乐祸的大笑不止。楚明秋在燕京满世界找他,可他不在燕京。在九月中旬,豆包得到一个消息,中央要派部队到越南,据说这次是派作战部队去,要帮助北越人民军打到南方,解放整个南方。而另外一个小道消息也传出来,边境开放了,只要过了边军,解放军都要。楚诚志开始不信,豆包他们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可上次的经历让楚诚志教训太深,他依旧没信,但豆包他们决定去试试,还激楚诚志,说他胆小怕死,楚诚志一来觉着在燕京没意思,二来觉着就算过不去,可以当一次串联,便顺水推舟,随他们一块出来。可他们没弄到多少钱,他们只有五个人,除了楚诚志外,还有两个是黑五类,这帮家伙是胆大包天的家伙,豆包和一个叫蛾子的偷了家里一点钱,几个人便偷偷上路了。到越南参加战斗,几乎是所有燕京,甚至是全国,红卫兵的希望,燕京不少老兵都提起过,可真正敢采取行动的却凤毛麟角。他们的钱没有多少,付了路费就吃不起饭,于是便采取最简单的办法,蹭车,可出了燕京,在涿州就被赶下车了,他们拿出去年串联时的劲头,在车上跟列车员嚷嚷,可列车员和乘警压根不理会。在涿州火车待了两天,几个人爬上一列南下的货车,几个人在车厢里闹腾了半路,可车到保定就走不了,他们还没下车便听见外面枪声一遍,把几个兴奋得,楚诚志大胆包天,提议出去看武斗,于是几个人爬到火车站的屋顶,四下张望。可还没等他们看清楚,一溜子弹过来,石屑溅到身上,生疼生疼的,几个人在火车站上躲到晚上才下来。经过这一惊吓,几个人也不敢去看武斗了,在货车上躲了十天,带的干粮吃完了,就在晚上悄悄到车站边上的小饭店偷,后来就明目张胆的拿,他们穿着的那身,店员压根不敢理,以为他们是参加武斗的红卫兵。在保定待了半个月,国庆前,武斗终于缓下来,火车又可以开了,他们再度爬上一货车,也不知道这车是开往哪里的。货车走走停停,武斗不停,也不知道过了几天,在一个车站停下来,他们下车看了半天,站牌上写着井径,这才知道他们爬错了火车,这是趟拉煤的火车。几个人下车后,又累又饿,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几个人在车站洗了个露天澡,身上也没多少钱了。经过这一番折腾,蛾子他们心生退意,楚诚志却兴趣勃勃,鼓励大家继续南下,豆包也鼓足勇气,鼓动大家伙南下。蛾子他们勉强同意了,在车站饿了一天,以一伙当地的小混混打了一架,他们又爬上一列火车,这次他们打听好了,是南下到武汉的火车。爬上车,依旧是走走停停,幸亏的车上装的不是煤炭而是苹果,几个人痛快的吃着苹果。可几天下来,楚诚志估计火车只走了六七十里,在一个山坡附近,火车就停了两天,他们这次算是过足了看武斗的瘾。就跟电影上似的,一队人守在山上,一队人向上攻击。不同的是,两边都打着红旗,攻击的扛着红旗向上冲,守的躲在战壕里向下拼命开枪。攻方损失了十几号人,退下去,守方兴奋的欢呼胜利。楚诚志和豆包看得直摇头,很鄙视的点评他们的战斗,楚诚志直接说他们都是白痴,以这种方式攻击山头,简直就是的自杀,人家闭着眼睛就能把他们打倒。火车不能开,司机都躲着,他们在车厢里继续吃苹果。第二天,进攻继续,依旧那样凌乱,那样让楚诚志和豆包瞧不起的进攻战术,结果自然是伤亡惨重。自然,楚诚志和豆包又鄙视了一晚。第三天攻防便变了,很显然,进攻方的显然得到支援,而且这些支援的人显然比昨天的人有经验,他们多数的战斗动作熟练,在楚诚志和豆包眼中,那就是部队的班排战术。楚诚志和豆包想了一会才判断出这多半是退伍军人,而山上的显然没有受过正规训练,当这批退伍军人攻到山腰时,山上的便有点乱了,枪声变得凌乱。很显然,山上的人挡不住了,可山上的人依旧不肯退,楚诚志和豆包惊讶的看到,一个小伙子抓起几个手榴弹冲进了攻击方的人群中,爆炸声中,又有两个小伙子抱起炸药包冲下来。楚诚志和豆包都看呆了,蛾子和两个伙伴都傻了,这电影上才看得到的情景,就活生生发生在眼前。几声巨大的爆炸后,攻击方退下去了,楚诚志和豆包傻乎乎的瘫坐在地上,直到火车发动,摇摇晃晃的,也没惊醒他们。到了石家庄,蛾子和两个伙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三人决意回去,楚诚志和豆包却决定要继续向南,俩人在后怕后,感觉更刺激了,南下参战的心更坚决了。在石家庄,五个人分手了,蛾子和两个伙伴北上,他和豆包继续南下。送走了蛾子和两个伙伴,楚诚志和豆包继续在石家庄逗留,石家庄的武斗比起保定和那个小山包要小多了。石家庄同样是两派对峙,一派在铁路以东,一派在铁路以西,两边对峙,好在军队保持中立,市政府主要领导奔赴各派,竭尽全力劝导,武斗的规模还不大。但南北的路都断了,特别是南边,楚诚志悄悄去打听,车站的老师傅说广西和云南的铁路都断了,连给越南运物资的军列都被造反派抢了。俩人没办法,只好在石家庄流浪,身上的钱全花光了,俩人胆大包天,在街头混了几天后,居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洗佛爷。俩人洗了几个佛爷,弄了一笔钱,不敢再在石家庄停留,随便爬了辆货车,逃离了石家庄。让俩人非常意外的是,这辆车出了站台后便向北开去,到了保定,又停下来了,俩人惊讶的发现,保定的武斗规模更大了。豆包跑去打听,现在南北运输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俩人垂头丧气,干脆离开火车站,打算在保定逛逛,可刚离开火车站,便被机枪声赶回来了。躲在火车站的角落,不知道该怎么办。保定的武斗比起石家庄来和曾经的小山包来说,激烈多了,而且比一个多月前要激烈多了。石家庄还是隔铁路交火,保定则已经发展到巷战,一个多月前,保定火车站看上去还正常,现在站内站外全是巷战沙包,离俩人几百米外就有一个机枪阵地。全市的所有工厂商店,全部停工停业,市民要么躲在家里,要么到外地投亲靠友,留在城里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门,不得已出门买东西,也贴着墙走。楚诚志和豆包俩人无家可归,躲在车站里,又冷又饿,俩人躲躲闪闪的四下找东西吃,饥一顿饱一顿的。天气冷下来,俩人还穿着秋衣,冻得瑟瑟发抖,两人也没办法,于是饥寒起盗心,准备去偷衣服。就在俩人准备去偷衣服的时候,被工总抓住了,俩人连忙表明身份,说是燕京学生,拿出学生证。俩人虽然脏兮兮的,可举止谈吐让工总的人相信了他们,双方一交流观点,发现观点相同,立时将他们引为革命同志,不但给他们提供饭食,还给他们每人发了件棉衣和棉裤。楚诚志和豆包什么人,常年混迹卫戍区大院,一眼便看出这是军队服装,连忙追问,工总的那头目只是笑了笑便转身走了。过了几天,楚诚志和豆包才弄清楚,这保定的造反派分两大派,一派叫工总,这工总是保省委市委的,受到省军区支持;另一派叫造反团,是反对省委市委的,受到野战军的支持。如果说石家庄和燕京的武斗,还是局限在市区和学校,这保定的武斗范围就广了,不但在市区巷战,还扩展到农村。最先向农民求援的是造反团,工总势力强大,造反团的势力要小些,于是造反团便到农村,联合了几个公社贫协,工总见状,也同样去联系贫协,于是战火便扩展到农村。至于武器,最初是工厂保卫部的三八大盖中正式,后来便将主意打到军队身上,省军区支持工总,不敢明里提供武器,便暗中支持,将省军区的武器仓库位置告诉了他们,于是工总便开车去抢;造反团受到野战军的支持,野战军也用同样的方式,打开营房,让造反团抢,不过,双方都还算克制,不敢给重武器,最多也就是六零迫击炮和重机枪。双方持续武斗,从市区打到郊外,从近郊打到下属各县,从步枪到机枪迫击跑,整个保定地区全部卷进去了。楚诚志和豆包加入工总,俩人总算可以在床上睡觉了,第二天一大早便被叫起来,让他们接受训练。负责训练的是个二十七八的年青人,虽然穿着便装,可俩人用鼻子闻都能闻出他身上的军人味。接受训练的有二十多人,不少人是他们这样路过保定,然后被征用的。那年青人很快也发现俩人的不同,训练间歇将俩人叫来问了下,俩人也没什么经验,很快被他套出老底,把便装军人给吓倒了,卫戍区政治部主任的儿子!这里与个问题要解释下,燕京卫戍区和燕京军区不一样,卫戍区是燕京军区下属,但卫戍区司令员由军区司令员兼任,政委由燕京市委书记兼任,所有军官级别要比其他军区高一级。青年军人要劝俩人走,可楚诚志和豆包不愿意,俩人坚决要求参加战斗,青年军人没办法,只好让他们留下,自己找机会向上级反应。训练是突击性的,也是短暂的,只有七天,学会使用武器,学会了基本的战术动作,然后就象新兵一样,分配下去。楚诚志和豆包不愿分开,俩人一块分到一个小分队,这个小分队有二十来人,男女都有,全都是年青人,领头的姓冯,大家伙叫他鹿哥。这鹿哥是保定向阳红拖拉机厂青工,身材不高,矮壮矮壮的,肤色黝黑,脖子细长,看上去就象只长颈鹿。这个小队守在百货商店附近的街口,这一带显然经常激烈战斗,墙上全是弹孔,还有手榴弹爆炸痕迹。离得不远还有个银行储蓄所,银行门口有两个穿着军装的士兵,百货商店并不是很大,建筑格局是平房。鹿哥将人分成两拨,一拨守在下面,一拨守楼上,楼上本是商店的仓库,再上面则是屋顶,屋顶四周围了一圈沙包。小分队的装备还不错,有一挺轻机枪,部署在屋顶,轻机枪手是个大王的年青人,这人据说是退伍兵,在部队就是机枪手。楚诚志很快便搞清楚了,他们这队,也就是机枪手大王和鹿哥是老人,其他都是新人,所以,他很是疑惑,悄悄问了大王,这才知道工总形势不妙。大王说中央出了奸臣,这奸臣公开批判工总,导致工总人心不稳,造反团联合红棒子在北郊反攻,工总主力部队全上那边去了。在百货商店守了两天,造反团没有发动进攻,不过城北打得很激烈,机枪声中还伴随着迫击跑的爆炸声。换防下来,小队撤回车站休整,这里已经是工总的根据地,大家都在候车室打地铺,无论男女。闲下来,大王和几个人开始打牌,这个时代不可能有赌博,都是打着玩,楚诚志和豆包在边上看了会,觉着无趣,俩人便溜出来了。俩人溜到月台上,无聊的说着闲话,豆包问他想不想回家,楚诚志迟疑下摇摇头,他觉着回去没意思,倒不如在这战斗。抱着枪,听着远处传来的枪炮声,候车室内突然传来一阵歌声,楚诚志探头进去,有个女生正指挥大家唱歌。“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万条,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要斗争,就干马列主义!革命无罪!造反有理!”“那妞条挺顺。”豆包眼热的低声说道,他们在女红卫兵的身后,看不到女红卫兵的相貌,不过这女生身材很好,穿着厚厚的棉衣,依旧难以遮挡苗条的身材。“咱们是来干革命的,把你那流氓思想抛一边去!”楚诚志在豆包脑袋上轻轻拍了巴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嘿,就是好!预备,起!”女生打着拍子,起了个头,众人起身高唱:“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嘿,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呀,就是好!马列主义大普及,上层建筑红旗飘 ,革命大字报,嘿,烈火遍地烧胜利凯歌冲云霄七亿人民团结战斗红色江山牢又牢!.............”“声音还挺好听,挺脆。”豆包没有理会,依旧很是热切。“我可提醒你,这可不是燕京,你丫拍婆子可要小心点。”楚诚志无奈,这几首歌,全国人民都会唱。拍婆子,楚诚志豆包都才十七岁,就算装也无法掩饰一脸的稚嫩,可那女生就从背影看也有二十来岁了。“小家伙,躲这做啥。”楚诚志豆包回头,是个胡子拉碴的工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同样穿着军棉袄,手里提着支五六冲锋枪,腰上别着几个弹匣,屁股上还挂着手榴弹带,头上戴着藤头盔。“怕没有?”老工人笑呵呵的问道。“不怕。”豆包答道。“呵呵,”楚诚志干笑道:“有啥可怕的,我们本来是想去越南的,这铁路断了,才停在这的,这不过小意思。”“上越南!打美国鬼子!”老工人有些意外,随即称赞道:“好,有志气,比我家那几个小子强。”“你儿子多大?”“我两儿子,一个二十岁,在电车厂,一个十六岁,还在念书,你们多大了?”楚诚志和豆包交换个眼色,俩人不约而同的叫道:“十九了。”这是他们事先约定,他们担心若是说十七的话,人家部队不收。“十九?”老工人打量下他们,楚诚志怕他追问,连忙岔开话题:“他们都是哪的?”“有下面各县的,诺,那姑娘是农大的,她旁边的小伙子也是农大的,那边那几个是向阳红公社的。”老工人给他们介绍,正说着,忽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枪声如此之近,三人不由愣了下,随即几粒子弹带着啸音飞过,三人连忙躲起来。“怎么回事?”豆包非常紧张,枪抓得死死的。“不知道!”楚诚志叫道,火车站应该是工总控制,外围也在控制中,子弹怎么会打到这里来?“是流弹!”老工人迅速确定,但形势肯定非常危急,造反团的主力不是在城东吗,这边进攻的是什么人?机枪声爆豆般响起,随即又传来一连串爆炸,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倒底发生了什么。“造反团偷袭,上级命令,立刻进入战斗状态。”鹿哥大声叫自己的队员集合,楚诚志和豆包连忙赶过去。“造反团狡猾狡猾的,在东面是佯攻,吸引我们的主力,现在敌人正在攻击外面的四道口,司令部判断,敌人的目的是进攻火车站。”一个穿着军装的年青人大声叫道,接着下达各队的作战区域,接到命令的各队乱纷纷的奔向各自阵地。楚诚志豆包随着队伍跑到水塔附近,这里是他们的防御阵地,到了阵地,楚诚志豆包都有些傻眼,这阵地十分简陋,只有几个沙包,剩下的就是几个断壁。俩人交换下眼色,什么话都没说,便趴在一个断壁后,大王将机枪架在两个沙包中间。这可能是他们第一次会面对敌人,百货公司是静止的战斗,双方隔着数百米,偶尔打打冷枪,这次要面对真正的战斗。前面的枪声爆炸更加激烈,楚诚志就觉着口干舌燥,不时舔舔嘴唇,两眼直直的盯着远方。这里是火车站,保定火车站建得比较早,随着城市的扩展,周围又建了不少楼房,但多是平房,就在楚诚志盯着的前方最高的建筑是一栋五层高的楼房,现在那栋楼枪声激烈。从车站出去一股人,显然是要增援那栋大楼,到从车站到那栋大楼,要穿过一遍开阔地。可要穿过这遍开阔地,要承受来自侧面的火力攻击。一股人受到侧面火力设计,楚诚志看到有七八个人被打倒,剩下的乱纷纷的撤回来,大王拍着大腿大骂。豆包偷偷的探出脑袋看了眼,嘟囔着:“怎么指挥的,都不知道派人掩护,这样冲,不是给人当靶子打吗。”“哎,那边好像支持不住了,狗日的,冲进去了。”豆包一紧张就想说话,楚诚志也不管他,只是伸手将他脑袋摁下来。那栋大楼好像是支持不住了,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造反团的人冲进了大楼,大楼里响起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鹿哥和大王十分着急,可又没办法,只能干着急,机枪可以打到大楼,可威胁非常小,而且暴露目标。从侧面的三楼跳下几个人,两三个人落第后迅速爬起来,拼命向这边跑,落在后面的两个人一瘸一拐的也在向这边跑。前面的人跑了几步后,转身又跑回来,扶着一瘸一拐的两人拼命跑,楼上的缺口出现几个人,他们冲着这几人开枪,子弹打在地面,腾起一串串烟尘。两个人被打倒,跑的三个人又回来两个,剩下那个一瘸一拐继续跑,那俩人背起倒下的就跑。楼上的人继续射击,大王急得直叫趴下,鹿哥一把推开他,拉动扳机就向那边射击。一溜子弹打过去,却不知道打到那去了,大王过来将鹿哥推开,亲自操作,他就打得准多了,子弹就在那窗户附近,虽然一个敌人都没打到,也把敌人吓了一跳,他们很快缩回去了,可跳下窗户的几个人也有两个跑回来。楚诚志看着倒在路上的尸体,牙齿咬得嘎嘣直响,两眼都要喷出火来。大楼的枪声渐渐稀少下来,几个男女退到屋顶,在屋顶继续坚持,楼下的人甩出几颗手榴弹,爆炸声中,工总的人全倒下了,造反团的人冲上来,在屋顶高呼胜利。大王大怒,拉了下扳机,正要开枪,却听见旁边响起一声枪声,回头看,却是楚诚志开枪了。“停止射击!乱开枪干啥,浪费弹药!”鹿哥吼道,大王压根不理,手指一动,一串子弹飞出去,没有打到对面的人,却把他们吓了一跳。“干啥!不要浪费弹药!”鹿哥冲到大王面前,大声吼道。大王丧气的停下来,这时,豆包叫道:“快看!”大王和鹿哥抬头看过去,对面楼上站起来一个女生,那女生显然受伤了,她用枪撑着身体,转身歪歪扭扭的向红旗走去。红旗,高高飘扬。女生费劲的将红旗解下来,她歇息了下,然后用力摇晃红旗,最后从屋顶一跃而下。战场上一遍寂静!“打倒造反团!”从车站那边传来怒吼,楚诚志他们同时大吼,“打倒造反团!”阵地上,群情激昂,所有人都在振臂高呼,发出雷鸣般的怒吼。另一边响起一阵杂乱的,发泄式的枪声。前面的屏障已经丢了,火车站将直接面对对方的攻击。豆包又伸头出去看,楚诚志一把将他拉下来,一颗子弹从他头顶飞过,豆包脸都吓白了。“大家小心点。”鹿哥弯着腰,搬来一箱手榴弹,给每个人分了几颗,告诉他们将手榴弹放在手边。手榴弹是木柄手榴弹,楚诚志和豆包将盖打开,这是他们父亲告诉他们的,战斗紧张时,快一秒就能救命。造反团显然在调整部署,一个传令兵跑来传达上级命令,让他们坚守待援,只要守上两个小时,援兵就会到。楚诚志很纳闷,传令兵的军事术语非常纯熟,指挥部的部署也井井有条,不像是业余人员所为。疑问放在心里,他不敢问,也知道,问也问不出来。等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对面的敌人开始进攻了,黑压压的一大遍,楚诚志从缝隙中看出去,这股敌人大约三百多人,他心中不由一惊。楚宽元曾经告诉过他,作为指挥员,首先要摸清敌人的兵力,而摸清敌人兵力最主要的方式边是通过敌人进攻投入的兵力来判断,一般第一次进攻都是试探性进攻,一般是一个排到一个连,这主要看进攻的范围。这第一次进攻便是三百多人,那敌人至少有两个团。楚诚志不由倒吸口凉气,他记得在候车室等着的大约有百十人,加上外面的,估计整个火车站也就有两百人左右,这兵力差距是十倍。敌人在五百米左右的地方分成三股,最大的一股向车站扑去,另外一股大约七八十人,向楚诚志他们的阵地扑来。楚诚志他们的阵地在火车站侧翼,如果这块阵地被敌人占领,敌人便可以绕到火车站后面。“准备战斗!”鹿哥叫道,就像电影里的指挥员一样,举起枪,他的枪比楚诚志豆包的要好,是五六式冲锋枪。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楚诚志非常紧张,豆包嘟囔着低声嘀咕道:“我爸爸说了,三百米就要开枪;我爸爸说了,五十米就要开始扔手榴弹....”楚诚志觉着手好滑,满是汗,他忍不住在身上擦了擦。“我不开枪,谁也不准开枪!”鹿哥叫道,楚诚志瞄着一个身影,可发现怎么也不能将他装进准星里。“把敌人放近点再打!”鹿哥叫道。看着敌人越来越近,楚诚志觉着口干舌燥,握着枪的手微微发抖。“轰!”“轰!”“轰!”楚诚志扭头看,火车站那边腾起三团烟雾。“预备!预....备!放!”鹿哥大声叫道,率先开枪。楚诚志听到放字,手指一抖,枪身一抖,重重撞了肩头,楚诚志凝神看去,子弹不知道打到那去了,他连忙拉动枪栓。解下来时间里,他就在拉栓开枪中忙活,打中没打中,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不断射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造反团的人退下去了,楚诚志长出口气,擦了把汗,听到边上有人在叽叽咕咕的。“你丫嘟囔啥!”楚诚志沉闷的拍了他脑袋下,豆包翻身躺下,摸出支烟点上,楚诚志迟疑下伸手到他兜里掏出支烟点上,小心的抽了口,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鹿哥大声命令,让大家清点弹药,楚诚志检查了下身上的弹药,手榴弹只剩下两枚了,子弹还剩下不少,他这才恍惚记起自己扔了几颗手榴弹。抬头看看外面,造反团留下了几具尸体,也不知道谁打死的。“怎么样,小伙子,消灭几个敌人?”那老工人突然出现在楚诚志身边,手里拎着把三八大盖。楚诚志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能确定的是自己肯定打中了一个,但是不是死了,他不知道,他恍惚记得那人的位置,可刚才他在那位置没看到尸体。“没关系,”老工人很爽直的安慰他们:“你们是第一次上战场吧,第一次都这样,紧张得不行。”楚诚志勉强笑了笑,豆包点头,老工人又说:“赶紧补充弹药,敌人下一次进攻就要开始了。”楚诚志嗯了声,起身猫腰到边上去,从弹药箱里抓了几把子弹,又扛了箱手榴弹过来,豆包也跑过来。俩人搬了两箱手榴弹蹲在边上给弹匣装子弹,豆包左右看看,低声问:“你打死几个?”楚诚志摇头说:“不知道。”他忽然想起楚明秋和狗子,如果他们在,会不会打得更好。“好饿啊!”豆包在边上呻呤起来,他不说还好,楚诚志也觉着好饿,不由问道:“有吃的没有?”老工人扭头说:“饿了,别急,再等会。”说完看着俩人,含笑道:“怎么,小家伙,怕了?”“谁怕了。”楚诚志说着看了眼边上几个人,这几个人在刚才,吓得不敢抬头,胡乱放枪,胡乱扔手榴弹。老工人呵呵一笑,靠在一个沙包后面,拿出烟杆装了一袋烟,美美的吸了口。“他们不是有炮吗?怎么不用炮?”豆包忽然问道,楚诚志在他脑袋上拍一巴掌:“你丫想什么呢!”豆包嘿嘿一笑:“我爸说了,进攻之前要用火力攻击,他们怎么连这不知道,你看看咱们这工事,一顿炮下来,咱们还不死伤大半。”“这还不好解释,”楚诚志说道:“我估计他们也就三门迫击跑,我爸爸也说过,炮火要集中在主要目标上,他们把迫击炮集中在火车站,本身没什么错,主要还是他们炮火不足。”就在这时,大喇叭发出一阵嘈杂的声音,有雄壮的女声铿锵有力的叫道:“战友们,同志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在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下,我们打退了保皇派造反团的第一次进攻,这是个巨大的胜利,战友们,我们要加强信心,敌人虽然人多,但我们是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战士,一定能战胜凶恶的敌人,取得最后的胜利!同志们,战友们,让我们高唱战歌,迎接这敌人的进攻!”豆包嘿嘿笑道:“这文工团给力,阵前鼓动做得不错。”楚诚志没理会,不知为什么,他有点烦这些话,他趴在沙包后,不时观察对面。雄壮的音乐不知播了多久,楚诚志注意到,对面造反团刚攻占的楼里多了不少人,他跑到鹿哥的身边,低声告诉他,造反团正在对面的楼房集结,如果这时候有炮轰一下,肯定收获很大。鹿哥看了那边一眼,摇头说:“炮都调到东边去了,咱们这没有。”楚诚志垂头丧气,大王嘲笑道:“你当炮这样容易,军区能给咱们机枪,就不错了,这炮,最多也就是六零迫击炮,靠六零迫击炮能打穿那楼房吗,没用。”楚诚志很意外,他们的武器装备居然是部队提供的。造反团又开始进攻了,与上次差不多,不过这次人多了些,主攻方向依旧是火车站。“敌人的进攻又开始了。”大喇叭里传来女播音员有力的声音:“战友们,我们要发扬革命前辈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坚决打退敌人的进攻!”激烈的枪声再度响起,楚诚志趴在那放枪,子弹嗖嗖的从旁边飞过,楚诚志连忙缩回脑袋,翻身滚到边上,又开始对着外面放枪。敌人这次进攻有百十号人,这些直挺挺的向前冲,楚诚志很兴奋,不住放枪。“砰!”这次楚诚志看清了,随着枪声,一个年青人翻身栽倒,俩个穿着女军装的女生跑来,将那年青人扶起来,就这样直着向外走。楚诚志的枪口瞄那三人,在三人中移动,最终他放弃了,对着另一个年青人放了一枪,子弹在年青人身边腾起一蓬尘土,那年青人吓了一跳,连忙卧倒。“手榴弹!”楚诚志抓起手榴弹向外扔去,连扔数个之后,才停下来,抓起枪又开始射击。“我负伤了!我负伤了!”楚诚志吓了一跳,回头看,不是豆包,是个戴眼镜的年青人,那年青肩膀冒血,躺在地上不住大叫。楚诚志连忙爬过去,可手上没东西,豆包也爬过来,递给他一个急救包,楚诚志撕开包,给眼镜包扎起来。“手榴弹!”“手榴弹!”鹿哥大声叫着,就这会,造反团的人又逼近了,众人纷纷抓起手榴弹向外扔出去。一阵阵爆炸,就在楼前响起,烟雾中,造反团的人丢下七八具尸体,乱纷纷的退下去。楚诚志躺在边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豆包脸色煞白,不时摸摸左肩,左肩上穿了个孔,子弹就高了那么1mm,这要低上那么一点,豆包不死也是重伤。“运气不错!”楚诚志佯作镇定,开玩笑道,豆包勉强笑了笑:“那是,爷洪福齐天。”俩人坐在地上,看着对方煞白的脸,硝烟散去,空气中多了股血液的味道。上一次进攻,他们队没什么伤亡,这一次,他们死了一个,伤了五个,死了的很快抬下去,两个重伤员被送下去,剩下的轻伤员依旧留在阵地上,包括那个刚才还在大叫受伤了的眼镜。“援军来了!”楚诚志回头看,一队带着藤帽的年青工人提着枪跑上来,众人顿时欢声雷动,士气大振。“战友们!祝贺你们,打退了敌人两次进攻,现在,我们来了,你们下去休息,这里我们接防。”一个年青工人站在中间大声说道。“不,我们要继续战斗!不消灭敌人,绝不停止战斗!”那眼镜大声叫道。“对,不消灭反动派,绝不停止战斗!”楚诚志他们大声叫起来,年青工人大声说道:“战友们,我知道你们的心情,可是,你们应该相信我们,几个跳梁小丑,放不出什么大浪,另外,司令部正在制定反攻计划,到时候,我们一块向敌人反攻,把失去的阵地夺回来!”青年工人的口才不错,鹿哥小队的人乖乖的撤下去休整,下了阵地,豆包的嘴便闭上了,他们退到火车站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饭菜早就准备好了,看到堆积如山的馒头,楚诚志一下就扑上去,抢了几个就和豆包躲到边上,看着其他人在那抢,豆包吃了两口,爬起来去端了两碗粥,又抢了两碗菜,只是菜不好,就是炒的大白菜。正吃着,前面又响起枪声和爆炸声,鹿哥端着碗过来,坐在楚诚志身边。“你们俩还不错,没尿裤子,”鹿哥嘴里含着东西说话不清,楚诚志也不含糊,点了下头,豆包抢在前面问道:“鹿哥,干嘛让我们下来,我们伤亡不大。”“伤亡不大是不大,可上面对我们不放心,哼,我还不知道。”鹿哥很是不满,工总内部也有矛盾,拖拉机厂的人数少,不如化纤厂钢铁厂机械厂等大厂,再说了,他和拖拉机厂的头头有点小矛盾,所以才发配过来,带这一队新兵蛋子。“咱们这队,新兵太多。”鹿哥说道,楚诚志插话道:“支援我们的是那来的?主力部队过来了吗?”“还没有,这是小剧场赶过来的,”鹿哥说道:“是机动部队,咱们吃过几次亏,司令部便组织了这支机动部队,配有几辆卡车,还有迫击炮。”“等主力部队到了,我们便可以开始反攻了。”鹿哥说道。“主力部队啥时候能到?”豆包问道。“我也不知道,不管到不到,我们都要守住阵地。”鹿哥坚定的说道。楚诚志和豆包坚定的点头,楚诚志皱眉问道:“鹿哥,咱们干嘛不反攻呢?不是说咱们工总是最大的造反派吗?”鹿哥轻轻叹口气,有些愤怒的说道:“还不是中央那姓陈的,几个月,咱们工总几乎把造反团打出了保定,可这陈的说我们是保皇派,结果奔来说得好好的,机构和公社的四九贫革倒戈了,下面两个县倒戈,城里也有几个胆小鬼倒戈,好在咱们反应及时,但也丢了城东几个街道。”中央姓陈的,楚诚志想了会才想清楚是谁,不由摇头,豆包却口无遮拦的叫出来。“就是那混蛋,要不是他,这保定早就是咱们工总的了。”鹿哥说道。咒骂了一会,鹿哥也骂不出什么新花样,前面的枪声更加激烈,炮声在火车站内爆炸。鹿哥站起来冲大伙叫道:“抓紧时间吃饭,休息,待会我们可能还要上。”大家忙着吃饭,吃过之后或躺或坐,各自休息,楚诚志和豆包缩在一角,俩人低声聊天,这一天的战斗,让俩人感到刺激,可又觉着不够味,缺了点什么。“小志,咱们还上越南吗?”豆包忽然问道。楚诚志微怔,沉默了会,才迟疑道:“算了,这铁路都断了,恐怕去不了了。”豆包叹口气,望着天空说道:“要是军列就好了,你知道吗,每个月都有军列到广西,咱们要是能摸上去,到友谊关,绝对没问题。”“唉!”楚诚志重重叹口气,这次又去不了越南,什么时候才能去打美国鬼子。楚诚志忽然觉着莫名其妙,自己不是要上越南吗,怎么在保定跟人干起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的枪声停了,楚诚志忽然觉着自己松了口气,立时感到浑身疲乏,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醒过来已经是深夜了,感觉身边有人,低头看是豆包,睡得呼呼的,看来也是累坏了。感觉有点冷,他摸摸身上,看看四周,众人横七竖八的睡在一起,院子中间烧起了一堆火。楚诚志四下看看,轻轻将豆包扶到一边,起身走到火堆边烤火。温暖的火光让他慢慢清醒过来,他盯着火光,脑子一遍浆糊。“睡不着?”楚诚志抬头看,那老工人坐到身边,给火堆添了两块柴。“您没睡?”楚诚志随口问道。“睡不着。”老工人依旧那么爽直:“明天咱们要反攻了,造反团的兔崽子!”“你怎么知道?”楚诚志问道。“前指在开作战会议呢,主力部队派了两个团回来。”老工人说道:“就隐藏在后面的百货商场附近。”老工人显然了解很多情况,楚诚志打听了不少情况,各分队的队长都在前线指挥部开会,明天就会发起反攻。楚诚志有些期待,进攻,听着就让人爽。聊了会,老工人问他是哪里人,楚诚志如实说了,不过问起他父母时,他没说实话,只将父母的光荣历史讲了一遍。很快他便感到这样不行,便反守为攻,打听起老工人的家的情况,老工人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聊到后半夜,楚诚志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天光微亮时,楚诚志被推醒,睁眼看看,院子里所有人都在作准备,豆包兴冲冲的告诉他,准备进攻了,让他赶快准备。楚诚志连忙去作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就是武器弹药,他抓了十几把子弹,准备好弹匣,又挂上几颗手榴弹。早饭送来了,大家伙狼吞虎咽,楚诚志却吃得不多,但却放了两个馒头在兜里,回头看,豆包和他一样,吃得不多,但准备了两个馒头,这也是来自他们父辈的经验。“大家都过来!”鹿哥将分队成员召集在一起,他的脸色看上去不好看,有点不高兴。“娘的,这次我对不起大家,我没抢到主攻,被铁器厂那帮混蛋抢走了,”鹿哥很是生气,声音很大:“我们是他娘的预备队,等轮到我们上的时候,谁也不能掉链子!”众人齐声答应,楚诚志和豆包很是失望,这预备队几乎就没仗可打,豆包缠着虎哥追问。“还不是你们这帮新兵蛋子!”虎哥很不耐烦,毫不掩饰的大声嚷嚷着:“吴老三那混蛋说什么,我们新兵太多,战斗力弱,他们都是老兵,战斗力强,我操!强个屌!弟兄们!到时候,轮到咱们上的时候,就让他们看看,咱们的战斗力!”众人大声叫好,七嘴八舌的说着俏皮话,楚诚志这才注意到,小队又补充了几个新人。前面响起炮声,众人齐声欢呼,楚诚志冲豆包使个眼色,俩人溜出来,跑到楼顶,乐滋滋的观战。工总的炮显然比造反团要多,炮弹不住在敌人的阵地上爆炸,那栋楼房被炸出几十个窟窿,砖石四溅,十分壮观。军号长鸣,数百人涌出火车站,冲过瓦砾,向那栋楼扑去,同时另有两股部队向左右两边展开攻击,这两股部队显然是负责掩护的。领头的扛着红旗,勇猛向前,气势非凡!第一章对面楼房中的造反团很有耐心,一直没开枪,直到工总的人冲到五十米左右时,才开枪射击,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人立时栽倒,扛红旗的那人更是重点目标,第一轮枪声中便倒下了。一个人影迅速冲上去,扛起红旗便继续向前冲,没跑几步便被迎面而来的子弹打倒,没等他倒下,从后面冲上来的便抄起红旗,继续向前冲。“趴下!趴下!”“笨蛋,别这样直挺挺的冲啊!”楚诚志和豆包都忍不住叫起来,那接过红旗的几乎是瞬间便再度被打倒,把俩人急得,就差冲上去了。工总的进攻被打退了,俩人有些沮丧的靠着沙包,语带不屑的评论起来。“你们俩在这做什么?!”俩人扭头看却是鹿哥,楚诚志呵呵干笑,鹿哥也不跟他们废话,招呼俩人下去,边走还边责备。“别四下瞎跑,到时候都找不到你!”“抓紧时间休息,轮到咱们时,才有精气神。”楚诚志豆包也不分辩,两人嘿嘿干笑,楚诚志撇嘴道:“到时候肯定咱们上,他们压根不可能攻下来。”“就你能!”鹿哥鄙夷的骂了句,心里其实还是挺高兴,叮嘱道:“别吓跑,这战场上,到处都是流弹。”“我们也是在观察敌情,队长,咱们迟早得上,他们攻得可笨了。”“对,咱们这是了解第一手敌情。”豆包也附和着说道。“小嘴叭叭的,挺能白活,你们知道啥,下去好好休息,别四下乱跑。”鹿哥叮嘱道,自己却转身上楼,爬在沙包后面观察起对面来。楚诚志豆包俩人互相看看,相视一笑,也没跟过去,俩人跑下楼。分队的人都在下面的房间里,有的在闲聊,有的在睡觉休息,也有人在擦拭武器,房间里很安静。大王看到俩人,很是不满,责备他们到处乱跑,让俩人好生休息,到时候别尿裤子。第二次进攻来得比预期的要晚,外面的炮声和机枪声响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来,鹿哥从上面下来,神情严肃。“怎么样?”大王问道:“打进去了吗?”鹿哥摇头:“吴老三那笨蛋,那会打仗。”“啥时候轮到咱们上了?”大王好像有点着急,鹿哥点上烟,没好气的回道:“等着吧,命令来了,咱们就上。”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炮声再次响起,楚诚志觉着纳闷,这攻击组织得有板有眼的,可打得却不怎么样。那老工人抱着五六式冲锋枪过来,一屁股便坐在俩人身边,笑呵呵的说:“我还以为你们跑了。”“哪能呢,反动派不打倒,我们那都不去。”楚诚志笑呵呵的凑到他身边,不满的说:“指挥部都是怎么指挥的,都攻了三次了,咱们怎么还不上。”“就是,他们会不会指挥啊!”豆包也在边上帮腔“别瞎说,”老工人低声说道:“咱们的顾问都是省军区派来的,那指挥还有假了。”俩人同时乍舌,老工人似乎很喜欢这两小家伙,什么话都说。三人偷偷闲聊,老工人悄悄告诉他们,象他们这样路过参加战斗的,一般打了一场战斗便偷偷溜走了,他们俩人居然留下了,还主动参加战斗,这很了不起。楚诚志和豆包十分惊讶,连忙那负伤的眼镜,老工人说那眼镜已经送到医院去了,走没走就不知道了。“这不是逃兵吗!”豆包十分惊讶,又非常愤怒:“逃兵就应该执行战场纪律!”楚诚志也激愤不已:“这种意志薄弱的逃兵就该枪毙!”“司令部就不管吗?”豆包问道。“怎么管啊,”老工人反问道:“大家都差不多,枪一丢,就是平头百姓,连分辩都没法分辩。”楚诚志和豆包不由傻眼了,不管工总还是造反团,都没有固定军装,最多也就是手臂上套个袖章,把枪一扔,袖章摘下来,跟普通百姓没啥区别,压根没法分辩。于是俩人开始苦苦思索,怎么防止逃兵。炮声再响起,司令部下达命令,让作好准备,随时可能让他们投入战斗。炮声过去后,冲锋号响起,嘹亮而振奋人心,机枪声更加激烈,楚诚志他们心里跟猫爪似的,急切的看着门口。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传令兵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整队!”鹿哥大声下令,分队的人早就盼着了,迅速跑来,全队有五十多人。“司令部命令我们立刻增援前方,向右转,跑步前进!”楚诚志他们赶到战场上,负责主攻的铁器厂部队已经打进了那栋小楼,只是伤亡很大,楚诚志他们一进战场,沿途都看到牺牲的工总的战士。工总已经攻到那栋大楼的下面,楼里的造反团退到二楼顽抗。“吴老三,你们下去休息,这里交给我们了。”鹿哥大咧咧的冲一个满是硝烟的汉子叫道,那汉子在大冷天都光着膀子,端着把五六式冲锋枪,听到鹿哥的叫声,回头看了他一眼,怒骂道:“少他娘的在这胡咧咧,你是配合老子,老子还是主攻!”鹿哥不满的过去,正要开口,上面扔下来两颗手榴弹,手榴弹就在楼梯口爆炸,弹片碎石四下乱飞。鹿哥慌忙躲到边上的沙垒后面。“操你娘的!”吴老三气恼的冲上面开了一梭子。鹿各矮着身子跑到他旁边,急促的问:“怎么打?”“还能怎么打!冲!”吴老三咬牙切齿,冲边上喝道:“手榴弹!”一个小伙子冲过去,冲上面扔出手榴弹,然后迅速缩回来,手榴弹爆炸,两个小伙子冲上楼梯,冲锋枪猛烈开火,鹿哥一跃而起,高声叫冲。豆包跳起来便从要冲锋,边上的老工人一把抓住他,豆包回头不解的望着他,老工人低声说:“别急!”豆包一看,楚诚志已经冲上去了,不由大急,挣脱老工人便冲上去,楚诚志跟着人流冲上二楼,逐房清理造反团残余。随后又向三楼进攻,还是老办法,先扔手榴弹,然后冲锋枪手上,这次对方有准备,三个冲锋枪手被打死在楼梯上。攻击暂时又停下来,吴老三气得直跺脚,传令兵跑来告诉他,司令部催他快点,敌人很可能正准备反击,他们必须在半个小时内结束战斗。“楼上的造反团,投降吧,我们优待俘虏...”鹿哥冲上面叫道。“少废话!都是些死硬分子!”吴老三骂道,神情狠辣狰狞:“党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掩护我!”说着吴老三冲了出去,冲锋枪向上面猛烈射击,鹿哥随即冲出去,向上面连扔两颗手榴弹,随即不顾爆炸气浪,猛烈射击。一个试图还击的造反团被打死,另外还有几个逃上了天台,吴老三和鹿哥冲上三楼,两把五六式左右横扫,后面的工总战士趁机冲上去,逐屋清理,没用多少时间便将三楼清理干净。“上面还有几个。”吴老三擦了把汗,手上的污浊将脸染得更花了。楚诚志跟着大家伙冲上三楼,冲两个房间扔了手榴弹,然后进去一阵乱枪,结果里面什么人也没有,倒是豆包差点被里面的子弹打到,要不是老工人拉了他一把,他少说也得挂彩,子弹在他的棉衣上打了个洞。豆包靠在墙上,腿肚子直转筋,楚诚志蹲在他身边,着急的问:“怎么啦?伤到那了?”豆包摇摇头,摸着棉衣上的弹孔,就差了那么一点,心有余悸,楚诚志也摸摸那弹孔,松口气:“没事,瞧你那熊样。”豆包被好朋友看不起,顿时感到羞愧不已,将他推开:“本来就没什么事,你瞎着什么急!”说着将枪栓一拉,冲楚诚志说:“走吧。”楚诚志一笑,起身窜到老工人身边,低声问:“上面怎么样?”“有几个小兔崽子躲在上面。”老工人低声说道,拉了下枪栓,伸头出去看了眼,天台的门早就被炸了,不过门口处堆了几个沙包,将门堵了一半。吴老三伸手向后面摸手榴弹,结果摸了个空,他伸手向旁边的小伙子要了颗手榴弹。“上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投降吧,我们优待俘虏。”吴老三边将手榴弹盖拧开,将拉线套在手指上。“放屁!你们这些保皇派!向伟大领袖毛主席请罪!向我们无产阶级投降吧!我们优待俘虏!”上面居然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楚诚志大为惊讶,低声嘀咕道是个女的,他没注意到鹿哥神色大变。“这娘们够顽固的!”吴老三狞笑着准备拉绳,鹿哥突然摁住他的手,冲上面叫道:“谷子!是你吗!”众人都愣住了,吴老三纳闷的看着鹿哥:“怎么啦?谷子,谷子是你什么人?相好的?”鹿哥很是着急:“谷子!谷子!”“是我!哥,你现在还执迷不悟,哥,你太让我失望了,站到人民的对立面,走上修正主义道路,哥,我最后叫你一声哥,站到人民的阵营来吧,你就还是我的好哥哥!”上面的人终于有反应了,还是那女生,那女生显然看破鹿哥的用意,义正词严,首先开始劝降。众人大为惊讶,上面的居然有鹿哥的妹妹,吴老三忍不住骂了句,抬头看着鹿哥的背影。楚诚志惊讶的发现鹿哥在发抖,尽管他极力控制,可他的肩膀还是在轻轻抖动。“鹿大麦同志,现在是党考验你的时候了。”吴老三严肃的说道:“你要站稳立场!”鹿哥扭头冲吴老三骂道:“你狗日的!”“鹿大麦同志!”吴老三大声喝道:“你无产阶级战士!”鹿哥慢慢平静下来:“谷子,你们走错路了,毛主席说了,错了改过还是好同志!”“工总的广大工友们!”女生没再理会鹿哥,继续冲下面展开攻心:“你们被领入错误的道路,中央领导同志已经表明态度,中央文革小组是支持我们造反团的!”传令兵蹭蹭的跑上来,将命令递给吴老三,吴老三匆匆扫了眼,将鹿哥拉到后面,鹿哥挣扎了下,吴老三将命令扔到他脸上:“司令部命令,立刻进攻,敌人准备反扑了!”鹿哥咬牙起身,大吼一声:“跟着我!冲啊!”鹿哥从墙后闪身而出,冲着上面边打边冲。“冲啊!”吴老三也大叫着跟上去,俩人一前一后冲到门口,扑在沙包上,猛烈射击。楚诚志还有点晕乎,跟着人晕乎乎的冲过去,可到门口,门口被沙包堵着,前面的鹿哥和吴老三,不断的扔手榴弹,爆炸声接连响起。鹿哥一个漂亮的战术动作,从沙包上翻过去,冲进天台,吴老三接着翻进天台,后面的人将沙包掀翻,一拥而入。“胜利了!”楚诚志和豆包跟着人群冲上天台,人们在兴奋的欢呼,他四下打量,天台上的敌人并不多,看尸体也就四五个人,他正想着是不是过去看看,那个是鹿哥的妹妹。从尸体中慢慢爬起来一个女生,她穿着现下很流行的绿色军装,军帽已经不知飞到那去了,身上还在冒血,她慢慢的,挣扎着,用步枪支撑着,站起来。“谷子!”鹿哥叫着向前走了两步便站住,呆呆的看着女生,女生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撑着枪,坚强的扬起头。楚诚志站在人群中,呆呆的看着女生,女生的神情没有悲哀,只有愤怒,她冲鹿哥吐出一口血沫,她的力量并不大,血沫没飞出去多远。女生鄙夷的看了鹿哥和工总一眼,楚诚志觉着她的目光好明亮,他下意识的低下头,躲开她的目光。女生转身,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走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倒在地上的红旗举起来。“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女生用最后的力量高呼口号,披着红旗,跳下高楼。鹿哥身形摇晃,好容易才站住,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说的什么,谁也听不见。愣了下,吴老三上前两步,将红旗从一个小伙子手中接过来,用力挥舞。“胜利了!”“胜利了!”众人齐声欢呼,楚诚志依旧愣愣的看着女生跳楼的地方,她轻蔑鄙视的神情就像凝固的照片,始终在他脑海中反复出现,他不明白,糊涂了,这女生最后喊的居然是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这是为什么?“在想什么呢!”豆包从后面扑上来,骑在他身上,手舞足蹈的大声叫着。楚诚志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他,这才放心,背着豆包四下乱撞,见人就乐。傍晚前,造反团发起一次反攻,被他们击退了,鹿哥在这次防御中负伤了,楚诚志和豆包将他送下来。俩人在医疗处吃了点东西,就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他们毕竟不是正规部队,纪律没有那么严,俩人没有回分队,也没人追究。豆包摸出来一根烟递给楚诚志,楚诚志也没推辞,俩人边抽边看着渐散的夕阳。“你说咱们这是打什么?那女的死前还在喊毛主席万岁,文化大革命万岁,她真的是敌人?”楚诚志突然开口说道。“你怎么啦?”豆包纳闷的扭头看着他,在他头上拍了下:“喂,想什么呢。”“没什么,我就在想那女生为什么最后还在喊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楚诚志闷闷的说道。“这就是他们狡猾蒙蔽人的地方。”豆包不以为然,很老成的给楚诚志分析道:“我爸爸就给我说过,战争年代,敌人派了不少特务打入我党,这些特务表现得都很积极,可暗地里,尽作坏事。”楚诚志下意识点头,可随即又觉着不对,不知道该说什么,正犹豫间,门外传来刹车声,楚诚志扭头看了眼,模模糊糊中看到几个军人进来。他没有在意,将脑袋埋在膝盖里,心里有些烦躁,却又十分软弱的说:“可国民党特务在临死时也叫共产党万岁?”“可不是吗,我爸爸曾经说过,敌人是十分狡猾的,要识破他们....”楚诚志埋着头,也没留意,没听见豆包说话,便自言自语道:“我说豆包,咱们是不是打错了,这工总是左派吗?”“给我站起来!”一声雷吼,楚诚志浑身一哆嗦,抬头看一个军人正狠狠的盯着他,他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后退两步,后背撞在墙上。“站直喏!”楚诚志下意识的立正,军人打量俩人,俩人习惯性的扬起头,两眼平视前方。“行啊,可以拿枪了,”军人冷笑着:“能上战场了!没尿裤子,不错,不错,不愧我儿子,你,也不愧是宽元的儿子!说说看吧,感觉怎么样?”俩人沉默不敢开口,以他们的经验,这是暴风骤雨的开始。“胆越来越大了,说!谁的主意?!”军人问道。“我的!”豆包举手答道,楚诚志也举手,军人冷冷的说:“行啊,会互相包庇了,行!”“干爹,”楚诚志连忙解释:“我们,我们原想去越南的,到这,这,到这给抓壮丁了。”“上越南?呵呵,英雄啊!”豆包爸爸讽刺道:“个挺高,四肢也挺发达,就没脑子!”豆包爸爸还想训,身后的警卫员上前低声说:“首长,咱们得赶时间。”豆包爸爸哼了声,伸手将俩人的枪拿过去,顺手交给身后穿便衣的年青人,楚诚志和豆包早就看到他了,这人就是训练他们的教官。“三八大盖,嗯,会用三八大盖了,了不起!”便衣教官拿着枪走了,豆包爸爸扫了俩人一眼:“走吧,还支这作啥!”俩人垂头丧气的跟着走,经过院子时,伤员和医生护士们都看着他们,楚诚志低着头,逃也似的加快脚步。门口停了两部吉普车,还有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车前,楚诚志忽然站住,说道:“我们这样走了,不是逃兵吗!”“逃兵?”豆包爸爸轻蔑的答道:“逃兵得首先是兵,你是兵吗?”“可,我们现在是工总的战士。”楚诚志神情掘犟的望着豆包爸爸。“屁大点人,啥都不懂,还战士!”“我十七岁了,当初我爸爸离家参加革命时,也就十九。”楚诚志叫道。“十七岁了,呵,成大人了,我管不了你,是不是!”豆包爸爸火冒三丈,老将军这一发怒,百战威势勃发,俩人还真有些害怕,不敢再顶嘴了。沉默了会,豆包爸爸也没再追击,只是喝令他们上车。吉普车一路奔驰驶入省军区,省军区大门处,多了几个街垒,到了招待所门前停下。“你们先去房间,不准乱走!不许出门!”豆包爸爸吩咐道,语气十分严厉,然后对一个警卫员说:“他们,关禁闭!不准出来!”“是!”警卫员挺胸立正,声音洪亮。“我们去省委。”豆包爸爸重新上车,吉普车飞快使出,待吉普车消失,豆包和楚诚志顿时轻松了,那山一般的压力消失了。“王哥,我爸怎么来了?”豆包窜到警卫员身边笑呵呵的问道。“走吧,”警卫员说:“首长随中央工作组来的,保定的武斗太厉害了,中央已经派了几个工作组过来,这次首长本来是在定兴小组,接到你们的消息后,连夜赶过来,你们呀,胆太大了。”“这打仗也没什么,你看我们不是好好的。”豆包笑道,这警卫员跟了豆包爸爸五六年了,跟豆包很熟。警卫员没有与他争论,只是说:“保定武斗规模太大,中央已经派了几个工作组来了,你们不要再乱跑了,让首长担心。再说了,毛主席不是说了,要文斗不要武斗,你们要遵照毛主席的指示办,这才是毛主席的好战士,你说是不是。”一般首长家中,都配有警卫员和勤务员,前者很难找,一个好的警卫员可以说是首长的第二条生命,所以,好的警卫员与首长一家相处融洽,几乎是一家人。豆包呵呵干笑,楚诚志挠挠后脑勺,凑过去:“王哥,要不你给干爹说说,干脆特招我们入伍算了。”“这话我可不敢说,”王哥笑道:“你要想参军,自己说去。”“说就说。”豆包的语气显然没什么信心,按理,他和楚诚志才十七岁,也就是初三学生,连高中都还没念,想要参军怎么也得把高中念完,否则,他妈妈那关肯定过去不去。警卫员很有心机,将俩人带到三楼,这招待所的三楼可不是普通人住得进去的,至少也得团级干部。三楼只有高级干部入住,安全保卫方面自然很严密,进出路径都只有一个,容易控制。王哥很有经验,把两人带到房间后,便让俩人洗澡,又给他们拿来一套衣服,从里到外全换,将俩人沾满硝烟的衣服扔到一边。俩人到底还是年青,丝毫没有察觉王哥的用意,洗过澡过换了身衣服后,顿时全身都感到舒服了,俩人横七竖八的坐在沙发上,嬉笑打闹一阵后,便开始发愁了。豆包愁的是他爸爸收拾他从来不手软,楚诚志愁的是回去不知道楚明秋会怎么收拾他,他唯一的希望是楚明秋不知道他的事。两人相对无言,傻瓜似的冒出个念头,跑。偷偷摸摸的出门,还没下楼便被王哥给挡回来了。“上哪去!首长有命令,不准出门。”王哥笑呵呵的,一双手抓住俩人,铁钳似的,让两人生不出挣扎的念头。“王哥,行行好,这,,我爸还不得打死我。”豆包脸色发白,恐惧不已。“这黑灯瞎火的,到处都在打仗,你们想上那去?”王哥反问道,随后叹口气:“你们啊,现在知道怕了,待会首长回来好好认个错,至于,...,男子汉敢作敢当,战场都上了,还怕啥。”豆包和楚诚志耷拉着脑袋,再无逃跑的念头,俩人忐忑不安的等着即将落下的雷霆之火。-------------------------------初冬的第一场雪后,小不老便摁奈不住急切的心情,几次到池塘那试试冰面,然后跑来提醒楚明秋池塘结冰了。楚明秋只能随她去检查冰面,可结果每次都让她失望不已,要想滑冰至少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冰面不够结实。小不老就垂头丧气的陪着他收拾那堆废纸,这已经是最后一批了,庞大的仓库已经清空,楚明秋将家里所有能利用的地方都利用上了,连戏痴的几间房子都用上了,才勉强装下。俩人安静的整理着,小不老不爱说话,她还是不想去上学,楚明秋也不勉强,反正现在上课也不正常。复课闹革命,已经一个多月,可全国,除了燕京外稍微平静外,其他地方,依旧战火不断,复课看来已经成了漫长的战斗。至于大中专毕业分配,那就更难说了,邓军最后还是去打听了,就像舒曼所了解的,分配是个巨大的系统工程,除非各地武斗平息,否则压根无法统计需求,也就无法分配学生。至于报纸,依旧是革命形势一遍大好,要么就是走资派还在走,要坚决打倒。但还是有个好消息,校办工厂复工了,不但四十五中的复工了,连九中十一中工业中学的校办工厂都办起来了。原因很简单,燕京的武斗形势缓和下来,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工作,燕京的工厂和农村形势缓和下来,所有工人的武器都上缴了,各种街垒也拆除了。但学校的形势依旧紧张,燕京的每个大学都有几派红卫兵造反派,现在这些大学都在上演抢占教学楼实验楼的戏码。这一个多月中,楚明秋又去了佛塔镇,当然它的正式名字叫向阳红人民公社。这次去是将他搞到的设备送进去,他没有进山,是三叔带人来接的,另外他还给包老爷子写了封信,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他,他没有说如何解决,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燕行宽也想进山,可楚明秋没有同意,还有几样仪器没修好呢,另外还有单人收割机和电动三轮车没搞好呢。要说还是二代的神通广大,他找了几年都没找到的电子元件,几天时间就给他们弄到了,而且弄到的还不止一件,那大功率电容和场效应管,每样弄了十个,还没要钱,真不知道他们是在那弄到的。俩人默默的整理着字画,胡同里传来行车的声音,俩人都有些纳闷,这胡同可就楚家一家,平时安静无比,除了他的那些兄弟,就没其他人来。车在门口停下,随即门铃响了,楚明秋示意下,小不老跑去开门。“小志哥哥,你回来了。”楚明秋急忙抬头,小不老在前,楚诚志穿着一身新军棉衣,后面还有个神情严肃的军人,这军人是真正的军人,红领章,红五星,都有。楚明秋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看着楚诚志,楚诚志目光躲闪,耷拉着脑袋。楚明秋没有管他,看着那军人问道:“解放军叔叔,谢谢您送他回来,他是不是闯什么祸了?”豆包爸爸进门就看到楚明秋,还有他面前的那堆破烂,楚明秋穿着破旧的工作服,带着袖套,衣服上还有块补丁,不过,以他老辣的目光也看出这人的不一样。简单的说便是精气神,衣服比较旧,胸口佩着主席像章,看上去挺穷,可洗得干干净净,清理那堆破烂,身上却不见污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目光明亮,尽管他在极力收敛锋芒,可依旧卓尔不群。“你就是楚明秋?”豆包爸爸问道。“是我,请问,您是?”楚明秋神情平静:“到屋里喝杯茶吧,不管什么事,咱们都好商量。”豆包爸爸心中暗自点头,难怪楚宽元提起他总是无可奈何又透着佩服,这小家伙居然没有丝毫怯意。“好,就喝杯茶,我也看看闻名已久的楚家大院。”豆包爸爸说着没有丝毫客气,抬腿便向里面走,楚明秋微怔朝门外看了眼,吉普车就停在门口,有个明显是警卫员的站在车旁,腰间居然配着枪。吩咐小不老将东西收起来,他紧走两步跟上豆包爸爸,到了百草园,豆包爸爸随意看了眼那些设施,没有说话。“这边请。”楚明秋说道,豆包爸爸也没问,直接走进楚明秋的院子,楚诚志也跟着一块进来了。“你站那。”楚明秋说道,楚诚志不敢动窝,规规矩矩的站在那。楚明秋进屋提出水瓶,泡上茶,头道水倒掉,第二道水才给豆包爸爸倒上。豆包爸爸什么话都没说,看着楚明秋作这一切,端起就喝。“你也站过去。”豆包爸爸说道,楚明秋一愣,十分不解。“站过去!”豆包爸爸加重了语气,楚明秋眉头微皱,不悦的说:“同志,不管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小志闯了什么祸,我都兜着,是我管教无方,您就说吧,是打了您孩子还是打坏了您家东西,打了您孩子,我替他道歉,若是受伤了,我赔医药费,打坏了东西,我照价赔偿。”“呵呵,”豆包爸爸干笑两声,带着丝嘲讽:“口气还挺大。”楚明秋不卑不亢,神情自若,楚诚志低着头,脚下轻轻踢着小石子,听到俩人的话,他抬头飞快的看了眼俩人。楚明秋喝了口茶,扭头看着楚诚志:“说吧,跑出去几个月,在外面都干了些啥了不得的惊天动地大事?”楚诚志没有答话,楚明秋冷笑道:“怎么,有胆作没胆说,这都给人生擒活捉送家来了,还犟啥,痛快点。”楚诚志抬头看了楚明秋和豆包爸爸一眼,然后又垂头下脑袋,楚明秋眉头微皱:“把脑袋抬起来,你这张脸是不是见不得人啊,藏起来干啥,抬起来,展览下,要不,我再给你披朵大红花,再去街上逛上几圈,让大家伙都看看,咱们楚家总算出了革命小将。”楚诚志给楚明秋揶揄得无地自容,诺诺的说:“叔爷,我,我,”他飞快的看了眼豆包爸爸:“这是,豆包的爸爸。”“豆包,就是卫戍区那小子,”楚明秋忽然明白了,回头看着豆包爸爸:“您是豆包的爸爸。”豆包爸爸点头:“是我,听宽元说起过你,他说过,把三孩子托付给你,你是怎么照顾他们的?”楚明秋苦笑下:“敢情您老是兴师问罪来了。”豆包爸爸明显感到,当楚明秋知道他是豆包爸爸后,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少了两分倨傲,多了两分尊敬和客气。“多的我也不解释,您是在那找到他的,我去过卫戍区,您出差了,豆包也不在,这小子也不在。”楚明秋问道。豆包爸爸今天亲自送楚诚志回来,就是来看楚明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楚宽元曾经来找他喝酒,他看出楚宽元十分苦闷,于是便陪着喝酒。他和楚宽元是一同从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他比楚宽元年长两岁,红小鬼出身,楚宽元当连长,他是指导员;楚宽元当营长,他是教导员;楚宽元当团长,他是政委;直到楚宽元调离军队,到燕京任职,俩人可是过命的交情。那天他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过头的话,楚宽元一直在抱怨,最后变成了大骂。最后楚宽元醉醺醺的告诉他,他已经将孩子托付给了他的小叔,还夸口说他小叔非常聪明,只是出身不好,现在收破烂,可眼光独到,他小叔说他这次在劫难逃。当时他还说你就信了,楚宽元说他信,说他小叔别看年岁不大,可见识很高,判断很准,把孩子托付给他,放心。几十年的交情,他了解楚宽元是什么人,性格刚强,机智多变,当年鬼子围剿,他带着部队,要么硬闯,要么机变,有一次,敌人距他们就三十米,愣是没发现他们。能让楚宽元刮目相看的人,他也想认识下,再说,这次楚诚志的事,让他非常生气,楚宽元将孩子身家性命托付给你,你怎么替他照顾的。“得了,就劳烦您了,您喝茶。”楚明秋给他倒上水,然后转身看着楚诚志:“你自己说吧。”豆包爸爸惊讶的看到,即便在他面前都还有几分掘犟的楚诚志居然害怕了,向他投来求援的目光。他自然不会动,楚诚志等了半响,没办法只好简单的将这几个月的经历说了一遍。楚明秋又是心惊又是无奈,看着楚诚志连连摇头。楚诚志脑袋又耷拉下来,忐忑不安的等着楚明秋雷霆万钧的处罚。豆包爸爸也饶有兴趣的想知道楚明秋会怎么处理这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楚明秋笑嘻嘻的说道,这笑容在楚诚志眼中无比邪恶,令人恐惧。“你这一路,也算经历丰富,扒过火车,挨过饿,打过架,对了,你们在被抓壮丁前,怎么活下来,你们弄的那点钱,最多也就够你们支持十几天。”豆包爸爸还从没想过这问题,也不由十分疑惑,楚诚志低下头,半响才说:“我们,我们洗了几个佛爷。”“洗佛爷?什么意思?”豆包爸爸纳闷的问道。“这佛爷呢,就是小偷,洗佛爷就是抢小偷。”楚明秋解释道,豆包爸爸不由大怒,一拍石桌:“胆大包天!公安局怎么没把你们抓起来!”“洗佛爷呢,公安局一般不会知道,佛爷不会去报警,不过呢,佛爷背后一般都有保护人,洗了佛爷,后面保护人就会出面。在燕京,一般是赔偿,洗了多少,双倍赔偿,另外呢,挨一顿打是没跑。”楚明秋解释了下洗佛爷的后果,豆包爸爸很纳闷,盯着他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看看,脱离群众太久了吧,您上胡同稍微打听下就知道了,其实派出所都知道,只是这样的事,他们都不知道而已。”楚明秋笑呵呵。豆包爸爸眉头微皱,直觉告诉他这事没那么简单,这楚明秋挺复杂。“不过,这小子没完全说实话,以他们俩人的身手和聪明劲,洗了佛爷估计立马撒丫子跑了,而且,洗佛爷也没那么简单,我估计他们还偷过小饭馆之类的。”楚诚志悄悄咧嘴,豆包爸爸问道:“是这样吗?”楚诚志迟疑下点点头,楚明秋翘起二郎腿:“行啊,走了这么长的路,作了这么多事,人家徐霞客走了半个中国,写了本徐霞客游记,你呢,红卫兵小将,文化大革命的闯将,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初中三年级学生,按照古时候的算法呢,你也算秀才了,给你一个星期,把你这几个月的经历写下来。”“啊!”楚诚志傻了,豆包爸爸也很意外,他原以为楚明秋至少会揍楚诚志一顿,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处理。“记住啊,不能记流水账,要写出自己的认识,比如,你们在那煤矿,看到煤矿工人如何工作的,还有,在石家庄,还有在大同,参加武斗,有什么感觉,都写出来,交给我看,我满意了,你就过关了。”“叔爷,我错了。”楚诚志苦涩不已,这可要了他老命,比打他一顿还难受。“知道错了,这可真难得,”楚明秋阴阳怪气的说道:“错了,就要知道错在那,还是写一写,在写完之前,就不要出门,什么时候写得让我满意了,什么时候就可以出门了。”楚诚志嘟囔着嘴,掘犟的咬着嘴唇,不肯答应,楚明秋又说:“怎么,敢上战场,敢开枪杀人,就不敢提笔,不敢写出你的活思想!楚宽元英雄一世,怎么有你这样窝囊的儿子。楚诚志,你的雄心壮志上那去了,要学就学你爸爸,学你老祖,把脊梁骨挺直了。”楚诚志一激灵,赶紧站直了,嘟囔着说:“我们学校复课了...”“呵呵,这时候想起上学了,把学校拉来当救命草,...”楚明秋还没说完,常欣岚和赵婶急匆匆进来,看到楚诚志,一把将他拉进怀里:“你这孩子,这几个月上那去了,可把奶奶急坏了。”楚明秋眉头紧皱,赵婶也不住打量他,豆包爸爸忍不住叹口气,看来这楚明秋又没法了。可接下来,他大开眼界,楚明秋说道:“我说大嫂,先别激动,站边上,小志的事还没完呢,等我处理完了,你再哭,行不行。”常欣岚搂着楚诚志,求情道:“他小叔,小志这不是回来了,这位是?”她这才注意到豆包爸爸,试探着问道。楚明秋其实对她今天的举动很满意,常欣岚确实变了,以往那个谁都不管的常欣岚现在知道疼孙子了,这也是一大进步。“嫂子,这是宽元的老战友,您怎么称呼?”楚明秋想起自己还没问过豆包爸爸的姓名,连忙问道。豆包爸爸很纳闷,他是认识常欣岚的,楚宽元的家,他去过好几次,家里的人都认识,这常欣岚怎么就不认识他?他那知道,那会的常欣岚,谁都不怎么搭理,别说他了,就算区委大院的隔壁邻居,她也不认识几个。“伯母,我去过宽元那,我是小志的干爹,姓陈,您忘了。”豆包爸爸不得不自我介绍下,心中却很是无奈。常欣岚仔细打量他,感到是有点熟悉,她无意识的点下头,楚诚志被她搂着,感到很不舒服,觉着丢脸,便想出来,常欣岚却将他紧紧拉住。赵婶重重叹口气,责备道:“你这孩子,这几个月上那去了,你叔爷四处找你,差点把这翻了个,这回来了,就别再往外跑了,让你叔爷省点心,你叔爷已经够忙了,让婶看看。”赵婶一通话,让楚诚志暂时免了尴尬,赵婶将楚诚志拉到边上,上下打量,不住问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婶子,”楚明秋没法,他可以对常欣岚拉下脸来,可对赵婶却做不到,只好劝道:“婶子,这小子皮实着呢,不缺胳膊不缺腿,活蹦乱跳的,婶子,先让我和他把账算清楚,好不好。”赵婶低声在楚诚志耳边说:“好好跟你叔爷认错,你也太不懂事了,好好认个错。”楚诚志垂头丧气的不说话,楚明秋让赵婶和常欣岚过去喝茶,这时,小不老带着一帮小孩子也过来了,小静蕾笑呵呵的冲楚诚志作鬼脸。“舅舅,舅舅,打他屁股。”小静蕾跑来幸灾乐祸的挑唆道。楚诚意则歪着脑袋看着楚诚志,好半天才闷闷的问:“哥,你上那去了?”“得了,都站边上,”楚明秋一下令,所有孩子都自动的退到一边,就剩下楚诚志孤零零的站在那。“楚诚志,给句话吧。”楚明秋说道,常欣岚连忙问:“咋啦,咋啦?这回来就行了,还要咋的。”“嫂子!”楚明秋平静的叫了声,常欣岚便不再说话了。楚诚志迟疑半响,最终无奈点头,楚明秋说道:“咱们楚家人,一口唾沫一颗钉,你还是红卫兵小将,应该不会违反诺言是吧。”“那当然,”楚诚志扬头答道,随即又赌气似的:“不就是写经历吗,有什么了不起。”“好!”楚明秋点头:“那就这样,除了经历外,还有认识,在我满意前,你不能踏出楚家大门半步。”“不出去就不出去!”楚诚志转身就走,小静蕾在后面追着:“小志哥哥,啥经历!我帮你写。”常欣岚松口气,可也禁不住问:“你要小志作啥?”“嫂子,这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楚明秋说着又对豆包爸爸歉意的笑笑:“陈叔,让您见笑了,多谢你把这小子送回来。”豆包爸爸不懂什么教育,也不懂什么叛逆期,可他长期作政治思想工作,楚明秋的处理让非常满意,也出乎他的意料,在心里他也改变了对豆包的处理,打算来个如法炮制。豆包爸爸又坐了会,然后起身告辞,楚明秋送他出门,临上车时,豆包爸爸对楚明秋说:“宽元把孩子交给你,看来没找错人,这下我放心了。”楚明秋苦笑下:“让您见笑了,这小志年岁大了,对什么事都半懂不懂,唉,这孩子随宽元,犟起来就是头牛。”豆包爸爸大笑上车,吉普车卷起一阵尘烟,使出了胡同,楚明秋站在门口,不由重重叹口气,心中暗自祝福,希望你能平安。楚明秋已经感觉到高层又有异动,人民日报又在批判什么绝对权威,他将几个月来的报纸看了一遍,感觉这是冲解放军报一个多月发表的一篇《大树特树伟大统帅毛主席的绝对权威,大树特树伟大的毛泽东思想的绝对权威》。可这篇文章在解放军报发表后,人民日报也转载过,而且是以总参谋长的名义发表的,如果这有问题,那不是代表总参谋长要出问题了。楚明秋想到这些便忍不住摇头,看来又是一场风波要来了,这次倒下的又是那些高官呢?不过,估计是军内的。管他呢,这些事,与他无关,估计也波及不到他这小老百姓。楚明秋转身进门,可刚进门,他忽然想到纪思平,这家伙能不能在这事上获利呢?想了想,觉着还是算了,这事还是不参与,也难参与,这家伙正打算下船呢,掺和这事不是让他卷得更深。第二章楚诚志回来了,让楚明秋放下心来,他的回来让楚家大院欢乐了几天,这小子开始沉闷了几天,很快便开始吹牛了,连狗子都被吸引了,可把常欣岚豆蔻赵婶给吓坏了。狗子追问他打死几个人,楚诚志想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结果被狗子好好嘲笑了一番,楚明秋知道后,又将狗子修理了一顿,将他禁足三天,这下又把狗子气坏了,这三天在训练场上狠狠的修理楚诚志。可这一次,楚诚志的表现却出乎楚明秋意料,他对训练的热情比起以前来说高了不止十倍。除了训练需要,楚诚志倒是遵守了他的诺言,每天足不出户就在家写他的经历呢,这期间豆包给他来过电话,他也被父亲关在家里不准出门,也在写经历和认识,楚诚志顿时大乐,知道这肯定是豆包爸爸依葫芦画瓢呢。日子飞快过去,转眼元旦便过了,元旦那天,楚家大院又热闹了一番,楚明秋在2号那天去探监,这次他带上了楚诚志,到监狱里看了岳秀秀。现在他大小在监狱有了点名气,象他这样的警察就没见过,而随着红卫兵这两年的作为,警察,包括所有老百姓,对红卫兵再无当初的支持,甚至厌恶的居多,只是谁都不敢说出来。肖科长虽然被隔离审查了,可他的老战友还在,对岳秀秀的照顾依旧,只是监狱里伙食不好,尽管楚明秋每次来都带了奶粉麦乳精还有自己配的保健药等,可岳秀秀依旧很瘦,比入狱前瘦了整整一圈。另外一个让楚明秋难办的事是林晚到山里插队,几个月下来,愿意去插队的始终只有三个,林晚大柱和燕行宽;小八到现在也不表态,觉着到时候再说,楚明秋和林晚商量后决定,最迟春季就要进山,让楚明秋感到欣慰的是,林晚现在倒是想通了,对这事不再有抵触了。进入六八年,燕京市内的武斗,除了大学外,其他行业工厂都平息了,但大学里的对峙越来越激烈,进入一月,地院便发生了一次武斗,东方红和井冈山双方激烈战斗,最后在中央文革小组和燕京市委的联合干预下平息,十多人负伤。随后,燕京大学又发生反对聂元梓运动,燕京大学红卫兵组织井冈山在校内集会,要聂元梓下台,新燕京公社便去冲撞,双方发生大规模武斗。华清大学地院石油学院矿院等燕京高校纷纷前去支援,燕京大学的两派分别打击对方的支持者,宣传车被砸,人员被打。中央文革小组和燕京市委,还有卫戍区,共同组成工作组进入燕大,暂时平息了武斗。这些武斗都发生在大学校园内,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影响不大,但消息传得很快,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过了元旦,楚明秋终于将最后一点废纸废物清理完毕,看着院子各个角落麻袋,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发愁,这绝不是长久之计,还得另找地方。过了元旦,转眼便是春节,这个春节冷冷清清的,要不是巷子里的鞭炮声,真让人怀疑是不是在过节。不过,楚家大院依旧热闹,特别是年三十,大家伙在百草园点了个火堆,围着火堆唱歌跳舞,闹腾了一晚。没成想,第二天,王家的大小子带着几个红卫兵上门了,要清查后院昨晚的反革命活动,结果被勇子虎子给收拾了,要不是楚明秋拦了下,这家伙非被收拾得惨不忍睹。不过,经此一事,双方算是结仇了,但楚明秋依旧没把王家放在心上,这红卫兵闹腾得越欢,覆灭越快,楚明秋就想不明白,那些红卫兵司令怎么就没看明白,居然还在搞武斗。初一这番闹腾,没有影响初二出门,楚明秋带着狗子楚诚志和楚诚意还有小不老小平安到劳改农场给岳秀秀拜年,去年也是初二来的,按照习俗,初一不出门,最多也就给左邻右舍拜年,往虎子勇子赵姐等一帮老朋友那走一趟。岳秀秀坐在那,看着几个磕头拜年的小家伙,心中很是喜欢,挨个发了压岁钱,这些压岁钱自然是楚明秋准备的,今年比较寒酸,每个红包只有五角钱,比往年少了十倍。小平安不懂事,当着岳秀秀的面将红包拆开,岳秀秀看到里面的钱,眉头稍微皱了皱,在时间快到时,让其他人出去,只留下楚明秋,问他是不是手头紧了。楚明秋坦率的承认手头紧,岳秀秀便让他去取她的折子,楚明秋苦笑告诉她,她的银行账户冻结了,她的金条首饰都被抄走了。岳秀秀叹口气,告诉他以后来不要带这么多东西,楚明秋笑了笑说这只是暂时的,他已经找到事作了,况且,几个孩子每月都有政府发的生活费,他能应付过来。岳秀秀看着儿子那张清秀的面容,比以前瘦了,棱角更加分明,看着斯文,有几分书生气,可不经意间又透出几分刚毅。想到自己丝毫帮不上忙,还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想了想,便告诉他,以后不要来得这样频,一个月来一次就够了。楚明秋知道她的心思,没有接这话茬,将话题岔开,告诉她开春后,林晚大柱他们要到山里插队。岳秀秀很是不解,连忙问为啥。楚明秋扭头朝门口看了看,现在警察都不在室内了,这也是照顾的一部分。没有看见警察的影子,便低声告诉她,他估计林晚大柱这些黑五类子女,要么象自己这样弄个收破烂的执照,要么下乡插队,前者估计很难,倒不如自己找个地方,下乡插队,总比到时候上面随便给你找个地方强。岳秀秀十分无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直到警察进来宣布时间到了,都是楚明秋在说话。从劳改农场回来,家里更热闹了,楚明秋和楚宽远的朋友都来了,石头顾三阳黄诗诗杨满堂柳长林都跑来了,名为拜年,实际是想和楚明秋聊聊,特别是后三人。楚明秋自然看出他们的心思,便也不避讳,在房间里,将壁炉烧起来,大家坐一块闲聊。天南海北聊着,他们的工厂已经恢复开工,这次是严格限制产量,宁肯少干点,每人每月有个一两百块钱就行了,这个工资收入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高的了。“现在这钱用处不大,”楚明秋还是老样子:“钱呢,不用会贬值,我建议你们买点能保值的东西,收藏起来,留个三五百块在银行里,家里再留上百十块就够了。对了,远子石头还有三阳,你们年龄已经不小了,该成家了,别再外面晃荡了。”楚宽远笑了笑,没有在意,石头也干笑两声:“我说小叔,这事就别再操心了,倒是老三,你和黄诗诗啥时候把事办了,别再偷偷摸摸的了。”黄诗诗在后面给他一巴掌:“啥,啥叫偷偷摸摸,偷偷摸摸还叫你发现了,你这狗鼻子够灵的。”楚明秋有点意外,可其他人没有丝毫意外,看来俩人的事大家都知道。顾三阳笑道:“倒不是我们不想办,只是没房子,远子说借房子给我,可我和诗诗都觉着最好还是有自己的房子。”“这事,其实你们别再拘泥了,远子既然可以借给你们房子,你们先接着,至于以后,再看吧。”楚明秋笑着说。“要想有房子,就得先等街道安排工作,三哥,你们都是大院的,单位上就不管?”杨满堂问道。“单位上不也没管你们吗。”顾三阳反问道,这单位可不是他们的单位,而是他们父母的单位,在这个时代,大院子弟都是大院自己管,不会交给社会,简单的说,子女几乎都是进父母单位,这也形成了后来的,一个单位破产,子孙三代下岗的现象。杨满堂苦笑下:“我们是毕业晚,让我们下乡插队,我们不去,原以为在城里待上一段时间,最后还得安排,可,这文化大革命一来,啥都耽误了,你们不一样啊,都好几年了。”顾三阳叹口气,他父亲是老右派,自己硬顶着不下乡,更主要的是,他父亲脾气耿直,得罪过不少人,父亲被打成右派,那些家伙乐得看笑话,怎么会为他安排工作,有的是借口。黄诗诗哧的笑了声:“这样也挺好,不过,书生,咱们是该把事办了,然后从你家搬出来,远子不是有院子吗,咱们借一个,远子,你不会收咱们租金吧。”楚宽元不由大乐:“要不这样,我就送你们一院子,作你们新婚贺礼。”“那敢情好。”黄诗诗大笑,楚明秋微微摇头,顾三阳也摇头:“远子,借住就行了,千万别另生枝节,现在那来私房,这破私立公,难不成你还送上门去。”“书生这话是对的,”楚明秋插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房子送给他们,你上那办产权证去,撂心里就行了。”楚宽远笑着点头,随后对顾三阳和黄诗诗说:“你们商量个日子,大家伙来热闹热闹,哦,对了,别忘了办结婚证。”“切,这有啥难的。”黄诗诗随意的挥手,没一点羞怯,大咧咧的说:“他未婚,我未嫁,就算是黑五类子女,也有权结婚是不。”“对,他要敢不给开介绍信,老子带人抄了他的街道办,咱们也来一次武斗。”石头神情不肖。“对,咱们也来次武斗。”杨树林拍腿大笑。楚明秋笑嘻嘻的没说话,柳长林连忙将瓜子壳吐出去,说道:“别添乱,这武斗,这武斗咱们可打不得,唉,这武斗啥时候能全停了,这太影响生产了,咱们原料可只有三周的,我可听说,停火也就停这几天,过节之后,还要打。”“小叔,你说这武斗还要打多久?”楚宽远抬头问道,他的语气显然很有点不耐烦,也很无奈。“怎么?觉着不舒服了?”楚明秋笑呵呵的说道,楚宽远苦笑狭隘,顾三阳重重叹口气,杨满堂嘴里咕哝着含混不清的话语,黄诗诗却唯恐天下不乱:“打就打吧,我就希望他们打下去,毛主席说的,天下大乱,天下大治,这才那到那呢。”楚明秋微微摇头:“黄诗诗,算了,我改口叫你嫂子吧,嫂子,你这幸灾乐祸可要不得,这武斗什么停呢,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武斗要是平了呢,红卫兵也就完了。”这话石破天惊,众人都震住了,红卫兵完了?红卫兵,完了?几个人面面相觑,楚宽远皱眉:“小叔,这是为啥?”红卫兵完了,这五个字很简单,可却是这几个月楚明秋研究形势的结果。如果说两个月前,他还只是模模糊糊的结合前世经验,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他已经断定,只要武斗平息了,红卫兵就完蛋了。全国规模的武斗,人民满不满意?党内军内没人不满?肯定有,就这样算了?老百姓那口气往那出,党内军内那口气往那出?所以,必须找一个替罪羊出来,除了红卫兵还有谁?再说了,武斗本就是从红卫兵开始的,让他们承担责任,绝对不冤枉。“全国武斗,打成一遍,谁是敌人?或者,按老百姓说的,好人是谁?坏人是谁?这么多武斗,死了这么多人,打坏这么多房子,造成这么大损失,说完就完了!就当一点事没发生!”楚明秋的问题很尖锐,语气却很平静,就像聊天似的。“对呀,”顾三阳拍手称是:“打了半年了,外地机枪大炮都拉出来了,没人负责可不行,这红卫兵死定了。”“所以,半年之内,肯定有一场政治风波,你们都小心点。”楚明秋不好说明,只能点到为止。众人情绪稍稍冷了下,杨满堂耸耸肩,笑呵呵的说道:“既然是针对红卫兵的,我们没参加武斗,不是红卫兵,与我们何干。”“对啊,与我们何干。”众人都笑起来,觉着楚明秋是瞎担心。“照理,是与你们无关,”楚明秋说:“或许是我多心,可这拔出萝卜带出泥,你们还是小心点,让手下的弟兄这段时间都安分点。”石头笑呵呵的应下来,却丝毫没放在心上,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能说的都说了,中央最后会怎样瓦解红卫兵,还不知道,下乡插队是必然的。“对了,你们不是招了个私自回城的知青吗,这人现在还在吗?”楚明秋问道。“你说宣纸啊,”楚宽远说:“春节过后,他便要下乡了,上面同意给他换个地方插队。”楚明秋点头,沉默了会,看着杨满堂说:“你有个妹妹在厂里干活,是吗?”杨满堂点头:“是啊,怎么啦?”“还有个小姑娘叫....”“范小平。”“这两个女生念几年级了?”楚明秋问道。“杨柳是六七级的,范小平是六八级的。”楚宽远知道楚明秋这样说是有目的的,绝不是轻易开口。楚明秋沉默了会,才慢吞吞的说:“林晚大柱他们在开春后,要到山里插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去?”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不愿下乡的,所以才聚在一起办了这么个工厂,楚明秋居然问杨柳范小平愿不愿下去插队?这还用问!黄诗诗性急:“我说小叔,怎么啦,谁愿下乡谁下乡,这乡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对啊,小叔,你怎么啦,我们可好不容易才留在城里,干嘛要下乡。”楚宽远也很不解。楚明秋沉凝片刻,勉强笑了笑说:“你们说,红卫兵要解散了,他们如何安置,能不能留在城里?”楚宽远立刻不说话了,杨满堂却嚷嚷道:“那有啥,我不下乡,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又上家来闹。”“对啊,我坚决不下去,街道又能怎样。”顾三阳说道,他家里也有人面临毕业,他弟弟该在六六年毕业,还有个妹妹是初六七级的,照理去年该上高中了。顾三阳没让弟弟到工厂来,也是有原因的,首先他的收入可以养活一家人了;其次,他不放心他弟弟,他弟弟虽然是黑五类子女,可在争取进步上却十分卖力;最后则是,这家工厂毕竟是地下工厂,万一有了那一天,他一个人坐牢就够了。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他们都是按经验在办事,自己能怎么样呢,告诉他们,有大规模的上山下乡,可这个规模有多大?总不至于一个都不安排吧,总不至于强迫吧。他忽然想起一句歌词,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他忽然豁然开朗,就让他们到风雨中去摔打吧。楚明秋不再坚持,换了个话题,说起顾三阳和黄诗诗的婚事,到时候大家热闹一下,黄诗诗一点没有新娘子的羞涩,笑嘻嘻的与众人讨论。午饭后,众人才告辞离开,等众人离开后,楚明秋问楚宽远,他到底有多少房子?楚宽远告诉他,现在他还有两个房子空着,都在城北,然后反问他是不是要用,楚明秋也不瞒他,告诉他,从造纸厂弄来的四旧放不下了,想借用他的房子。楚宽远当即答应,楚明秋决定明天再去看看,至少这两天不会出事,下午,俩人也没出去,到楚眉的院子,陪着楚眉聊了一下午。楚眉这段时间也没去学校,安心在家养胎,家里有楚明秋这个大夫,总比医院那些还没毕业的学生强。不过,楚明秋自己倒是不放心,他可没研究过产科,他依旧定期送楚眉去医院检查,必要时,自己操作。楚眉的预产期在五月,楚明秋悄悄用B超看过,是个男孩,他借给赵立新送衣服的机会告诉了他,把赵立新高兴坏了。赵立新依旧在牛棚中,不过监管松多了,他最有利的一点便是历史清白,参加革命后一直在队伍上,没有被俘被捕的记录,最主要的是受他的老上级牵连,以及在文革初期担任了工作组副组长,钢院红卫兵不依不饶,非要追究当时工作组领导成员的责任,而冶金部造反派与钢院红卫兵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初的工作组领导成员全体被关在牛棚中。赵立新确实很疼楚眉,反复叮嘱楚明秋,甚至提出将他母亲接来照顾楚眉,这个楚明秋倒是坚决否定了,楚家大院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住进去的,但他告诉赵立新,楚眉有人照顾。赵立新想到楚家大院的人,觉着是这样,想到楚家大院,赵立新又有些羡慕,至少到现在为止,楚家大院还没出一个要与家庭家族划清界限的,关在牛棚中,不断听说同僚上司,家中出了划清界限的,他们的揭发往往让牛棚中人生不如死,最是要命。楚明秋一点不担心赵立新,他的态度影响了楚眉,楚眉对赵立新也挺放心,几个人在房间里闲聊着天。可没多久,狗子跑来说金刚和傻雀林百顺来了,楚明秋和楚宽远便出来了,楚眉看着他们的背影不住摇头,邓军问她怎么啦?楚眉笑嘻嘻的告诉她,这楚明秋现在有点爷爷的气象了,交游广阔,三教九流,啥人都有。傻雀是被金刚拖来的,去年傻雀被城东区的东子擦了一刀,瘦猴跑来找钱,勇子将私房钱拿出来才凑够医药费,金刚随后知道了,带着人在城东区找东子一周,没有找到,后来还是猴子出手,找到东子,金刚也不出手,就让傻雀和东子单挑,最后傻雀插了东子一刀,才算作罢,但这个事,大家都没告诉楚明秋,楚明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这个时代没什么好玩,庙会早就被禁了,大家伙就在房间闲聊,楚明秋拿出来招待的东西也一样,瓜子花生,连水果糖都没有。金刚春节赚了些钱,他们的校办工厂开工了,他是厂长,楚明秋和勇子到厂里指点了工作,同时也给自己安排了第二条出货渠道,这条渠道备而无患。厂长的工资自然比普通学生要高,可金刚还有另外的收入,他手下还有五个佛爷上供,现在他没时间去卖皮箱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厂中。工业中学也复课了,可这帮顽主佛爷圈子,那有心思上课,上课也就装装样子,大多数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金刚还是校革委会成员,掌握着一定权力,而他在全校学生中的威望,又增加了他的权力。金刚嗓门挺大,张嘴说话满院子都听得见,他手舞足蹈的说着工厂开工后的趣事,说到最后,他重重的叹口气,说道,这厂长听着威风,可实际收入还比不上卖皮箱和外包。楚明秋给他出主意,一边管工厂,一边作外包,就用他们工厂的设备,利用中午和晚上加工工兵铲,工兵铲一把外包加工费是一块钱,有了设备,一个月做上三五十把,轻轻松松。金刚大声叫好,可傻雀却觉着多此一举,卖皮箱多简单,春节前,他也挣了百十块。林百顺瘦猴都挣到钱了,林百顺现在是越来越不愿去学校了,觉着待在大街上舒服多了。学校虽然在高复课闹革命,可上课的老师战战兢兢,学生来去自由,七成的时间都在搞政治学习,干瘪无味。这几个家伙算是钻进钱眼了,唠叨的都是生意经。楚明秋现在也不问他们愿不愿进山插队了,他也与大家一块聊生意经,狗子在边上听了会,觉着无趣,便悄悄溜出去了。百草园里,几个小的吵成一遍,过年这几天,孩子们也无所顾忌,他们都知道这几天,只要不太离谱,楚明秋总是不会责怪他们的。这个春节,燕京死气沉沉的,楚家大院依旧跟往年一样热热闹闹。晚饭后,没有训练,院子里稍微安静了点,楚明秋与林晚在房间里面腻味会便被小不老打断了。要说这段时间楚家大院最辛苦的便是小不老,十二月底,水面总算冻结实了,小不老每天就上冰面训练,黄立忠抓得很紧,只要没事便到楚家大院来,督促小不老训练。林晚逗着小不老,楚明秋则给小不老按摩腿部,这也是黄立忠要求的,小不老这段时间的训练量太大,用药酒按摩,可以缓解肌肉疲劳。林晚在边上看着忽然妒忌起来,在小不老摁完后,林晚也撒着娇,要享受一次,楚明秋没法只好又给她作上一次。要说专业,他可比前世洗脚城里的洗脚工专业多了,穴位认得准,力量拿捏合适,林晚开始还嘻嘻笑着叫痒,后来便不住叫疼,小不老在边上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给林晚洗脚按摩,对楚明秋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林晚长得美,脱下鞋子的脚也很美,细嫩白净,脚腕脚踝,肥瘦适度,长期练舞,让她的小腿肌肉结实,肌肤细腻,滑不留手,娇嫩无比。捏着捏着,楚明秋心思便乱了,要不是小不老在边上,这脚就洗不下去了。“林姐姐,这就是要用力,不然没效果。”小不老见林晚直叫,连忙给她解释,可她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林晚更不敢了。“不洗了行吗!我不洗了!”林晚求饶了。“那不行,刚才是你自己要洗的,这洗了一半就不洗,那可不行。”楚明秋收敛心神,让本已渐渐抬头的小兄弟低下头。瞟了眼笑盈盈的小不老,忽然觉着这电灯泡有点讨厌,于是换了个黄鼠狼般的笑容:“不老,去看看小平安回来没有,你看看时间,不早了,明儿黄教练就要来了,他可只给你放了三假。”小不老抬头看看钟,撅起嘴,不满的抗议:“才九点,哥,你可说了,这几天都不管的,啥时候睡都行。”“不是说了吗,明儿黄教练就要来,黄教练可说了,这平时是力量训练,咱们可没室内滑冰场,每年就这几天可以在冰上滑,等一开春,你要再想滑,可就得等明年了。”楚明秋循循善诱。小不老愁得,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黄立忠确实说过这话,冰面训练,行话叫上冰,国内没有室内滑冰场,对上冰特别珍惜和重视,每年都上黑龙江漠河,在那可以比燕京要早十几天上冰,所以,黄立忠有七八年没在家过过春节了,每年这个时候都带着花样滑冰队在漠河。“没事,明天就算晚点也没什么,”林晚却在旁边帮忙,眼中带着笑意,楚明秋冲她咬牙切齿,林晚笑得更欢了。小不老眨巴下眼睛,有点明白了,不高兴望着楚明秋:“哥!哼!”“咋啦。”楚明秋问道。“哼,”小不老傲叫的扬起头,鼻孔都朝天了:“你们就是想赶我走。”楚明秋略微有点尴尬,连忙笑嘻嘻的说:“那呢,我是担心你明天起不来,到时候黄老师可就要批评你了。”小不老又是重重的哼了声,不高兴的叫道:“才不会,黄老师说了,可以晚点的。”“黄老师啥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楚明秋好奇的问道。“黄老师给我说的。”小不老气鼓鼓的坚持道。“哦,”楚明秋笑嘻嘻的说:“不老,哥以前给你说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意思呢就是,大错都是小错酿成的,所以,平时我们就要注意,养成良好的生活规律。”“我知道,”楚明秋讲起大道理来,小不老被绕进去了,不知道该这么反驳,只好弱弱的辩解:“哥,我就多待会,...”林晚笑眯眯的说:“不老,没事,过年呢,姐姐说的,今儿咱们就晚点睡,待会咱们俩人聊天,不理他。”小不老高兴起来,跑到林晚那搂住她的脖子,亲昵之极。楚明秋在心里苦笑,只得叹道:“晚儿,你可是有了妹妹就忘了哥哥,小不老,哥白疼你了。”正准备继续捏脚,听到外面门铃在响,楚明秋没在意,继续和林晚边走边聊。“小秋,这位同志找你。”小赵总管掀开门帘进来,他身后跟着进来个人,楚明秋还没看清,那人便笑呵呵的说:“哟,这就给媳妇洗脚了,我说你呀,以后多半是气管炎。”那人走到灯光下,楚明秋一下乐了,起身站起来,很是意外:“纪哥,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回南京探亲了。”“这铁路不通,我又没资格坐飞机,只能待在燕京,这大过年的,孤魂野鬼一个,想着燕京还有你这个朋友,就上门来讨杯茶喝,行吧。”纪思平笑呵呵的说道,他的神情语气都很轻松。楚明秋擦干手上的水,林晚也不洗了,穿上袜子,将水端出去倒掉,然后笑嘻嘻带着小不老出去了。“你这女朋友可以啊,挺有眼力界。”纪思平看着林晚的背影称赞道。“那是,也不看是谁教的。”楚明秋很是得意。纪思平笑呵呵看着他,故意说道:“哦,这么说,你不是气管炎了?”楚明秋眉毛一挑:“肯定的呀,我要是气管炎,那恐怕天下男人都是气管炎了,对了,我听说江浙沪的男人都是气管炎,平时在家就是洗衣做饭带孩子。”俩人互相调侃,笑了一通后,楚明秋笑嘻嘻的问起他今天的真正来意。纪思平轻轻叹口气:“唉,小秋,吴书记又被造反派给关起来了。”“吴书记?”楚明秋一下就明白,这个吴书记便是上次参观破四旧展览的那位书记,依他的研究,这位吴书记应该是最高领袖的人啊,怎么会被造反派给抓起来呢?纪思平唉声叹气的将吴书记介绍了一遍,这位吴书记是文革初期从吉林调来的,按说与被打倒的彭真没关系,可这吴书记在文革初期,支持了派工作组,因此犯了错,造反派就揪住这点,一再要打倒他。但中央对他的态度很模糊,一方面并不制止造反派批斗他的举动,另一方面又不准造反派将他“打死”,去年组建的燕京市革委会依旧任命他为副主任,依旧担任市委副书记,但隔三岔五就有造反派抓他去牛棚,开批斗会,在需要的时候,又从牛棚放出来,干工作,比如上次破四旧展览会,就是纪思平从牛棚将他提出来的。去年九月,他又解放了,可这刚过元旦,又被造反派揪出来了,现在就关在市委的牛棚里。“他的问题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为什么又要抓他呢?”楚明秋听后也有点糊涂了。“我打听了下,这里面原因挺多,有市委内部的原因,也有吉林方面的原因。”纪思平为难的挠挠脑袋。这市委内部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有人要整吴书记,这恐怕涉及市委内部斗争,有人在利用造反派。吉林方面的原因就简单了,这位吴书记在吉林当官时,也收拾了不少人,现在那些家伙报仇来了,要把他押回长春批斗。纪思平说完后,楚明秋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思索,纪思平也没打搅他,只是喝茶。过了半天,楚明秋才问:“那谢书记是什么态度呢?”“这就是让人纳闷的地方,谢书记的态度暧昧,一会说吴书记是毛主席的人;一会说群众运动要正确对待,群众对六六年的事不满意,那就检讨嘛,让群众批评。”纪思平说着叹口气:“你说谢书记到底是什么意思?”楚明秋轻轻舒口气:“现在我明白了,放心吧,吴书记没什么大事,有几种可能,一种是有人想要敲打他一下;第二种是,上面还在观察他,第三种便是有人想趁机把他弄下去,我估计三种情况都有,这才造成他今天的局面。”“我有点糊涂了,你详细给我说说。”纪思平说道。楚明秋略微沉凝便决定给纪思平讲清楚,经过这大半年的合作,纪思平已经得到他一定的信任,况且,他觉着自己需要一个人或者一股势力,刚才,他考虑最多的便是这方面。红卫兵要完蛋了,不是今年,便是明年,都得下乡种地去,山里的五七学校还保得住吗?肯定不行。要保住山里的学校,除非找到个新势力接替,可他细细盘点,他发现还真没有,在他认识的人中,只有齐国轩有个小组织,可他绝对不行,偶尔借用还可以,大用就不行了。纪思平今晚过来,却给了他一个构想,既然造反派的路子走不通,那干吗不可以搞成官方的呢?可要搞成官方的,那就要把纪思平向上推一下,他现在的位置还太低。“这话呢,有点犯忌讳,所以,咱们那说那了,”楚明秋先打个预防针,纪思平有点不高兴:“我说小秋,咱们多少年了,你还这么高的时候,咱们就合作了,这些年了,你还不相信我!”楚明秋笑了笑:“好吧,不过,有些事我得说清楚,就像当年。”“我明白,唉,这些日子,咱们干的事,那件没风险。”纪思平玩笑似的说道。“好,那就明说,再说了,我也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楚明秋说道,纪思平不是朱洪,这家伙可比朱洪聪明多了,与他合作可以是长期合作,一开始就开诚布公的好。以前,楚明秋给纪思平说过五七学校的事,但很简单,而且还是打着造反兵团的名号,这次,他给纪思平详细说了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办五七学校,怎么将五七学校办起来的,顺带也解释了自己与造反兵团的关系。纪思平听得惊心动魄,眼珠子都瞪圆了,头发都差点竖起来,他看着楚明秋,就像看着个怪物。要知道楚明秋还是黑五类,这个身份就决定了,他是这场革命的对象,多少黑五类,老老实实,逆来顺受,被批斗被抄家,实在受不了,一死了之,就像他纪思平自己,迫于无奈,奋而造反,以至于到现在,进退不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楚明秋干得比他更高明,一手缔造了造反兵团,这个席卷全市中学的红卫兵组织,总司令朱洪甚至可以列席市革委会,要不是中学生身份,说不定都进了革委会了。纪思平在心里长长叹息,当年那个小屁孩,现在的小年青,收破烂的,却不声不响的影响了整个燕京市,这要再给他一个大点的舞台,那还得了,他能干出多大的事来,纪思平不敢想。半响,纪思平才问道:“既然有造反兵团,那你还担心什么?”楚明秋叹口气:“可我观察,造反兵团,不,应该说是红卫兵,恐怕都长不了,快则两年,慢则一年,这个组织恐怕就要灰飞烟灭。”“什么意思?红卫兵怎么会灰飞烟灭?!!小秋,你怎么会这样想?”纪思平大惊,可是文化大革命的功臣,中央文革小组的宠儿,现在华清燕大的红卫兵领袖还是燕京革委会成员,甚至有传说,将来要进中央,当中央委员。楚明秋叹口气,这个时期能看出红卫兵就此完蛋的,恐怕只有中央极少数斗争经验丰富的高层,楚明秋要不是有前世的记忆,也不可能。略微沉凝后,楚明秋将话组织好了,便将自己的思考告诉了纪思平。“武斗决定了红卫兵的结果,红卫兵组织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他们的身份,他们全是学生,学生就面临毕业,只要毕业,让他们离开校园,这个红卫兵组织就玩完。纪哥,你看看最近多少文章在号召复课闹革命,六六级六七级大中专毕业生分配,今年再将六八级大中专毕业分出去,红卫兵主力就没了。”纪思平边听便思索,他在市委宣传部,接触的文件更多,对楚明秋的话一一印证,心中不由阵阵发凉,原以为是顺理成章的事,可现在看来,背后还有更深的意图,想到这些,他的心里不由阵阵发凉。楚明秋喝了口水后,继续说道:“说来,这红卫兵也是咎由自取,他们太激进太不知好歹了,这两年的文化大革命,红卫兵犯了几个严重错误。去年,揪军内一小撮,搞得军队不满,要知道解放军是毛主席创建的,军中战将都是他培养的,八大军区司令员大部分是林彪的部下,不是的也是毛主席的信任的战将,冲击军队,不会引起他们的不满?武汉的事便是一个信号,再这样搞下去,军队乱了,国家安全怎么办?南边越南在打仗,北边还有苏修虎视眈眈,东南还有蒋介石时刻想着反攻,军队能乱吗?为了平息这些军内老将的不满,中央文革小组不得不抛出王关戚。这第二桩,火烧英国代办处,攻击外交人员,是国际大忌,红卫兵这样干,造成很坏的国际影响,给国家脸上摸黑,我们不得不一再道歉。第三桩,便是大规模的武斗,这其中红卫兵出力最多,这武斗给国家造成多大的损失,就不用我说了吧。第四,中央一再号召停止武斗,可红卫兵就敢不听,这说明什么?说明红卫兵有脱离掌控之态,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就凭这几点,红卫兵就要被收拾,也该被收拾。”这几句话如醍醐灌顶,纪思平豁然开朗,所有人都被红卫兵的威势吓倒了,好像红卫兵是无所不能,他们自己也觉着自己成了孙悟空,可以翻江倒海了,就说揪斗吴书记吧,主力还是长春的红卫兵。他们这样搞,能不引起中央的警觉!简单的说,红卫兵已经成为社会不安定的重大因素。群众可能因反感红卫兵,进而反感文化大革命。“唉!”纪思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长叹一声。“这红卫兵一散,山里的五七学校就保不住,五七学校保不住,那些教授就得又回学校挨斗,纪哥,这事,你得帮我想个办法。”楚明秋佯装痞赖,笑嘻嘻的要推到纪思平身上。“我?”纪思平有些傻眼,随即摇头:“小秋,你太高看我了,不是我不帮忙,而是,我....”“我知道,你现在的力量太小,所有,你要上台,掌握更大的权力,如果按部就班,你需要七八年时间的努力,不过,这是个时势造英雄的时代。”楚明秋说着冲纪思平狡诈的眨眨左眼,纪思平苦笑下摇头,他没有说话,只是不相信能办到。“你没看到机会。”楚明秋很有信心的说道:“吴书记与你的关系不错,那么我们就借吴书记的势。”“你还不知道,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纪思平哀叹一声,抱着脑袋头疼不已。“这你就不懂了,”楚明秋露出一丝笑容:“其实这吴书记看似凶险,实则无甚大事。”“不可能,”纪思平坚决摇头,话到嘴边又改口反问:“你怎么知道?”“很简单,你说,吴书记是和李书记当初一块调到燕京的,对吧。”纪思平下意识的点头,彭真倒了后,中央对燕京市委进行大改组,几个正副书记和市长副市长全部换,下面的区委也准备调换,只是文化大革命起来,还没来得及动手。“李书记已经调走了,谢书记上任,”楚明秋说道:“吴书记数次被打倒,最直接的原因是在文革初期执行了错误路线,为此,李书记已经调走了,由谢书记接任,从政治上说,李书记已经将责任扛下了,不应该再追究吴书记。其次,彭真的问题是五月出来的,同月文化大革命开始,李书记和吴书记都是五六月调来的,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那时候还是刘少奇邓小平当家,所以,李书记和吴书记,
h*12018-10-28 07:104 楼第三,一个问题,两年了,多个造反派和红卫兵揪斗过吴书记,可,为什么吴书记始终打不倒?很简单,上面有人想打倒他,可却有更有力的人士不让打倒他,那么这个更有力的人是谁呢?官作到吴书记这个层级,上下恐怕都要总理和毛主席定,所以,保吴书记的一定是这俩人之一,我倾向是毛主席,或者是俩人,总理单独一人恐怕保不了。”“既然毛主席都保他,那为何造反派还要批斗他?还要关牛棚?毛主席为什么不制止?”纪思平反问道。“很简单,中央文革和市里有人对他不满,至于毛主席为什么没有制止,我的感觉是毛主席还在观察他,敲打他一下。”楚明秋思索着说道:“纪哥,我建议你看看二十四史,帝王心术,如何驾驭臣子,是门大学问。”“而且,我觉着这人处事谨慎,比较圆滑,比如就文革初期的事,中央让作检查,他就作检查,万人大会上作了多少次检查,批斗会,让去就去;让出来工作就认真工作,这份修养功夫,啧啧,没几个人可以做到,纪哥,我的感觉是,这人肯定还能升,你要是混到他身边去,那以后就前途无量。”“前途无量!”纪思平苦笑着长叹,抱着脑袋咕哝道:“我现在想的就是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好了,我最希望的便是重新拿起画笔,从未想过从政,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纪思平骂骂咧咧的,楚明秋苦笑下,慢慢喝茶,谁他娘的想从政,老子想的是挣钱,现在也不得费尽心机去琢磨太祖想作什么。帮纪思平上位,可比帮朱洪要难多了。朱洪那时,楚明秋有八成把握,可这次,别看说得很好,可实际上,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只有个模糊的前景,吴书记肯定不会倒,可能不能借了吴书记的势,未定因素太多。“平平安安过日子,谁不想啊,我也想,纪哥,可他娘的,不行啊,文革开始时,我步步退让,兄弟被打了,我忍了,小嫂子被打死了,晚儿的父母死了,我也忍了,可换来安稳了吗?纪哥,你要是一直忍,今天咱们能在这聊天吗?”纪思平长长叹口气,楚明秋说得不错,如果当初他不是愤而起来造反,以他的出身,恐怕早就被批斗,关在牛棚了。楚明秋一直盯着他,见他的情绪慢慢稳定下那爱,知道他已经拿定主意了。“如果,退,也换不来安宁,那就只有进,那帮兔崽子都是欺软怕硬的货,你要比他们强,他们才会怕,咱们才安全。”纪思平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楚明秋组织了造反兵团,力压红卫兵,这才有了安全,他纪思平不也一样,起来造反,这才谁也不敢动他。退,不行;那就进。“那你说该怎么办?吴书记这人,其实还是不错。”纪思平说道,楚明秋明白他的意思,他还是愿意跟着这个人的。楚明秋当然相信他会跟吴书记的,要不然破四旧展览就不会请吴书记来了。“好,先从牛棚下手,你带人去把吴书记和其他关在牛棚的老干部抢出来,”楚明秋说道:“抢出来后,你就组织人对他们进行审查,这个审查呢,不管怎么查,最后一定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第二,他们抢出来后,就由你来看守,简单一句话,询问归询问,但要好吃好喝招待着,最后再给放假,准许回家看看,但要在规定时间里回来。”纪思平边听边盘算,盘算自己有多少人手,能不能把人抢过来。这就是纪思平与朱洪的不同,换成朱洪的话,楚明秋恐怕要手把手的教,可纪思平就不一样,很容易便理解了,然后开始盘算自己手上的筹码。“你不是想下船吗,从政之人其实压根不可能下船的,除非退休,现在中国人人从政,我们无船可下,我们唯一可以选择的是坐那条船,我觉着你应该下造反派那条船,搭上吴书记这条船,另外与那些老干部取点因缘。”楚明秋语气沉重,但却是事实,这个高度政治化的社会,要想不受政治影响,压根就不可能。撕开血淋淋的事,他还有另一个打算,纪思平虽然是个书生,思想灵活,身上却有草莽气,讲义气,做事谨慎牢靠,这样的人可以长期合作,将来说不定啥事还要靠他。“毛主席说,无产者失去的只是锁链,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你丫拉到吧,那是马克思说的,”纪思平低着头,咕哝道,他在心里承认,楚明秋说得不错,他很难下船,只能留在船上,从这条船到另一条船。纪思平抬头看着楚明秋:“小秋,这次你又帮了我一次,谢就不说了,我回去想想,怎么才能将吴书记他们抢出来。”楚明秋微微摇头:“纪哥,这话就见外了,实际上,这次我有求于纪哥,山里的五七学校,唉,我很想保下来,华清燕大的教授,都是国家的瑰宝。”“放心,只要我能上得了吴书记的船,这个学校,我保定了。”纪思平郑重的说道,楚明秋没有说学校的内容,纪思平也不问,这就是纪思平比朱洪成熟的地方。俩人又说了会细节,一个近乎完善的方案出笼了,可俩人都没有丝毫轻松感,其中的不确定因素依旧很多。送走纪思平,狗子他们还没回来,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楚明秋忍不住叹口气,这狗子还是象没长大似的,玩起来就没个够,也不知道注意照顾下几个小的。虎子勇子也没过来,估计都在家玩,胡同里传来鞭炮的爆炸声,提醒现在正过节。在百草园中站了会,想着刚才的草拟的整个方案,他开始例行的查寻,大多数院子都没有人,罗教授正在看书,楚明秋没有惊动他,邓军在楚眉那,和赵婶一块,陪着楚眉聊天,而林晚和小不老俩人缩在床上玩九连环,到了琴房,娟子居然在,只是没弹琴而是在看书。楚明秋进来时,娟子抬头看着窗外,楚明秋在院子里看了会,没有进屋,小心的出去了。娟子抬头看着外面,呆了好半天,才低头继续看书。第三章纪思平回到书舍,他老婆不在身边,只能住在单位上的单身宿舍,单身宿舍就是一排平房,由于宣传部单身汉比较少,每个人都分了单间,而不是象其他部门那样,房间挤上四五个人。房间很冷,这种单身宿舍不是新建的,是原北洋政府建的,取暖就靠火炉子。他捅开火炉子,给炉子加了块煤,然后放了壶水上去,然后躺在床上,默默的想着今晚的事。以往,每到晚上,单身宿舍区都很热闹,可这段时间过年,单身汉们大都回家了,宣传部的单身汉多是燕京人,象他这样的南方人就一个,另外还有两户小夫妻,结婚不久,宣传部没有多的房子,只能在单身宿舍凑合,这两对小夫妻在燕京也有家,这两天估计也回家了。他一路上都在想,楚明秋并没有完全说服他,从本性上说,他不喜欢政治,甚至可以说讨厌政治,他喜欢画画,特别是中国画,喜欢那种灵动,充满想象力。可没办法,身不由己只能卷入这个漩涡,而且是越陷越深。可楚明秋有句话点醒了他,既然入了官场,那就脱离不了政治,既然退不了,那就进,富贵险中求,这场运动,还有历次运动,有多少人是踩着别人的肩头往上爬。上面的大官,什么谢书记吴书记,有几个没整过人的,刘少奇是头号走资派,邓小平是二号走资派,彭德怀反党反社会主义,真是笑话,红军时没反党,长征时没反党,这个时候来反党,这不是瞎闹吗。反右,先叫人提意见,那个诚恳,让顽石心动,让金玉融化,可一转眼便成了反革命右派,不但自己,连子孙都成了另类。既然退无可退,那就勇敢前进,或许还能有一番新景象。既然要进,那就要算好手上的力量,可动用的牌有那些。这个没用多少时间,他便算清楚了,在楚明秋看来,这个时代的人有点蠢,见面之后,双方一亮观点,观点相同便引为同志,然后便倾力相助,所以,只要观点相同,便可以被纪思平利用。这个时代到处都有造反派,可实际上,造反派派系众多,但主要分两类,一类反对各级政府领导,另一类则支持政府领导;就像大同的工总和造反团。这种情况也类推到下面的厂矿机关,每个厂矿机关都有支持和反对党委的。在文革结束后,造反派这个名字就成了反对党委那一派的专属,其实,当时的群众组织全是以造反派之名。第二天,纪思平睡了个懒觉,春节的假期并不长,只有三天,初一初二初三,不过,这个时代,工作懈怠,晚点早点都没关系。纪思平晃晃悠悠的收拾好,随便吃了点东西,在单身院晃了一圈,与没回家的两个夫妻瞎聊几句,这对夫妻也是反倒底成员。高举派现在相对势力庞大,他们受到市委谢书记支持,这一点很要命,谢书记是燕京市委书记,市革委会主任,也是中央文革小组碰头会成员。位高,权重。与谢书记相比,吴副书记虽然只多了个副字,但在权力上就差远了,他连中央文革小组碰头会成员都不是,也还没获得上面的完全信任。按照楚明秋的分析,吴副书记其实也想要寻找支持,这样经常被拉去作自我批评和批斗,撂谁身上都很难受,吴副书记肯定也一样,可他的权力有限,所以,对反倒底的支持只能是低姿态的,但他内心肯定希望反倒底能强大起来。造反派经过近两年发展,不断分裂重组,现在各组织的态度大致明了,反倒底在宣传部虽然处于劣势,但与反倒底观点相近的造反派大有人在。纪思平从单身院出来,到办公室转悠了一圈,办公楼内寂静无声,四下都没有人,门房的老头也无聊的看报,纪思平靠在窗户上与他闲聊了会才推车出来。纪思平已经想好,他很快赶到反倒底的司令陆大为家里。陆大为在家,看到纪思平来了,连忙让进屋喝茶。陆大为在文革前是宣传部的一个副科长,宣传部是文革的重灾区,文革刚开始,宣传部便被彻底改组,几个部长副部长书记副书记全部被撸,可新上任的部长书记们很快又被宣布执行了错误路线。那段时间,宣传部人人惊慌不安,宣传部内稍微有点问题的人都被揪出来批斗,纪思平就是在那段时间被揪斗的,只是他平时与人为善,又不是当官的,这才侥幸过关。这陆大为也差不多,不过,陆大为过关更容易,他是转业军人,49年的进城干部,不过,最初是在下面的机床厂当宣传干事,文革前夕调到宣传部,担任副科长。即便如此,陆大为也没躲过文革初期的批斗,但他很快过关,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便组织起一个造反派组织。当时宣传部的造反派众多,他的组织就是个小组织,不过,这陆大为很机灵,经验丰富,很快靠上了新来的宣传部王书记,这王书记是从中央下来的,可没过多久,王书记的靠山也倒了,王书记自然受到牵连。按照道理,王书记受到牵连,关进牛棚,这陆大为自然也要倒,下面的人必定树倒猢狲散,可陆大为却幸存下来,这家伙很聪明,在靠上王书记的同时,还与国务院取得联系。陆大为幸存下来后,合纵连横,势力迅速扩大,纪思平就是在这个时候与他取得联系的,随后,纪思平和陆大为正式宣布合并,那时纪思平的势力并不比陆大为差,甚至还稍微强点,但纪思平却大度的推举陆大为为总司令,随后,在几次合并中,纪思平都一再退让,从二号勤务员,到组织部长,再到宣传部长,再到后勤部长。这等于说是从二号人物一路退到五号人物,他的每次退让都十分重要,让反倒底保持了稳定与和谐,所以,他的位置虽然不高,可在反倒底的核心成员中很受敬重。“小纪,我就估摸着今儿你要来,今儿咱们哥俩得好好喝一杯。”陆大为很是热情,拉着纪思平进屋,宣传部不象部委或军区那样有大院,有独立的院子,能有个单身院已经是它的极限了,宣传部人员大部分都散布住在燕京的各个胡同中。陆大为住在银杏胡同的一个大院子中,他家住得也不算宽,但比起普通人来说要稍微宽一些,有三个房间,正房是客厅兼饭厅,两侧是耳房。陆大为家有五个孩子,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分住两个耳房,母亲住在东次间,他和老婆住在西次间。“成啊,”纪思平没有空手来,而是提了一块肉和一兜苹果两瓶酒,他将肉交给陆大为的老婆:“嫂子,这给你,这给孩子们。”“瞧你,每次都带东西来,这么见外。”陆大为老婆陈芳霞乐呵呵的接过去,纪思平是单身汉,除了粮票外,其他总有节余,总是将多余的票据送给同僚,这让他赢得很好的人事关系,这也起了另一个他没想到的作用,让他在审查期间过关容易了很多。“嫂子,这大过节的,我这可是来拜年的。”纪思平也笑呵呵的将几个孩子叫过来,一人发了个红包,红包里的钱也不多,只有一块钱,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不少了。“你这人,真是的。”这给红包是胡同的习惯,但多数是有来有往,可纪思平的老婆孩子都在南京,故而,陆大为心里很是觉着有几分难为情。“过年嘛,这燕京的习惯便是压岁,...”“这压岁可是四旧之一。”陈芳霞笑着给他们倒上茶。“老五,你说这压岁是四旧吗?”纪思平笑呵呵的将老五抱起来,拿了块糖给她,这老五是个小丫头,才两年,五丫头挺喜欢他,乐呵呵的使劲摇头。“这就对了,小将都说不是,那肯定不是。”纪思平将老五举起来,小五嘻嘻笑着,小短腿不住在纪思平胸口蹬踏。陈芳霞微微摇头,转身出去做饭去了,她是知识女性在市人大工作,纪思平老五玩了会,陆大为将小五接过来,放在地上,让老四将她带出去。陆大为的老大是个闺女,是十一中高中二年级的学生,老二是个小子,在附近的十三中念初中三年级,老三念书小学六年级,老师念小学二年级。与陆大为闲聊了一会,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到当前形势上,纪思平仔细观察陆大为,发现陆大为兴致不高。“怎么啦?老陆,看上去情绪不高啊。”纪思平故意问道。陆大为苦笑下:“唉,不瞒你说,我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明白了,你说市委的那些个头头,怎么又被逮起来了,谢书记又支持高举派那帮混蛋,明年,咱们还能不能这样喝酒,只有天知道。”纪思平知道,陆大为的背景,他的直接后台也在市委,中央虽然另外有人,但鞭长莫及。“唉,是啊,吴副书记又被关牛棚了,我看他们是无事搞事,吴书记的检讨,中央都说没问题了,上次群众评议,也说没问题,为什么要将他扣下来,连春节都不准回家,他们要干什么?”纪思平也不隐瞒自己的后台是吴书记,直接开始抱怨。纪思平的后台是吴书记,陆大为当然清楚,可纪思平的后台便是反倒底的后台,自然也就是他陆大为的后台。“是啊!这简直是欺人太甚!”陆大为愤怒的骂道:“这周无敌就是个野心家!狗仗人势!”周无敌是高举派的头头,原名叫周山,文革开始后,改名周无敌,原是宣传部的干事,文革初期起来造反,同样也是经过多次分裂组合,最后成了这个高举派。“我有个想法,”纪思平说着将身体向前倾了倾:“咱们把吴副书记他们抢出来,由咱们来看守审查。”“抢出来?”陆大为迟疑下,很是犹豫:“这,...”“我看没什么,吴书记是毛主席调到燕京的,文革初期的错误已经检查好几遍了,中央也说过,过关了,有人却说不满意,那咱们抢出来,不是也可以进行审查吗。”纪思平说道。陆大为点点头,自从纪思平投靠他后,给他出了不少好主意,在反倒底内部中与他关系密切。“可谢书记哪?”陆大为很为难。纪思平一笑,陆大为的反应在他和楚明秋预料范围内,谢书记的权势太重,放谁都忌惮。“谢书记也没摆明态度公开支持过周大傻。”纪思平点醒他,在私下里,他们压根就看不起周无敌,称之为周大傻瓜。“我说,你胆怎么这样小,这高举派是该收拾了,咱们再退让,下面的人可有意见了。”陈芳霞端着盘菜进来,她在门口做菜,听到里面的话,见陆大为还在犹豫,便趁端菜进来的时机,给陆大为打气。“上级才说了,不准武斗。”陆大为还在犹豫。“有点小冲突,应该没什么,”纪思平低声说,心里暗暗佩服楚明秋,这些问题都在他们预料范围之内,别说陆大为了,就是他纪思平也很顾虑,可楚明秋却说。“现在正放假呢,他们看守并不多,你们快速集结人马,迅速突击,抢了人就走,然后藏起来,他们要反攻,就是挑起武斗,责任是他们的,再说了,这谢书记不是他们的后台吗,谢书记负责全市的工作,平息武斗是谢书记的工作,他们要挑起武斗,谢书记自然要负责平息,再说了,市委的其他领导大部分都在牛棚,除了他还能有谁?”“对啊!”陈芳霞也附和道:“小纪说得对,谢书记并没有公开支持他周大傻子,干他一家伙。”这女人的干劲比男人还高,这世界有时候就那么奇怪。有了老婆的支持,陆大为立时下了决心,拍案而起:“好,干他一家伙!我这就叫郭富贵萧剑秋。”“不着急,怎么也要吃过饭才行,这天色还早呢。”纪思平笑道,陈芳霞也乐呵呵的表示赞同。这个时代,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人人观点宣明,相同即同志。一顿饭,吃得皆大欢喜,由于下午要做事,俩人都没喝酒。饭后,略微休息后,俩人便离开家,很快找到郭富贵,郭富贵四十多岁,他是宣传部的一个普通工人,略同文字,原是印刷厂的排字工人,后调到宣传部后勤处工作,六六年起来造反,今年与反倒底合并,成为反倒底的二号人物。郭富贵更是大气,压根没让俩人多说,立刻同意,三人又找到萧剑秋家,但没找到萧剑秋,他带着老婆孩子上父母家去了。这不要紧,三人在傍晚前集结起五十多人,纪思平还联系了几个工厂的造反派盟友,让他们作好准备,随时准备支援。晚上,陆大为纪思平带着五十多人到关押吴书记等领导的牛棚,这牛棚也不在宣传部大院内,而是在高举派控制的机械厂库房。机械厂同样分成两派,不过,这个厂的高举派占绝对多数,武斗准备期间,厂里的反倒底都不敢到厂里来。厂里的反倒底将后门打开,陆大为带人直闯库房,守在门口的几个高举派上来阻拦,陆大为带着的人一拥而上,将几个看守推到边上。“陆大为!”高举派看守的小头目认识陆大为,大声叫起来:“你们要干什么!”“我们反倒底决定在明天召开批判会,这些人归我们看守。”陆大为毫不客气,下令将人带走。“你们要先和我们司令部联系,只有得到我们司令部批准才行!”高举派小头目大声叫起来。“放屁!”陆大为骂道:“老子的批判会,为什么要你们批准!你们说是不是!”“就是!你们算个屁!”纪思平也大笑着附和道,众人在轰然大笑中将仓库门打开,将关在里面的各级领导押出来,从后门迅速离开。后门早有车等着,押出来的走资派迅速上车,陆大为是最后离开的,等他上车后,汽车迅速离开。行动非常轻松的成功了,原因很简单,对方压根没想到他们会在节日期间进行突袭,因而防备松懈,看守走资派的只有五六个人,其实就算只有一两个人,这些走资派也不会跑。陆大为纪思平给这些走资派的挑选的新看守场所是宣传部下属的戏剧学校学生宿舍楼。这戏剧学校其实就是楚箐他们学校,这学校已经决定裁撤,学校几乎空无一人,教师大都成了牛鬼蛇神,学生则四散,上级还没有拿出安置这些学生的办法。这个学校是反倒底的坚强堡垒,剩下的老师和教工九成是反倒底成员,剩下的一成则是逍遥派,简单的说吧,这个学校没有高举派。学校早就准备好,被关在机械厂的市领导七八个,最大的自然是吴副书记,剩下是市组织部部长孙峰,副部长张书平,市革委会副主任,市委副秘书长,还有纪思平的顶头上司宣传部部长和副部长。纪思平一个个认出来,心里暗道,乖乖,这高举派行啊,把半个市委和革委会给关进牛棚了。“各位领导委屈了,”纪思平说道:“这大过年的,我们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就是一顿饺子,吃过饺子后,各位领导就先回家,大过年的,回家团聚,明天,明天下午,再回这来。这不是什么牛棚,在这里大家可以自由活动,想作什么就作什么,但最好不好出楼,不为别的,就担心被高举派那帮家伙看见。”领导们面面相觑,纪思平心里暗笑,这些人啊,别看什么高级干部,一旦被造反派抓起来,与那些黑五类差不多,心中惶恐不安。所有领导都松了口气,长期养成的气度又重新回到身上,纪思平给众人分了房间,看得出房间都是新布置,床单都是干净的,热水瓶的水都是满满的,热热的,毛巾都是新买的,与前面那个牛棚比起来,天差地别。“洗澡的地方在最后面的左边的房间,右边是卫生间,每天傍晚六点开始供应热水,十一点就没了,各位领导,委屈了,可没办法,现在只有这个条件。”纪思平给大家介绍着,他的姿态摆得很低。“好,好。”那副秘书长放下心来,纪思平又补充道:“楼下有阅览室,领导要是觉着待烦了,可以上那看看报纸,要是想静一静,可以将报纸带回来,但要记得放回去。”众人连连点头,但态度各有不同,吴副书记没有作声,副秘书长有几分矜持,副主任则轻轻松口气。“诸位领导,先洗把脸,再吃饺子,待会有车,送各位领导回家。”安排好后,纪思平就离开了,食堂大师傅早就准备好饺子了,领导们吃了顿热气腾腾的饺子,然后坐上车,离开了。车,还是那辆卡车,陆大为一个劲道歉,反倒底没有好车,只能弄到这样的卡车。领导们倒没有在意,能回家已经让他们喜出望外了,不再计较这些小事。最后一环,纪思平没有出现,他去了锅炉房,这栋楼的供热是学校自己的锅炉。最后这一环不出现,是他不想表现得太殷勤,这些都是官场老油条,如果过于殷勤,难免让这些老家伙看轻。安排好锅炉供暖后,纪思平出来,领导们已经走了,他进去和陆大为他们打个招呼就想走,陆大为却叫住他,说要开个会。会议的时间不长,主要是安排这里的警卫,另外还有,明天高举派的反应。这个学校是他们精心挑选的,除了学校本身,还有个因素,学校附近的第二机械厂是支持反倒底的,不过这个厂是萧剑秋联系的,与他们也算熟悉。陆大为自告奋勇去与机械厂的造反派联系,纪思平本就不想去,便顺水推舟的赞同了。需要说明的是,反倒底是宣传部造反派,机械厂和这所学校的造反派却不是这个名字,机械厂的叫红色风雷,学校造反派则叫新东方红。纪思平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办公室给楚明秋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将今天的事详细告诉了他。楚明秋听后:“好,不过,要注意高举派,他们明天肯定要反击,所以,你们要注意,要抢在前面,明天最好将他们拉到下面厂矿去走一趟,名义上是批判他们,另外要派人与国务院取得联系,争取在高举派反击时,获得他们的支持。”纪思平连呼妙,这是他们商议中忽略的一点,随后,楚明秋又问吴副书记的情况,纪思平告诉他,吴副书记很冷静平静,没有什么惊讶。“吴书记是老手,有丰富的斗争经验,所以,你要积极点,稍微积极点,主动点。”楚明秋提醒他,纪思平在电话那头默默的听着,一边印证自己今天的行为。“如果说是清高的人,你就要稍稍疏远他,可若是他们这种老官僚,你就要主动点,让他看出你的目的,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他们完全相信,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小秋,我...”纪思平迟疑下才压低声音问道:“你能告诉我,最后想怎么样?”楚明秋愣了下,轻轻叹口气:“这样吧,改天,我们见面详细聊聊。”纪思平嗯了声,楚明秋说道:“不管怎样,你要保住他,那怕被打得头破血流,那怕要去作烈士,也要保住他,明白吗?”纪思平心里奇怪,可又知道,楚明秋不会这样告诉他,他恨不得一步跨到楚明秋身边,问问他到底想作什么?这时,他隐隐猜测,楚明秋的目的不止是保住山里那所学校那样简单。思来想去,想起楚明秋说的猛进,混到他身边去,他有点明白了。楚明秋还真敢想!混到吴书记身边去,他身边,作什么,秘书?如果能成,那当然好,按照楚明秋和他的判断,吴书记没有什么事,可....,吴书记的秘书是说当便当得了的?他的秘书要市委指派,以自己的出身,资历,能行?以吴书记的权势,想当他秘书的多了去了,现在的秘书便是市委指派的。纪思平想到这些,便不由苦笑连连,这楚明秋想得太简单了,这事那有这么容易。楚明秋放下电话,露出了一丝笑意,耸耸肩,得意洋洋的出来,在百草园逛了一圈,狗子他们又弄了些木材,在院子里烧起篝火,其实就是在玩火。这几天,狗子是玩疯了,家里胡同里,满世界跑,楚明秋也不管他,不过,好在早晨依旧坚持跑步,坚持洗冷水澡。这个不是规定,但楚明秋每天早晨都跑,不管是不是过节,所以,每天早晨大家伙都出来跑。小孩子都是喜欢玩的,林晚娟子小不老也跑来了,倒是没看见邓军赵教授和楚眉的影子。看到楚明秋,娟子提议让他唱首歌,楚明秋也没拒绝,转身进屋拿了吉他出来,给大家唱了两首老歌。“都是老歌了,唱首新歌吧。”娟子两眼亮晶晶的的看着他。楚明秋摇头:“这年月,那有心思写新歌。”新歌,当然有,可不合这个时代的气氛,他不敢拿出来。娟子遗憾的叹口气,狗子跑出来,翻跟斗,他一口气翻了三十多个,让一帮小子大声叫好。随后,楚诚志也扭扭捏捏的出来表演了个节目,他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只好跳了段忠字舞。自从被逮回家后,楚诚志就很老实,楚明秋让他写这段时间的经历,他也老老实实的写了,而且还写了五次,原因很简单,过不了关。楚明秋要求他写了过程后,要写出认识,同时要联系上次串联,写出差异以及为什么有这些差异。这下将楚诚志难住了,但又不得不写,他费尽脑汁,前后四易其稿,才勉强让楚明秋满意。这四次写完,一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这一个月他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楚家大院中,只是在楚明秋不在时,不断打电话。不过,所有都感觉到,楚诚志这次回来,没有以前那样怨天尤人,满腹怨气,变得沉默了很多,做事也变得沉稳了些。在楚明秋看来,楚诚志的这种变化是他欢迎的,是好事,但小赵总管却比较担心,悄悄跟他说了好几次,这老人看楚家比自己的子女还着紧。楚诚志表演后,林晚出来给大家跳曲,娟子唱歌,后院的热闹吸引到东院的菁子和顺子,俩人也跑来了,菁子即兴拉了手风琴,林晚教大家跳集体舞。楚明秋本来有些淡淡的,此刻受到气氛的影响,也加入进去,菁子在圈子中央拉手风琴,大家围着火堆跳舞。两曲下来,楚明秋抬头,居然看到邓军楚眉和赵教授在边上,他连忙出了队伍。“眉子,你咋来了,你这身子,跟猪八戒似的,可跳不动。”楚明秋笑着调侃道。楚眉眉毛一挑,作势欲踢,楚明秋连忙拱手道歉,然后鼓动邓军和赵教授去跳舞,邓军颇有兴趣,赵教授看到场中大部分都是小孩,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狗子跑来,将他拉进舞圈,娟子也把邓军拉进去了。楚明秋陪着楚眉在边上看着,看楚眉站着挺累的,便给她搬来把椅子,还细心的在椅子上铺上垫子,又给拿来件军大衣,楚眉苦笑不已,自嘲成了只狗熊。菁子很得意,站在场中越拉越起劲,此刻,她觉着自己就像女王,所有人都要随着她的指令转。跳了一阵,菁子觉着累了,大家也都觉着累了,于是乎就停下来休息,狗子贼兮兮的从厨房拿来一只羊腿,用铁签子穿起来,然后可怜兮兮的看着楚明秋。“你咋将这拿来了?”娟子责备道,这个春节,肉食紧张,各地铁路不通,物资匮乏,这个春节还是楚明秋从山里弄来一头猪,大家伙的餐桌上才勉强丰富点。狗子咧嘴笑道:“娟子姐,你不知道,哥在山里作过烤羊肉,可好吃了,哥,再作一次,好不好?”楚明秋也笑了笑,这就是狗子,天生豪爽,怎么都不会变。“成啊,对了,桶里不是还几条鱼吗,去打理出来,对了,杀只兔子,待会虎子勇子他们回来,这点,那够。”楚明秋大声吩咐,狗子爽快的答应下来。“不许杀兔子!”小静蕾都带上哭音,在后面叫着追过去,赵婶不知从那弄来两对兔子,这兔子大概是好养的动物,半年下来,两对变成两窝,小静蕾和小不老每天照顾,产生了深厚感情,此刻一听要宝贝要惨遭屠戳,小静蕾当然不干。看着小静蕾哭出声来,娟子连忙追上去,匆忙中还回头责备的瞪了眼楚明秋。楚明秋苦笑下,对同样脸色不好的林晚投降:“好吧,好吧,兔子就留下,唉,早晚要挨刀,何必呢。”“到时候再说,今儿不准动!”林晚故作凶巴巴的样子,明显松口气,她知道狗子只听楚明秋和娟子的,此刻楚明秋发话了,她也连忙追过去。楚明秋在后面冲她叫道:“把那只鸡拿来吧。”这烤羊其实挺麻烦,事先要先腌一下,可现在只能就这样开始,这羊腿已经洗过,楚明秋在羊腿上多划了几刀,刀刀见骨,然后腌上盐,又加上些孜然和花椒,然后开始揉,翻来覆去的揉。这样揉了半个小时,才挂在火堆上烤,没有多久香味便散出来,四周响起一遍咽口水声。“他啥时候学会这个的?”邓军很好奇也很纳闷,楚眉靠在椅子上,看着火光,食欲大动,笑道:“不管他作出什么来,我都不惊奇。”俩人相视力而笑,没有多久,虎子勇子他们先后回来,见此不由大喜,香味又将明子大小武和建军吸引来了,一时间,后院群雄齐聚,全都眼巴巴的盯着那响起越来越浓的羊腿。羊腿烤好后,楚明秋让狗子分解羊肉,自己开始烤鱼和鸡,抬头对楚眉说:“烤羊不容易消化,你少吃点。”楚眉深深叹口气,她多少也是楚家人,知道怀孕的禁忌,本就没打算吃这玩意。这羊腿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把一个个吃得大声叫好。吃过之后,音乐会继续。一通闹腾,半个晚上过去,才渐渐安静下来。第二天,楚明秋照常起床,到院子里,活动一番后,跑步的人陆续来了,楚明秋看看时间,觉着差不多了,也不管人到齐没有,便率先跑出门。到胡同口时,咸鱼干加入队伍。等回到百草园已经快七点了,一群小子就在井口边,提井水洗澡,这水本来就冷,井水更冷三分,从头淋下,冷风一吹,浑身哆嗦,用力搓着身体,将身体搓得发红,然后再是一桶冷水浇下。早饭之后,各人便干各的活,现在正是寒假,学校本来就不正常,老师压根没留寒假作业,孩子们继续疯玩。但楚明秋依旧给每个人留了作业,包括时间很紧张的小不老,以及还没上学的小静蕾和小平安。楚明秋则推出那辆收破烂的车,晃晃悠悠的出门收破烂去了。现在这收破烂完全成了他掩饰身份的工具,能收则收,不能收也不强求。晃晃悠悠到了四姑娘胡同,他才拉开嗓子大吼收破烂了,然后便将车停在那,不作声的等着。过了一会,就看见齐国轩推车出来,身边还有个姑娘,楚明秋心里一笑,这姑娘便是齐国轩冲冠一怒的美女,说实话,他以前跟齐国轩学车,教他追女孩,可从未见过那女孩,今儿算是第一次见着了。今天到这胡同来,就是冲齐国轩来的,齐国轩是属于高举派的,高举派在物资公司占主流,是倒市委一派的。其实,楚明秋也算看明白了,这保和倒的人,与文革前的处境有关,不满的便倒,满意的便保。“齐哥!”楚明秋向齐国轩招呼,齐国轩抬头看见不由一愣,随即摇头笑道:“我说小秋,用不着这么积极吧,这大过年的还出来。”“咱这行,那天不是过年,这位,是嫂子吧。”楚明秋打量着那姑娘,姑娘眉目清秀,穿得很臃肿,可依旧看得出腰肢苗条,围着条红色围巾,显得更加娇艳。齐国轩很是得意的笑着点头:“这是我对象,柳思雨,小雨,这就是我给你提过的楚明秋。”“你就是楚明秋!”柳思雨眨着眼睛,有些好奇的打量楚明秋,前两年,这齐国轩死乞白赖的追求,还装模作样的与她讨论苏联文学,最近才发现,这家伙压根没看过几本苏联小说,在她的逼迫下,齐国轩毫不客气的将楚明秋卖了个干干净净。“嫂子,不错,齐哥不错,够朋友。”楚明秋冲齐国轩竖起大拇指。“与他有什么关系,”柳思雨好奇的问道。“以前老听齐哥说起嫂子,可总不见他介绍给我,现在我才知道,齐哥是担心我横刀夺爱,象嫂子这样集钟灵毓秀和美貌智慧于一身的世间奇女子,怎么就插在齐哥这堆牛粪上了,唉,我现在才知道,鲜花插在牛粪上,是有道理的。”楚明秋唉声叹气,锤足顿胸,懊恼不已。“小子,你找抽是不!”齐国轩作势欲打,柳思雨掩口而笑,眼睛弯成月牙儿似的,更添了几分灵动。楚明秋连忙作了个花式投降,齐国轩哭笑不得,柳思雨笑得更欢了。调侃之后,楚明秋正色问道:“齐哥,你这是上哪?今儿不上班?”“去西单看看,”齐国轩一下便乐了,很有几分得意:“哥要结婚了,你小子送啥礼?”“哟,看不出来!革命成功了。”楚明秋也笑了,柳思雨一点不害羞,笑眯眯的看着楚明秋。“那是,哥是什么人,没有攻不下的堡垒。”齐国轩一脸得瑟,柳思雨在他腰上狠狠一拧,齐国轩直咧嘴。楚明秋大有深意的乐了,齐国轩则满不在乎。楚明秋今天来找齐国轩是有目的的,可没想到齐国轩正与未婚妻在一起,这事就不好谈了。说了会话,齐国轩就告辞了,楚明秋看着俩人的背影,眉头微皱,这齐国轩正沉浸在幸福快乐中,还有心思造反吗?轻轻叹口气,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推车走了。在城里转悠半天,市面萧条,商店里的商品更少了,连节日的味道都少。不知不觉中,转悠到城北,忽然看到街边两个男女,男的身影如此熟悉,他看了下,忍不住乐了,悄悄用力,蹬车过去跟在他们身后。“你看,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是托人从友谊商店买的,出口的。”瘦猴拿着条红色围巾,神情热切而殷勤,要是勇子虎子看到他这副贱兮兮的样,非踢他三脚不可。“不要。”女生的声音脆脆的,女生面容白净,杏眼桃腮,很是俏丽,可最吸引目光的还是胸前的宏伟。“雷蕾同学,你这态度可不对,好歹咱们还是战友,咱们战友情还在嘛,你说是不是。”楚明秋觉着这个名字很熟悉,看着瘦猴手里的那红色围巾,居然是友谊商店的,这友谊商店可不是普通商店,是这个时代批准的涉外商店,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不但品种多,而且质量上乘,但只卖给外国人,中国人,有钱也不卖。“谁跟你是战友,瘦猴,你帮过我的忙,我很感激,可,咱们不是一条道的。”雷蕾很坚决。楚明秋微怔,难不成,这瘦猴还干过英雄救美的勾当。可看上去英雄好像还是没打动美人。“那有什么,不过几个小痞子,雷蕾,你不是喜欢弹吉他吗,那天,我给你找个吉他高手,绝对震住。”瘦猴依旧舔着脸,不离不弃。“哟,瘦猴,啥时候,你还有这份才情。”雷蕾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丝毫不假辞色。“我是没这份才情,我哥们有啊,你知道吗,大海航行靠舵手,谁写的,我哥们,我和我的祖国,谁写的,我哥们。”雷蕾停下脚步,扭头打量瘦猴,瘦猴一脸得瑟,雷蕾不相信的问:“你还认识公公?我不信。”“这有什么不信的,”瘦猴有些着急:“公公,那可是我发小,咱们一块光屁股长大的,前儿我们还一块守岁。”“哼,吹牛。”雷蕾骄傲得像只孔雀,扭头要走。“我作证,”楚明秋开口道,俩人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瘦猴苦笑下:“我说公公,你丫怎么神出鬼没的,那都有你。”“这大过节的你上那去了,勇子虎子可都说,你丫有脱离组织的倾向。”楚明秋笑眯眯的调侃道,昨天晚上,闹腾了半夜,所有人中就只有瘦猴没到,问他弟弟,他弟弟也不知道,只说两天没回家了。“这不,有事嘛。”瘦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这两天他都没回去,而是和傻雀金刚他们喝酒去了,晚上就住在金刚他们学校。工业中学虽然是垃圾中学,但也有几间宿舍,特别是校办工厂开办后,专门辟出几间宿舍作为金刚他们寝室。金刚可不是勇子,勇子还注意影响,金刚可没那么多顾忌,大咧咧的将几间宿舍分给了几个兄弟,傻雀认识了几个圈子,经常带女生到寝室过夜。瘦猴看不上那些圈子,他第一次见雷蕾便惊为天人,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看到傻雀与相好双宿双飞,很是羡慕,便向傻雀问计,傻雀便告诉他用钱砸。要说明下,这个时代,顽主也好,佛爷也好,还有老兵,用强的情况极少,绝大多数还是你情我愿,那怕是当初刀疤抢小薇,最后还是靠钱砸。圈子到街面混,为啥?不就是为钱和什么威风,顽主这两样都不缺,只要长得不是太寒碜,多数都是愿意的。瘦猴想了半天,他终于发现雷蕾的围巾有点旧了,便绞尽脑汁弄到条外销围巾,然后便迫不及待的来献殷勤。楚明秋看着雷蕾,觉着这女生很熟悉,在那见过,雷蕾则顽皮的看着他。“这位同学,我们好像在那见过。”楚明秋一本正经的说道,瘦猴噗嗤一笑:“我说公公,这套太老旧了,不知多少人用过这招了。”“公公,你是贵人多忘事啊,”雷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瘦猴有点傻,很是意外的看着楚明秋和雷蕾,楚明秋皱眉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了,不由乐了,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原来是老同学,这可真是的,三年不见,大变样了。”楚明秋总算想起了这个颇吸引眼球的美女,曾经与自己同学一个月。“你还在收破烂,我说公公,你这要玩多久啊!”雷蕾看着他的车秀眉微蹙,楚明秋收破烂满城转悠,她以前在街上看到过,只是没好意思过去打招呼。“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怎么看不起我们劳动人民,你这思想可要不得,都是革命工作,不过分工不同。”楚明秋很认真和诚恳的教育道。雷蕾噗嗤一笑,摇头说:“你还那样,够痞的!”“我说公公,这四九城的美妞,你丫不该都认识吧。”瘦猴唉声叹气的说道,悄悄冲楚明秋使个眼色。楚明秋得意洋洋的说:“那是,咱是什么人,咱这双眼睛,雷达似的,那有漂亮姑娘,一扫就扫到了。我说瘦猴,你丫还是眼睛不行,不过眼光还是不错,雷蕾可是咱们九中的一朵鲜花,你丫眼光不错。”雷蕾拉下脸:“公公,你可别乱说,小心我翻脸,不顾咱们同学之情。”楚明秋摊开双手,很是无奈:“兄弟,革命还没成功,你还要努力,对了,这围巾怎么弄到的,帮我弄一条。”“成,过两天,过两天。”瘦猴满口答应,楚明秋又叮嘱道:“要红色的,嗯,再要条白色的。”“两条,还有条给谁?”瘦猴纳闷的问道,这围巾可不便宜,毕竟是友谊商店的货。“林晚一条,小箐不要一条啊,过完年,她该回来了。”楚明秋轻轻叹口气。“怎么啦?”瘦猴问道。“没什么,这不复课闹革命吗,她们学校撤销了,她总要上学吧,回来商议下到那上学。”楚明秋叹口气,摇头便要走,又停下来冲雷蕾打个招呼,然后就要走。“等等。”楚明秋回头看着雷蕾,雷蕾没有半点迟疑:“你的吉他弹得这样好,教教我行吗?”楚明秋一愣,转眼看着瘦猴,瘦猴冲他连连点头,他迟疑下:“我记得你应该会弹啊。”楚明秋记得当年在教室内弹的吉他便是雷蕾从寝室内拿来的,雷蕾苦笑下:“我不会,那年那把吉他是江文娜的,其实,她也是刚学。”雷蕾家人口多,父母那有钱给她买吉他,直到最近,她哥哥送了把吉他给她,她才有了吉他。可照着书学,总觉着那不对,心里没把握,总想找个高手请教,今儿可算遇上了。对于江文娜,楚明秋没有丝毫印象,雷蕾提出这个要求,让他有些意外。雷蕾看到楚明秋没说话,心里有些紧张,她在师范学校学的是幼教,将来就是幼儿园老师,她喜欢这个职业。当年,学校就传说,楚明秋看上去平和,实际十分高傲,她曾经听到几个大院同学悄悄议论,对楚明秋又是鄙夷,又是羡慕。鄙夷,是鄙夷他的出身,黑得不能再黑的黑五类子女。羡慕,是羡慕他多才多艺,嗯,对,长得还很帅。“我可能抽不出多少时间,”果然,雷蕾的心抽紧了,楚明秋的语气很和缓,他想了想说:“这样吧,你过两天给我电话,我看那天有时间,你带上吉他,哦,不,到你家吧,我上你家来。”瘦猴在边上着急得,心里直埋怨楚明秋,要是雷蕾到楚家大院,他就有大把时间陪着,正可以促进感情,这...,这公公也太不够朋友了。楚明秋第一个念头是让她跑路,到自己家来,可随即就想到,家里的秘密,楚家大院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的。所以,尽管看出瘦猴的意思,他还是不能让雷蕾进楚家大院。“就这样吧,我家的电话,瘦猴那有。”楚明秋说完便急匆匆蹬车走了,雷蕾撅起嘴,十分不满,半响才转身看着瘦猴。瘦猴总算松口气,最后,楚明秋还是够兄弟。“别矫情啊!”雷蕾看出他的意思,立刻提醒他。“那能呢,走吧,快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咱们上老莫。”瘦猴很是豪爽,推着车便走。雷蕾在后面一跺脚,推着车跟上来,便还警告瘦猴。“不就是楚家大院吗,大不了我直接上他家去。”“你可别翘尾巴,当心我给你剪了。”.....瘦猴基本不反驳,心情舒爽的听着,雷蕾唠叨一阵,觉着无趣才住口。莫斯科餐厅是老兵的最爱,也是顽主最向往的地方,老兵们可以在这找到以往的荣光,顽主们踏入这个地方,人生路就上了一个台阶。莫斯科餐厅,是贵族的餐厅,不是他们这些街头混混可以来的。瘦猴以前跟楚明秋来过,雷蕾则是第一次到这来,踏入餐厅的大门,她就被这富丽堂皇给震住了。她的神情变化自然没有逃过瘦猴的眼睛,瘦猴在心里暗笑,他很大气的服务员叫来,将菜单递给雷蕾,雷蕾那会,什么牛排,什么罗宋汤,沙拉吐司,都是些什么玩意,她那知道。“这样吧,来两份牛排,要五成熟。”瘦猴潇洒的点着菜,边留心雷蕾的反应,心里非常满意,这下将美女震住了,还是傻雀说得对,用钱砸,没有女人逃得了。瘦猴点了一桌子菜,足够三五个人吃的,便吃边介绍菜品,幸亏跟楚明秋来过,还记得楚明秋的介绍,即便不记得了,也胡乱编造,反正雷蕾也不清楚。雷蕾说话不多,她慢慢的吃着,瘦猴说的,她大都没听进去,就觉着好像踩在云中,晕乎乎的。在距离他们不远,有两张拼起来的桌子,一群穿着新旧不同的军装,神情倨傲的男女,他们面前的桌上已经是杯盘狼藉,显然已经吃过了,剩下的就是闲聊。“那小子谁啊,土老冒,点那么多,吃得了吗!”“哼,他叫瘦猴,就是城西大名鼎鼎的公公的跟班。”“那圈子倒不错。”“拉倒吧,那是城西德胜三虎老大雷彪的妹妹,这家伙有几分本事,把这小妞拍到了。”“这小子欠收拾,这是来显摆来了。”军装们有十几个人,瘦猴点的菜,已经有他们的一半了。
s*t2018-10-28 07:105 楼http://www.mitbbs.com/article/Immigration/32113839_3.html【在 m****i 的大作中提到】: 户口和身份真都在家里,叫父母去办了,只给办了个户籍证明,上面: 写了我的姓名,出生年月,住址和身份证号,请问这个可以当作出生: 公证用么?
a*x2018-10-28 07:107 楼没事去派出所干嘛【在 m****i 的大作中提到】: 户口和身份真都在家里,叫父母去办了,只给办了个户籍证明,上面: 写了我的姓名,出生年月,住址和身份证号,请问这个可以当作出生: 公证用么?
h*12018-10-28 07:108 楼第一章 风雨再起直到出了莫斯科饭店,雷蕾依旧晕乎乎的,牛排是很好吃,小肉饼很香,奶油很可口,可其他的便没什么滋味,哪个什么罗宋汤,是什么味道,还不如番茄鸡蛋汤香,哪个什么菜,还不如大白菜好吃。瘦猴的感受则完全不一样,心中十分得意,他看出来了,雷蕾完全被震了,不过,他还是很小心,只是与她并排而行,没敢更进一步。“雷蕾,喜欢滑冰吗?”瘦猴忽然有些痛恨起来,自己怎么懂得那样少,这要是公公在,肯定能聊出很多内容,三五句话,说不定就让她主动投怀送抱了。“啊,滑冰,喜欢啊!”雷蕾象是被惊醒的小鹿,有点紧张的左右看看,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瘦猴没有在意,依旧笑嘻嘻的说:“那天我带你上什刹海滑冰去,我们院有个小丫头,滑得特好,市里有个花样滑冰队教练,哭着喊着要收她作徒弟。”“哦,是吗,”雷蕾随口应道,语气中敷衍之意明显,可瘦猴正兴奋中,没有察觉,依旧兴致勃勃。“你有冰鞋没有?”瘦猴打算继续砸,今天要趁热打铁,一举攻破美人的心房。不等雷蕾拒绝,瘦猴便抢先说:“我听说西单来了一种新的冰鞋,走,咱们去看看。”说着也不管雷蕾是不是答应,径直去取车,雷蕾傻呆呆的跟着,取了车,随着瘦猴走。刚走出几步,忽然觉着不对,她停下脚步,冲瘦猴叫道:“我有冰鞋。”说完就要调转车头,瘦猴连忙抓住她的车头,贼兮兮的笑道:“有也行,这时候还早,你要上那去?”“回家啊!”雷蕾忽然觉着今天自己是怎么啦,居然跟这家伙跑这来了,稀里糊涂的吃了顿豪华大餐,今儿是怎么啦!心中懊悔不已,便更不愿想瘦猴在身边了。“我送你回去。”瘦猴自告奋勇,要继续担任护花使者。雷蕾想拉下脸,可吃人家嘴软,不能一抹嘴就不认,只好勉强的点头。俩人顺着公路往回走,街上人流挺多,四下里的大喇叭都在响,气氛比几个月前要和缓很多。几个穿着旧军装的红卫兵从后面追上来,瘦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开口,只是将行车路线换到外线,让雷蕾走在里。瘦猴认为这已经足够了,街面上的都知道,这就是向他们说明,这女生是有主的,如果要继续,那就是挑衅。追来的老兵在后面叫道:“妞,上那去啊,要不要哥们陪你一块,这路上坏人可多了。”瘦猴毫不客气一把刹住车,后面两个小子没有防备,差点撞上。“妈的,会不会骑车!不会就滚蛋!”“爷骑车时,你丫还裹尿布呢。”瘦猴满不在乎的回应道:“怎么着啊,没见着这有主了吗!”“我管你有主没主,这妞,爷看上了。”说话的小子横蛮之极,压根没把瘦猴放在眼里,边上哪个抽出了菜刀,那小子得瑟的笑道:“咋啦,要和爷们的菜刀说话!”瘦猴轻蔑的瞧了眼,顺手抽出短刀,含笑看着他们:“怎么要和爷的刀说话!”那两小子神情一滞,正要说话,从后面风驰电掣的冲来两辆自行车,越过两小子,冲向瘦猴,瘦猴下意识的向边上一闪,一股劲风袭来。“砰!”瘦猴就觉着肩上被重重撞了下,他嘟囔着骂了一句,剧烈的疼痛这才传来,他压抑着吼叫着,凶狠的扑上去,短刀冲着拿菜刀的小子的脑袋便砍下。那小子慌忙后退,瘦猴正要追击,旁边那小子一脚将他踢倒,没等他爬起来,七八个旧军装围过来,拳打脚踢。“救命啊!”“杀人了!”雷蕾惊恐的大叫起来,老兵们抬头一看,周围不少人正盯着他们,不远处雷蕾正惊慌大叫。老兵们轰然四散,各自蹬车跑了。雷蕾跑过来,瘦猴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嘴里冒着血泡。“救命啊!”雷蕾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拼命叫,眼泪哗哗往下流。------------------------------与瘦猴分手后,楚明秋没有回家,而是到淀海逛了一圈,到华清大学和燕京大学去看了看才回来,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家里还是那样安静,到院子里,只有小平安小静蕾和小树林在那玩球,现在小平安不拍球了,改传球了。看着三个孩子,楚明秋想着是不是该在院子里弄个简易篮球架,这篮球架看上去很复杂,其实并不复杂,至少比电动三轮车简单一万倍。一根铁杆,一个铁框,一块木板,一个圆筐,再刨个坑,将铁筐固定在铁杆上,将木板钉好,再将铁杆竖起来,就行了。转到池塘边,小不老果然还在,楚明秋坐在岸边看了会,小不老滑过来,笑嘻嘻的也不说话,楚明秋给她擦擦汗。“歇会,不着急,你还小呢。”“我十一岁了。”小不老撅起嘴,楚明秋刮了她鼻子:“我知道,咱们小不老长大了。”小不老笑了,如绽开嫩叶的花骨朵。楚明秋将她拉上来,脱下冰鞋,换上棉鞋,小不老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的回到排练厅。排练厅现在也没那么热闹了,只有林晚经常在这里练舞,娟子大部分时间在琴房练琴。“回来了。”林晚正压腿,看到楚明秋进来,头也不抬便问。楚明秋坐在边上看着她,林晚又长高了一截,练功服完美的展现了她的优美体型,洁白修长的脖子,柔软的腰肢,笔直有力的腿。小不老笑嘻嘻的跑过去,同样轻松的来了个劈叉,歪着头看着楚明秋。楚明秋笑了,也来了个劈叉,他不敢太用力,毕竟穿的不是什么练功服。林晚看他想劈又不敢下力的样子,不由乐了,楚明秋耸耸肩,慢慢站起来,林晚和小不老也有样学样,慢慢站起来。“小箐回来吗?”林晚拉着小不老坐到边上,端起茶杯问道。学校恢复上课,虽然还不正规,但毕竟恢复了,所以,楚明秋在节前便给楚箐写信,希望她能回来上学。不过,到现在为止,她还没回信。“我估计她不会回来,这丫头,对她而言,山里什么都有,多舒服,她呀,乐不思蜀了。”楚明秋叹着气,语气中满是嫉妒,的确,现在的山里,就是世外桃源。林晚白了他一眼,楚明秋莫名其妙,小不老则笑嘻嘻的问:“山里可以滑冰吗?”“那可不行。”楚明秋笑道:“对你而言,山里是苦日子。”小不老吐吐舌头,林晚似笑非笑的说:“在你眼里,山里就象朵花似的。”楚明秋有点糊涂了,点头说:“山里是挺好,你要不相信,到山里就知道了。”林晚拉着小不老就走了,楚明秋一头雾水,不明白林晚为什么突然生气了,赶紧追上去。“晚儿,怎么啦?”楚明秋赶紧着问道,林晚没说话,拉着小不老就走,小不老边走边回头,冲他作个鬼脸。楚明秋站在那想了半天,有点明白了,不由摇头,这丫头,犯上公主病了,唉,若是再过个几十年,她要犯公主病,不知有多少男生愿意当那傻乎乎的小子。不过,这不能贯着,得捋捋,他也不着急,继续在院子里转悠,这是他的习惯,晚饭前后要在院子里转悠一圈,晚上睡觉前,要再度转悠一圈。除了他转悠外,还有小赵总管也会转悠,他更频繁,没事就在后院转悠,看到那不对,便记下来,有些告诉他,有些则不告诉,与牛黄俩人就作了,好些修修补补的,就这样完成了。楚明秋转悠的目的主要是看着那些收藏在院子各处的东西,这些东西堆在院子各处,散乱,很不让人放心,他已经拉了些出去,可即便这样,依旧还有很多。为了收藏这些东西,他想起了远在苏州的楚芸,他给楚芸去信,要借她的房子,楚芸很干脆的答应下来。楚芸有两处房子,她和甘河各有一套,她的大些,甘河的小些,更主要的,俩人都是私房,在被贬出京时,俩人都一度想把房子卖了,可一来不好卖,二来楚明秋坚决反对,这才作罢。燕京的房子能随便卖吗!几十年后,二环内的房子,那怕是杂物间卫生间,也要上百万!这两套房子算是帮了他的大忙,甘河的房子是大杂院中的一间,楚明秋去看过,这大杂院是个标准的四合院,原房主是个楚宽光似的败家子,将房子拆开卖了,甘河买了东厢一间。楚明秋暂时没有敢用这间,只是不时过去打扫看看,让院子里的人逐渐习惯。但楚芸那套小院子则用起来,他蚂蚁搬家似的,将东西逐步转移过去。转移东西其实也有窍门,不能选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能选在上下班或吃饭的时候,而是要在上班期间。这个时代的人老实,特别是阶级斗争那根弦绷紧了后,迟到早退这种事极少,除了武斗风声紧那段时间,其他时候,那怕在车间睡觉打牌,也不能早退,所以,这段时间反倒是最安全的。有了楚芸的房子,家里的负担减轻了很多,至少看起来没那么拥挤。转悠到工作间,燕行宽还在,楚明秋赶紧提醒他,该回去作饭了,这薇子那怕到现在,依旧不会作饭,而且整天不落家,也不知道上那革命去了。燕行宽这才略带遗憾的收拾起东西,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工作间。俩人一块走,燕行宽问他,什么时候能进山,楚明秋犹豫才说,等春天到了再进山,燕行宽提议三月底,楚明秋觉着五月之前都行。对燕行宽来说,进山是为了学习,可在楚明秋看来,进山是为了避祸,这上山下乡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而且一旦开始,规模肯定很大,那时候,上面为了堵漏洞,说不定便不准自行联系插队了。吃过晚饭,楚明秋觉着不太对了,虎子勇子都没来,只有狗子咸鱼干和楚诚志在,他将猛子叫过来,问勇子在干嘛?“我不知道,哥晚上就没回家吃饭,估计还在厂子里。”别看名字里有个猛字,实际上很老实,压根没半点王八之气,与勇子有天壤之别,而且与楚明秋他们混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似的,这些年,楚明秋的鞋就是勇子妈包了,前几年,勇子妈生病,楚明秋给他把脉开药熬药,端到炕头喂药。两家人就跟一家似的,完全没有身份顾忌。楚明秋开始还相信,随即皱眉,他不相信厂里这样忙,扭头将咸鱼干叫来,问学校是不是有事?咸鱼干摇头,迷惑不解的答道没什么事。楚明秋没找到结果,便让大家去训练,心中很是纳闷。随着狗子凶狠的叫声,训练开始了。经过一年的体能训练,咸鱼干的体能关过了,现在开始打铁砂,楚诚志则还在进行体能训练,他缺的训练太多。楚明秋看了会,便到溜到排练厅,林晚果然在那,看到他进来,不满的哼了声,扭头不理他。小不老冲他做个鬼脸,楚明秋干咳两声,问道:“不老,小静蕾,今儿的书念完没有?”小静蕾心虚的嗯了声,小不老脆生生的说:“念完了。”“算术也作完了?”“作完了。”“诗词都背了?”“背了。”“小静蕾,你呢?”楚明秋很快找到弱点。“背,..,背,背了。”小静蕾心虚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转移目光。“背给我听听。”楚明秋说道,小静蕾求救似的看看小不老,又看看林晚,林晚坐在地上,认真的翻着唱片。“斗草...阶前初见,穿....穿针楼上...曾逢。罗....罗裙...香...”小静蕾结结巴巴的背着,声音越来越低。“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楚明秋忍不住打断她,严肃的说:“你怎么搞的,还这样,回去,背好了再玩。”小静蕾求援的看着林晚,然后耷拉着脑袋往外走,她知道求情也没用,这已经多次验证过了。“不老,你去帮助她。”楚明秋一本正经的将不老也支使出去。小不老很听话的出去了,只是关门时,回头冲他作了个鬼脸,然后诡异的笑了笑,才关上门。楚明秋靠近林晚,笑嘻嘻的帮着她整理唱片。“晚儿,我也舍不得你走,可...”楚明秋说道:“可这不是没办法吗。”“哼。”林晚不满的哼了声,楚明秋靠过去,伸手搂住她,林晚象征性的挣了挣便放弃了。“你看,这报纸,”楚明秋说着拿出特意找出来的报纸:“对上山下乡的宣传更多了。”“我不是才高一吗,就算上山下乡,也是高三的才去。”林晚游移的说道,这恐怕是她最后的疑窦。林晚是六八级高中,可实际上,高中只念了一年,要完成高中学业还需要两年时间。在她看来,总不能没完成学业就下乡插队吧。或许这也是很多人的想法。楚明秋想了想,决定透露点东西:“晚儿,你想啊,按照正常情况,你们该今年毕业,当然,这两年时间,没正常上课,对吧。”林晚点点头,楚明秋接着说:“可这是你的看法,上级是不是这样看的呢?你看,这学校是一级一级的,高六六级离开学校,初六六级才能升学,以此类推,小平安小静蕾他们才能入学,这几年,学校没开课,没学生毕业,下面该入学的小孩,也就积压起来,所以,如果上级,让六六六七六八,三年的学生同时毕业,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可我们高二高三的书还念呢。”林晚争辩道。“可按照时间,你该毕业了,”楚明秋说道:“念没念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在文革中已经学校革命,所以,按照时间,你们该毕业了。”“好了,毕业,三年的学生同时毕业,工厂能安置得了?再加上你们的出身,下乡是肯定的,到时候,就不是自己去联系了,而是上级定,上级定那,就去那,让你去甘肃就得去甘肃,让去东北就去东北。晚儿,我正是舍不得你,才联系的山里,山里有三叔他们,你去,只需要待上半年时间,就可以回来,咱们一块作工兵铲和行军包,一个月可以挣五六十块,足够咱们生活的了,你说这不好吗。”林晚半响才幽幽的叹口气,楚明秋说得不错,六八级今年该毕业了,如果没有意外,她多半是下乡插队。林晚靠在楚明秋的怀里,好一会才低声说:“我就是有点不甘心。”“你呀,有什么不甘心的,读书是为了学习知识,这知识不是只在课堂上才能学,自学也是学习的一种,晚儿,即便到山里,也要坚持学习,国家不会一直这样,早晚得恢复以知识录取人才,所以,要坚持学习,一刻也不能放松。”“就你想得多。”林晚白生生的手指在他脑门戳了下,嫣然一笑,郁积在心中的那团阴霾算是烟消云散了。楚明秋拣出张唱片,放进唱机里,悠扬的钢琴响起,清白明净的月光洒进来,柔柔的,淡淡的,笼罩在俩人身上。淡淡的情愫在俩人间升起,楚明秋的手不知不觉的伸进她的怀里,落在那坚挺的双峰上。如果说,林晚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双峰不大,娇小玲珑,盈盈可握,一只手即可握住。林晚浑身颤抖,无力的靠在他怀里,喃喃低语,猛地握住他的手,却又无力阻止。“别,别!”林晚以最后的理智,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就觉着浑身发热,酸软无力。她大口大口的喘息,不高兴的撅起嘴,楚明秋有点不明白,想上前搂住她,可她却向后挪移。楚明秋有点明白了,心里忍不住好笑,他没有进一步采取行动,相反起身给她倒了杯水。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坚持,林晚不会拒绝,刚才那样,与其说是不高兴,倒不如说是撒娇。果然,递给她水时,从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楚明秋也不言语,依旧将她揽入怀里。“宝宝,等你毕业了,咱们就结婚,你看好不好?”楚明秋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嗯。”林晚点头,可随即皱眉:“咱们都不到二十,能行吗?”能问出这个问题,证明她已经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甚至都考虑到法律问题了。按照婚姻法,男人要到二十岁,女人十八岁才能结婚。林晚的岁数倒是到了,可楚明秋还差着呢。“这不要紧,咱们还年青,等上一两年也没关系,”楚明秋忽然皱眉:“该不会你会看上哪个小白脸子吧。”“不会,...,嗯,你混蛋!”楚明秋轻轻吻了她一下:“宝宝,怎么学坏了,会骂了。”“哼,这叫近墨者黑,和你这顽主在一起,怎么能不会骂人。”林晚心结一去,又恢复了原来的灵动。俩人相视一笑,紧紧依偎在一起。温存了不知多久,琴声早停下了,楚明秋轻轻叹口气:“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两情若是久长时,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宝宝,我去看看那几个小子去。”“嗯,”林晚呢喃道,忽然醒过神来,小拳头轻捶下:“谁跟你春宵了。”楚明秋轻轻一笑,在她白净的脸上吻了下,然后起身出门。林晚送他到门口,看着他出去,然后才关上门,靠在门上。“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百草园内,训练已经接近尾声,可刚踏入月亮门,便感到气氛不同。明子建军狗子在一块嘀咕着什么,看到他过来,立刻四下散开。“虎子勇子还没来?”楚明秋扫了眼,皱眉问道,这种情况及其少见,最多的时候,也就一个人不来,在楚明秋的记忆中,还从没来俩人同时不在的。“不知道。”明子和建军几乎同时答道,建军有些心虚的转身走了,明子干笑两声便也要溜。“明子,”楚明秋叫住他,明子只好站住,堆出一个笑容才转身:“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事?”楚明秋皱眉问道,心中有点异味,感觉有些不舒服。“我真不知道。”明子说道,有点烦躁。楚明秋看了他一会,点头:“有什么事的话,说一声。”明子沉闷的咕哝了句,以楚明秋的六识,都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快半夜,虎子和勇子回来了,俩人轻手轻脚的,打算悄无声息的穿过百草园,可到了院门口,便看见一个人影站在灯光下,背影拖得老长。“回来了。”没等俩人想出招来,楚明秋已经开口了,勇子嘿嘿干笑两声,虎子轻轻撞了他一下。“哦,回来了。”勇子上前,亲热的说道:“怎么还没睡?”“等你们呢,”楚明秋说着顺手拉着他进了院子,勇子身不由己,扭头冲虎子苦笑,虎子只好跟着进来了。“我们还是兄弟吗?”楚明秋正色问道,勇子看着他神情不豫,心中忍不住有些忐忑。“公公,你这说的什么话?”虎子抢先说道,语气中有些无奈:“好吧,我说,是瘦猴出事了,他被一伙老兵打了。”“被老兵打了!是红色铁血?在哪?”楚明秋很是意外,今儿上午才见过瘦猴,没什么事啊。“不知道,瘦猴说不认识,在老莫外面不远,有个女生,叫,..,对了,叫雷蕾,瘦猴正拍她,俩人一块,被一伙老兵打了。”楚明心中有些释然了,这是他们的程序,如果勇子虎子能解决,就不会找他。“要紧吗?”楚明秋又问。“没什么大碍,肋骨有点裂痕,剩下的都是皮外伤。”勇子叹口气,他是厂里接到雷蕾电话,放下电话便与虎子赶到医院,然后召集兄弟,满世界找凶手,可瘦猴不认识那几个家伙,雷蕾就更不用说。“瘦猴现在在那?”楚明秋又问道。“在医院,医生说明天才能出院。”虎子说道。“人没事就好。”楚明秋轻轻点头,随即冷笑道:“这些拔了爪子的猫,还在呲牙,告诉弟兄们,把这几只老鼠找出来。”“放心吧,我已经告诉大家伙了,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帮家伙找出来。”勇子说道,他很是窝心,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打,这简直就是打脸。楚明秋点点头,虎子迟疑下,试探着说:“这次该不会在化干戈为玉帛了吧。”楚明秋开始还迷惑不解,可看着勇子虎子的神情,忽然明白了,最近出了几次事,小八被德胜七金刚打伤,楚宽远的人被老兵打了,狗子瘦猴他们遇袭,最后的结果都他压下来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帮骄兵悍将!楚明秋忍不住在心里哀叹,自从在红八月起势后,自己指挥这帮兄弟,可以说战无不胜,可没想到,这帮家伙心气越来越高,越来越好战,就忘记了,外面还有个专政机关。自己压制他们的举动,居然被他们明里暗里给排斥了。这上那说理去!但这也是个信号!不好的信号。第二天,楚明秋叫上勇子虎子,三人一块上医院,还没出门,狗子从里面窜出来,嬉皮笑脸的非要跟着去。到了医院,瘦猴正躺在床上,很无聊,看到楚明秋进来,稍稍有点意外。“怎么,还瞒着我。”楚明秋拉了把椅子:“没把我当兄弟。”“那能呢。”瘦猴连忙给勇子和虎子使个眼色,狗子却一下蹦过来:“我瘦猴,你丫也太丢份了,自己的地盘上还被人打成猪头,那几个小子都是谁?爷们帮你收拾了。”“去,去,轮得到你吗,黑皮金刚都去查了,估计今儿就该有消息了。”虎子说道,一屁股坐在边上的床上。这就是楚明秋他们的优势,白道黑道,一起来。“你这份可丢大了,在美女面前挨打,对了,那美女呢?”狗子四下张望。“我看不一定,这美女爱英雄,失败的英雄说不定更可爱。”楚明秋慢条斯理的说道。“就是,我这是失败的英雄。”瘦猴嘿嘿笑着,大言不惭的说道,他的伤并不重,住一晚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养。几个人说笑了一会,有护士进来,让他们去办出院手续,勇子跑去将手续办了,几个人将瘦猴扶到三轮车上。中午刚过,黑皮和金刚就先后到楚家大院来了,俩人都找到了线索,一个佛爷曾经目睹瘦猴挨揍的一幕,认出其中一个老兵是海陆空的;金刚找到的一个顽主,当时这顽主正带着两个佛爷在车上出货,看到一群老兵从街上匆匆跑过,按照时间计算,正是打瘦猴的那群人,那顽主认出其中两个是外贸部大院的。“找出正主就好。”楚明秋牙关紧咬,冷冷的道:“明儿,把他们叫来,我们上海陆空找段毅去。”楚明秋与段毅有过协议,双方井水不犯河水,自从定了这个协议,双方已经和平共处了快一年时间了,今天,海陆空的人破坏了协议,楚明秋就要找他们要说法。“好咧!”金刚咧开大嘴笑道。黑皮随意的笑了笑:“好,到时候我带兄弟们去。”“不用,明儿就是去探探路,段毅没那么容易交人,哼,这次,谁的面子我都不给。”楚明秋冷冷的说,他很生气,瘦猴这次的事纯熟那些老兵无理取闹。海陆空的老兵是老兵群中比较难缠的,人多势众,不管与其他大院还是胡同打架很没有听说输过,傲气无比。而且,海陆空的老兵与各大院的老兵都有联系,在老兵中号召力很强。可楚明秋依旧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现在不是红八月,红卫兵这块招牌已经被朱洪抢走了,老兵,没有了政治上的优势,就像被拔了爪子牙齿的没毛老虎,没什么了不起。几个人说笑了会,楚明秋问了下金刚厂子里的事,金刚扯着大嗓门告诉他,厂里很好,生产忙不过来,仅仅两个月,就还清了四十五中的欠款。工业中学是大跃进的产物,学生多数是社会垃圾和城市低端人口,学校压根没什么积蓄,办厂的钱都是从四十五中借的。问过金刚,楚明秋又问黑皮最近有没有什么事,黑皮摇头,街面上倒是挺安静,没人敢呲牙,胡同内部有些小摩擦,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的黑皮是城西区街面上最大的爷,大部分顽主都听他的,楚明秋发现,黑皮的领悟力很强,自己没指点他多少,但他说的话,黑皮几乎都听进去了。楚明秋曾经告诉过黑皮,要把自己藏起来,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当几个佛爷的顽主,需要打打杀杀,当所有顽主的头,就不需要打打杀杀,要做就是定好规矩,然后维护规矩。黑皮近乎完美的领悟并执行了这方略,他将楚明秋以前定下的规矩,没有半点修改就给移植到街面上,然后与王五联手将附近街面上的顽主逐一收复,或扶持自己的小弟上位,就这样,两年时间,大半个城西区落入他的掌控中。随着文革开始,城西区又冒出不少顽主,楚明秋这时候又教了他一招,只要那些家伙不招惹他,便不用与他们发生冲突,要懂得将自己藏起来,坏事不要亲自去作。黑皮又懂了,没有再去收小弟,但若那些新毛头惹上他,下手也决不手软,同时也克制手下,不准仗势欺人。如此一来,黑皮的威望更高了,那些新冒起来的顽主慢慢的也投靠他了,他的势力变得更大,现在在城西区可以说是说一不二,没人敢不给面子。“你们和老兵有过冲突吗?”楚明秋又问。黑皮点点头,楚明秋将身边大部分兄弟的注意力吸引到工厂上去了,但街面上的兄弟与老兵的冲突不断,只是还没打大。“哪个红色铁血在淀海和城东闹得挺欢,”瘦猴插话道:“猴子他们被袭击了几次。”“妈的,这帮丫挺的,就该好好教训下。”狗子在边上咕哝道。“这林红兵还在闹腾,够顽固的。”楚明秋苦笑下摇头:“还是那句话,只要没惹上我们,就不用管。”勇子无奈的看了瘦猴一眼,一副果然如此样,楚明秋看见了,他不动声色的说:“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那些家伙不过是荷尔蒙过剩,咱们要作的是...”四下看看,压低嗓门:“挣钱,我告诉你们,我感觉不好,现在社会治安这样坏,上面还在容忍,我估计忍不了多久,搞不好那天就来次严打,黑皮,你一定要警惕,你要出事了,你爷爷怎么办。”黑皮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放心吧。”“对了,你爷爷上四十五中拿货了吗?”楚明秋问道。“拿了,就是他眼睛不太好,动作慢。”黑皮说道。楚明秋叹口气,这就没办法了,年龄大了,解放快二十年了,这老人恐怕也吃了二十年苦。又说了会话,金刚与他们约定好时间,他告辞回厂了,学生都有寒假,但校办工厂没有,工厂里的学生也不想休什么寒假,他们全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和姑娘,知道挣钱比玩更重要。楚明秋送他出来,黑皮也跟着出来,到了门口,黑皮让金刚先走,然后才对楚明秋说:“公公,我求你件事。”“说什么求,生分,说吧,有什么事。”楚明秋见黑皮神情郑重,知道是大事。“混街面的都知道,最后多半是局子,”黑皮苦笑下,猛吸口烟:“我想把爷爷托付给你。”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勉强笑了下:“别那么悲观,要不这样,你干脆联系个地,插队去。”“一入江湖,身不由己。”黑皮摇头说:“我是洗不干净了,没办法,就放不下爷爷,我弄了些钱,藏在...”他左右看看,低声告诉楚明秋,楚明秋点头:“我记下了,放心吧,唉,你最好没事,否则你爷爷会急死。”黑皮低头不语,楚明秋心中很无奈,黑皮从小就在歧视的目光,他父亲随着国民党逃了,他和爷爷顶着黑五类家庭的帽子,爷爷又没工作,生活的艰难可以想象。没有谁是天生的坏人,黑皮不是,王五不是,猴子不是,走上街面,都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黑皮低着头走,还没到胡同口便响起了欢快的口哨。“哥,明儿我也去吧。”刚回到百草园,狗子便窜过来,楚明秋打量下他,微微皱眉:“多大了?”“哥!”狗子非常不满,拉长声音叫起来。“你干嘛那样喜欢打架?”楚明秋对狗子这点很不理解,如果楚宽远猴子,甚至黑皮王五,是生活所迫,不得已上街面,那这狗子就是天性好斗,听到打架就兴奋,该不是天生的坏人吧!“嘿嘿,哥,嘿嘿。”狗子嬉皮笑脸的缠上来:“哥,你就带上我吧,我保证服从命令听指挥。”楚明秋叹口气,拍拍他的头:“好吧,一切行动听指挥。”“是!我保证!”狗子大喜,欢天喜地的转身就跑,唯恐楚明秋改了主意。楚明秋冲他背影直摇头。第二天,黑皮带着那佛爷过来,佛爷十七八岁的样子,看到楚明秋,神情有点兴奋。“你认得出那小子吗?”“认得出。”四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黑皮笑道:“我们都叫他四巧,这四巧,就是手巧,眼巧,耳巧,还有一个就是脚巧。这手巧就不说了,这眼巧就是,他见过的人都认得出来,其实,这也是佛爷的吃饭的活。”“那就好。”楚明秋点头:“待会就跟着我,别怕。”四巧有些腼腆,使劲的嗯了声。到了海陆空大院外,楚明秋看着门口站岗的战士,迟疑决定进去,可到门边被战士拦住了。楚明秋告诉他们自己来找段毅,战士却半点不通融,坚决不准他们进去。楚明秋没办法,只好带着几个兄弟坐在对面,看着那些穿着各种军装的老兵进出。“他们怎么能进去?”狗子很纳闷,虎子在边上冷冷的说:“人家穿着军装呢。”“我也穿着军装。”狗子不服的说道,今天他穿了件将校呢短大衣,这军装是去年金刚送的,至于金刚从那来的,自然是从别人身上扒的。“人家已经看见你了。”黑皮提醒道,他们一伙人坐在这,哨兵早看见了,而且已经将他们视为目标,时不时的盯上一眼。狗子想了下,笑了笑:“没事,看我的。”说完推着车便跑了,过了一会,他头上戴了顶狗皮帽,将大衣领子竖起来,吹着口哨摇摇晃晃的过来。到了门口,哨兵依旧将他拦下,狗子大咧咧的说了几句,哨兵便让他进去了。“嗨,这小子,行啊。”虎子有些惊讶,连楚明秋都觉着有些神奇,这小子怎么办到的?“我去试试。”金刚好胜心大起,他也穿了身将校呢,也将领子竖起,跑出去,蹬车过来,大摇大摆的向里面闯,在门口被哨兵拦下,金刚装模作样的说自己是空军大院的来找人。哨兵打量他一会,将他拒之门外,却另外几个老兵放进去了,金刚大为不满,也有点恼羞成怒。“凭什么他们能进去!”“他们是大院的,你不是。”哨兵一板一眼的。“你,”金刚恼羞成怒,脸色涨得通红:“你,你瞧不起我们劳动人民!”哨兵没理会,只是冷冷的盯着他,金刚心里有些发麻,不敢硬闯,只能退回来。“这情况不对啊,哨兵怎么这么多?”楚明秋观察了一会,发现哨兵有两个,可还有两个在里面,更主要的是,哨兵都佩枪了,这是不常见的。和平年代,军营门口防御松懈,就算总参,平时门口的哨兵也不配枪,就算配枪也不发子弹,那枪就是装样子。金刚扭头看看,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可楚明秋经常在城里转悠,这军队大院没少见,以前收破烂时还进去过,对门口的哨兵多少了解些。一般军队大院,正门要规范得多,哨兵两个,传达室有值班军官,但后门就简单多了,因为后门一般是家属出入,买个菜,什么的,没那么正规。可今天,后门都安了两个哨兵,这显然不正常。“是不是为了防备造反派冲击军队?”勇子猜道。“不可能,造反派的武斗不是平息了吗?”虎子有些怀疑。“那还有红卫兵呢,听说华清燕大的武斗挺厉害,公公,你去看过没有?”勇子问道。话题就此带偏,工厂里的造反派在市革委的大力劝说下,算是安静下来,可华清燕大等大学里的红卫兵武斗却更激烈了,这些大学生都是有知识的,机械系的负责操作机床,制造出从盾牌大刀到土枪的武器,化学系的负责配置炸药,制造出手榴弹炸药包,武斗正从冷兵器向热兵器发展。楚明秋也拿不准,军方这样的动作到底是针对谁,反正肯定不是针对他们。几个人议论了一会,作出各种猜测,楚明秋没觉着哪个对,不过,反正无聊,随口议论。“哎,你看那妞,条挺顺。”王五突兀的执着一个妞说道,刚才他没怎么说话,在这群人中,他的话语权是最低的。众人顺着他所指,看到一个穿着花格子外衣,短发,系着红围巾的女生,这女生虽然穿得比较臃肿,可依旧可以看出妙曼的身材。“公公,这谁啊?”金刚嗓门挺大,楚明秋恼怒的瞪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我那知道,你要眼馋,自己问去。”“呵,还有你不认识的美女,这女的得认识下。”勇子笑着碰了了下虎子,虎子心领神会的点头:“就是,连大名鼎鼎的公公都不认识,这不反了吗!”熟悉他们套路的黑皮也乐呵起来:“对,对,这燕京城的美妞,没有不上公公这报道的。”“拉倒吧,这燕京美女有多少,....,哎,我说,你们啥意思,弄得哥们跟色魔似的,哥们可是纯洁少年。”楚明秋十分“不满”,嚷嚷着要收拾几个家伙。几个家伙就此闹起来,吸引不少人的目光,包括哨兵。“公公!”脆生生,带着点稚嫩的叫声,将几个人叫醒,楚明秋抬头看去,一个女生爽快的跑过来。女生有些熟悉,他想了想才想起来:“葛菲儿!你是葛菲儿。”葛菲儿笑眯眯的,了那眼神却分明是在说算你识相,还没忘记我。“今儿怎么上这来了?你爸不是作训部的吗?”楚明秋问道。“来找个同学玩,”葛菲儿说道:“你们在这做什么?”“我找段毅有点事,这哨兵不让进,对了,葛菲儿,帮个忙,带我们进去,怎么样?”楚明秋说道。“这有什么难的,”葛菲儿扭头看了眼哨兵,神情很轻松,压根没觉着有什么问题,傲娇之态展露无疑。虎子撇撇嘴,勇子神情冷峻,金刚则没心没肺的扯开嗓门问道:“这大院门口的哨兵咋多了?你知道吗?”“最近中苏边境比较紧张,各总部都加强了警戒。”葛菲儿随口答道。楚明秋一愣,想起来共和国经历的几场战争,但这中苏珍宝岛之战啥时候打起来的呢?他不知道。但知道一点,这场战斗没有发展成全面战争,国家依旧安全。以前,这场战斗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可现在他不会这样了。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红卫兵彻底完蛋了,攘外必先安内,老人家不会想不到这点。第二个反应是恐怕又有政治运动了,理由也一样,攘外必先安内,用一场政治运动将那些政治上不可靠的人清理掉。最后便是街面上的兄弟了,社会治安不能乱,所以,严打肯定有,凡是被派出所盯上的,恐怕都逃不掉。这瞬间,楚明秋脑子里便蹦出三个判断,若是包老爷子在,恐怕也竖起大拇指。金刚大为兴奋,问是不是苏修要侵犯了,被楚明秋嘲笑了一番。说笑一会后,葛菲儿的同伴有些不耐烦了,在边上叫她,葛菲儿叫楚明秋随她们一块进去。“你们去找谁?”葛菲儿随口问道。“段毅。”楚明秋随口说道。葛菲儿停下脚步,转头疑惑的打量他们,秀眉微蹙:“你们是找段毅打架吧?”楚明秋愣住了,这小丫头是不是太聪明了,他扭头看看金刚勇子虎子,皱眉问道:“我们看上去就那么凶神恶煞?还是段毅的名声太差?”葛菲儿噗嗤乐出声来:“难怪我哥说你有张巧嘴,特能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哇塞,你哥实在太了解他了,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就剩下这个了。”虎子在后面补刀,嬉皮笑脸的说道,他和楚明秋配合多年,见这小丫头开始起疑,便立刻采取行动,开始将水搅浑,把这小丫头绕晕,这招以前他们就用过,百试百灵。葛菲儿上当了,笑得前仰后合,她的同伴在不远处看得目瞪口呆,几个人说笑着到了门口,葛菲儿上前给哨兵说了几句,哨兵看着楚明秋他们,犹豫下还是放他们进去了。海陆空到底是海陆空,占地面积很大,就算后院也不小,绕过两个花坛才看到几栋家属楼和一排独门小院。虎子看楚明秋也懵里懵懂的跟着走,他上前两步低声问:“你没来过?”楚明秋白了他一眼,同样低的声音回道:“没事上这来作啥,这里是军事重地,傻样。”虎子一下明白了,以楚明秋的性格对这样的地方,躲还来不及呢,那会上这来。“段毅家住那,我也不知道,我帮你问一下。”葛菲儿很热情,跑到一群正在跳绳的女生那问起来,女生们给她指点了下,葛菲儿跑回来,告诉楚明秋,段毅的家在将军院的第五个院子。总参大院也有高级低级军官,按照五五年的军衔,只有将级军官才能住这种独门独户的小院,校尉级军官则住楼房,分别称为校官楼和尉官楼。“这小妞还不错。”勇子说道,楚明秋没说话,勇子碰了他一下:“不是吗?”“她是不错,可也没把咱们当朋友。”虎子淡淡的说。“为啥?”勇子觉着有些奇怪,葛菲儿带他们进来,还帮他们打听,挺够朋友的。“你没见她没给咱们介绍她的朋友,”虎子说道:“为啥,要是朋友,能不介绍她的朋友给咱们认识。”勇子一想,还真是这个理,人家这压根没把他们放在心上,或者只是看楚明秋面子上...“嗯,可她干嘛要领咱们进来?”勇子依旧有些迷惑不解:“也没给公公介绍啊。”这下虎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楚明秋懒洋洋的说:“要说这葛菲儿,我也不熟,只是看在她哥面上,这,朋友嘛,要日久见人心,现在吗,顶破天算个熟人,能领我们进来,算是情分,不领,也没啥好怪罪,你们是不?”“是这个理。”勇子点头。到了段毅家,楚明秋敲门,开门的是个小姑娘,小姑娘年龄不大,看上去十一二岁的样子,好奇的看着他。“段毅是住在这吗?”楚明秋问道,那小姑娘打量下他,勇子虎子他们都躲得远远的,按照街面的规矩,不到人家家里寻仇。“你是谁?”小姑娘扬头问道。“我叫楚明秋,你哥哥的朋友。”楚明秋很有耐心,笑眯眯的说道,对付这类小丫头,他很有经验。“你以前没来过我家,我哥不在家,在指挥部呢。”小姑娘上当了,被他和蔼可亲的外表欺骗了。“指挥部在那?”“在,...”小丫头迟疑下,爽快的说:“我带你们去吧。”说完转身进去,再出来已经穿上外套,围上围巾。“那,多谢你了。”楚明秋笑嘻嘻的,手却在背后,冲勇子虎子他们摆摆手,几个人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看得出来,小丫头挺受欢迎,沿路都有人与她打招呼,小丫头也甜甜的回应,看得出来,教养很好,与段毅压根不是一路。到了一所灰房子面前,小丫头扭头说:“到了,这就是他们的指挥部。”楚明秋点头:“谢谢你了,你先回去吧,这下不会迷路了。”小丫头噗嗤一笑,冲里面喊道:“哥,有人找你!”里面没有动静,楚明秋微微一笑,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叫:“你们谁上!咱们单挑!”楚明秋微微摇头,推门进去,就看见狗子站在一边,对面有七八个小子,身材高大的段毅站在前面。屋内气氛紧张,狗子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楚明秋进来,但段毅面对楚明秋,一眼便看到他进来。“狗子。”狗子回头看到他,顿时轻松了,笑呵呵的说:“哥,你来了。”“让你进来找人,怎么打起来了?”楚明秋好像有些责备,可狗子却知道楚明秋并没有真生他的气。“他们不讲理。”狗子气愤的叫道:“他们的人打了瘦猴,却狡辩不交人。”段毅看到楚明秋进来,正要说话,门又开了,勇子虎子金刚黑皮等也进来了。“公公,你啥意思?”段毅刚有的笑意随即隐去,冷冷的问道。“没啥意思,”楚明秋神情随意:“我们有协议,互相不攻击,可两天前,瘦猴在老莫外面被打了,出手的人当中有你们海陆空的,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把这小子找出来。”段毅皱眉,却毫不含糊的答道:“不可能!”王勤补充道:“瘦猴被打,你们说是我们的人出手,有什么证据!”“我们有人认出他了,”楚明秋好整以暇的说:“另外还有两个被认出来的,是外经贸大院的,这事我们还在查,但海陆空有人参与了,这事确定无疑。”段毅依旧很坚定:“就算有人参加了,我也不可能帮你。”“好,这事,我算打过招呼了,我们会找出这个人,到时候,你们不要插手。”楚明秋神情很平静。段毅没有答话,王勤在边上也没开口,他们在海陆空大院的威望虽然高,可老兵分裂了,有些人跟着关从容他们,有些人当上逍遥派,还有少部分跟着林红兵他们继续革命。段毅他们现在近乎逍遥派,除了收佛爷外,学会了街面上的大部分乐子,包括拍婆子,另外一大爱好便是打架,在这方面,段毅带领的海陆空战果累累,捷报频传。但段毅还是克制,恪守与楚明秋的约定,极少与街面上的冲突。但这大院里还有些不是他能管到的,与顽主们打架的不少,这些冲突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或许只是一个眼神,也可能是拍婆子,也可能是一次偶然的碰撞。“公公,这事不大,我们可以帮你们查一下,如果查到了,我们通知你,事情可以解决。”王勤说道。“成。”楚明秋点头道:“多谢。”段毅也没送,看着楚明秋他们就这样出去了,指挥部里陷入沉默。“妈的,这公公也太嚣张了!”一个瘦削的年青人摘下帽子砸在桌上。这年青人一开口,屋里顿时热闹起来。“就是,他狂啥,居然打上门来了!毅哥,这还能忍!”“对,这要传出去,咱们海陆空的脸可都丢尽了!”“毅哥,这种人还给他脸,咱们成什么了,一个黑五类,街面上的小痞子,就敢上门来!咱们海陆空啥时候丢过这么大人!”............段毅心烦意乱,王勤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等大家伙发泄一通才弱弱的辩解道:“这公公还是挺有意思的。”“有意思?是听说他挺能打,咱们海陆空有几百人,他打得了吗!”“就是,拳头有菜刀厉害吗!”“毛主席说过,集中兵力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这公公就是城西区的一杆旗,林红兵说得对,必须砍倒这面旗,这城西区的革命局面才能打开。”“毅哥,这城西区都快成沦陷区了,解放区越来越小,咱们再不行动,咱们城西区可就完全变色了。”段毅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在桌上拍了一掌,吼道:“都住嘴!”众人吓了一跳,段毅转身大声叫道:“够了!都滚!滚!”众人面面相觑,段毅暴怒,一脚将椅子踢开:“滚!都滚!”王勤连忙将大家伙劝出指挥部,关上门,然后回到段毅身边,犹豫下,拿出只烟递给段毅。段毅烦躁的接过来,点上后猛吸两口,王勤叹口气:“这公公今儿这事有些唐突,好像是故意向我们宣战似的。”段毅没吭声,低着头抽烟,王勤也不再说话,俩人就这样一支接一支的抽。没多久,半包烟过去了,王勤才幽幽开口:“毅哥,我知道你不想与公公闹翻,可这人心啊,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段毅心中更加烦躁,猛吸两口,闷声闷气的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王勤沉默半响,两人对楚明秋的感觉各不相同,段毅对楚明秋是欣赏多于担忧,而他则是害怕多于欣赏,首次在医院的情景给他留下太深印象,让他想起来就怕。“这样吧,人,我们先替他找到,看看他如何处理,再决定我们如何作。”王勤提议道。“成,就这样!”段毅将烟屁股狠狠的扔在地上,用脚使劲的那蹂躏。“你看是谁干的?”段毅又问。“还不简单,不是高翔他们,就是江和平那伙,要么是韩锋他们。”王勤这个参谋长很称职,对大院的情况掌握很好,这三人代表三个小团体,而这三个小团体其实都是逍遥派,经常在街上与顽主冲突。事实证明,段毅在海陆空大院的威望很高,没用半天时间便查到了人,是高翔和另外三个家伙。高翔也是十八岁的小伙子,在附近的37中学六八级高中生,他父亲在五五年授衔时是中校,文革初期被定为二月逆流骨干,隔离审查,随后定为罗瑞卿反党集团份子,不久,老婆也被隔离审查。高翔在文革前挺老实的孩子,文革开始后积极参加红卫兵,是老兵中坚,可在家中剧变后,迅速成了逍遥派。高翔看上去很斯文,白白净净的,丝毫没有痞性,甚至可以说是少了点阳刚之气,但此刻看着段毅的目光却带着几分嘲讽。“对,这事是我们干的,还有外贸大院的汪国强他们,怎么着,毅哥打算押我们去见公公,邀功请赏?”“你知道瘦猴是公公的朋友,还敢收拾他,公公他们现在满世界找你,今儿已经找上门来了。”王勤淡淡的说,没有上对方激将的当:“你们迟早会被找出来,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有什么不好收拾的,最多就是打呗。”高翔依旧满不在乎。王勤冷笑一声:“成,你的事,我们就不管了,随你们去吧。”说完之后,王勤一拉段毅:“毅哥,咱们走。”刚才说话时,段毅就在生闷气,王勤拉他走,他走了两步,忽然转身看着高翔:“你别嘴硬,到时候拳头要硬才行!”高翔没开口,只是不屑的看着段毅,段毅说完之后便与王勤一块走了。“毅哥现在越来越胆小了,这海陆空一哥,该让位了。”“就是,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得了,别说了,翔哥,这毅哥会不会出卖我们?”“出卖倒不至于,我看他就是被公公给吓住了。”高翔淡然的说:“给国强他们打电话,告诉他,公公在找我们,这段时间谨慎点。”高翔叹口气:“听说这公公身手了得,七八个人都近不了身,咱们也要小心点。”另外三个小子闻言,也不由点头,他们在城西区,公公的大名早已经如雷贯耳,其中一个还是九中学生,曾经参加过九中大战,亲眼见过勇子虎子的英姿,此刻听到公公在找他们,不由脸色发白。面对段毅时,高翔虽然表现得很强硬,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丝毫不敢看低楚明秋。到了傍晚,几个人再在高翔家聚会时,脸色就都不正常,因为,他们已经得到消息,下午时,楚明秋他们到了外贸大院,运气非常好,汪国强他们正好在院子里,两伙人就这样撞上,于是立刻就打起来,只一会,汪国强就被打翻,外贸大院的老兵还是很团结,冲出来三十多人,很快三十多人便被干翻,王国强的手臂被打断了,另外还有几个人的骨折脱臼,而公公他们没有丝毫伤亡,打完之后,便扬长而去。这个消息传来,高翔傻了,他虽然自认在海陆空大院算一号人物,可身边也没有三四十号人,论单打独斗,他可能比得过汪国强,可那也有限,对付公公他们,恐怕压根不行。高翔他们商量半宿都没办法,他们心照不宣的留在大院,不踏出大院一步。外贸部大院的事在几天内便传遍了城里大小大院,老兵们先是震惊了,随后群情汹汹。这一次与以往不同,以往都是大街上发生冲突,而这次,楚明秋他们是杀到大院内,就在外贸部大院内将三十多号老兵打趴下。大院,是老兵们的禁地,也是他们的集体归属感,可现在,却被一群小混混粗暴的打进来了,践踏在脚底下。叔可忍,婶不可忍!高翔没待两天,便有人来找他,高翔认识她们,是林红兵带着三个男女。“你就是高翔!”林红兵披着件将校呢军大衣,里面穿着军装,扎着武装带,端的英姿飒爽!“我们听说了你们的事,我认为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对付以公公为首的流氓集团!”林红兵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废话。高翔也很爽快,立刻大义凛然的点头:“对,我们要联合起来,共同对付那些地痞流氓!你们红色铁血有什么作战计划!”林红兵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当听说了外贸部大院之事后,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机会,楚明秋捅了马蜂窝,居然冲到大院内打人,这绝对是老兵们不能容忍的。红色铁血成员立刻出动,短短两天里便联合了很多老兵,这次连关从容和左晋北都满口答应。“那好,明天到空军大院来,我们商议下作战方案。”林红兵的语气很坚决,不容丝毫讨论。高翔略微迟疑便点头答应,他当然不敢说不敢出门,这还不让人笑掉大牙。第二节 不期而遇楚明秋并没有意识到有股力量正在聚集,闯了外贸大院后,众人心里那口气也出了,继续追杀高翔的心也就淡了,这几个以后就交给瘦猴自己去干就行了。这口气出了后,生活也就恢复常态了,楚明秋还是将主要精力放在如何保住山里的五七学校。他没有再去四姑娘胡同堵齐国轩,反倒底将牛棚的牛鬼蛇神劫出来后,高举派的反应很强烈,一边向市革委会告状,指责反倒底挑动武斗,一边举行了浩大的游行示威,反对保皇派,打倒反倒底!反倒底也不甘示弱,同样举行游行示威,反对高举派破坏文化大革命,左倾盲动!燕京城的局势顿时紧张起来,刚刚平息的武斗又冒出苗头,市委市革委会将两派头头叫到市委,谢书记主持会议。谢书记严厉批评反倒底不该强行抢人,同时也批评高举派划地自守,只考虑小团体的利益。“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无论是高举派还是反倒底,都是革命群众组织,你们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反对走资派!而不是互相争斗!毛主席早就说了,要实现革命大联合!你们怎么联合的!”谢书记是军人出身,举手投足很有军人气概,拍着沙发将两派头头呵斥一顿。但两派头头都不服气,高举派的周瞎子抗声道:“谢书记,这次事件是他们蓄意挑起的,那些牛鬼蛇神被抢过去后,就放回家了!他们这是典型的保皇派!”“放屁!”陆大为拍案而起:“是你们高举派胡搞,我们几次要求批判牛鬼蛇神,你们都不给!我们不得不采取行动!还有,在机床厂,你们的人强行将风雷派赶出厂部大楼,强占宣传室!还有...”“陆司令,”纪思平打断陆大为,冲谢书记说道:“谢书记,不是我们不顾大局,而是他们欺人太甚!他们在全市各厂矿夺权,我们忍气吞声,步步退让,希望求得团结,谢书记,中央文革小组指示,反对武斗,提倡文斗,可他们呢,却频频挑动武斗,若不是我们退让,这武斗早就打起来了。谢书记,现在,中苏关系紧张,苏修频频向边境增兵,南边,我们还要支援越南人民抗美,国家安全形势紧张,可高举派却把半个市委市革委会给关起来了,毛主席说过,对这些犯过错误的干部要组织群众评议,可他们呢,既不组织群众评议,也不搞调查,就这样关着,导致市委市革委会近乎瘫痪,对全市的文化大革命工作产生极坏的影响,谢书记,我深刻怀疑,高举派已经变修,打着红旗反红旗,就是毛主席说的那种,隐藏在身边的修正主义者!”纪思平义正词严,这番言辞是他与楚明秋商量好的,谢书记是长征干部,枪林弹雨,出生入死,打下这新中国,如果他真的是中立的,那么这苏修威胁,恐怕是最能打动他的。高举派顿时急了,负责坐在周瞎子下首的戴眼镜中年人一下跳起来,指着纪思平吼道:“纪思平,你血口喷人!你才是混入革命队伍的黑五类!你爹是资本家!家里开着工厂,剥削工人!反倒底连这种人都吸收,已经不是无产阶级了!”“瞎咧咧啥!”陆大为也腾地站起来,执着眼镜中年人吼道:“纪思平同志的家庭问题组织上早就查清楚了,他家的成分是小作坊主,家里雇了三个学徒,压根够不上小资产阶级,家庭成分是小手工业者。而且,毛主席说过,出身不能选择,道路可以选择,纪思平同志在历次政治运动中的表现,群众有目共睹,你们当着谢书记的面还在歪曲事实,造谣生事!”中年眼镜顿时哑口无言,纪思平在心里冷笑,他四清时便悄悄托人将家庭成分改了,从小资产阶级改为城市小手工业者。说起改成分,现在听来很不可思议,可实际上是可以办到的,但要有机会,六二年时,对右派和右倾份子进行甄别,同时对五十年代的一些错划成分进行修正,纪思平就抓住了这个机会,那时他在燕京宣传部已经展露头角,交了不少官场朋友,同时那时的政治空气相对开明轻松,这两个因素相加,这不太可能的事,竟给他办成了。小手工业者在成分归属中属于半无产阶级,包括理发匠,修车修鞋的,自己参加主要劳动,同时可以雇佣几个助手和学徒,比如楚家胡同理发棚的袁师傅,就属于小手工业者。这事虽然办成了,可纪思平却没有声张,毕竟还有不少漏洞,比如他历次入学参加工作,都填的资本家。到文化大革命开始,依旧还有人拿这事来整他,他这才将这事揭开,当时的造反派还不信,派人外调,结果自然不差,随后纪思平起来造反,此事不了了之,那外调的人也没声张,这事也只有小范围内的人知道。今天这事又被翻出来,自然被当场打脸。“好了!”谢书记听得心烦意乱,大吼一声将众人压下去:“你们不许再闹分裂了,小纪说得不错,现在要的是团结,北面有苏修,南面有美帝,毛主席再三说了,要大联合,大联合,你们呢,都打自己的小算盘,照你们这样,我们燕京文化大革命的大好形势就全破坏了!”这时,谢书记的秘书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谢书记起身说:“好了,这事就这样,那些牛鬼蛇神暂时就交给反倒底看守,陆大为,你们要尽快组织群众评议,娘的,我提醒你们,要顾全大局!以大局为重!”“我们一定按照谢书记的指示办,尽快组织起群众评议,并把群众评议上交市委市革委会。”陆大为趁机保证,顺势将这事夯实了。反倒底大获全胜,高举派个个垂头丧气,声势顿时衰落不小。纪思平当晚就跑到楚家大院来,楚明秋刚检查完众小的功课,看到他进来,便让众人去训练。“看你高兴的样,有啥喜事?”楚明秋也不关门,边给他倒水边调侃道。“大获全胜!大获全胜!今天我们大获全胜!”纪思平兴奋的搓手,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喜悦。楚明秋也笑了,坐下后问:“就这事,我说哥哥,你这也太,太容易满足了,这算啥。”“我想起周瞎子在谢书记说后的样子,就觉着好笑。”这几乎是反倒底在谢书记那争取到的第一次胜利,反倒底上下当然十分兴奋。纪思平喝了几口水,放下杯子问道:“小秋,接下来,你是怎么想的?”“接下来,自然是该组织群众评议,”楚明秋毫不迟疑便将自己早就想好的计划说出来,这些计划他没有告诉纪思平,不是不相信他,而是要步步为营。这次的计划十分困难,能不能实现需要多个条件配合,甚至有些条件压根不是楚明秋和纪思平能控制的,所以,需要根据出现的不同情况随机应变。“你对吴书记这个人怎么看?”楚明秋问道。纪思平眉头微皱,想了一会,又摇摇头:“我和他直接接触不多,说实话,也就是上次办四旧展览时接触了一次,另外两次还是去汇报工作。”楚明秋也猜到这点了,他没有感到意外,思索着说道:“这次评议,你要表现得积极点,具体这样,你让吴书记他们自行写检讨,每份检查你都要给我带来,我来修改。”纪思平没说什么,只是点头,楚明秋起身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稿子,这是他这两天写的。“当前形势分析及我们的任务,”纪思平慢慢的看,一目十行:“文化大革命已经两年了,在这场伟大领袖亲自发动的,史无前例的运动中,各种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他们进行了各种前无古人的表演,还记得去年的二月逆流,五一六兵团,各地群众组织不断分裂重组,形成一个个新的群众组织,文化大革命发展到现在,已经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在国际上,苏修对我的威胁越来越大,自从进入六八年来,在中苏边境上,苏修频频挑衅,同时不断在边境另一端集结兵力,乌云密布,大兵压境,苏修试图灭亡我社会主义之心,暴露无疑!在南边,越南人民在春节对美帝发动攻势行动获得很大胜利,逼迫美帝不得不宣布停止轰炸北越,这是越南抗美战争的巨大胜利,越南抗美战争走到了转折点,....”说起美国,楚明秋在报纸上看到一个很有名的名字,连他这个从未关心过政治的人都知道的名字,尼克松。这个时候的尼克松正在竞选美国总统,这位总统的竞选纲领便是与中国接触,声称将八亿最聪明最勤劳的人民隔绝在世界之外,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同时承诺,如果他当选就从越南撤军。一九六八年是纷扰的年代,这一年中,东西方都不安宁,中国文化大革命越演越烈,各地武斗不断,死亡的人越来越多。而在西方也不平静,法国爆发波及全国的学潮,巴黎学生冲上街头,焚烧汽车,堵塞交通,巴黎面临一场革命。在美国,反对越战的风潮越来越高,马丁路德金公开号召黑人拒绝服兵役,拒绝到越南前线,反战运动风起云涌,数十万美国青年走上街头,反对越战。或许有朝一日,回过头看历史,一九六八年是历史的重要关口,世界在这时,已经流露出转变的契机!“....,我们现在面临艰巨的任务,一方面要反对苏修,一方面要坚定不移的支援越南人民的抗美战争!在巨大的压力!美苏两霸都对我们露出獠牙,如何打退国际敌人的进攻呢?我们唯一的法宝是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中国革命,从弱变强,凭的便是毛泽东思想,我们唯有坚定不移的执行毛主席的指示,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办,革命就会战无不胜!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办,文化大革命,打破了一些旧东西,竖立起一些新东西!....”这篇文章很长,从文化大革命开始,到现在的任务工作;从国内到国外,一一详细论述,最后,现在最要紧的是按照毛主席说的,在各地实行大联合,组成老中青的领导班子,将那些已经发现的走资派拉下马。纪思平越念越佩服,至少这篇文章的深度和广度,他是想不到的。“这篇文章你拿回去,就找吴副书记看,”楚明秋思索着说:“我对吴副书记的了解,感觉这人很稳,或者说谨慎,在外人看来是比较软弱,可实际上,这些老家伙个个都是从战争中走出来的,有丰富的斗争经验,所以,这人应该不像他表现出那样软弱,而是心中有定见,我判断他应该清楚上面有人在敲打他,但毛主席实际上保他的,嗯,对,他应该作出了这个判断,所以,他才不慌。你要把这篇文章读透,然后与他讨论这篇文章的观点和论据,记住要随机应变,对他提出的意见,不可以一味接受,要大部分接受,不重要的地方与他讨论。”纪思平微微点头,然后问道:“小秋,你这样关心吴副书记,到底是什么目的?”“很简单,我希望你能到他身边,担任秘书或其他什么职务,离开宣传部这是非窝。”楚明秋很坦率,这也是他这两天深思熟虑后作出的修正。纪思平是个聪明人,与其等他自己察觉,倒不如直接告诉他,这比他自己察觉更好。果然如此,还真敢想,纪思平在心里苦笑,微微摇头:“小秋,你这实在太大胆了,匪夷所思,匪夷所思。”“以前有个人告诉我,作人一定要有梦想,万一它实现了呢,你说是不是。”楚明秋神情悠闲,随意的说道。噗嗤,纪思平禁不住乐了,冲着楚明秋直摇头,不住念叨:“你呀,你呀!不把人气死就把人乐死。”随后又叹口气:“市委副书记的秘书,那有那么容易的。”“我知道不容易,但有机会,”楚明秋说道:“我打听了下,吴副书记是孤身一人来燕京上任的,现在这个秘书是市委给他配的,对吧。”“当然,所有领导的秘书都还是市委秘书长挑选的。”纪思平说:“我不过是宣传部的干事,那就入了秘书长的法眼。”“文革开始以来,打倒多少老干部,知道揭发他们最多的是什么人?就是他们的秘书,这老干部不管作什么事,都瞒不过身边的秘书,所以,他们一旦倒戈,杀伤力是致命的。”最要命的刀子,是最亲近的人递出来的!所有秘书都知道,自己的命运与领导息息相关,可在这个时代,没人扛得住政治高压,而且少数老干部脾气火爆,秘书因此受了不少气,这时候趁机反攻,揭发出的事入骨三分。“所以,我猜吴副书记对现在的秘书并不满意,”楚明秋思索着说:“而且中央的政治斗争依旧很激烈,从去年的王力关锋戚本禹事件就知道,斗争还很激烈,我估计今年还有,就是不知道是谁。”对这一点,纪思平也赞同,他了解的情况比楚明秋更多,楚明秋毕竟还没参加工作。“每一次政治动荡都是机会,我觉着吴副书记一定会有所动作,另外,这次你们关着的牛鬼蛇神中不是还有副秘书长吗,对他也关照下,然后便是收拾待机。”纪思平叹口气,虽然楚明秋说了这么多,他也认可,但他还是不认为这事能办成。楚明秋看着他,明白他的心思,慢慢露出了笑容,轻轻叹口气:“宣传部那地方是耍嘴皮子和笔杆子,干这个是有天花板的,姚文元这样的,是特例,你要想在仕途上有更广阔的前景,就要换跑道,从宣传部跳出来。”纪思平眉头微皱,他倒没这个想法,他觉着在宣传部还不错,自己是学画的,严格意义上说与宣传搭边。“我倒不觉着有什么,在宣传部其实也挺好。”纪思平说道。楚明秋摇摇头,这纪思平还没意识到,他笑了笑:“纪哥,我不知道你考虑过未来没有,未来想作什么,能作什么,是不同的,我知道你想专注于作画,可实际上,你的路已经变了,不再是画家而是仕途,宣传部,又被成为吹鼓手,吹喇叭的,永远不能成为真正当家人一把手,如果你想有更大的发展,掌握自己的命运,你就要离开宣传部。”纪思平神情渐渐严肃起来,楚明秋的问题如一道闪电,将他心中盘旋萦绕的阴云辟开。离开学校后,他进了宣传部,这让他一度有些失望,可宣传部毕竟还是与他的专业有关,写写画画,也挺不错,但这几年,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始终象有块石头,有种失落感,很难让他真正高兴起来。今天楚明秋一番话犹若点起一盏明灯,将心中迷雾驱散,他终于明白压在心上的石头是什么了,为什么有失落感了。心中的阴云来自对前途的不安,甚至可以说是恐惧,万一自己在出身上作的手脚被查出来,万一那一天又来运动,万一....要彻底解决这些隐患,可以在阳光下微笑,就必须自己掌握命运,不再被人呼来喝去,不再战战兢兢,躲躲藏藏。而要掌握命运,就必须掌握权力,党内有很多高级干部的出身都是富农地主小资产阶级,包括毛主席林副主席,谁敢说他们的出身有问题。退不下去,就只有勇进!“本来是想下船的,这样一来不是...”纪思平打定了主意,但还是有些遗憾。“这也是一种下船,”楚明秋轻轻叹口气:“人在江湖,哪能真正下船,不过是从一条船到另一条船。放在古代,不想出仕,可以悠游山水,可现在行吗,压根不行,所以,只能从一条船到另一条船,下了造反派的船,跳到吴副书记的船上,干上五六年,或许又要换船。”楚明秋这下明白包老爷子了,看不惯,可又没办法不卷入,还好年龄到了,赶紧退休。现在可不是二三十年后,不当公务员,不入国企,还可以去私企外企,还可以自己创业,开个小店,照样可以活得很舒坦。但现在不行,现在即便是农民,也在体制内,只是享受的福利待遇极少,就算楚明秋这样的收破烂的,也算半只脚在体制内,他毕竟背了个外勤的名。所以,压根无法下船,只能从一条船到另一条船。即便被称为逍遥派的,也只是在参与运动上,多与少的问题,没有真正的逍遥派。“这个国家还是需要建设者的,”楚明秋斟酌道,与纪思平说话,不如包老爷子,但还可以说些真话:“所以,你的立场要慢慢偏向这方面,派性上要少些。”纪思平点头,他又看了眼面前的文章,问道:“这几篇文章怎么发?”“都以你的名义发,但事前都要与吴副书记讨论,然后你安排发,记住不是影响越大越好,主要目的是让吴副书记认识你。”楚明秋显得有点啰嗦,再三叮嘱。送走纪思平,楚明秋站在门口,愣神了好久,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这次是他的事,他最没把握,可若成功了,收益将无比巨大。第二天,他将积累的废品拉了一车到废品站,春节刚过,节日气氛迅速消散,但工人们却很懒散,看到楚明秋都有些惊奇,他是第一个来的外勤。楚明秋在废品站一干就是三年,废品站的工人们开始还有点意外,后来也就习惯了,也或多或少知道他的目的,这不需要有人透露,只要稍稍留心点便可以想到,况且这世界绝不缺少关心别人的人。“公公,别人,待会要上车。”楚明秋拿到钱后,正准备走,站长将他叫住,三年了,站内的人员没有变化,还是那些人,大家都很熟,彼此的情况都清楚。“哟,这帮大老爷,终于肯来了。”楚明秋笑呵呵的将车推到一边,春节前就该来,可不管站长怎么打电话,车队就没人来,不是没车就是另有任务。装车之前还有不少准备工作要作,站内的工人都在忙,楚明秋也在边上帮忙,这些活其实并不累,就是繁琐,还有点脏。一切干完,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卡车才姗姗来迟,期间站长还打了数个电话。“装车吧。”“齐队长,你怎么亲自来了?”站长看清来人后有点意外,连忙上前招呼。齐国轩扭动下腰肢,点上支烟,再扭动下脖子,然后才说:“这革命工作还是要干,毛主席指示,抓革命促生产,不能当了干部,就脱离生产,脱离群众了,你说是吧。”正搬东西的楚明秋不由乐了,果然官场熏陶人啊,这才几天,这个连《白痴》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粗豪汉子,居然能说出这样有水准的话来。站长陪着笑,与齐国轩说话,齐国轩现在是车队副队长,大小算一品官了,是可以算脱产的。楚明秋自然不会那样老实,干了一会后便溜到齐国轩那。“齐哥,啥时候能吃你的喜糖啊。”楚明秋坐下,顺手拿过一个杯子倒了些水。这个话题是齐国轩最得意的,现在他与女朋友的关系正蜜里调油,听到楚明秋问,他得意的笑了:“快了,到时候一定请你吃糖。”“齐哥,挺有艳福的,你女朋友挺漂亮。”楚明秋恭维着。齐国轩得意的笑了,老实说,这是他最得意的,远比当上副队长高兴。“你们还聊苏联小说吗?”楚明秋又问,齐国轩摇头:“不聊,这苏修有什么好东西,现在斗争形势多严峻,没时间聊这个。”“你们是高举派还是反倒底?”楚明秋装傻。“我们当然是高举毛泽东思想,那帮反倒底都是些保皇派!”齐国轩说道,物资公司造反派的名字很有气势,叫横扫千军,属于高举派下属。齐国轩嘴上没把门的,没等楚明秋勾引便说起牛鬼蛇神大劫案,将反倒底怒骂一番。楚明秋在边上配合着骂了几句,然后纳闷的问道:“既然他们抢了你们的人,你们再抢回来啊。”齐国轩顿时有些垂头丧气,叹口气说:“上级不让,这..,毛主席不是说了,要文斗不要武斗吗,咱们不得按毛主席的指示办。”楚明秋顿时心安,按说谢书记都作了指示,应该不会再发生武斗这样的事了,可这个时代,什么都说不准,不管是造反派还是红卫兵都可能把领导的话当屁给放了。“不过,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保皇派猖獗,我们一定要反击!”齐国轩说道。“对,对,这丫挺的太不成话,居然欺负到咱们身上来了,咱们一定要反击!彻底打垮他们。”楚明秋在边上帮腔,继续拱火套话。“齐哥,到时候需要帮忙,招呼一声,我找几个兄弟去帮你忙。”楚明秋很热心肠,自告奋勇的说道。“哟,口气够大的,不愧是城西大名鼎鼎的公公。”齐国轩带着两分嘲讽,拍拍楚明秋的肩膀:“有你助战,肯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取。”“那是,咱别的没有,就朋友多。”楚明秋也毫不客气的点点头。齐国轩嘿嘿大笑,在楚明秋肩上重重拍了两下:“我知道,这街面上的顽主都听你的,可这次用不着。”楚明秋愣住了,不解的反问:“那咱们怎么反击,写两篇大字报,这也太软弱了!”“那哪成,”齐国轩摇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后,齐国轩便冲站长叫道:“吴站长,快点啊,我这还要赶着送,到厂里还不知道能不能下呢。”“放心吧,来得及,小秋,别偷懒了,过来上车。”吴站长冲楚明秋叫道。楚明秋拍拍屁股,很不满的在齐国轩的背上锤了拳,心中有些惋惜,这齐国轩到底还是职务太低,知道的东西少,不过,这也够了,既然高举派不敢挑起武斗,那反倒底这一局就算胜定了。对于齐国轩,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人虽然是高举派的,但性格直爽,抛去派性,还算是个可交的朋友。当天晚上,纪思平打电话来,他把打听到消息告诉他,提醒纪思平注意高举派的动向,同时告诉他,动手打架这样的事就让别人去干,他纪思平是文化人,不作这样粗鲁的事。不过,纪思平的动作比较慢,到现在还没采取行动,他告诉楚明秋,他还在研究形势,同时消化文章。这就是纪思平,楚明秋对他的影响有限,不像楚宽元,其实就算楚宽元最初也不是那么相信他,倒是楚宽远勇子虎子他们,对他坚信不疑。但楚明秋对这也无能为力,他不能太着急,虽然这事对纪思平有好处,可到底还是有利用的因素,特别是未来,到文革结束后,太宗上台,这些靠造反派起家的有什么结局,还不知道呢。寒假不长,春节一过,就快结束,小不老和林晚商量着要去滑冰场,小静蕾知道后,立刻吵嚷得全院都知道,狗子小树林和几个小子都吵着要去,楚明秋没有办法只能答应。车,现在没了,春节前,车就被收回了,复课闹革命,学校秩序渐渐恢复正常,吉普车就归还了,卡车也被区委要回去了,现在就连勇子的校办工厂拉货都只能用三轮车。楚明秋蹬着三轮车,拉着小静蕾和小平安,两个小家伙学着边上的兄长,将冰鞋挂在脖子上,结果便是两个小脑袋下边挂着两个硕大的冰鞋,让两个孩子看上去更可爱。今儿去的冰场是后海公园冰场,楚明秋觉着这个冰场要稍微安静点,相邻不远的什刹海公园冰场太闹腾,人太多。换好冰鞋,楚明秋没让他们立刻进场,而是再三叮嘱不要太快了,小心与人撞着了,让几个小的不住翻白眼,觉着他好啰嗦。小静蕾最先造反,趁楚明秋不注意,就从他身边溜走,楚明秋毫无办法,众小孩欢呼一声,齐齐跑了,楚明秋沮丧不已,感觉很没面子,林晚和娟子吃吃的笑起来,只有小不老上前拉着楚明秋的手,告诉他自己听清楚了,以前就说过,在家里也说过。这无疑又在他心上洒了一把盐,林晚娟子更乐了,俩人也不理会,与菁子一块进场了。滑冰的人果然比什刹海冰场少多了,小不老欢呼一声便松开楚明秋的手,跑了两步,想起来,回头看着楚明秋,楚明秋冲她微笑着挥挥手,她这才放心的变成了一只冰上精灵。小平安和小静蕾手拉手小心的在冰面走动,小树林滑得比小平安和小静蕾还差,慢慢的在冰面挪动,娟子菁子林晚三个女生则很随意,边滑边聊天,狗子则很快没影了。冰场并不大,楚明秋很快便跑了两圈,抬头看看,没有发生什么事,大院今儿来的男生就他和狗子,勇子虎子都在校办工厂挣钱呢,水生大柱则在家作外包,明子建军他们不知道跑那玩去了,至于小八,那家伙见色忘友,与叶冰雪腻乎着,虎子勇子带着无比恶意的猜测,俩人恐怕已经上床了。冰场滑冰,犹若八九十年代的舞厅,二十一世纪的酒吧迪吧,跳舞喝酒不是目的,主要目的是泡妞泡帅哥,这个时代,拍婆子是一个目的,敢反过来拍帅哥的不是没有,而是及其罕见。林晚娟子菁子三女慢慢的滑着,几个小子在边上,贼眉鼠眼的看着三女,另外还有两伙年青人在故意在三女身边跑来跑去。楚明秋看出来了,眉头微皱,但也没放在心上,不就是一帮小屁孩拍婆子,只要不乱来就没什么大不了,就算乱来也没什么了不起。“嗨,让让!让让!”身后有些慌乱的叫声,楚明秋没有回头,脚下稍微用力,便闪到一边去。“哎哟!”两个女生拉扯着在身前跌倒,其中一个女生爬起来,跪在地上,冲楚明秋叫道:“你这人怎么回事!站那不好!非要站在滑道上!”楚明秋眉头微皱,毫不客气的反驳道:“你看到我站这,还往这滑,你会不会滑啊!”“嗨,你还有理了,人家都站边上,你干嘛站中间!”那女生气愤不已,跪在地上与楚明秋理论。这女生穿着厚厚的草绿色呢子短大衣,围着的红色围巾;另一个在拍着衣服的女生穿着花色棉袄,围着白色围巾。“你滑冰不看路!看到我站这,你还撞过来!你是不是故意碰瓷!”楚明秋也不让步,毫不含糊的反驳。两女笨手笨脚的爬起来,互相帮着在冰面上站稳,很显然是新手,楚明秋神情平静的看着,那白围巾女生没好气的呵斥道:“看什么看,走开!”楚明秋微微摇头,不再理会,脚下用力向后滑出,右脚用力,身形腾空而起,在空中转身180度,稳稳的落在冰面上,滑出一道漂亮的曲线。“好!”“漂亮!”四周响起一遍叫好声,楚明秋将帽子摘下来,潇洒的行了个礼,然后傲骄的冲那两女生甩甩头,转身滑走了。小不老看到了,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今天她滑得非常老实,但也加了些花样,只是没跳跃动作,没成想楚明秋居然来了这一手,以前完全没有看到过。这个跳跃动作在花样滑冰中算是最简单的入门级动作,可这些人那见过,两个女生没想到楚明秋来了这一手,都看呆了,正走神呢,有人从旁边快速滑过,轻微的擦了红围巾下。两女本就勉强站稳,这下又倒在地上,白围巾脾气暴,坐在冰面上,冲着那小子叫道:“这么宽的地,干嘛非要走这,你是不是故意的!”那小子转身滑到两女跟前,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说着伸手要拉白围巾起来,白围巾没有理会,自己爬起来,气呼呼的说道:“走开!”“那那行,万一你们摔伤了,我不是有责任吗。”那小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楚明秋远远的看着,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可知道这已经拍上了,扭头一看,林晚三女也被人缠上了,他不由苦笑,娘的,这社会治安也太差了,到那都有这种事。扑,在三女和那伙小子中停下,楚明秋抬头打量下面前的几个小子,小子看上去年岁也就在十八九,一水的老式军大衣,外面都洗得发黄,为首的小子个头挺高,比楚明秋还高出半个头,三角眼,看上去有点凶。“那磕出来个臭虫,你那的?”三角眼神情倨傲,看着楚明秋的目光有些不屑。“你那的?”楚明秋和颜悦色,嘴角带着丝笑意。“我们是农垦大院的。”三角眼身后的矮个年青人叫道,他的口音还带着点外地口音。“农垦大院。”楚明秋想了下,想起来,这农垦大院在城北区边缘,靠近城东的酱缸胡同,他上那收过破烂,这大院人不少,但有名气的却不多。“你那的?”三角眼的语气依旧傲慢,这时,周围的人看出事,凑热闹的过来了一圈。“我叫楚明秋,兴无胡同的,大家都叫我公公。”楚明秋神情自若的答道。“你就是公公!”三角眼微惊,如果说以前很多大院的不知道公公是谁,现在可知道。这两年,公公这两个字名震大院,大院的二代们几乎无人不知,特别是最近,公公闯进外贸部大院,七八个人就将三十多外贸部大院子弟打得稀里哗啦,各大院正在串联,准备收拾公公匪帮。“公公!他就是公公!”周围顿时响起低低的嘈杂声,军大衣们都在暗自打量楚明秋。“哥,怎么啦!谁咋刺!”狗子从人群中钻出来,一开口就充满战斗气息,不屑的扫了眼三角眼:“怎么,你们...”“狗子!”楚明秋微微皱眉,轻轻呵斥道,狗子顿时耷拉下脑袋,老老实实的退到后面。“行了,没事了,都散了吧。”楚明秋说完后,冲林晚三女笑了下,林晚白了他一眼,娟子微微笑了笑,菁子则得瑟的看着三角眼们,轻蔑的哼了声才转身与二女一块离开。“嗨,公公。”有人过来套近乎,楚明秋也一一应下,这些都是胡同里的,有城西的也有城北的,与他们调侃几句,目光却依旧在四面观察,今儿来的男生中,以他的年龄最大,自然要担起照顾女生小孩的责任。目光又落在白围巾和红围巾身上,那男生还在那纠缠,楚明秋忍不住摇头,这未免就落了下乘。楚明秋没有将三角眼他们放在眼里,三角眼几人在边上盯着楚明秋窃窃私语,过了会,他们就离开了。在宽大的冰场上,小不老觉着非常畅快,她没有行跳跃动作,黄老师吩咐过,现在还不适宜这样,先把基础打牢,所以,她多行快滑,转圈,曲线滑动,按照黄老师教的,寻找那种感觉。“哥,咱们一块滑吧。”小不老看到楚明秋站在边上,便滑过来,兴奋的说道,楚明秋笑了下摇头:“还是你们自己滑吧,我要看着他们,这里人多,万一出点啥事,我也好及时插手。”小不老撅起嘴,楚明秋扭扭她的鼻头:“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说是不。”小不老只好自己去了,她刚走,林晚三女滑过来,三女也觉着滑累了,过来休息。楚明秋和她们聊着,逗得三女不时哈哈大笑,让周围的小子们看得目瞪口呆。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楚明秋将人招呼过来,大家一块回去,到了换鞋的棚子,楚明秋看了眼,那红围巾和白围巾正换鞋。“真没劲。”红围巾说道,白围巾问道:“那小子是那的?回头我找他算账。”楚明秋心里暗笑,这女人好像是上当了。“狗子,别闹了。”楚明秋看到狗子还在逗小树林,便开口制止。狗子叹口气,穿着冰鞋蹦到他边上:“哥,多玩嘛,这还没过瘾呢。”“就你,要多久才过瘾,你看看她们,都累了,这回家还要骑老远,她们要骑不动了,你背!”楚明秋没好气的责备道,这狗子精力旺盛,玩起来没边,几天几夜都行,连楚明秋都熬不过他。狗子嘿嘿干笑不已,接下冰鞋,换上棉鞋,他的动作很快,几下换好了,便催小不老和小静蕾,两女也理他。楚明秋替小平安将鞋取下来,换上棉鞋,又帮小静蕾换下鞋,这才起身看看,点了下人头,都在,便招呼大家走人。白围巾红围巾比他们先出来,俩人骑车走得很慢,楚明秋蹬着三轮车,拉着小静蕾和小平安。“舅舅,我好饿啊!”没走一会,小静蕾就叫起来了,她这一叫,小平安也叫起来,林晚和小不老几乎同时感到好饿,特别是小不老,小脸苦成一团,期待的看着楚明秋的背影。“那可没办法,舅舅现在是穷光蛋,兜里空得连老鼠都跑了,”楚明秋头也不回的应道:“小静蕾,不是有句话吗,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党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小静蕾很无奈,这要换到以前,楚明秋肯定会说到前面,舅舅请你们下馆子。前面的白围巾和红围巾都听到了,俩人几乎同时回头看了眼,白围巾扑哧笑出声来。从后海公园出来,没走多远,楚明秋忽然发现,前面有不少军大衣,绿泱泱一遍,看着好像是群军人,可再近点,楚明秋不由皱起眉头,很显然不是军人,是一群老兵,而且很可能是在准备打群架,他已经看到他们手上拿着各种武器。“出什么事了?”红围巾显然也发现出问题了,十分不解的问白围巾。白围巾摇摇头,但动作迟疑下来,她看到刚才纠缠她们的那个男生站在前面,手里还拿着一条车链,目光盯着她们。楚明秋觉着不对了,他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这股气息越来越强烈,他停下来,抬头看着对面,眉头皱得紧紧的。“怎么啦?”自行车的速度看上去不快,就这一会,林晚和小不老已经追上来了,两女都疑惑和关心的看着他。楚明秋勉强笑了下,说道:“有点累了,晚儿,你来带一段怎么样?”累了,这话肯定是假话,林晚很是不解,就这几句话的功夫,狗子和娟子菁子也到了。“哥,怎么啦?”狗子径直问道,楚明秋摇头:“没事,就是觉着累了,晚儿,你带上小静蕾,娟子,你带上小平安,先走。”狗子醒过味来,他抬头看看对面的军大衣们,露出一丝杀机:“活得不耐烦了,敢来堵老子。”说着就要冲上去,楚明秋一把抓住他,冷静的说:“给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冲动!”短短的一会时间,白围巾红围巾已经到了那群人面前,那群人没有理会她们,俩女忐忑不安的过去,过去之后还不住回头。楚明秋心里更加笃定是冲自己来的,这时几个同样从冰场出来的小子从边上过去,这几个小子看到前面的情况,都愣住了,下意识的停下,几个人凑到一块,商议下才警惕的过去。“晚儿,娟子,菁子,这几个小的,先交给你们了,你们先走。”楚明秋语气严肃,依旧不紧不慢的安排着。“公公,怎么啦?是冲你来的?”菁子有些紧张,脸色发白。“不知道,”楚明秋是说着,他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寻,试图从中找到几个熟人,可惜,一个都没看到,连有过冲突的人都没看到。“哥,后面也来人了。”狗子说道。楚明秋回头一看,后面也出现一群军大衣,几十辆自行车将胡同塞得满满的。楚明秋四下张望,不得不承认,对方选择的地形对他非常不利,这段胡同的两边都是高墙,没有岔道或小胡同,简单的说,他们只能向前或向后。冲出去!楚明秋觉着好多目光集中到他身上,而且对方好像发现他们停在这不正常。“快走!”楚明秋变得严厉起来。小不老的神情十分紧张,大眼眶中包一眶水。林晚却没有什么担心,将自行车推给他,自己上了三轮车,蹬车就走。娟子看着似乎有话要说,好一会才说:“小心。” 菁子默默无语,轻轻叹口气:“要不要给虎子勇子他们电话?”楚明秋微微点头,将虎子勇子还有金刚黑皮的电话给她,让她出去就找个公用电话打出去。菁子将电话号码记下,然后调转车头就向来路冲去。“狗子,你和她们一块走。”狗子一愣,随即不满的叫道:“你怎么办?不走!说破大天也不走!”楚明秋迟疑下,没有再赶他走,狗子是绝不可能抛下他,自己跑的。楚明秋注视着林晚她们,靠近那群人了,人群略微有些骚动,如果林晚她们被拦下来,他肯定自己今天会出重手。军大衣们骚动片刻就安静下来,他们还保留基本的道义,没有阻拦女生和小孩,不过,针对楚明秋的意图就更明显了。军大衣中并不是没有楚明秋认识的人,不过,他们都躲在军大衣的后面。今天的行动是偶然发生的,林红兵孟晓丹和关从容韩锋正在附近商议作战计划。红色铁血将目标定为楚明秋后,他们制定了一个猎狼计划,在他们看来楚明秋就是一条凶狠阴险的狼。通过薇子,他们几乎没费什么劲便掌握了楚明秋的行踪特点,他们发现楚明秋有个很大的弱点,他经常独自一个人出来收破烂,满城跑,这个时候,他落单了,与团伙中的其他人都联系不上。所以,他们的计划便是在楚明秋出来收破烂时,以重兵收拾围困,就算他身手再强,也架不住他们人多。可问题又来了,薇子报告说楚明秋跑得很快,每天早晨都跑十公里,到时候一旦让他冲出去,那追的人很难追上。针对这个问题,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最后决定保留一支预备队,这支预备队全部自行车,手持木棒,到时候,追上楚明秋,首先打断他的腿。预备队定为十二个人,这十二个人全是精壮的小伙子,每个人配备了从体育学院偷出来的棒球棍。林红兵她们这段时间就住在城北空政大院中,薇子负责每天通报楚明秋的行动。今天上午,楚明秋一出楚家大院,薇子便打来电话,告诉她们,楚明秋带着几个小孩和女生出来滑冰,但到底上那个冰场,薇子不知道,她只是从他们带了冰鞋作出的判断。林红兵为了不惊动楚明秋,还警告薇子不要跟踪他。得到楚明秋出洞,林红兵便在判断楚明秋到底是去哪个冰场,燕京有好几个冰场,而且冰场里人挺多,楚明秋的名气大朋友多,一旦打起来,兵力优势便不能发挥,就算能取胜,楚明秋也可能跑了。林红兵们就在犹豫要不要采取行动,就在这时接到三角眼的电话,楚明秋出现在后海公园,随行的只有一个叫狗子的,其他的不是女生就是小孩。接到这个消息,林红兵立刻作出决定,抓住机会,立刻出兵。促使林红兵作出这个决定的还是三角眼的报告,后海冰场人不多,在冰场上没有看到楚明秋的朋友。林红兵下达作战命令后,各附近各大院的老兵立刻行动起来。要说林红兵为猎狼计划作了很充分的准备,参加这次作战的所有参战人员,这段时间一律不得外出,电话机边,一定要有人。为了保密,林红兵要求作战计划和目标只告诉了各大院的队长,并且严令不准往下传。后海附近的各大院老兵迅速奔向后海,楚明秋完全不知道这个情况,以至于在冰场玩的时间太久,等他出来时,老兵的集结已经完成,甚至连林红兵他们都赶到了。最初老兵是集结在后海冰场外面,林红兵到了后,决定将战场后移,卡在这个胡同,到了胡同后,又决定兵分两路,掐头堵尾。对楚明秋形成一个完美的包围网。这次网住了这头凶狠狡诈的狼!“他们在作什么?要不要冲过去?”说话的是关从容,他很兴奋,拿着望远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看着胡同中间的两个人影,又看看前后堵着他们的五十多号人。这次你终于跑不了了!你公公再能,总打不过这五六十号人吧。王勤也拿着个望远镜看着,这里是他们设的前敌指挥部,其实距离楚明秋并不远,也就一百来米。“他们在等什么呢?”关从容纳闷的问道,王勤心里冷笑:“在等那几个女生和小屁孩走了。”“干脆把他们也拦下!”关从容闪过一丝狠辣。“不行!”段毅一下就蹦起来,大声反对,这几天,他都很沉闷:“对女生孩子下手,算什么!”“算了,今儿的目标是公公和他的爪牙狗子,只要打掉公公,他们的气焰就再不可能嚣张。”林红兵冷静的说道,她的心情却与外表完全不同。波澜起伏,壮怀激烈红色铁血成立到现在,发动过几次行动,成功失败都有。可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林红兵都没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不过是练兵。老兵的失败,给林红兵很大警示,在成立红色铁血后,她便与战友一块分析了老兵失败的原因,认为老兵主要缺少战斗经验,胡同里的小流氓小痞子经常打架,而老兵们在文革前多数都是乖孩子,没有战斗经验,所以,他们首先要练兵,针对那些小流氓小地痞的战斗就是练兵。他们很好的吸取了父辈的经验,新兵蛋子,打上几仗就成了老兵!“他们不会跑吧。”关从容低声嘀咕道,韩锋摇头:“往那跑,前后都堵着了。”“肖和平他们的人是不是少了点。”关从容有些忐忑,战事越是临近,他越是紧张。肖和平沈解放带了二十多人去截断楚明秋的后路,可关从容还是觉着没把握。“没事,到时候,毅哥带预备队上。”王勤神情自若,对段毅依旧充满信心,预备队的十二个精壮小伙由段毅韩锋带着,将在最关键的时候投入战斗。“过来了!”林红兵叫道,段毅起身,抓起望远镜看去,就看到楚明秋和狗子推着自行车向这边过来,俩人的自行车都在外面,人走在里面,说说笑笑便朝这边过来。“这狗日的还这样狂!”关从容恨恨的说道。“这公公挺贼啊,”王勤皱眉,警惕的说道:“他已经发现了,林红兵,他已经发现了。”关从容微怔,随即不以为然的说:“发现了又怎样,这前后都堵上了,他还能跑哪去!”王勤赧然,望远镜挡住了他大部分表情,周围的人注意力也在那两个人影身上,没人注意到。望远镜里,楚明秋和狗子俩人聊着过来,林红兵冷冷的下达进攻命令,向卫红飞快的蹬车过去,与军大衣中的一人低声说了几句后,转身飞快的奔回来。楚明秋和狗子走得不快,俩人看似在说话,实际目光紧盯着军大衣,林晚娟子和菁子她们都走了,平安穿过军大衣的包围圈。没有了后顾之忧,俩人走得很轻松,丝毫没将面前三十多人放在眼里。“哥,咱们先动手还等他们动手了再动手?”狗子压低嗓门,用只有楚明秋才听得见的声音问道,他的神情却是跃跃欲试,战意高昂。这么多人,够得他打!“废话,待会看我的。”楚明秋面带微笑,以同样低的声音回道。军大衣们开始动了,七八个人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白白净净的,看上去挺干净的小伙子,小伙子手插在大衣里,面容平静,带着几分傲气,显然身份贵重。楚明秋眉头微皱,正等着对方开口,没想到那年青人没有丝毫这个意思,快到面前时,那年青人开口问道:“你是公公?”楚明秋稳稳的点头,没等他开口,那年青人便说:“那就好!”话音还没落,年青人冲过来,手从大衣里抽出来,手上已经亮出两根棍子,旁边另一个年青人则冲向狗子。这瞬间,楚明秋也开口了,他很平静的说出两个字:“后面。”狗子没有丝毫犹豫便转身,盯着后面冲来的老兵。这时,关从容便看出那两辆自行车的奥妙,自行车挡住了来自两侧的攻击,两边的老兵只能隔着自行车展开攻击,这让他们攻击的伤害性大为降低。小臂粗的木棍带着风声,楚明秋没有半点慌乱,身形轻轻一闪,便躲开了,左手闪电探出,将木棍抓住,随即一抖,白净年青人闷哼一声,咬牙不肯松手,借着楚明秋的力道,向前冲出。楚明秋身体侧过,躲开从自行车那边扫来的链子锁,抬脚将边上一人踢出,随即松开木棍,顺手一掌扇在白净年青人的脸上,白净年青人顿时肿了半边脸。如果杀人无罪的话,白净年青人已经死了,可杀人犯法。别看来了这么多老兵,拎着菜刀冲上来的却没两个。白净年青人脸上火辣辣的,半边脸肿胀,一张脸因不对称而显得扭曲,也添了几分狰狞。白净年青人被委以阻拦的重任,自然有几分本事,正要转身,忽然脚下被绊,立时站不稳,踉跄着向狗子扑去。狗子脑后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没有回身,也没回头,单脚后踢,一脚又将白净年青人踢回去。白净年青人不由又踉跄倒退,没有两步,便撞在楚明秋身上,没等他站稳,一股大力抓住他,他身不由己的先边上挪动两步,就在这时,一根铁链带着风声狠狠的砸在他肩上。厚厚的军大衣抵消了部分劲道,他依旧忍不住叫出声来,可没等他站稳,又被一股大力向后抛,他再度踉跄倒退,最后在两个人的扶持下,总算站稳脚跟。抬头再看,就这一会儿,地上已经倒下一个人,楚明秋手里拿着根棍子,也不知道还是抢谁的。而身后的狗子,则更狠,他左手持车链,右手持木棍,对任何攻击都只是闪躲,而后还击。“砰!”楚明秋一脚将扑来的壮汉踢得飞了出去,壮汉又砸翻两个老兵。“走!”楚明秋沉沉的喝了声,忽然丢掉左手棍子,单手抓起自行车后坐,抡圆了向左边砸去,几个老兵准备抢攻,忽然黑压压的车轱辘当头砸下,吓得忙不着慌的向后连连倒退。几乎同时,狗子也丢到车链,同样抓起自行车后座,抡起向右边砸去,右边一个老兵被砸中脑袋,当即鲜血直流,另一个老兵脸上被挂了下,腮帮子上顿时有道血痕,血珠子立刻冒出来。王勤眼珠子都瞪圆了,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开始到现在,军大衣便将楚明秋俩兄弟给包围了,可打了半天,居然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反倒被楚明秋狗子冲得连连后退。而现在,楚明秋和狗子居然将自行车当武器,丝毫不心疼的抡起就砸,两架自行车上下翻飞,神勇无比,打得老兵抱头鼠窜,无人敢进前,几十号老兵被挡在数尺之外,不敢踏进一步。二八杆的自行车有多重,居然被俩人当武器使,那两部自行车使得跟说唐中李元霸的双锤似的,沾上死,碰上亡,威猛无匹!更要命的是,俩人配合相宜,一人对付左边,另一人的自行车必定对付右边,偶尔有空隙,也无人敢冲上去。这种打法,老兵们谁也没见过,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好。“果然凶顽!”林红兵神情严肃,战斗的发展出乎她意料,难怪城西大院老兵提起公公就害怕,她急速转动脑筋想办法,必须迅速打破这种局势,否则,这俩人就有可能破围而去。“不急!”关从容说道:“这自行车多重,他们舞不了多久,告诉大家,围住就好。”“好,先这样吧。”林红兵点头,向卫红骑着车又冲过去传令去了。到目前为止,战斗的发展过程几乎没有偏离楚明秋的预计,包括抡自行车砸人。这种围攻最害怕的站在那与人打,若有亡命徒,拼着被打几下,冲上来抱住你,你就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所以,楚明秋在急促中想到这个方法,今儿他和狗子都没带武器,手上只有自行车,既然如此,那就用自行车砸吧!十多年的严格训练,便有了今天的结果,楚明秋狗子抡起自行车一顿乱打,老兵们不敢上前,可也不甘心就此散去,躲在自行车范围外,依旧将俩人死死围住。将自行车放下,楚明秋旁若无人的看看自行车的骨架,到底是锰钢二八杠,傻大笨粗,可就是皮实,一顿乱砸,依旧没啥问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四面的老兵,楚明秋笑了笑,他一点不担心,这里是城西区,小树林出去了,林晚出去了,娟子菁子也出去了,要不了多久,街面上的兄弟就知道了,那时候,就该这群红色铁血知道什么是铁血。“还行吧。”楚明秋低声问道,狗子咧嘴:“一群怂货!哥,我打左边,你打右边,看谁干得多!”楚明秋哈的笑出声来,这狗子还真是个战争贩子,敌人越强,他越兴奋,战斗情绪越发高涨,观察力也就越敏锐。一通乱打下,老兵气势大挫,更要命的是,为了围住他们,老兵已经散开,再不象开始时那样紧密,这就给了他们各个击破的机会。“不要轻敌,先把他们打散。”楚明秋说道,狗子嗯了声,楚明秋喝道:“跟着我!”说完,楚明秋推车快速冲向白净年青人,白净年青人不敢硬接,连续后退,他这一退,带动两边的人也跟着后退,两侧空隙顿时拉大。边上一个小伙子,看着楚明秋直冲白净年青人冲去,悍勇的冲上来,挥棍向楚明秋脑袋狠狠砸下。楚明秋好像没有看到,周围的老兵顿时露出喜色,后面两个老兵冲上来,在狗子的自行车砸到之前,又赶紧退下。小伙子的眼珠子都红了,脸上有几道血痕,杀气满天,死盯着楚明秋的脑袋,恨不得一棍将脑浆子打出来。棍子眼看着就要落在楚明秋头上,就在这时,楚明秋忽然向横跨了两步,这两步极快,小伙子来不及变招,棍子落在空处,打在楚明秋肩上的是他上臂。楚明秋冷哼一声,左手抓住他的手臂,右手松开自行车,一拳打在他脸上,恨其狠毒,这一拳有五分力道,此前,别看他指南打北,自行车舞得溜圆,可实际上都留了力道,他若使出全力,一拳便能将人打废了。小伙子惨叫一声,泪水混着鲜血涌出,手腕一麻,棍子便落在楚明秋手中,没等疼痛过去,肚子上又挨了重重一脚,身不由己向后飞出去。楚明秋一脚将那小伙子踢飞,那是真正的踢飞,那小伙子飞出去后,重重的砸在后面的小伙子身上。之所以出手这样重,那小伙子的棍子上包着一层铁皮,这让他非常愤怒,这一棍要打在人脑袋上,非把脑袋打破不可。“冲!”楚明秋只短短一个字,狗子抓起自行车向后面的老兵砸过去,随即转身,跟着楚明秋冲向老兵。“七成!”楚明秋又吩咐了一句,狗子咧嘴一笑,手上的力道放到七成。楚明秋依旧盯着那白净年青人,白净年青人看他丢掉了自行车,勇气顿生,迎着楚明秋便冲上来。俩人刚一交手,楚明秋便打断了白净年青人的手臂,随即将他的木棍抢过来,转身一棍将左边的老兵打扒在地上,随后一脚将右边的老兵踢出去。转眼一看,狗子也打倒了三个,正冲他得意的竖起三根手指。楚明秋微微摇头,跟在他身后,俩人的位置已经变了,狗子冲在前面,他在后面保护。王勤已经不看了,呆坐在地上,关从容更是傻了,手不住发抖,孟晓丹脸色煞白。以前常见书上说什么万夫不当之勇,可从来没见过,今儿算是开眼了。碰上死,遇上亡!或许过分,但只要俩人冲到的地方,便是人仰马翻,俩人对付敌人基本不用三招,关从容亲眼看到,在工程兵大院中以心狠手辣出名,绰号野猪的老兵,冲上去,只一个照面便被楚明秋打飞出去,倒在地上起不来。现在地上躺了一地的老兵,就算他们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也看出来了,剩下的老兵已经吓破胆了,当楚明秋和狗子冲过来时,老兵便四散奔逃。现在已经不是围攻楚明秋了,而是楚明秋在追杀老兵。如果不是只有两个人,那怕虎子勇子金刚,三人中任何俩人在,老兵恐怕即已经崩溃了。“毅哥,你必须上了。”王勤醒过神来,严肃的看着段毅,他知道段毅不想打,可现在没办法了,这一仗必须胜,他们败不起。五十多人围攻两人,结果是惨败,这个消息传出去,楚明秋的气势声望势必暴涨,老兵再也提不起勇气面对楚明秋。段毅站在边上,他并不像王勤猜测那样,而是战意高涨。楚明秋表现出的强大战斗力,让他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充满战斗的渴望。“跟我来!”没等林红兵下令,段毅率先向战团奔去,韩锋和其他人跟在他后面,向战团狂奔。说是战团,实际老兵的阵型已经完全被摧毁,几十个老兵七零八落的散布在三四个地方,楚明秋和狗子冲向那,那便四散奔逃,另外的人则失魂落魄的站在边上干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兵则不住呻呤,凄惨的叫声响成一遍。“你果然来了。”段毅看着楚明秋,楚明秋的神情十分惋惜,也十分痛心,段毅平静的说:“我们各为其主吧,老实说,我很想与你真正打一场!”“若换个地点,我可以陪你打一场,现在,公平吗!”楚明秋嘲讽的反问道。段毅依旧那样平静:“公不公平看怎么说,这世上那有绝对的公平。”“有理,今儿,你说了算,你说怎样就怎样。”楚明秋冷冷的提醒道:“不过,改天,可就要由我说算,到时候,你可别觉着委屈。”段毅洒然一笑,随即说:“成,到时候,你该怎样就怎样。”“那就好,”楚明秋看看他们:“你们是一起上呢,还是一个一个来?”段毅扭头对韩锋说:“我和他单挑,你们不许上,谁上,我跟谁翻脸!”韩锋眉头微皱,低声说:“毅哥,犯不着吧,咱们人多。”“少废话!”段毅不耐的喝道:“再说一句,谁上,我跟谁急啊!”再看对面,楚明秋和狗子神情自若,丝毫没把重新围过来的老兵放在眼里。段毅活动着手腕,浑身战意高涨。“还等什么呢!”林红兵带着向卫红孟晓丹和王勤关从容也过来了,看到他们没动,便忍不住喝问道。段毅没有答话,只是兴奋的盯着楚明秋,林红兵又问,韩锋赶紧将她拉到边上,低声告诉了她。“糊涂!这都什么时候了!”林红兵很是生气。“对!要速战速决!这个时候还耍什么个人英雄主义!”孟晓丹也非常不满的说道。“算了,他们跑不了!”向卫红息事宁人的说道,她的脸色煞白,好像没有血色,神情有些木讷。“担架队,把伤员扶下去。”林红兵也只好接受这个结果,段毅的脾气,谁都知道,他说翻脸那就是真的翻脸,反正已经楚明秋狗子围住了,伤了十几个,还有几十个,那怕拼着再伤十几个,只要能把公公这杆旗砍倒,那就是值得的。没有牺牲,哪来的胜利!中国革命就是在无数先烈的牺牲中创建的!从后面的小胡同里跑出来七八个女生,她们将躺在地上的老兵们扶到三轮车上,三轮车并不多,只有两辆,这两辆很快就坐满了,随即被送往附近的医院。段毅盯着楚明秋,楚明秋随随便便的站在那,段毅试探着冲了两次,楚明秋都不为所动。段毅深知楚明秋的厉害,不敢贸然进攻,每次进攻都不敢将力道使老了,只敢用六分力,楚明秋却没有进攻,甚至连反攻都没有,只是躲避,他的躲避很巧,及其节约体力,有一次进攻,他面对拳头,居然一动不动,段毅却不敢继续,反而收了拳头。“他们这是在干什么!”“玩呢!”所有人都看不懂,悄悄的议论着,俩人好像在玩耍或者在戏台上演戏。“闭嘴!”狗子听着心烦,冲着这帮老兵骂道:“一帮蠢蛋!”然后冲段毅叫道:“傻大个,有长进啊!”段毅没有理会,依旧紧盯着楚明秋,楚明秋则依旧那样站着。“怎么样,这接下来,可该我。”楚明秋好整以暇的说道。段毅一言不发,全神戒备。
h*12018-10-28 07:1011 楼第一章晚饭后,林晚悄悄过来,俩人在房间里腻味了一会,又被小不老打断了,对着这小丫头,楚明秋还真无法生气,只好顺势检查小子们的功课。功课还没检查完,虎子勇子过来了,俩人好像知道楚明秋会找他们,俩人来了就在院子里与狗子聊天,狗子嘴快,差点将小八被砍了七刀的事抖出来,还好被虎子岔开了。后院的男生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外面的事绝不拿回来说,打架就更不能说了,更何况小八这事,要是传到叶冰雪耳中,还不把那丫头急死。检查完孩子们的学习后,楚明秋让他们出去训练,自己提了个水瓶出来,林晚端着茶杯茶壶,给他们泡好茶后,带着小不老出去了。“弟妹越来越有眼力界了。”勇子笑嘻嘻的打趣道,楚明秋笑了笑没有回应。喝了几口水,楚明秋问他们昨天到市场调查的结果,勇子和虎子是分开走的,各自跑了一片区域。“我找到三种,示波器分析仪显微镜,你看行不行。”虎子首先拿出自己的结果,上面记下了地点,仪器型号,价格。“那我比你强,我找到五种,多功能电源,频率计,调压器,诺,给你。”楚明秋有点意外,居然找到了,而且用不着上派出所开证明,不过还是有几样没有,比如光谱分析仪,就找不到,更主要的是,精密仪器很难找到,他们找到的都属于低档次的仪器。但这已经足以让楚明秋满足了,他把两张纸条收起来,然后说:“昨天我上九中,与朱洪谈了谈,虎子勇子,这朱洪现在对我们还有用,不能放弃他。”“得,我们知道,帮就帮吧,你说吧,这次他要怎么样?”虎子很无奈,他不知道楚明秋为何对朱洪几乎有求必应,现在不是去年,老兵已经被打趴下了,再没人可以妨碍他们了,干嘛还要理会那朱洪。“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楚明秋笑道,他当然清楚两个兄弟对朱洪得不满,可现在还不好解释:“咱们的校办工厂有个危机,你们没觉着吗?”勇子眉头皱起来,看看虎子,虎子也正好看他,虎子苦笑下:“我说,你丫干脆点,有什么就说吧,咱们脑子没你灵,别忽悠咱,直接说吧。”“忽悠你?我还真不忽悠你们!”楚明秋摇头道:“上面让你们扩大产能,你们也知道,部队对工兵铲和野战包反应极好,上面这才让扩大产能,可你们办不到,没有厂房,缺少设备,可若你们无法办到,部队就会把图纸拿走,交给一家兵工厂来做,西南正在搞三线建设,随便一个厂,产能就是你们的百倍。”虎子勇子俩人原本还笑嘻嘻的,可随着楚明秋的话,俩人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因为这很可能发生。“你们找不到地,可九中有地,另外,金刚他们工业中学,也有资金,就缺项目产品,所以,与他们联合,产量提高了,军队高兴,上面高兴,咱们保住了项目,也高兴,皆大欢喜的事,何乐不为。”虎子首先明白,叹口气说:“便宜朱洪这小子了。”勇子随即也叹口气:“那就这样吧,对了,叶青山他们也想弄校办工厂,干脆把他们也算上。”“成,就这样,明儿我给他们回话。”处理了这事后,三人说了会闲话,楚明秋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瘦猴最近在干嘛?这两天都没见着他。”除了勇子和虎子,瘦猴和他弟弟豆子也住在楚家大院,这几天就看见窝头了,没见着瘦猴,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外面作什么。勇子和虎子也不知道,楚明秋摇头:“这家伙,越来越野了,勇子,下面的兄弟,你要管紧点,别惹事,打打杀杀的,看上去威风,但最后只落得一场空。”“人家说乱世出英雄,现在我看就有那么点意思,我觉着咱们得活出点滋味来。”虎子说道。“乱世?”楚明秋摇头:“北洋军阀时期是乱世,抗战时期是乱世,再往前,明末李自成张献忠起义,是乱世,现在是吗?看上去到处武斗,可解放军乱了吗?没有,政府乱了吗?没有。毛主席说,要透过现象看本质,现在到处武斗,可有战乱吗?没有,现在的乱,不过是中央政治斗争的反应,现在是乱中有序。中央要平定这武斗乱局,最多三个月,你们看着吧,中央不会允许这种状况持续下去,不说别人,总理就受不了。你们的校办工厂停工了,可你们知道,全国有多少工厂停工吗?几百万家,不事生产,何以得食,全国人民要吃饭,要穿衣,可这武斗一来,工人都搞武斗去了,谁来生产,没有生产何来粮食布匹,南边要援越,北边要抗苏修,东南还有蒋介石余孽。国家不能乱。”虎子勇子听得云里雾里的,俩人就听明白了一件事,这武斗持续不了多久,混乱也持续不了多久。“你丫说话尽扯犊子,说那么远干嘛,说点实在的,还是说说眼下吧,公公,咱们最近是不是太憋屈了。”勇子说道。“憋屈?怎么个憋屈?”楚明秋有点不解,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小八被砍了七刀,咱们就这么算了,还有上次,...,每次都这样,公公,咱们是不是太软弱了。”勇子很是郁闷,虎子也微微摇头,他对楚明秋的想法了解多些,这家伙是很能打,可从来不喜欢用武力。“勇哥,你算算,咱们那次吃亏了?”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好勇斗狠,看上去热血,可这热血最后的最好结局是什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热血冒头,打打杀杀,好威风,可能跟警察对抗吗?虎子哥刚才说乱世,中学生武斗也死了几个人,可那是武斗,而且,这些事,将来一定会被追究的,这一点,绝对不要心存侥幸。” 勇子叹口气摇头:“你丫又是这套,得了,我也说不过你,弟兄们那,我会管好,这瘦猴,这小子最近迷上了一个婆子,估计最近在忙活这事吧。”说着勇子起身,虎子也笑呵呵的说:“得了,管他呢,咱们都不小了,没事的。”瘦猴拍婆子,这还是首次听说,既然是这样,那就能解释为何夜不归宿。楚明秋以为瘦猴象石头那样,与街上的圈子混在一起了,没想到他压根没得手。瘦猴不过一闪念的事,不算什么大事,楚诚志才是真正的大事,这小子出去了七八天了,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在外面混什么,自己现在还没空去找他。算了,由他去吧,自己就算找到他,又能怎样呢!第二天,楚明秋和勇子到九中找到朱洪,双方达成协议,共同建设校办工厂,不过,楚明秋留了个心眼,没有将部队的联络方式给朱洪,九中校办工厂生产的工兵铲,要通过四十五中才能卖给部队。楚明秋叮嘱勇子,这事要给部队和上级作报告,本来他想由他写一份报告,可看到勇子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便改了主意,让勇子自己写,而且特别强调,不可以找大丫或其他人帮忙,但可以找虎子商量。这下勇子为难了,连声叫苦,楚明秋却没有半点心软,坚持让他自己写。如果说勇子有什么缺点,在楚明秋眼中,他最大的缺点便是不愿动脑子,倒不如借这个机会,逼他动动脑子。勇子垂头丧气,楚明秋觉得还是帮他一下,便给他梳理了下要写那些内容,第一部当然是这个时代的八股文,主席语录指示之类的,第二部分便是总纲,说明为什么要这么作;第三部分便方案,说明这样的好处与缺点。这样一番梳理,勇子总算有点谱了,回去写报告去了,楚明秋则蹬车上按照他们昨天的地址,挨个去看。示波器就不买了,工具买了一堆,什么烙铁,尖嘴钳,老虎钳,焊条,松香什么的,这些工具不算太值钱,每样买三套,倒是在西单的五金商店看到发电机和抽水机,琢磨了下,这两台就比较贵了,加起来小两千,若是以前,倒没什么,可现在,他犹豫了,最终还是没敢出手。“唉,这发电机看来得另外找人出钱了。”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将买来的工具收起来,放进车里,今天要买东西不是收破烂,三轮车的伪装又换了下,与他合起来,就像个刚进厂的学徒工。下午,他拿着熬好的鸡汤出门,刚出门便遇上风风火火赶来的叶冰雪,心中暗叫不好,叶冰雪已经急火火的扑上来,问小八怎么样了。楚明秋在心里暗暗叹息,这众人之口那封得住,消息倒底还是传到叶冰雪耳中了。连忙告诉她,小八没事,自己这就去看他,说着还把炖好的鸡汤给她看,叶冰雪也没抱怨调转车头就跟他走。一路上,叶冰雪什么话都没说,弄得楚明秋心里反倒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丫头要作什么。到了医院,推开病房的门,楚明秋微微一愣,苏子青居然还在,苏子青看到他正要开口,叶冰雪从后便冲进来了。“咋样了?要紧吗?”叶冰雪问道,小八身上包得跟粽子似的,满身绷带,正靠在床上,楚宽远和顾三阳都坐在边上。叶冰雪刚说完便注意到苏子青,苏子青正削苹果,看到叶冰雪进来,也停下手上的活,抬头看着她。“没事,过两天就出院了。”小八忍不住缩缩脖子,床边已经很挤了,叶冰雪只能站在床头,看着小八的样子,忍不住哼了声,抱怨道。“没伤到筋骨,”楚明秋提着饭盒,递给苏子青,对小八说:“这是鸡汤,这可是今早我专门到市场买的,熬了一个上午。”苏子青接过来,揭开盖子,鸡汤还热着,一股香味立刻扑鼻而来,苏子青忍不住说道:“真香。”说着便拿个碗倒出来,正准备递给小八,小八却看着叶冰雪,她扭头看着叶冰雪,后者正疑惑不已的盯着她。“你是谁?”叶冰雪神情中有些不友善。“她叫苏子青,我朋友。”楚明秋连忙介绍道:“顾大婶,这是叶冰雪,绰号小辣椒,小八的女朋友。”苏子青右手端着鸡汤,左手顺手给了楚明秋一肘,呵斥道:“公公,你丫再乱叫,别怪我翻脸。”扭头看着叶冰雪:“你好,对不起,小八受伤,是我惹的祸。”“你惹的祸?”叶冰雪满头雾水,有些不明白。苏子青有点明白了,扭头看了楚明秋一眼,显然在问,你没告诉她事情的经过。“说这做啥,谁惹的,很重要吗?真要说起来,这也是我安排不当。”楚明秋淡淡的说,扭头对顾三阳和楚宽远说:“你们俩怎么没眼力界,还不让个坐。”顾三阳连忙起身,叶冰雪也不客气,过去,顺便从苏子青那接过鸡汤:“还是我来吧。”端起鸡汤,又顺手放在桌上,把被子拿过来,垫在小八身后,小八也不说话,顺从的任她摆布。“出去抽支烟。”楚宽远提议道,顾三阳点头冲楚明秋使个眼色,楚明秋冲小八点下头,小八也明白的回个眼色。三人出来到了院子里,楚宽远和顾三阳点上烟,楚明秋站在花坛边上,三人随意的说了会闲话,苏子青也跑出来了。“怎么样,这位不输你吧。”楚明秋冲她调侃道。苏子青爽快的笑了笑,随后摇头:“是挺厉害,不过,比起本姑娘来说差远了。”楚宽远和顾三阳都乐了,楚明秋也笑着点头:“那是,顾大婶可是敢拿菜刀砍人的。”“公公,你丫再敢乱叫,当心本姑娘砍你丫的。”苏子青怒道。楚明秋举起双手:“别驾,别驾。”苏子青露出算你识相的神情,楚明秋马上又说:“我说,你这脾气还是要改改,别动不动就提菜刀,你就不担心以后找不到男朋友。”“切!”苏子青的神情不屑又带些粗鲁:“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敢就滚远点。”楚明秋冲她竖起大拇指,眼中戏谑之色甚浓。“小叔,这下你可名震四九城了。”楚宽远笑呵呵的说道。这次楚明秋一怒兴兵,夜抄新街口,新街口大哥赵铁服软,迅速传遍燕京界面,不但界面震动,连各大院也都震动了。一机部大院的将这事传得神乎其神,最神的不是那血淋淋的七刀,而是最后,楚明秋十五步外的五飞刀。从最初的十五步,到二十步,三十步,五十步;从面对,到背对,再到蒙眼,跟展昭白玉堂似的。这个时代可没有小李飞刀,也没有什么郭靖杨过,有的就是展昭白玉堂,另外还有大刀王五,燕子李三。“有名可不是什么好事。”楚明秋淡淡的说,楚宽远顾三阳理解的笑了笑,苏子青很不解:“有名还不好,这四九城还不由着你横着走,多大的威风。”“你不懂,”顾三阳替楚明秋解释道,他看着苏子青的目光满是欣赏:“在小叔看来,这意味着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已经注意到他了。”苏子青愣住了,楚明秋叹口气:“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顾三阳冲苏子青笑了笑,苏子青愣神了半天,才微微点头。楚明秋没再理她,问楚宽远:“你们知道那有便宜的发电机和抽水机?”“发电机?你要这玩意作什么?”楚宽远很是纳闷,顾三阳同样不解,俩人都疑惑的看着他。“前段时间进山了一次,山里要的。”楚明秋的解释很简单,但楚宽远和顾三阳明白了。“这个我们还真没留心过,我们去找找,看有没有。”楚宽远答道。“记着啊,要便宜点。”楚明秋说着抱怨道:“我在西单看到有,娘的,要一千多,死贵死贵的。”“小叔,你还缺钱。”楚宽远不信。楚明秋叹道:“我现在可穷了,老妈那还有点钱,可银行冻结了,取不出来,没办法。”楚宽远心里略微算算,明白了,楚明秋可能真的手紧,他在四旧上花了太多的钱,家里都堆不下了。“成,到时候,我给你送来。”楚宽远打定主意,这钱自己出,要说这几年,挣钱最多的便是他了,楚明秋几乎是只出不入,可他却几乎是只入不出,以前还有个小霞,现在孑然一身,没有任何负担,每月收入七八百,多的时候上千,几年下来,挣了上万块,这一两千还出得起。楚明秋看着他,显然看出了他的心思,顾三阳也同样看着他,楚宽远神情自若,楚明秋点点头:“成,就这样。”苏子青没听明白,可看三人的神情,好像在说什么大事似的,便问:“你们在说什么,发电机?你们要发电机?我们院有台发电机,你们要不要?”“你们院的发电机?你说了算?”顾三阳促狭的反问,觉着这女孩口气挺大。“真的,咱不是一机部吗,一机部是作什么的,就是发电机抽水机什么的。”“可那是你能做主的吗?”顾三阳没好气的问道。苏子青怔了会,不服气反击道:“反正我有办法,至少,至少比你们在市场上买要便宜。”“这点我倒相信...”顾三阳还没说完,楚明秋便打断他,笑道:“成啊,苏子青,我还有几样东西,我给你个清单,看看你能不能在你们那弄到。”“成!”苏子青十分有信心,不说别的,大院里什么弄不到,别说发电机了,就算再贵重的也弄得到。楚明秋忽然发现苏子青的价值,进而很是后悔,大院啊!这些二代们,这是一个巨大的宝藏,自己弄不到的东西,可以让他们出面弄,这些二代好些虽然落魄了,可父辈的影响力还在,上下活动,弄到些紧俏物资,问题应该不大。苏子青当然更有信心,就算一机部弄不到,其他大院呢,弄个发电机还不是小菜一碟。楚明秋就在花坛上,取出纸笔,凭着记忆开了一份清单给她,这份清单上除了实验室需要的仪器,还有一直没找到的电子元器件。“这么多!”苏子青惊呼道,有点不敢相信,她眨巴着眼睛:“你还要电容,场效应管,这,三极管。”“对,这些元件,我找了很久了,原来葛兴国答应帮忙弄的,可这小子多半忘记了,快一年了,还没弄来,我估计,他要么忘记聊啊,要么就是弄不到,哎,我说苏子青,这些电子元件多数是管制物资,那场效应管和电容都是大功率的,市场上压根没卖的,你要上市场买,售货员转身就得把派出所找来。”苏子青张嘴结舌,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说:“这么厉害!”“废话!为这事,我都上派出所两次了。”楚明秋说道:“我说这个不是吓唬你,是提醒你,做事的时候小心点。”“成,我知道了。”苏子青将清单揣进怀里,扭头看了眼住院部大院,回头对楚明秋说:“回了,你给小八和那雪,说一下,这小两口腻味。”说完便扬长而去,楚宽远和顾三阳盯着她的背影,待她消失在大门外,顾三阳才扭头问:“小叔,这女汉子是那找的?可以啊!”楚明秋笑了笑:“这四九城藏龙卧虎,不知道那天,从那个犄角旮旯里就冒出个奇葩,这位虽说不上奇葩,但女汉子绝对够得上。”女汉子,奇葩,这些几十年后的术语,经过楚明秋的推广,勇子虎子楚宽远的推广,已经在小范围内流传起来了。顾三阳和楚宽远哈哈大笑,附近来看病的病人和医生护士禁不住都看过来,不知道这几个小年青在乐什么,这些目光也有些躲躲闪闪的,或低着头快步离开的,现在的小年青可不好惹,这几位一看便是什么造反派,多半正准备武斗吧。----------------------------“我算是开了眼了,三十步开外,那飞刀,贴着头皮飞过去,五刀,那五个小子当场就吓尿裤子了。”委员口沫四溅,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几个叼着烟的小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另外几个大点的在边上看着。“委员,你丫说话一向没谱,这公公真有那么神?”边上的一个四方脸说道。“方块七,你是没去,没见着架势,嗨,那九金刚,一看到公公就尿了,别说动手了,话都不敢说。”“方块七,半个月前,你不是与九金刚打干过一架吗。”边上的年青人插话道。方块七猛抽一口烟:“那九金刚别看小,手挺狠,上次外附中的赵梁山就是这小子插的,差点就过去了。”“九金刚这下栽了,”委员笑道:“公公要七刀,这下子下手,插了三刀,....”刚说到这里,哐的一声,门被推开了,几个人抬头却是闻名全院的母大虫闯进来了。“你们都在啊,那正好,不用挨个找了。”苏子青进门看到众人爽快的叫道,她身后的左雁神情略微有些不安,左右张望着,似乎很是好奇,其实她来过多次,这地方就是左晋北带着他们收拾出来的。“苏子青,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委员涎着脸靠过去,不过这小子没有往苏子青身边靠,而是窜到左雁身边。“是呀,无事不登三宝殿。”苏子青今儿好像心情不错,乐呵呵的说道,房间里的这些家伙几乎都被她收拾过,看她的目光就像看恶魔。“躲啥,都过来。”苏子青将众人都叫过来,将一张清单拍桌上:“都看看,那能弄到这些东西?”“发电机,抽水机,呵呵,老虎,你要这作啥?”方块七很是纳闷,后面那些电子元件,他倒不懂,不过这前面的发电机,还标明了多少功率,要这玩意作啥。“乡下农村需要,人家找到我,姐们不得不应下来,谁让我欠人人情呢。”苏子青随口道,这绰号老虎,是她认可的,母大虫,她不喜欢,可老虎,她喜欢,觉着挺威风。委员挨着左雁,左雁秀眉微蹙,向边上让了让,说道:“你们能找到吗?新的,旧的,都行。”“三号院好像有个旧发电机,就是不知道功率多大。”方块七说道。“拉倒吧。”委员一副无知的神情:“三号院那个是有用的,这东西没地找去,不过,我知道那有。”“那有,”苏子青问道,委员一脸得瑟,苏子青皱眉:“委员,你丫有谱没谱,还拿架了,痛快点。”“院子里没有,有的都是有用的,停电时要发电,”委员胸有成竹,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大院里没有,咱们大院是什么,一机部,一机部是做什么的,不就是管发电机抽水机,这些电子电容,还不是小菜一碟。”“对啊,下面的厂子有啊。”有个小子叫道。“下面厂子都停工了,武斗呢,再说了,下面厂子就那么好拿了....”“这有什么,燕京机械厂,厂长是我爸老部下,一个电话就解决了。”委员得意洋洋的。苏子青拍拍他的肩膀:“行啊,这事就交给你了,不过,委员,三天,够不够?”委员神情顿时一滞,随即呵呵干笑,方块七笑道:“老虎,你指望他!指望得上吗!”“拉到吧,委员说话啥时候靠谱过。”另一个穿着草绿色衬衣的小伙子也搂着方块七笑道。左雁看着委员,认真的问道:“委员,你行不行,要不行就别说大话。”委员一下跳起来:“三天就三天,老虎,你等我的信。”委员说完转身就走,左雁张嘴要叫住他,苏子青连忙拉住她,方块七冲他叫道:“要是不行,哥几个还有路子。”苏子青闻言,连忙问道:“你还有路子,那你也跑跑,看看能不能弄到。”“行啊,不过,老虎,这要办成了,怎么谢我?”方块七笑道。“成啊,要不要姐们以身相许啊?”苏子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别,别,我还想多活几年,”方块七连忙拒绝,苏子青一笑,方块七又说:“老莫,怎么样?一次就行。”“成,老莫就老莫。”苏子青很爽快的下来,左雁连忙拉她,苏子青顺手搂住她:“放心吧。”“放心?我说老虎,你丫有钱吗?一个月十五块钱生活费,还老莫。”方块七嘲笑道。“这你就别管了,反正,到时候,我请你上老莫。”苏子青大咧咧的说道,左雁眉头直皱。苏子青好像知道她的想法,搂着她的手使劲,左雁勉强笑了笑,说道:“对啊,到时候你去吃就行了。”“成。”方块七笑呵呵的:“三天,三天时间,等我消息。”“成。”苏子青说完一拉左雁,俩人勾肩搭背的出来了。那张清单就这样放在桌上,方块七拿起那张清单,弹了弹,揣进兜里,转身和兄弟们闲聊起来。“你上那弄钱去,老莫,你当还是以前啊。”出了大门,左雁便开始抱怨,苏子青嘻嘻一笑:“你知道这些东西是谁要的?”“谁要的?”左雁随口问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苏子青说着将左雁的脸扳过来:“你的白马王子。”“公公!”左雁叫出来,苏子青连忙去捂她的嘴。“瞎叫什么!说起白马王子就春心荡漾了。”“你说什么啊,什么白马王子,人家有女朋友的,你再胡说八道,我可不依。”左雁十分不满。“好,好,”苏子青知道左雁面子薄,也不想真把她逗急了。俩人说笑一阵,左雁忽然站住,扭头看着她:“你说公公要这个作什么?”“谁知道,”苏子青随意道,忽然想起来似的:“我听到他们说山里,山里要。”“山里?会不会是狗子,狗子家就在山里。”左雁说道,忽然又肯定道:“对,肯定是狗子家,他家在山里,需要抽水机。”左雁对自己这个判断很得意,苏子青倒没在意,随意道:“嗯,这个判断很有道理,不过呢,...”苏子青卖个关子,左雁果然上当:“怎么啦?!”苏子青狡猾的笑了笑,拧了下左雁的脸蛋:“小傻瓜,以后你可怎么办。”“什么啊,好像你多聪明似的。”左雁很不满,反手拍了她一巴掌,苏子青似乎早有防范,跳到一边躲开,左雁追上去。两女打打闹闹,经过的人纷纷侧目,闹了半天,俩人在一个小花坛边上坐下,一机部大院在大院中不算大,与其他大院相似,前面是工作区,后面是家属区,她们不知不觉中到了家属区和办公区的中间。“哎,你说不过什么?”左雁擦了把汗。苏子青在她身边坐下:“我虽然不懂,刚开始我还没想清楚,后来我想明白,他的清单上除了发电机和抽水机外,还有大批电子元器件,这些肯定不是农村要的,哦,对了,他还说了,他曾经托葛兴国找过,还上市场买过,那些电子元器件都是管制元件,还被抓进过派出所。”“啊,进派出所!”左雁很是惊讶。苏子青点头:“那些电容啊,三极管啊,都是管制元件,要买呢都要单位证明,这家伙狡猾狡猾的,我估计,他开始是没经验才吃了亏,要不然以他那狡猾劲,那能吃那个亏。”“这对,这家伙比狐狸还狡猾,想要抓住他,很难。”左雁非常赞同的点头。两女的话题立时转为吐槽,将楚明秋好好吐槽了一顿,“干脆咱们也试试,你看委员那得瑟样,要不咱们也试试。”左雁提议道。“得了吧,委员他爸还在台上,咱们可没他那条件。”苏子青叹口气,她们的父母要在,这事压根不是事,无论委员还是方块七,他们的父母都在台上。“我不信,我爸还有几个老部下在台上,再说了,这是支援农业生产。”左雁有些着急的说道。苏子青拦住她的肩膀,拉长腔调:“好,好,是支援农业生产。”那语气神情就象准备偷吃的猫。左雁要紧嘴唇,脸蛋却滚烫。------------------------------小八住了五天院,国庆之后才回来,这一年的国庆,首都依旧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但热闹的庆祝活动依旧没有消除武斗的紧张气氛,工厂学校依旧堡垒成堆,市革委会每天派出宣传车,在大街小巷来回广播。为保证国庆期间燕京不会出事,各级政府-拼尽全力,说服本区对立的两派不要开打。同样是这期间,周边几百公里的城市全都接到通知,加大力度平息武斗,从张家口到燕京的火车终于正常了。火车一正常,独臂厂长的货就发过来了,可楚宽远还是开不了工,因为其他配件依旧短缺。国庆节是楚明秋的生日,这次他去看岳秀秀去了,林晚和小不老俩人躲着他凌晨三点跑去排队,买回来两个生日蛋糕。生日上午,楚明秋带上林晚狗子还有小不老和平安,一块上团河,岳秀秀早就听说了小不老和平安,此刻看到两个孩子,心中十分欢喜。在楚明秋岳秀秀之前,团河监狱从未有犯人或家属来过生日,楚明秋开了首例,上半年他在监狱里为岳秀秀办过生日,今天又在牢里自己过生日,旁边的干警开始还惊讶,这第二次就没那么意外了。但真正热闹的生日还是在家里,与以往一样,大家伙都来了,热热闹闹的闹腾了一晚。但让楚明秋当心的是,楚诚志依旧没有回来,他到卫戍区去找过,可不但楚诚志没找着,连豆包都没找到,豆包的父亲带队下去支左了,家里也没人。没在卫戍区,楚明秋也不知道上那找去,只好托朋友留意。不过好消息也有,燕行宽靠着那股韧劲,不知道是不是把图书馆翻了底朝天,化了十多天时间,将示波器的图纸找齐了,开始着手修理那些仪器。另一个神通广大的便是苏子青,居然在几天时间便给他回信,发电机和抽水机都搞到,只需拿钱去就行了,电子元件大部分也搞到了,只是场效应管和大功率三极管还没弄到,不过也快了。楚明秋得到这个消息差点跳起来,这些电子元件都找了几年,依旧没有着落,居然让苏子青给搞定了。“这人比人气死人啊!”楚明秋兴奋过后,忍不住长长叹口气,难怪前世那些官二代这么容易发财,有这样的人脉关系,能不发财吗!!新街口九金刚之事后,楚明秋在街面的名气更盛,委员们又将他的狠辣传遍了各大院,公公的名声在大院里同样爆棚。不过,楚明秋的态度也让人明白了,特别是大院的,只要不伤害到他和他朋友,他就不会管。所以,在老兵领袖中,楚明秋渐渐边缘化了,老兵的行动不再针对他。在数次分裂后,老兵群体也分化了,越来越多的老兵脱离了组织,左晋北关从容尽了最大的努力,可依旧没办法减少组织的人数。可充沛的精力,旺盛的青春需要有地方消耗,于是更多的人上街,大街上蹬着自行车最女孩的小子更多了,稍微好看点的女孩上一次街,都要遇上三五个男生搭讪。但这样逍遥的日子很快过去,十月中旬,中央下发文件,要求所有中小学复课,复课闹革命。可号召归号召,真要执行还是麻烦,教育系统是文革重灾区,各级教委到学校,几乎完全陷入混乱中,小学还好,高中最严重,老师每天政治学习,还有不少老师在牛棚中。复课闹革命可不是简单的回校闹革命,还必须落实毛主席的指示,教育要革命,学制要缩短,文革前的课本自然不能再用,教育局上下为新课本忙碌。“中学红卫兵运动估计差不多了。”楚明秋将报纸合上,放在茶几上,轻轻叹口气,老爷子进山后,他失去了探讨时局的对象,现在只能在家自言自语了。报纸上的另一则消息则提醒了他一件事,大中专毕业生分配,楚宽远托他办的事,他完全忘记了。起身给纪思平打了个电话,纪思平不在办公室,在开什么会,他只好失望的放下电话。十月的天气已经转凉了,这是个可以看见星星的时代,全球变暖还要十几年时间,气温比前世更低。楚明秋检查了各个房间的取暖设备,这是个不小的工程,需要两三天时间才行,楚家大院的取暖不是,主要是壁炉,不过,每个房间的通风必须检查,燕京每年都会因煤气中毒死人,所以,从四五岁时,他每年都要检查家里的取暖设备,特别是通风设备。十几个小院,几十个房间,都需要检查,今天的排练厅只有小不老在练功,其他人都上学校去了。自从中央发出复课闹革命的号召后,各学校都行动起来,所有学生回校,并不是上课而是参加政治学习,而且这是强制性的,要让这些野惯了的孩子重新收心,不是件容易的事。复课闹革命带来另外几个问题,小不老楚诚志楚诚意要转学,楚箐的戏剧学校解散了,不知道该上那上学,小平安今年六岁了,同样该上学了。小不老发现他过来,连忙停下,穿着练功服便跑来,跟着楚明秋一块检查壁炉。“不老,晚上冷吗?”不老微微摇头:“不冷。”“对了,他们都上学了,你们学校有通知没有?”不老一直没收到学校的通知,楚明秋也懒得去打听,过上一段时间再去也行,由于他的监督,院子里的孩子在学习上绝对比同龄人要高出一截,而且这段时间都在搞政治学习,去不去没关系。小不老抬头看着他:“哥,你是不是想让我们回去?”楚明秋微怔,转身看着她,小不老神情中有丝紧张,他忽然明白了,想要抚摸下她的脑袋,可看看手上的手套,整理壁炉烟囱,满手的煤烟。“傻妹妹,哥怎么会让你们走,我想给你转学,如果你们收到学校通知,说明学校复课了,哥哥就可以给你们办转学了。”小不老露出了笑脸,楚明秋心痛不已,他很想将小不老抱在怀里,好好疼惜下。“好好练功,哥还要去检查别的院子。”小不老连连点头,小静蕾不知跑哪去了,小平安在房间里看书,没有了伙伴,小平安很是无聊。工房里,还有个人没去学校,燕行宽也没去学校,燕行宽很刻苦,可他却没考上市重点高中,而是在区重点十八中念书。“你怎么没去学校?”燕行宽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测量三极管,面前的频谱仪便是从日本进口的那台。“我去了,政治学习,就回来了。”燕行宽依旧仔细的看着手上的三极管,闷声闷气的答道。“回来了?你胆子不小啊!”楚明秋笑道,这个时代逃课不算什么,可逃政治学习,若是被有心人抓到,那就是大事。“我请假了。”燕行宽答道,说着从零部件中拿起一个三极管,看看型号,将三极管焊在电路板上。在工作台的另一边也有一台打开的示波器,这是楚明秋负责的仪器,这两天,他没时间作。燕行宽三极管焊上后,接通电源,显示屏一阵抖动,一条平滑的绿色线条出现在屏幕上。“耶!”燕行宽挥拳欢呼,大半个月的辛苦,终于有了结果,楚明秋闻言也过来,将按钮一个一个摁下去,可还是不知道结果是不是对的。“来,把这个接上。”燕行宽说着将信号发生器提过来,俩人手忙脚乱的将信号线接上,开始调试。信号仪接上后,果然有了问题,不过问题不大,燕行宽将几个可调电阻调了下,线条变得更加平稳。“好了!”楚明秋断然叫道,燕行宽却没言声,又换了几个功能,结果显示正常,他这才喜笑颜开,欢呼不已。楚明秋发现这燕行宽在某些方面与大柱非常像,在专注的事情上,一丝不苟,唯恐不够精细。这俩人,在他看来,将来都是可以成就一番事业的人,只是现在时运不济,没有条件,可等到太宗上台,他们的时代便到了。俩人兴奋了好一阵,对他们来说这是个突破,以往他们最多也就是修修收音机,特别是燕行宽,楚明秋好歹还修过电视机和几台机器,他只修过和装过收音机。楚明秋清点了下,这修好的只有一台,加上买的,已经有三台示波器,两台信号发生仪,频分仪一台,可最重要的信号分析仪却没有好的,这东西国内只有上海生产的,他弄到的那台烂的是苏联三十年代产的。在楚明秋拟定的研究项目中,最重要的是通讯方面,前世华为成为中国的骄傲,美国人到处打压;苹果成为世界市值第一公司,高通成为通讯领域的巨无霸。中国目前的通许技术及其落后,所有通电话的厂矿都有电话员,他们就负责这个的,既笨重,效率还低,所以,中国急需程控交换机。计算机,八九十年代的明星;通讯技术,二十一世纪的皇冠。这二者是相辅相成的,没有计算机技术的发展,也就没有二十一世纪的通讯明星。电子技术的持续发展,带来二十一世纪的新经济。“这台也交给你了。”楚明秋很大气的当上甩手掌柜,燕行宽满口答应。晚上,众人回来,议论了一番回校后的感觉,嘲笑了一番老师,这些老师多数都被批斗过,现在恢复上课,依旧靠这些老师教书。可师道尊严已经没了,要想让这些学生重新恢复对老师的尊敬,已经很难了。楚明秋听着他们的议论,心里不住摇头,老师不能好好教,学生不愿好好读,吃亏的是谁,十年后就清楚了,再过二三十年,这些家伙为了自己的孩子,还不把老师的门槛踏破了。“你们啊,”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出言打断他们:“学生不认真读书,老师不愿认真教书,你们说吃亏的是谁?老师还是学生?”正说得高兴的虎子勇子明子建军等人顿时傻眼了,这笔账不用算,谁都知道。“公公,你丫真没趣,扫兴。”建军忍不住骂道。“你们啊,算了,这些年,我说了多少次,你们都不听,算了,我也不说了,等你们将来结婚,有了孩子,你们就知道了。”楚明秋也很无奈,但他理解,前世他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为了唱歌,他荒废了很多学业,要不然现在多半能带一脑袋学问过来,那日子,比偷几首歌强多了。两世为人,对人情事故了解跟多,也更能理解人。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他能把很多兄弟笼络在身边。众人兴趣寥寥,纷纷找借口溜出去了,狗子最后还给他作个鬼脸。楚明秋看着直摇头,林晚在边上捂着嘴直乐。第二天,楚明秋到三十九小,三十九小的校长又换人了,原来的郭庆玉和党委书记祝大正都被打倒了,郭庆玉本人没什么,她是受她丈夫的牵连,现在的校长是新调来的,叫池春城,五十多岁,原是区教育局的一个科长。“赵老师。”楚明秋踏进校门便看见赵贞珍,赵贞珍正在拿着把大扫帚扫地,闻言抬头看着楚明秋,没有更多反应,一眼便认出了楚明秋,这个她教书以来最出色的学生。“是楚明秋啊。”赵贞珍勉强笑了笑,她在街上常见到蹬车收破烂的楚明秋,知道他的一些情况。“老师身体还好吧。”楚明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勉强找着个话题,这一路上,从小学到中学,他有很多老师,最受他尊敬的是他的那些私教老师,而学校老师中,赵贞珍无遗是排名首位。“还好,你来办事?”赵贞珍勉强笑了下,作为小学老师,她受到的冲击不大,主要批判来自学校的教工造反派,这些人不像中学生那样不知轻重。“嗯,我家有几个孩子要转学,另外,小树林要上学,老师,这一年级新生入学什么时候开始?”“一年级新生?”赵贞珍在心里苦笑,按照时间,六六级六七级,也就是五六年级的学生都该毕业了,可上级没指示,学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留在学校,可问题又来了,他们留在学校,这新生又怎么办呢?“这个你要上校长那打听,”赵贞珍迟疑下,又补充道:“校长不是祝校长,新来的校长池校长。”“谢谢老师。”众目睽睽下,楚明秋向赵贞珍施礼才走,三十九小的学生都是附近学校的小子,楚明秋心里知道自己在这帮小子中的位置,他这样对赵贞珍,以后至少赵贞珍在学校不会受到学生刁难,小孩子都属狗眼的,欺软怕硬是他们的共性。学校的老师也同样看到这个场景,但楚明秋没有在意,熟门熟路到了校长办公室,祝大正时期,他到这的次数可不少。推开校长室,一番文革式切口后,楚明秋说起来意,池春城打量着楚明秋,身材硕长,面容俊朗中还带有些许稚气。池春城在区教育局工作多年,也住在不远的扁担胡同,对楚明秋,可谓闻名已久,楚家大少爷沦落到沿街收破烂,全区都知道,他也曾见到过收破烂的楚明秋。不过,他可不敢小瞧楚明秋,他的三个在四十五中的儿子对楚明秋可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于新生入学,上级还没指示,我们也在等,楚明秋同志,这事不只有你家一个,全市都这样,唉,上级,唉,别说新生了,现在连课本都没有,这复课闹革命,还任重道远。”池春城叹息着说道,完全是大实话,楚明秋心里认可,便提起另外一件事,小不老和楚诚意转学,小平安上学的问题。“这个没问题,教育要改革,我听说市教委要制定计划,按照住地范围上学,如果他们住在楚家大院,完全可以在我们学校上学。”“那转学呢?”“只要那边出证明,我们肯定收。”楚明秋算是松口气,连声道谢,满心高兴的出了三十九小,半道上遇见赵贞珍,依旧给她问好行礼。赵贞珍看着他花花绿绿的三轮车,发了半天呆,才低下头。守门的老头依旧是原来的老头,楚明秋出门时给他打个招呼,老头正发呆呢,反应过来,抖抖衣衫,哼了声,转身进了传达室。从三十九小出来,楚明秋便直奔市宣传部,街上依旧闹哄哄的,到了宣传部门口,门卫老头将他拦住。“我上次来怎么没这一手,怎么离群众越来越远了。”楚明秋纳闷的看着老头给里面打电话。“行了,进去吧。”楚明秋骑着花花绿绿的车进了宣传部大院,停下车,抬头看看,整个宣传部大院依旧到处贴着大字报,只是换了内容,最显眼的位置显然是刚贴上不久,《坚决支持复课闹革命》。楚明秋一笑上楼,纪思平今天在办公室,不过,看上去比较清闲,坐在那看报喝茶。看到楚明秋,纪思平连忙招呼他坐下,然后将门关上,然后丢过来一支烟,楚明秋又给他丢回去。“还是不抽?”“我劝你也不要抽,尼古丁对身体有害,等得了肺癌,你才知道厉害,你看看医生有几个抽烟的。”楚明秋说道。“别那么砢碜,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做什么?”纪思平笑着给他倒水。楚明秋四下打量,笑嘻嘻的说道:“纪司令这里有点门前冷落鞍马稀啊,怎么啦?”“呵呵,这个,唉,你是明眼人,”纪思平也不隐瞒:“最近呢,我这是冷落了点,不过,没什么,我还是宣传部革委会委员。”楚明秋冲他摇摇头,纪思平苦笑下,将水杯放在他面前,坐下说道:“没错,最近高举派声势很大,我们反倒底跑了不少人过去,再加上,我最近犯了点错误。”“犯了点错误?啥错误?说来听听。”楚明秋眉头微皱,调侃似的追了一句,心里却一紧。“小错,不是原则性的,”纪思平笑嘻嘻的说:“老实说,我故意的,唉,我有点烦了,批来斗去的,唉,若不是为了生存,我才懒得理这破事。”“借机下船,”楚明秋想了想说:“不过不是这种下法,对了,你们单位的牛棚怎么样?”“就在东边,几个部长书记的都关在里面。”纪思平笑道:“这些都是轻的,重的,都上秦城去了。”“争取下,争取去当看守,他们在里面关着,心情凄凉,你多关心下他们,照顾下他们的家庭,至于下船,”楚明秋沉凝下,微微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现在你得在船上,但不要去当船长,也不要当大副二副,不过,可以当水手长,要干活。”纪思平思索着点头,这要是别人说这话,他可能不会放在心上,可楚明秋不一样。“这文化大革命啊,一时半会还完不了,刘少奇的问题还没组织结论,你还得掌握点小小的权力,我建议你想办法掌握人事权,如果人事权拿不到,那就到后勤去,位高的职务就别去争抢。”纪思平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完全不看好造反派,相反看好正在牛棚的关着的走资派,是这样吗?”楚明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将双腿搭在桌上:“你看过二十四史没有?”纪思平摇摇头,楚明秋说:“我建议你好好看看,这是本官场教科书,里面什么都有,这文化大革命,与历史上的变革相似,不过涉及的面更广。历史上的变革多了,成功的没几例,失败的倒可以写好几本书,成功的理由各不相同,失败的呢,理由大都相同,阻力过大,这文化大革命也一样,阻力很大,现在还看不大出来,慢慢的,就看得出来了。纪司令,我建议你好好看看,冯道和曾国藩的传记,别那么惊讶,在历史上,这俩人的名声不同,冯道的名声不好,曾国藩现在的名声不好,不过历史上的名声不错,之所以向你推荐这俩人,是因为这俩人都是保身的高手,而且俩人都是既保身,还作了事。”纪思平看着楚明秋,这张脸还很青涩,可他说话的神态就像大学教授,满是生活的老道。“好,我一定仔细研读,”纪思平点头:“还是说说你吧。”“我有个朋友,燕京师大的,现在面临毕业分配,”楚明秋突然停下来,一道光亮闪过,他忽然明白了,随后忍不住摇头:“这才真是高手落子,意味深远。”纪思平在他突然停下时,并没有打搅他,这种状况已经出现好几次了,此刻见状,便连声追问:“怎么啦?怎么啦?”楚明秋笑了笑:“没什么,我在想,上面对红卫兵运动恐怕已经很不满了,在给红卫兵运动降温了,这文化大革命啊,啧啧。”“哦,你想到什么?快给我说说,别卖关子了。”纪思平有些着急了,楚明秋总能给他带来意外,每次听他的都没吃亏。“你看啊,复课闹革命,大中专学生毕业安置,你说这是为什么?”楚明秋问道。纪思平毫不迟疑的便张嘴欲答,忽然疑惑的看着他:“你说这代表政治动向?”“当然,”楚明秋点头:“复课闹革命,中学生便进了学校,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大中专学生毕业安置,大学红卫兵要走三成,这,降降温,算个不大不小的警告吧,最近这几个月红卫兵闹得太不像话了。”“有这么个目的!”纪思平十分惊讶,他当然明白过来了,这说明运动风向又变了。纪思平出身不好,本来就很谨慎,可或许是天性原因,他对政治不是很敏感。复课闹革命,这很正常,小孩子们不上课,很高兴,可家长很担心,社会上的怨言早有了,停课一年多,还不上课,孩子们总不能老不读书吧。大中专毕业生分配,也是早就该进行了,照学制,有两届的学生该毕业分配了,现在才分配,已经晚了。可万万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政治因素。而楚明秋居然从里面嗅出了政治动向。“如果红卫兵还不停止武斗,恐怕还有更严厉的措施出来。”楚明秋心中更加笃定,上面对红卫兵的态度开始转变了,如果复课闹革命还不能制止红卫兵们的盲目行动,那么下一步呢。上山下乡!对,上山下乡!什么广阔天地,什么大有可为。最高领袖放出了一个怪兽,现在他觉着掌控不住这怪兽,所以,他要收拾这只怪兽了。纪思平倒没想这么多,刚才他说是故意犯错,这话真假参半,倒不是要骗楚明秋,更主要是不想在楚明秋面前丢面子。这几个月下来,政治上的风云变幻把他吓住了,几个月前还是政治红人,现在却是阶下囚,这一盆水浇下来,将他本就不多的政治上进心熄灭大半,再度萌生退意。今儿楚明秋给他一分析,他那上进心再度退缩,红卫兵,多高大上的称呼,红卫兵运动,全国学生都卷进去了。“照你这样说红卫兵就这样完了?”纪思平有些不死心。“红卫兵本就是工具,文化大革命发动的工具,现在这把工具有点脱离掌控,所以要敲打敲打,灭灭火,降降温。”楚明秋思索着说:“但,以中央的行事风格,应该不会一棍子打死,留个尾巴,以观后效。”“以观后效?”纪思平有点糊涂了。“很简单,武斗,”楚明秋说:“你应该知道,现在全国各地到处武斗,你觉着中央对这种情况熟视无睹?!会放任不管?会鼓掌叫好?绝对不会,如果武斗制止不下来,中央就不得不斩马谡。”纪思平长吁口气,苦笑着连连摇头,轰轰烈烈的红卫兵现在被当作马谡,就这样完了。“唉,这玩意...,唉。”纪思平长吁短叹,楚明秋也同样摇头:“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老燕京人总说看他起高楼,看他楼塌了。”俩人叹息一会,燕京城内的红卫兵六大司令,将来的结果恐怕就像王力关锋似的,几个月前还红透全中国,现在已经是阶下囚。纪思平心惊之余,不由想起自己:“小秋,听你这样一说,我该怎么办?”“这事别碰,你也碰不了,你们宣传部,作好本职工作就行了,纪哥,咱们现在要的是从漩涡中脱身,不是要越扎越深。”纪思平摇头:“我可没想占便宜,我是想,这把火能烧多大,这五一六兵团的事,现在不是还没了吗,几个月了抓了多少,怕有几百了吧。”五一六兵团之事,也是楚明秋提醒纪思平,因为高举派反对五一六,纪思平本着敌人反对的就要支持,可楚明秋一通电话让他改了主意,从而逃过一劫。但也吓了一跳,从那时起,便有了退缩之意。“我要是上面,这五一六先不忙着结案,拖着,办上个三五年,把反对派都办进去。”楚明秋笑道:“朱元璋就这样办过胡惟庸案,史书上有记载,你找来看看。”纪思平苦笑下,这家伙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什么事都拿过去的事对照。这二十四史还真是一部阴谋学大全。“算了,不说这些了,说说我的事吧。”楚明秋放下脚,坐正后看着纪思平,他用这个动作告诉纪思平,他很重视这事。纪思平也同样坐正,神情多了几分凝重,楚明秋说:“我有个朋友,在燕京师大中文系念书,去年就该毕业了,她父亲原是总工程师,去年倒霉了,她成了黑五类,这大学毕业,恐怕就不知道分到那个犄角旮旯去了,我想你在宣传部,有些人脉,能不能帮下忙,让她能留在燕京。”“原来是这事,好办也不好办。”纪思平以为多大的事,没想到是这样的事,顿时轻松了,靠在椅子上说:“我没有人事权,人事权在高举派手中,但如果他愿意,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女的,叫舒曼,精通英语,文学造诣很高。”楚明秋说道。“不过,我和燕京出版社的高主任很熟,一个电话就搞定,不过,问题是,就算我们点名要,燕师大能把这个名额给她?”纪思平反问道。楚明秋沉凝了会,抓起电话,当着纪思平的面给楚宽远打电话,问清舒曼的电话,又给舒曼打电话,电话直接打到舒曼住的楼下,让楼下的大妈叫舒曼。“舒曼吗?我,楚明秋。”楚明秋说道,想必那边的舒曼很意外,其实,他的运气不错,或许说舒曼的运气不错,今儿她在学校,而不是在家。“简单点,我有朋友在市宣传部,可以帮你留在燕京,现在,我们为难的是,如果他们向燕师大点名要人,这个名额能落在你身上吗?”“你说什么?!!!”舒曼又惊又喜,自从与楚宽远春宵一度后,她便没再去找过楚宽远,楚宽远也绝不会找她。上级指示六六级六七级大中专生毕业安置,学校开了几次分配安置会议,可真正留心这事的学生不多,为这事奔走的同学也不多,大多数同学依旧在忙着革命。但舒曼却在奔走了,她希望能留在燕京,可奔走的结果让她非常失望,甚至是绝望,她所在的红卫兵师已经散了,后来的小红卫兵组织也散了,现在的她可以说是孤魂野鬼逍遥派一个。逍遥派有逍遥派的优势,无忧无虑,诸事不烦,可问题是,只能随波逐流,听从命运的摆布。自从知道分配安置后,舒曼便在跑,她父母的单位,找上门去,人家直接拒绝,那人事科长还振振有词的教训了她一顿。而学校内部的情况对舒曼却较为有利,经过这一年多,燕师大的红卫兵造反派也在分化,红卫兵师虽然瓦解了,但井冈山派却没能独掌权柄。红卫兵师瓦解,井冈山派也分裂,井冈山中一部分对兰厚棠不满的红卫兵与红卫兵师与教工造反派湘江红等,组成了一个新的组织,红旗造反派。红旗造反派人数其实并不多,只有三百多人,但能量很大,全是反对兰厚棠的中坚分子,兰厚棠拿他们没什么办法。燕京各大学校武斗紧张,燕师大也一样,红旗造反派也占据了几间教学楼,与井冈山对峙。学校内剑拔弩张,随时可能爆发大规模武斗冲突,逍遥派中离家比较近的都跑回家了,他们获得分配消息很迟缓,这是舒曼的一个有利条件。舒曼的第二个有利条件是在文革前,她是学生会文艺部部长,在学校有才女之名,经常协助学生部工作,与学生部的关系非常好。不过,楚明秋此时问,她也拿不定主意。“这个我要去问问,到时候我给你电话。”舒曼说道。楚明秋满口答应,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她。舒曼挂上电话,长长舒口气,分配的事让她伤透脑筋,父母单位都失败了,以前看到就夸她漂亮,夸她聪明的叔叔阿姨,现在全都变脸了,完全陌生,甚至连她最好的朋友梅雪的父母都变脸了,国庆时,梅雪随文工团到燕京来汇报演出,都没与她联系。经过这大半年,舒曼总算明白了楚宽远为何那样灰暗,她才大半年就不愿回五颗槐那个家,楚宽远却已经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年,就算一个光明的人也会变得灰暗。她想留在燕京,但学生处的人告诉她,这次留京的名额不多,全校总共才五十多人,可学校燕京籍的学生就有两百多,若是在文革前,按成绩和表现分配,舒曼肯定不用担心,可这不是文化大革命,以前的分配方式肯定不行,至于怎么分配,还要等校革委会开会才行。可要校革委会开会,以目前校内形势,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但有一点,黑七类子女的分配肯定不会好。舒曼匆匆赶到校办公楼,井冈山和红旗都没占这栋楼,楼里同样贴满大字报。推开学生处的门,里面的还是那些老人,其中那个中年妇女与她关系很好,学校的分配形势就是她悄悄告诉她的。“舒曼啊,快进来。”中年妇女很热情,拉着她进屋,俩人只是眼神稍微碰了下,就知道舒曼的来意。“柳老师,我是来打听下学校的分配办法的。”舒曼笑眯眯的化客为主的请她坐下,然后才坐到她边上。“这分配方式要经过校革委会讨论后才定,可现在革命形势紧张,校革委会实在没时间,再等等吧。”柳老师说道,目光却向边上撩了眼,舒曼心里明白,这是房间里有人,不好说话。“这,校革委会什么时候能开会?”“瞧你这孩子,就这么急着离开学校,别急,这六六级六七级同学都要毕业安置,两届同学有近两千人,还有研究生,到目前为止,我们正在收集各地用人要求,这个过程很复杂,小舒同学,别着急,耐心点。”“我是心急,祖国建设需要我们出力,革命形势发展迅猛,我想早点投入到工作中。”舒曼略微有点歉意的说道。“在学校参加革命工作也一样嘛,你也多参加些学校的活动。”柳老师说道。“对,对,老师说得对,这一年多的革命,我受到很大锻炼,特别是在学校领导和柳老师的指点下,获得很大进步。”这要换一年前,舒曼绝对说不出这样肉麻的话,可现在她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柳老师露出个会心的笑容,舒曼又说了几句,才起身告辞,柳老师送她出门,舒曼下楼后没有走,而是在楼外看大字报,这些大字报全是复课闹革命和反对武斗,而毕业安置的却很少。时间慢慢过去,下班时间到了,雄壮的进行曲下,枯坐半天的老师走出办公楼,舒曼看着稀稀疏疏的人流,悄悄移到角落。虽然不上课,武斗形势严峻,可上班依旧要上,那怕是来报个道,迟到早退,那是普遍的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看到柳老师从里面出来,舒曼看看左右,很快过去,柳老师看到她,冲她笑了笑,俩人不言声的朝角落走去。“我就知道你等在外面。”没等舒曼开口,柳老师就笑道,舒曼叹口气:“唉,刚才有些话我不好说,柳老师,是这样的,我爸的战友可以帮我弄到留燕京的名额,那边说了,可以指名要我,可不知道学校能不能把这个名额给我,如果不能,他们就不费这番事了,毕竟这要人,也很麻烦。”柳老师闻言轻轻叹口气:“你别着急,如果是文革前,这事好办,可现在,唉,舒曼,你也别着急,倚我看,这分配要能在年底前分下去就算好了,早着呢。”“早着呢?”舒曼很是不解。柳老师苦笑:“你是不懂,这分配啊,全国多少大学,多少地方要人,要报给地方人事部,地方人事部门再上报到上级部门,然后报到高教部,这是地方的部分。咱们这边呢,每个学校都要把有多少毕业生,上报到高教部,高教部在统筹了全国用人后,再分给各校名额,那个地区要多少,学校有多少,可以分多少,以往啊,我们要提前一年统计,可今年,咱们压根就没作,上级一道命令下来,我们这才开始,这一道程序下来,明年春节前能统计完,就算快的。”舒曼傻眼了,柳老师看到她的样子,不由叹口气,这孩子原来多阳光多自信多有才气,现在呢,就像打了败仗的逃兵,那样沮丧。“你父亲有消息了吗?”舒曼摇摇头,提起这事,她就很沮丧。柳老师再度叹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样的事现在太多了,落难的公主和太子。楚明秋接到舒曼的电话,不由苦笑不已,舒曼对他没有丝毫隐瞒,将柳老师的话完完整整的告诉了他。放下电话,楚明秋便出来了,院子里,弯月高照,勇子还在沙包中挣扎,他现在开始打五个2.0,虎子则承担起指点孩子们的工作。院子里叫声不断,楚明秋看了会,指点了勇子小八几句,天气渐渐冷下来,可院子里却很热闹,闹腾腾的丝毫不比师院差。训练之后,狗子带着几个孩子去洗澡,楚明秋和勇子虎子他们聊了会。复课闹革命对四十五中的影响最小,四十五中早几个月就开始搞复课闹革命了,现在不过略微调整而已。只是校办工厂还没恢复生产,部队对联营生产没有意见,但还是将图纸抄走,部队告诉他们,这种工兵铲很受战士欢迎,部队急需。勇子利用停工这段时间,帮十一中和九中在跑设备,好容易弄到几个设备,但还有两样设备没弄到,问题还是老问题。这个问题连部队同志都没办法,只能等着。出了房间,楚明秋长长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看夜空,深秋的夜空上挂着一轮弯月,有些昏黄,添了几分凉意,一墙之隔的百草园,依旧热闹,叫声笑声不断。楚明秋长长吁口气,这样的热闹还能持续多久,红卫兵慢慢走入历史,上山下乡运动将开始,可这中间要还有多久呢?另外还有个问题,山里的五七学校,朱洪的造反战报发表了三篇文章后,反应并不强烈,这里面有很多原因,其中朱洪的因素很大。楚明秋忽略了一个问题,朱洪并不愿大规模宣传五七学校,造反兵团办过两个五七学校,一个已经宣布失败,另外一个运转良好,可问题是,失败的才是他亲自抓的,所以,他不愿意大规模宣传五七学校。楚明秋开始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山里学校的秘密控制在他们几个人之间,外面看,还是造反兵团,还是朱洪的政绩,可,朱洪的想法不一样。这次宣传攻势有没有效果,楚明秋心里没底,所以,今天他又交给纪思平两篇文章,让他帮忙在找家报纸发表,这个举动比较冒险,可他没办法只能这样。可尽管如此,他隐约感到,随着红卫兵运动衰落,这个建立在红卫兵运动上的五七学校,前景非常不妙,随时可能被取消,也可能被其他什么组织接管。如何才能保住这所学校,他暂时没有好办法,他很想找人商量,可包老爷子在山里,无人可以商量,他也不敢写信,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给人看见,或者更恶毒的想,万一有秘密信件检查呢?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够得上上团河与老妈团聚的了。下乡插队名单多了个燕行宽,燕行宽在知道这些仪器是为山里的华清大学教授准备的,立刻报名进山,而且恨不得马上就进山。不过,三个人还是太少,楚明秋希望能有七八个人,这样有声势,可声势又不大,如此是最理想的,他还需要作工作。诸事繁杂,文化大革命进一步发展,每个人都在漩涡中挣扎,命运的脚步沉重却坚定,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第二章秋末初冬,寒意日重,城市的热度依旧,大街上的热度依旧,宣传车更多,反对武斗的宣传力度明显加强,效果渐渐开始有了,很多工厂门口的街垒搬走了,部分工厂开始恢复工作。十一月中旬,四十五中校办工厂终于有了原料,工厂又开工了,十一中九中和工业中学的校办工厂全数建起,三家工厂同时开工,朱洪趁机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开工仪式,再度登上了报纸头条。山里的事进展顺利,燕行宽和他修好了大部分仪器,苏子青和她动员起的大院子弟,神通广大,不但搞到了发电机,还搞到了大部分他需要的电子元件。苏子青借口送东西,跑到楚家大院,然后就赖上不走了,非要楚明秋给她收拾一间房,要在这住下来。楚明秋当然不可能答应,这院子这么多秘密,让她留下?那不是脑子进水了。苏子青“愤怒”了,威胁要收回帮助,将带来的东西带回去,楚明秋压根不吃这套,林晚在边上打圆场,楚明秋还是不让步,左雁又出面,最后终于说妥,可以住几天,但没她们的房间,毕竟现在已经是复课了,她们每天还要去上学。对于这帮孩子来说,生活最大的变化便是重新开始上课了,教育局上下忙得鸡飞狗跳,总算将新课本编出来了,楚明秋拿着那课本忍不住乐了,别说语文了,就连小学生的算术,都满是阶级教育文字。不过,好歹算是到学校去了,楚明秋留心了下,小学的教学秩序是恢复最快的,但小静蕾小平安和小不老上学的问题还是没解决。小不老说什么都不肯回原学校上学,楚明秋跑去给她办转学,可那边却说教育局还没政策,暂时先挂着。至于新生入学,这得等老生离校才行,可老生离校又必须要中学老生离校才行,可中学毕业生离校就意味着要国家安置,要进高校,可这方面却没有国家政策,于是,新生问题便拖延下来了,无论是中学还是小学。小不老似乎对这些无感,依旧每天训练,累了便跑到前面,坐在楚明秋身边,帮他清理那些破烂,楚明秋也教她一些古玩方面的知识,也给她讲这些书画方面的典故,小不老听得津津有味,楚明秋见她感兴趣,便将六爷写的书交给她,叮嘱她好好看,千万别弄坏了,小不老抱着手稿,使劲点头。“叮!”抬头看,勇子推门进来,楚明秋有点意外,勇子从胸前的书包里拿出一双棉鞋交给他,楚明秋接过来,顺手交给小不老,小不老好奇的打量着棉鞋。这是勇子妈给楚明秋作的,这些年,楚明秋的棉鞋就是勇子妈包了,而楚明秋也很喜欢,觉着她作的鞋比商店卖的穿着要舒服。“我妈说了,你的毛衣短了,让你找点毛线,她给你打一件。”勇子说道,这半年,楚明秋的身材又长高了一截,足有一米七五了,以前的衣服大部分穿不了。“我上那找毛线去,算了,将就穿吧,”楚明秋苦笑下,毛线可是定量物资,毛线票每个人就那么多,楚家大院的孩子太多,小平安小不老楚诚意楚箐,每年都要作新的,他就只能把旧的拆了,用旧毛线作毛衣。他的毛衣的确短了,可前两天,他试了下,还能穿,便想着等明年再说。生活,无非吃穿住行,楚家大院好的是解决了住的问题,可吃穿,始终是楚家大院的最大问题。孩子,永远是吃不饱的。好在楚宽远在捣腾黑市,所以,吃,也不是问题,唯独穿,是件大事,楚明秋无法解决,只能锱铢必较,省下每一寸布。“今儿怎么这么早?”“拿点东西,马上就走。”勇子说着,就要推车进去,他的这辆车还是上初中时,岳秀秀给他买的,现在已经好七年了,有些地方已经松了。楚明秋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微皱,转头看着小不老,小不老正翻来覆去的看着棉鞋。“怎么啦?喜欢吗?”“好漂亮,”小不老小大人似的说道:“我也要学。”“这个哥哥可不会,你得跟勇子哥哥的妈妈学。”楚明秋笑着拿起一本画轴,仔细看了看,放进边上的麻袋中。小不老赶紧将棉鞋放下,过去拣了本书看,她看得很仔细,边看边想,好一会,才小心的放在麻袋里,还没信心的看了楚明秋一眼。楚明秋冲她笑了笑,微微点头,小不老拿起那本书时,他便看了眼,有点脏但可以看出是明代中期的纸张,算得上比较珍贵。小不老受到鼓舞,大为振奋,又拿起一个卷轴,这卷轴不长,小一米的样,古色古香的,一个长胡子的官员,后面两个侍女,远处还有几个人。小不老歪着脑袋看了半天,眉头紧锁,扭头看了楚明秋一眼,楚明秋佯装没有看见,小不老咬着嘴唇,犹豫不决,显然拿不定主意。“鉴定画是鉴定中很难的,除了纸张外,还要看传承,所以,你得了解每幅画的历史,这幅魏大夫像,是晚唐画家公孙明的作品,不过这幅画是幅赝品,是高仿,应该是清朝中期仿制的,你注意下他的纸,还有你看那印章,少了一枚印章。”小不老纳闷又好奇的问:“那一枚?”“少了,高士奇的印章,作伪的那人不知道,这幅画曾经被高士奇收藏过,这高士奇是康熙时期的内阁大学士,喜欢收藏书画。”“哦,哥,你懂得真多。”小不老很高兴,将画卷起来,放进麻袋中,虽然涉足收藏不久,可也知道高仿还是有些价值的。“你也可以的,只是现在你才刚开始接触这个,了解还少,以后多读书,就知道了。”楚明秋温言道。小不老重重的点头,勇子推车出来,楚明秋看了眼,勇子停下车,笑着问道:“这都大半年了,还在弄,这还有多少?”“没多少了,以这个速度,再有一个月左右就完了。”楚明秋说道,勇子忍不住乐了,再有一个月,就到年底了,从四月到现在,足足七个月。“这些打算放那?我看你那仓库都满了。”勇子果然提起这事,楚明秋只能在心里苦笑,搭建的几个仓库都满了,酒坛子早就没有了,这东西院,他也不敢轻易去打开,这薇子和白家的小子在,他必须小心谨慎。他对白家很是提防,但白家搬进来大半年了,那几个孩子在街上也遇见过,整天雄赳赳的,但对他却好像敬而远之,连点头之交都没有,看到他就像看见空气一样。这样也好,最好别生什么事。要放这些东西,实在是伤脑筋,楚明秋悄悄去了老妈那个三进三出的四合院,那四合院位置好,以前岳秀秀每年翻修,这两年没管,不过,楚明秋从小道消息打听到,盯着这四合院的人不少,而且全是高官。这四合院以前也有人盯着,但它的产权明晰,就算流口水,也不能下手,可现在不一样,房产证全部充公,全国没有私有房,所有私房上缴国家,空置的由房管所重新分配。楚明秋的房产证全烧了,这四合院外表灰扑扑的,但里面雕梁画栋,属于明末清初的建筑,关键是位置好。楚明秋曾经站在大门口,抬头便能看到巍峨的紫禁城,这里距离天安门广场,步行也就二十分钟。这已经核心的核心了,到二十一世纪,就这四合院,就可以跨入亿万富翁行列。楚明秋盘算了半天,还是不敢把东西放在这里,这太招眼了,人家到时候搬来一户,还是高官,找到他藏的东西,再给没了,楚明秋有底气找上门去吗?敢找上门去吗?但收拾出来,总得放吧,楚明秋只好在楚家大院挖潜,东藏西藏,勉强放下。“学校的情况怎么样?”楚明秋问道。“挺好,”勇子顺口道:“其实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咱们复课得早,同学们收心了,我上十一中去过,他们学校跟复课没复课完全没两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老师压根不管。”“换我也不敢管。”楚明秋笑起来:“这才多长时间,这运动再来个反复,他们还不得又被批斗,这明哲保身的道理,谁不知道。”勇子哈哈大笑,推着车出门了,等走出一段路后,他才擦了把汗,跨上车,飞驰而去。到了街口,等在边上的瘦猴闪身出来,勇子也没下车,冲他摆头:“走吧,还等着干嘛。”瘦猴连忙上车,俩人并骑向前,瘦猴神情有些焦急。赶到城东的一零三医院,到了住院部,勇子到缴费处交了钱,俩人一块上楼。“勇哥,你怎么来了。”傻雀躺在床上,边上一个小佛爷在照顾他,小佛爷年岁不大,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瘦猴回去找钱,不找我找谁,”勇子没好气的说道,他存这点私房钱很不容易,瘦猴与傻雀在城东被一个叫东子的顽主插了一刀。勇子坐在床沿上:“说说吧,倒底怎么回事?雷子来过没有?”瘦猴苦笑下:“娘的,东子那丫挺的,小碾子,雷子来过没有?”“来了一个,问了几句就走了。”小碾子小心的答道,他不是瘦猴或傻雀的手下,是猴子的手下。这种事现在越来越多,派出所也管不过来,随便派来个人。勇子还是问了下事情,这事与猴子有关,猴子与城东的另外一大哥东子争风吃醋,俩人约架,正好瘦猴傻雀过来玩,俩人便过去帮忙,结果傻雀被插了一刀,好在没伤到要害。这种约架被插,特别是群架,对方是不会管的,医药费自己掏,瘦猴卖皮箱挣了不少钱,可他是个手上没根的人,除了给家里的,剩下的花了,更何况楚宽远的厂这段时间都在停工待料,他也没钱可挣。另一个猴子呢,恰好最近有事,手上不宽泛,这次受伤的不止傻雀一个,另外两个受伤更重,作了手术,他手上也同样紧,现在还在外面弄钱。这次猴子吃亏不小,他上街的时间毕竟还短,东子的势力比他大,名气也比他大,出手比他更狠。瘦猴找上勇子,还特意嘱咐不要告诉楚明秋,这一年多,勇子瘦猴都发现,楚明秋对这种事都采取息事宁人的出力方式,让人觉着很不痛快。街面上讲的是什么,就是个痛快,快意恩仇,象楚明秋这样,畏首畏脚,干脆就不要混街面。“娘的,这事没完,那丫挺的,老子记下了。”傻雀气呼呼的嘟囔着,他不是东子插的,当时猴子对上了东子,他对付的东子手下的一个顽主。“告诉金刚了吗?”勇子又问。“已经派人去找他了。”傻雀说道,工业中学的校办工厂开工,金刚是厂长,现在整天在忙活这事,少到街面活动。有了金刚和勇子,瘦猴有八成把握把这亏找回来,如果还不行,那就只能找楚明秋了。这是他们一向办事程序,打不过就回去搬人,先找勇子,还干不过,再找虎子,若还不行,就搬出楚明秋,反正,这面一定要找回来。“那几个家伙找到了吗?”“猴子已经派人去找了,这里是他的地盘。”瘦猴左右看看,掏出支烟点上,随手又扔给傻雀一根。这是个大病房,有五个人,其他四张床也有人和陪护,病房显得很拥挤。勇子点下头没说什么,傻雀侧着身子,他屁股上缝针了六针,背上还有一刀,缝了十八针,只能侧着身或者扒着。俩人在病房闲扯一会便出来了,到了楼外,勇子才说道:“公公让我们少惹事。”“公公就这样,说是小心谨慎,可也可以说胆小,他就怕出事,怕进局子。”瘦猴说道。勇子倒是理解楚明秋,楚家大院这么大一家子,全扛在楚明秋肩上,他要进了局子,整个楚家怎么办。说着话,猴子带着两个小伙子过来,老远便看到瘦猴和勇子,他认识勇子,在九中交过手。在楚明秋这帮兄弟中,不管是勇子虎子,还是最爱打架的瘦猴,其实都没上街面,金刚傻雀算是街面中人,可在城西区,除了金刚,这几人的名气却比普通街面人大多了。“这是勇哥吧,我是侯小山,大家叫我猴子。”猴子原名侯清路,可上街面不久,他就上派出所将名改了,改为侯小山,他奶奶和妹妹们开始还不知道,改了后,他才告诉她们。勇子和他寒暄了几句,瘦猴问道:“那小子找着没有?”猴子摇头:“这两天都没见着他踪影,恐怕是躲出去了。”“妈的!这小娘养的!”瘦猴十分不满的骂起来。“躲就能躲掉。”勇子淡淡的说道,这街面上,躲,最多也就能躲几天,况且,这小子不一定是躲猴子,更多的是躲雷子,只要确定雷子没插手,这小子就露面了。几个人在楼边闲聊,没有注意到,有两个小伙子看到他们稍微愣了,便低下头快步走过去。-------------------------“砰!”子弹带着啸音从边上过去,豆包吓得连滚带爬躲到矮墙后面,楚诚志在后面幸灾乐祸的大笑不止。楚明秋在燕京满世界找他,可他不在燕京。在九月中旬,豆包得到一个消息,中央要派部队到越南,据说这次是派作战部队去,要帮助北越人民军打到南方,解放整个南方。而另外一个小道消息也传出来,边境开放了,只要过了边军,解放军都要。楚诚志开始不信,豆包他们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可上次的经历让楚诚志教训太深,他依旧没信,但豆包他们决定去试试,还激楚诚志,说他胆小怕死,楚诚志一来觉着在燕京没意思,二来觉着就算过不去,可以当一次串联,便顺水推舟,随他们一块出来。可他们没弄到多少钱,他们只有五个人,除了楚诚志外,还有两个是黑五类,这帮家伙是胆大包天的家伙,豆包和一个叫蛾子的偷了家里一点钱,几个人便偷偷上路了。到越南参加战斗,几乎是所有燕京,甚至是全国,红卫兵的希望,燕京不少老兵都提起过,可真正敢采取行动的却凤毛麟角。他们的钱没有多少,付了路费就吃不起饭,于是便采取最简单的办法,蹭车,可出了燕京,在涿州就被赶下车了,他们拿出去年串联时的劲头,在车上跟列车员嚷嚷,可列车员和乘警压根不理会。在涿州火车待了两天,几个人爬上一列南下的货车,几个人在车厢里闹腾了半路,可车到保定就走不了,他们还没下车便听见外面枪声一遍,把几个兴奋得,楚诚志大胆包天,提议出去看武斗,于是几个人爬到火车站的屋顶,四下张望。可还没等他们看清楚,一溜子弹过来,石屑溅到身上,生疼生疼的,几个人在火车站上躲到晚上才下来。经过这一惊吓,几个人也不敢去看武斗了,在货车上躲了十天,带的干粮吃完了,就在晚上悄悄到车站边上的小饭店偷,后来就明目张胆的拿,他们穿着的那身,店员压根不敢理,以为他们是参加武斗的红卫兵。在保定待了半个月,国庆前,武斗终于缓下来,火车又可以开了,他们再度爬上一货车,也不知道这车是开往哪里的。货车走走停停,武斗不停,也不知道过了几天,在一个车站停下来,他们下车看了半天,站牌上写着井径,这才知道他们爬错了火车,这是趟拉煤的火车。几个人下车后,又累又饿,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几个人在车站洗了个露天澡,身上也没多少钱了。经过这一番折腾,蛾子他们心生退意,楚诚志却兴趣勃勃,鼓励大家继续南下,豆包也鼓足勇气,鼓动大家伙南下。蛾子他们勉强同意了,在车站饿了一天,以一伙当地的小混混打了一架,他们又爬上一列火车,这次他们打听好了,是南下到武汉的火车。爬上车,依旧是走走停停,幸亏的车上装的不是煤炭而是苹果,几个人痛快的吃着苹果。可几天下来,楚诚志估计火车只走了六七十里,在一个山坡附近,火车就停了两天,他们这次算是过足了看武斗的瘾。就跟电影上似的,一队人守在山上,一队人向上攻击。不同的是,两边都打着红旗,攻击的扛着红旗向上冲,守的躲在战壕里向下拼命开枪。攻方损失了十几号人,退下去,守方兴奋的欢呼胜利。楚诚志和豆包看得直摇头,很鄙视的点评他们的战斗,楚诚志直接说他们都是白痴,以这种方式攻击山头,简直就是的自杀,人家闭着眼睛就能把他们打倒。火车不能开,司机都躲着,他们在车厢里继续吃苹果。第二天,进攻继续,依旧那样凌乱,那样让楚诚志和豆包瞧不起的进攻战术,结果自然是伤亡惨重。自然,楚诚志和豆包又鄙视了一晚。第三天攻防便变了,很显然,进攻方的显然得到支援,而且这些支援的人显然比昨天的人有经验,他们多数的战斗动作熟练,在楚诚志和豆包眼中,那就是部队的班排战术。楚诚志和豆包想了一会才判断出这多半是退伍军人,而山上的显然没有受过正规训练,当这批退伍军人攻到山腰时,山上的便有点乱了,枪声变得凌乱。很显然,山上的人挡不住了,可山上的人依旧不肯退,楚诚志和豆包惊讶的看到,一个小伙子抓起几个手榴弹冲进了攻击方的人群中,爆炸声中,又有两个小伙子抱起炸药包冲下来。楚诚志和豆包都看呆了,蛾子和两个伙伴都傻了,这电影上才看得到的情景,就活生生发生在眼前。几声巨大的爆炸后,攻击方退下去了,楚诚志和豆包傻乎乎的瘫坐在地上,直到火车发动,摇摇晃晃的,也没惊醒他们。到了石家庄,蛾子和两个伙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三人决意回去,楚诚志和豆包却决定要继续向南,俩人在后怕后,感觉更刺激了,南下参战的心更坚决了。在石家庄,五个人分手了,蛾子和两个伙伴北上,他和豆包继续南下。送走了蛾子和两个伙伴,楚诚志和豆包继续在石家庄逗留,石家庄的武斗比起保定和那个小山包要小多了。石家庄同样是两派对峙,一派在铁路以东,一派在铁路以西,两边对峙,好在军队保持中立,市政府主要领导奔赴各派,竭尽全力劝导,武斗的规模还不大。但南北的路都断了,特别是南边,楚诚志悄悄去打听,车站的老师傅说广西和云南的铁路都断了,连给越南运物资的军列都被造反派抢了。俩人没办法,只好在石家庄流浪,身上的钱全花光了,俩人胆大包天,在街头混了几天后,居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洗佛爷。俩人洗了几个佛爷,弄了一笔钱,不敢再在石家庄停留,随便爬了辆货车,逃离了石家庄。让俩人非常意外的是,这辆车出了站台后便向北开去,到了保定,又停下来了,俩人惊讶的发现,保定的武斗规模更大了。豆包跑去打听,现在南北运输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俩人垂头丧气,干脆离开火车站,打算在保定逛逛,可刚离开火车站,便被机枪声赶回来了。躲在火车站的角落,不知道该怎么办。保定的武斗比起石家庄来和曾经的小山包来说,激烈多了,而且比一个多月前要激烈多了。石家庄还是隔铁路交火,保定则已经发展到巷战,一个多月前,保定火车站看上去还正常,现在站内站外全是巷战沙包,离俩人几百米外就有一个机枪阵地。全市的所有工厂商店,全部停工停业,市民要么躲在家里,要么到外地投亲靠友,留在城里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门,不得已出门买东西,也贴着墙走。楚诚志和豆包俩人无家可归,躲在车站里,又冷又饿,俩人躲躲闪闪的四下找东西吃,饥一顿饱一顿的。天气冷下来,俩人还穿着秋衣,冻得瑟瑟发抖,两人也没办法,于是饥寒起盗心,准备去偷衣服。就在俩人准备去偷衣服的时候,被工总抓住了,俩人连忙表明身份,说是燕京学生,拿出学生证。俩人虽然脏兮兮的,可举止谈吐让工总的人相信了他们,双方一交流观点,发现观点相同,立时将他们引为革命同志,不但给他们提供饭食,还给他们每人发了件棉衣和棉裤。楚诚志和豆包什么人,常年混迹卫戍区大院,一眼便看出这是军队服装,连忙追问,工总的那头目只是笑了笑便转身走了。过了几天,楚诚志和豆包才弄清楚,这保定的造反派分两大派,一派叫工总,这工总是保省委市委的,受到省军区支持;另一派叫造反团,是反对省委市委的,受到野战军的支持。如果说石家庄和燕京的武斗,还是局限在市区和学校,这保定的武斗范围就广了,不但在市区巷战,还扩展到农村。最先向农民求援的是造反团,工总势力强大,造反团的势力要小些,于是造反团便到农村,联合了几个公社贫协,工总见状,也同样去联系贫协,于是战火便扩展到农村。至于武器,最初是工厂保卫部的三八大盖中正式,后来便将主意打到军队身上,省军区支持工总,不敢明里提供武器,便暗中支持,将省军区的武器仓库位置告诉了他们,于是工总便开车去抢;造反团受到野战军的支持,野战军也用同样的方式,打开营房,让造反团抢,不过,双方都还算克制,不敢给重武器,最多也就是六零迫击炮和重机枪。双方持续武斗,从市区打到郊外,从近郊打到下属各县,从步枪到机枪迫击跑,整个保定地区全部卷进去了。楚诚志和豆包加入工总,俩人总算可以在床上睡觉了,第二天一大早便被叫起来,让他们接受训练。负责训练的是个二十七八的年青人,虽然穿着便装,可俩人用鼻子闻都能闻出他身上的军人味。接受训练的有二十多人,不少人是他们这样路过保定,然后被征用的。那年青人很快也发现俩人的不同,训练间歇将俩人叫来问了下,俩人也没什么经验,很快被他套出老底,把便装军人给吓倒了,卫戍区政治部主任的儿子!这里与个问题要解释下,燕京卫戍区和燕京军区不一样,卫戍区是燕京军区下属,但卫戍区司令员由军区司令员兼任,政委由燕京市委书记兼任,所有军官级别要比其他军区高一级。青年军人要劝俩人走,可楚诚志和豆包不愿意,俩人坚决要求参加战斗,青年军人没办法,只好让他们留下,自己找机会向上级反应。训练是突击性的,也是短暂的,只有七天,学会使用武器,学会了基本的战术动作,然后就象新兵一样,分配下去。楚诚志和豆包不愿分开,俩人一块分到一个小分队,这个小分队有二十来人,男女都有,全都是年青人,领头的姓冯,大家伙叫他鹿哥。这鹿哥是保定向阳红拖拉机厂青工,身材不高,矮壮矮壮的,肤色黝黑,脖子细长,看上去就象只长颈鹿。这个小队守在百货商店附近的街口,这一带显然经常激烈战斗,墙上全是弹孔,还有手榴弹爆炸痕迹。离得不远还有个银行储蓄所,银行门口有两个穿着军装的士兵,百货商店并不是很大,建筑格局是平房。鹿哥将人分成两拨,一拨守在下面,一拨守楼上,楼上本是商店的仓库,再上面则是屋顶,屋顶四周围了一圈沙包。小分队的装备还不错,有一挺轻机枪,部署在屋顶,轻机枪手是个大王的年青人,这人据说是退伍兵,在部队就是机枪手。楚诚志很快便搞清楚了,他们这队,也就是机枪手大王和鹿哥是老人,其他都是新人,所以,他很是疑惑,悄悄问了大王,这才知道工总形势不妙。大王说中央出了奸臣,这奸臣公开批判工总,导致工总人心不稳,造反团联合红棒子在北郊反攻,工总主力部队全上那边去了。在百货商店守了两天,造反团没有发动进攻,不过城北打得很激烈,机枪声中还伴随着迫击跑的爆炸声。换防下来,小队撤回车站休整,这里已经是工总的根据地,大家都在候车室打地铺,无论男女。闲下来,大王和几个人开始打牌,这个时代不可能有赌博,都是打着玩,楚诚志和豆包在边上看了会,觉着无趣,俩人便溜出来了。俩人溜到月台上,无聊的说着闲话,豆包问他想不想回家,楚诚志迟疑下摇摇头,他觉着回去没意思,倒不如在这战斗。抱着枪,听着远处传来的枪炮声,候车室内突然传来一阵歌声,楚诚志探头进去,有个女生正指挥大家唱歌。“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万条,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造反有理!根据这个道理,于是就反抗,要斗争,就干马列主义!革命无罪!造反有理!”“那妞条挺顺。”豆包眼热的低声说道,他们在女红卫兵的身后,看不到女红卫兵的相貌,不过这女生身材很好,穿着厚厚的棉衣,依旧难以遮挡苗条的身材。“咱们是来干革命的,把你那流氓思想抛一边去!”楚诚志在豆包脑袋上轻轻拍了巴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嘿,就是好!预备,起!”女生打着拍子,起了个头,众人起身高唱:“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嘿,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呀,就是好!马列主义大普及,上层建筑红旗飘 ,革命大字报,嘿,烈火遍地烧胜利凯歌冲云霄七亿人民团结战斗红色江山牢又牢!.............”“声音还挺好听,挺脆。”豆包没有理会,依旧很是热切。“我可提醒你,这可不是燕京,你丫拍婆子可要小心点。”楚诚志无奈,这几首歌,全国人民都会唱。拍婆子,楚诚志豆包都才十七岁,就算装也无法掩饰一脸的稚嫩,可那女生就从背影看也有二十来岁了。“小家伙,躲这做啥。”楚诚志豆包回头,是个胡子拉碴的工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同样穿着军棉袄,手里提着支五六冲锋枪,腰上别着几个弹匣,屁股上还挂着手榴弹带,头上戴着藤头盔。“怕没有?”老工人笑呵呵的问道。“不怕。”豆包答道。“呵呵,”楚诚志干笑道:“有啥可怕的,我们本来是想去越南的,这铁路断了,才停在这的,这不过小意思。”“上越南!打美国鬼子!”老工人有些意外,随即称赞道:“好,有志气,比我家那几个小子强。”“你儿子多大?”“我两儿子,一个二十岁,在电车厂,一个十六岁,还在念书,你们多大了?”楚诚志和豆包交换个眼色,俩人不约而同的叫道:“十九了。”这是他们事先约定,他们担心若是说十七的话,人家部队不收。“十九?”老工人打量下他们,楚诚志怕他追问,连忙岔开话题:“他们都是哪的?”“有下面各县的,诺,那姑娘是农大的,她旁边的小伙子也是农大的,那边那几个是向阳红公社的。”老工人给他们介绍,正说着,忽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枪声如此之近,三人不由愣了下,随即几粒子弹带着啸音飞过,三人连忙躲起来。“怎么回事?”豆包非常紧张,枪抓得死死的。“不知道!”楚诚志叫道,火车站应该是工总控制,外围也在控制中,子弹怎么会打到这里来?“是流弹!”老工人迅速确定,但形势肯定非常危急,造反团的主力不是在城东吗,这边进攻的是什么人?机枪声爆豆般响起,随即又传来一连串爆炸,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倒底发生了什么。“造反团偷袭,上级命令,立刻进入战斗状态。”鹿哥大声叫自己的队员集合,楚诚志和豆包连忙赶过去。“造反团狡猾狡猾的,在东面是佯攻,吸引我们的主力,现在敌人正在攻击外面的四道口,司令部判断,敌人的目的是进攻火车站。”一个穿着军装的年青人大声叫道,接着下达各队的作战区域,接到命令的各队乱纷纷的奔向各自阵地。楚诚志豆包随着队伍跑到水塔附近,这里是他们的防御阵地,到了阵地,楚诚志豆包都有些傻眼,这阵地十分简陋,只有几个沙包,剩下的就是几个断壁。俩人交换下眼色,什么话都没说,便趴在一个断壁后,大王将机枪架在两个沙包中间。这可能是他们第一次会面对敌人,百货公司是静止的战斗,双方隔着数百米,偶尔打打冷枪,这次要面对真正的战斗。前面的枪声爆炸更加激烈,楚诚志就觉着口干舌燥,不时舔舔嘴唇,两眼直直的盯着远方。这里是火车站,保定火车站建得比较早,随着城市的扩展,周围又建了不少楼房,但多是平房,就在楚诚志盯着的前方最高的建筑是一栋五层高的楼房,现在那栋楼枪声激烈。从车站出去一股人,显然是要增援那栋大楼,到从车站到那栋大楼,要穿过一遍开阔地。可要穿过这遍开阔地,要承受来自侧面的火力攻击。一股人受到侧面火力设计,楚诚志看到有七八个人被打倒,剩下的乱纷纷的撤回来,大王拍着大腿大骂。豆包偷偷的探出脑袋看了眼,嘟囔着:“怎么指挥的,都不知道派人掩护,这样冲,不是给人当靶子打吗。”“哎,那边好像支持不住了,狗日的,冲进去了。”豆包一紧张就想说话,楚诚志也不管他,只是伸手将他脑袋摁下来。那栋大楼好像是支持不住了,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造反团的人冲进了大楼,大楼里响起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鹿哥和大王十分着急,可又没办法,只能干着急,机枪可以打到大楼,可威胁非常小,而且暴露目标。从侧面的三楼跳下几个人,两三个人落第后迅速爬起来,拼命向这边跑,落在后面的两个人一瘸一拐的也在向这边跑。前面的人跑了几步后,转身又跑回来,扶着一瘸一拐的两人拼命跑,楼上的缺口出现几个人,他们冲着这几人开枪,子弹打在地面,腾起一串串烟尘。两个人被打倒,跑的三个人又回来两个,剩下那个一瘸一拐继续跑,那俩人背起倒下的就跑。楼上的人继续射击,大王急得直叫趴下,鹿哥一把推开他,拉动扳机就向那边射击。一溜子弹打过去,却不知道打到那去了,大王过来将鹿哥推开,亲自操作,他就打得准多了,子弹就在那窗户附近,虽然一个敌人都没打到,也把敌人吓了一跳,他们很快缩回去了,可跳下窗户的几个人也有两个跑回来。楚诚志看着倒在路上的尸体,牙齿咬得嘎嘣直响,两眼都要喷出火来。大楼的枪声渐渐稀少下来,几个男女退到屋顶,在屋顶继续坚持,楼下的人甩出几颗手榴弹,爆炸声中,工总的人全倒下了,造反团的人冲上来,在屋顶高呼胜利。大王大怒,拉了下扳机,正要开枪,却听见旁边响起一声枪声,回头看,却是楚诚志开枪了。“停止射击!乱开枪干啥,浪费弹药!”鹿哥吼道,大王压根不理,手指一动,一串子弹飞出去,没有打到对面的人,却把他们吓了一跳。“干啥!不要浪费弹药!”鹿哥冲到大王面前,大声吼道。大王丧气的停下来,这时,豆包叫道:“快看!”大王和鹿哥抬头看过去,对面楼上站起来一个女生,那女生显然受伤了,她用枪撑着身体,转身歪歪扭扭的向红旗走去。红旗,高高飘扬。女生费劲的将红旗解下来,她歇息了下,然后用力摇晃红旗,最后从屋顶一跃而下。战场上一遍寂静!“打倒造反团!”从车站那边传来怒吼,楚诚志他们同时大吼,“打倒造反团!”阵地上,群情激昂,所有人都在振臂高呼,发出雷鸣般的怒吼。另一边响起一阵杂乱的,发泄式的枪声。前面的屏障已经丢了,火车站将直接面对对方的攻击。豆包又伸头出去看,楚诚志一把将他拉下来,一颗子弹从他头顶飞过,豆包脸都吓白了。“大家小心点。”鹿哥弯着腰,搬来一箱手榴弹,给每个人分了几颗,告诉他们将手榴弹放在手边。手榴弹是木柄手榴弹,楚诚志和豆包将盖打开,这是他们父亲告诉他们的,战斗紧张时,快一秒就能救命。造反团显然在调整部署,一个传令兵跑来传达上级命令,让他们坚守待援,只要守上两个小时,援兵就会到。楚诚志很纳闷,传令兵的军事术语非常纯熟,指挥部的部署也井井有条,不像是业余人员所为。疑问放在心里,他不敢问,也知道,问也问不出来。等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对面的敌人开始进攻了,黑压压的一大遍,楚诚志从缝隙中看出去,这股敌人大约三百多人,他心中不由一惊。楚宽元曾经告诉过他,作为指挥员,首先要摸清敌人的兵力,而摸清敌人兵力最主要的方式边是通过敌人进攻投入的兵力来判断,一般第一次进攻都是试探性进攻,一般是一个排到一个连,这主要看进攻的范围。这第一次进攻便是三百多人,那敌人至少有两个团。楚诚志不由倒吸口凉气,他记得在候车室等着的大约有百十人,加上外面的,估计整个火车站也就有两百人左右,这兵力差距是十倍。敌人在五百米左右的地方分成三股,最大的一股向车站扑去,另外一股大约七八十人,向楚诚志他们的阵地扑来。楚诚志他们的阵地在火车站侧翼,如果这块阵地被敌人占领,敌人便可以绕到火车站后面。“准备战斗!”鹿哥叫道,就像电影里的指挥员一样,举起枪,他的枪比楚诚志豆包的要好,是五六式冲锋枪。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楚诚志非常紧张,豆包嘟囔着低声嘀咕道:“我爸爸说了,三百米就要开枪;我爸爸说了,五十米就要开始扔手榴弹....”楚诚志觉着手好滑,满是汗,他忍不住在身上擦了擦。“我不开枪,谁也不准开枪!”鹿哥叫道,楚诚志瞄着一个身影,可发现怎么也不能将他装进准星里。“把敌人放近点再打!”鹿哥叫道。看着敌人越来越近,楚诚志觉着口干舌燥,握着枪的手微微发抖。“轰!”“轰!”“轰!”楚诚志扭头看,火车站那边腾起三团烟雾。“预备!预....备!放!”鹿哥大声叫道,率先开枪。楚诚志听到放字,手指一抖,枪身一抖,重重撞了肩头,楚诚志凝神看去,子弹不知道打到那去了,他连忙拉动枪栓。解下来时间里,他就在拉栓开枪中忙活,打中没打中,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不断射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造反团的人退下去了,楚诚志长出口气,擦了把汗,听到边上有人在叽叽咕咕的。“你丫嘟囔啥!”楚诚志沉闷的拍了他脑袋下,豆包翻身躺下,摸出支烟点上,楚诚志迟疑下伸手到他兜里掏出支烟点上,小心的抽了口,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鹿哥大声命令,让大家清点弹药,楚诚志检查了下身上的弹药,手榴弹只剩下两枚了,子弹还剩下不少,他这才恍惚记起自己扔了几颗手榴弹。抬头看看外面,造反团留下了几具尸体,也不知道谁打死的。“怎么样,小伙子,消灭几个敌人?”那老工人突然出现在楚诚志身边,手里拎着把三八大盖。楚诚志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能确定的是自己肯定打中了一个,但是不是死了,他不知道,他恍惚记得那人的位置,可刚才他在那位置没看到尸体。“没关系,”老工人很爽直的安慰他们:“你们是第一次上战场吧,第一次都这样,紧张得不行。”楚诚志勉强笑了笑,豆包点头,老工人又说:“赶紧补充弹药,敌人下一次进攻就要开始了。”楚诚志嗯了声,起身猫腰到边上去,从弹药箱里抓了几把子弹,又扛了箱手榴弹过来,豆包也跑过来。俩人搬了两箱手榴弹蹲在边上给弹匣装子弹,豆包左右看看,低声问:“你打死几个?”楚诚志摇头说:“不知道。”他忽然想起楚明秋和狗子,如果他们在,会不会打得更好。“好饿啊!”豆包在边上呻呤起来,他不说还好,楚诚志也觉着好饿,不由问道:“有吃的没有?”老工人扭头说:“饿了,别急,再等会。”说完看着俩人,含笑道:“怎么,小家伙,怕了?”“谁怕了。”楚诚志说着看了眼边上几个人,这几个人在刚才,吓得不敢抬头,胡乱放枪,胡乱扔手榴弹。老工人呵呵一笑,靠在一个沙包后面,拿出烟杆装了一袋烟,美美的吸了口。“他们不是有炮吗?怎么不用炮?”豆包忽然问道,楚诚志在他脑袋上拍一巴掌:“你丫想什么呢!”豆包嘿嘿一笑:“我爸说了,进攻之前要用火力攻击,他们怎么连这不知道,你看看咱们这工事,一顿炮下来,咱们还不死伤大半。”“这还不好解释,”楚诚志说道:“我估计他们也就三门迫击跑,我爸爸也说过,炮火要集中在主要目标上,他们把迫击炮集中在火车站,本身没什么错,主要还是他们炮火不足。”就在这时,大喇叭发出一阵嘈杂的声音,有雄壮的女声铿锵有力的叫道:“战友们,同志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在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下,我们打退了保皇派造反团的第一次进攻,这是个巨大的胜利,战友们,我们要加强信心,敌人虽然人多,但我们是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战士,一定能战胜凶恶的敌人,取得最后的胜利!同志们,战友们,让我们高唱战歌,迎接这敌人的进攻!”豆包嘿嘿笑道:“这文工团给力,阵前鼓动做得不错。”楚诚志没理会,不知为什么,他有点烦这些话,他趴在沙包后,不时观察对面。雄壮的音乐不知播了多久,楚诚志注意到,对面造反团刚攻占的楼里多了不少人,他跑到鹿哥的身边,低声告诉他,造反团正在对面的楼房集结,如果这时候有炮轰一下,肯定收获很大。鹿哥看了那边一眼,摇头说:“炮都调到东边去了,咱们这没有。”楚诚志垂头丧气,大王嘲笑道:“你当炮这样容易,军区能给咱们机枪,就不错了,这炮,最多也就是六零迫击炮,靠六零迫击炮能打穿那楼房吗,没用。”楚诚志很意外,他们的武器装备居然是部队提供的。造反团又开始进攻了,与上次差不多,不过这次人多了些,主攻方向依旧是火车站。“敌人的进攻又开始了。”大喇叭里传来女播音员有力的声音:“战友们,我们要发扬革命前辈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坚决打退敌人的进攻!”激烈的枪声再度响起,楚诚志趴在那放枪,子弹嗖嗖的从旁边飞过,楚诚志连忙缩回脑袋,翻身滚到边上,又开始对着外面放枪。敌人这次进攻有百十号人,这些直挺挺的向前冲,楚诚志很兴奋,不住放枪。“砰!”这次楚诚志看清了,随着枪声,一个年青人翻身栽倒,俩个穿着女军装的女生跑来,将那年青人扶起来,就这样直着向外走。楚诚志的枪口瞄那三人,在三人中移动,最终他放弃了,对着另一个年青人放了一枪,子弹在年青人身边腾起一蓬尘土,那年青人吓了一跳,连忙卧倒。“手榴弹!”楚诚志抓起手榴弹向外扔去,连扔数个之后,才停下来,抓起枪又开始射击。“我负伤了!我负伤了!”楚诚志吓了一跳,回头看,不是豆包,是个戴眼镜的年青人,那年青肩膀冒血,躺在地上不住大叫。楚诚志连忙爬过去,可手上没东西,豆包也爬过来,递给他一个急救包,楚诚志撕开包,给眼镜包扎起来。“手榴弹!”“手榴弹!”鹿哥大声叫着,就这会,造反团的人又逼近了,众人纷纷抓起手榴弹向外扔出去。一阵阵爆炸,就在楼前响起,烟雾中,造反团的人丢下七八具尸体,乱纷纷的退下去。楚诚志躺在边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豆包脸色煞白,不时摸摸左肩,左肩上穿了个孔,子弹就高了那么1mm,这要低上那么一点,豆包不死也是重伤。“运气不错!”楚诚志佯作镇定,开玩笑道,豆包勉强笑了笑:“那是,爷洪福齐天。”俩人坐在地上,看着对方煞白的脸,硝烟散去,空气中多了股血液的味道。上一次进攻,他们队没什么伤亡,这一次,他们死了一个,伤了五个,死了的很快抬下去,两个重伤员被送下去,剩下的轻伤员依旧留在阵地上,包括那个刚才还在大叫受伤了的眼镜。“援军来了!”楚诚志回头看,一队带着藤帽的年青工人提着枪跑上来,众人顿时欢声雷动,士气大振。“战友们!祝贺你们,打退了敌人两次进攻,现在,我们来了,你们下去休息,这里我们接防。”一个年青工人站在中间大声说道。“不,我们要继续战斗!不消灭敌人,绝不停止战斗!”那眼镜大声叫道。“对,不消灭反动派,绝不停止战斗!”楚诚志他们大声叫起来,年青工人大声说道:“战友们,我知道你们的心情,可是,你们应该相信我们,几个跳梁小丑,放不出什么大浪,另外,司令部正在制定反攻计划,到时候,我们一块向敌人反攻,把失去的阵地夺回来!”青年工人的口才不错,鹿哥小队的人乖乖的撤下去休整,下了阵地,豆包的嘴便闭上了,他们退到火车站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饭菜早就准备好了,看到堆积如山的馒头,楚诚志一下就扑上去,抢了几个就和豆包躲到边上,看着其他人在那抢,豆包吃了两口,爬起来去端了两碗粥,又抢了两碗菜,只是菜不好,就是炒的大白菜。正吃着,前面又响起枪声和爆炸声,鹿哥端着碗过来,坐在楚诚志身边。“你们俩还不错,没尿裤子,”鹿哥嘴里含着东西说话不清,楚诚志也不含糊,点了下头,豆包抢在前面问道:“鹿哥,干嘛让我们下来,我们伤亡不大。”“伤亡不大是不大,可上面对我们不放心,哼,我还不知道。”鹿哥很是不满,工总内部也有矛盾,拖拉机厂的人数少,不如化纤厂钢铁厂机械厂等大厂,再说了,他和拖拉机厂的头头有点小矛盾,所以才发配过来,带这一队新兵蛋子。“咱们这队,新兵太多。”鹿哥说道,楚诚志插话道:“支援我们的是那来的?主力部队过来了吗?”“还没有,这是小剧场赶过来的,”鹿哥说道:“是机动部队,咱们吃过几次亏,司令部便组织了这支机动部队,配有几辆卡车,还有迫击炮。”“等主力部队到了,我们便可以开始反攻了。”鹿哥说道。“主力部队啥时候能到?”豆包问道。“我也不知道,不管到不到,我们都要守住阵地。”鹿哥坚定的说道。楚诚志和豆包坚定的点头,楚诚志皱眉问道:“鹿哥,咱们干嘛不反攻呢?不是说咱们工总是最大的造反派吗?”鹿哥轻轻叹口气,有些愤怒的说道:“还不是中央那姓陈的,几个月,咱们工总几乎把造反团打出了保定,可这陈的说我们是保皇派,结果奔来说得好好的,机构和公社的四九贫革倒戈了,下面两个县倒戈,城里也有几个胆小鬼倒戈,好在咱们反应及时,但也丢了城东几个街道。”中央姓陈的,楚诚志想了会才想清楚是谁,不由摇头,豆包却口无遮拦的叫出来。“就是那混蛋,要不是他,这保定早就是咱们工总的了。”鹿哥说道。咒骂了一会,鹿哥也骂不出什么新花样,前面的枪声更加激烈,炮声在火车站内爆炸。鹿哥站起来冲大伙叫道:“抓紧时间吃饭,休息,待会我们可能还要上。”大家忙着吃饭,吃过之后或躺或坐,各自休息,楚诚志和豆包缩在一角,俩人低声聊天,这一天的战斗,让俩人感到刺激,可又觉着不够味,缺了点什么。“小志,咱们还上越南吗?”豆包忽然问道。楚诚志微怔,沉默了会,才迟疑道:“算了,这铁路都断了,恐怕去不了了。”豆包叹口气,望着天空说道:“要是军列就好了,你知道吗,每个月都有军列到广西,咱们要是能摸上去,到友谊关,绝对没问题。”“唉!”楚诚志重重叹口气,这次又去不了越南,什么时候才能去打美国鬼子。楚诚志忽然觉着莫名其妙,自己不是要上越南吗,怎么在保定跟人干起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的枪声停了,楚诚志忽然觉着自己松了口气,立时感到浑身疲乏,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醒过来已经是深夜了,感觉身边有人,低头看是豆包,睡得呼呼的,看来也是累坏了。感觉有点冷,他摸摸身上,看看四周,众人横七竖八的睡在一起,院子中间烧起了一堆火。楚诚志四下看看,轻轻将豆包扶到一边,起身走到火堆边烤火。温暖的火光让他慢慢清醒过来,他盯着火光,脑子一遍浆糊。“睡不着?”楚诚志抬头看,那老工人坐到身边,给火堆添了两块柴。“您没睡?”楚诚志随口问道。“睡不着。”老工人依旧那么爽直:“明天咱们要反攻了,造反团的兔崽子!”“你怎么知道?”楚诚志问道。“前指在开作战会议呢,主力部队派了两个团回来。”老工人说道:“就隐藏在后面的百货商场附近。”老工人显然了解很多情况,楚诚志打听了不少情况,各分队的队长都在前线指挥部开会,明天就会发起反攻。楚诚志有些期待,进攻,听着就让人爽。聊了会,老工人问他是哪里人,楚诚志如实说了,不过问起他父母时,他没说实话,只将父母的光荣历史讲了一遍。很快他便感到这样不行,便反守为攻,打听起老工人的家的情况,老工人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聊到后半夜,楚诚志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天光微亮时,楚诚志被推醒,睁眼看看,院子里所有人都在作准备,豆包兴冲冲的告诉他,准备进攻了,让他赶快准备。楚诚志连忙去作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就是武器弹药,他抓了十几把子弹,准备好弹匣,又挂上几颗手榴弹。早饭送来了,大家伙狼吞虎咽,楚诚志却吃得不多,但却放了两个馒头在兜里,回头看,豆包和他一样,吃得不多,但准备了两个馒头,这也是来自他们父辈的经验。“大家都过来!”鹿哥将分队成员召集在一起,他的脸色看上去不好看,有点不高兴。“娘的,这次我对不起大家,我没抢到主攻,被铁器厂那帮混蛋抢走了,”鹿哥很是生气,声音很大:“我们是他娘的预备队,等轮到我们上的时候,谁也不能掉链子!”众人齐声答应,楚诚志和豆包很是失望,这预备队几乎就没仗可打,豆包缠着虎哥追问。“还不是你们这帮新兵蛋子!”虎哥很不耐烦,毫不掩饰的大声嚷嚷着:“吴老三那混蛋说什么,我们新兵太多,战斗力弱,他们都是老兵,战斗力强,我操!强个屌!弟兄们!到时候,轮到咱们上的时候,就让他们看看,咱们的战斗力!”众人大声叫好,七嘴八舌的说着俏皮话,楚诚志这才注意到,小队又补充了几个新人。前面响起炮声,众人齐声欢呼,楚诚志冲豆包使个眼色,俩人溜出来,跑到楼顶,乐滋滋的观战。工总的炮显然比造反团要多,炮弹不住在敌人的阵地上爆炸,那栋楼房被炸出几十个窟窿,砖石四溅,十分壮观。军号长鸣,数百人涌出火车站,冲过瓦砾,向那栋楼扑去,同时另有两股部队向左右两边展开攻击,这两股部队显然是负责掩护的。领头的扛着红旗,勇猛向前,气势非凡!第一章对面楼房中的造反团很有耐心,一直没开枪,直到工总的人冲到五十米左右时,才开枪射击,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人立时栽倒,扛红旗的那人更是重点目标,第一轮枪声中便倒下了。一个人影迅速冲上去,扛起红旗便继续向前冲,没跑几步便被迎面而来的子弹打倒,没等他倒下,从后面冲上来的便抄起红旗,继续向前冲。“趴下!趴下!”“笨蛋,别这样直挺挺的冲啊!”楚诚志和豆包都忍不住叫起来,那接过红旗的几乎是瞬间便再度被打倒,把俩人急得,就差冲上去了。工总的进攻被打退了,俩人有些沮丧的靠着沙包,语带不屑的评论起来。“你们俩在这做什么?!”俩人扭头看却是鹿哥,楚诚志呵呵干笑,鹿哥也不跟他们废话,招呼俩人下去,边走还边责备。“别四下瞎跑,到时候都找不到你!”“抓紧时间休息,轮到咱们时,才有精气神。”楚诚志豆包也不分辩,两人嘿嘿干笑,楚诚志撇嘴道:“到时候肯定咱们上,他们压根不可能攻下来。”“就你能!”鹿哥鄙夷的骂了句,心里其实还是挺高兴,叮嘱道:“别吓跑,这战场上,到处都是流弹。”“我们也是在观察敌情,队长,咱们迟早得上,他们攻得可笨了。”“对,咱们这是了解第一手敌情。”豆包也附和着说道。“小嘴叭叭的,挺能白活,你们知道啥,下去好好休息,别四下乱跑。”鹿哥叮嘱道,自己却转身上楼,爬在沙包后面观察起对面来。楚诚志豆包俩人互相看看,相视一笑,也没跟过去,俩人跑下楼。分队的人都在下面的房间里,有的在闲聊,有的在睡觉休息,也有人在擦拭武器,房间里很安静。大王看到俩人,很是不满,责备他们到处乱跑,让俩人好生休息,到时候别尿裤子。第二次进攻来得比预期的要晚,外面的炮声和机枪声响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来,鹿哥从上面下来,神情严肃。“怎么样?”大王问道:“打进去了吗?”鹿哥摇头:“吴老三那笨蛋,那会打仗。”“啥时候轮到咱们上了?”大王好像有点着急,鹿哥点上烟,没好气的回道:“等着吧,命令来了,咱们就上。”过了不知道多久,外面炮声再次响起,楚诚志觉着纳闷,这攻击组织得有板有眼的,可打得却不怎么样。那老工人抱着五六式冲锋枪过来,一屁股便坐在俩人身边,笑呵呵的说:“我还以为你们跑了。”“哪能呢,反动派不打倒,我们那都不去。”楚诚志笑呵呵的凑到他身边,不满的说:“指挥部都是怎么指挥的,都攻了三次了,咱们怎么还不上。”“就是,他们会不会指挥啊!”豆包也在边上帮腔“别瞎说,”老工人低声说道:“咱们的顾问都是省军区派来的,那指挥还有假了。”俩人同时乍舌,老工人似乎很喜欢这两小家伙,什么话都说。三人偷偷闲聊,老工人悄悄告诉他们,象他们这样路过参加战斗的,一般打了一场战斗便偷偷溜走了,他们俩人居然留下了,还主动参加战斗,这很了不起。楚诚志和豆包十分惊讶,连忙那负伤的眼镜,老工人说那眼镜已经送到医院去了,走没走就不知道了。“这不是逃兵吗!”豆包十分惊讶,又非常愤怒:“逃兵就应该执行战场纪律!”楚诚志也激愤不已:“这种意志薄弱的逃兵就该枪毙!”“司令部就不管吗?”豆包问道。“怎么管啊,”老工人反问道:“大家都差不多,枪一丢,就是平头百姓,连分辩都没法分辩。”楚诚志和豆包不由傻眼了,不管工总还是造反团,都没有固定军装,最多也就是手臂上套个袖章,把枪一扔,袖章摘下来,跟普通百姓没啥区别,压根没法分辩。于是俩人开始苦苦思索,怎么防止逃兵。炮声再响起,司令部下达命令,让作好准备,随时可能让他们投入战斗。炮声过去后,冲锋号响起,嘹亮而振奋人心,机枪声更加激烈,楚诚志他们心里跟猫爪似的,急切的看着门口。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传令兵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整队!”鹿哥大声下令,分队的人早就盼着了,迅速跑来,全队有五十多人。“司令部命令我们立刻增援前方,向右转,跑步前进!”楚诚志他们赶到战场上,负责主攻的铁器厂部队已经打进了那栋小楼,只是伤亡很大,楚诚志他们一进战场,沿途都看到牺牲的工总的战士。工总已经攻到那栋大楼的下面,楼里的造反团退到二楼顽抗。“吴老三,你们下去休息,这里交给我们了。”鹿哥大咧咧的冲一个满是硝烟的汉子叫道,那汉子在大冷天都光着膀子,端着把五六式冲锋枪,听到鹿哥的叫声,回头看了他一眼,怒骂道:“少他娘的在这胡咧咧,你是配合老子,老子还是主攻!”鹿哥不满的过去,正要开口,上面扔下来两颗手榴弹,手榴弹就在楼梯口爆炸,弹片碎石四下乱飞。鹿哥慌忙躲到边上的沙垒后面。“操你娘的!”吴老三气恼的冲上面开了一梭子。鹿各矮着身子跑到他旁边,急促的问:“怎么打?”“还能怎么打!冲!”吴老三咬牙切齿,冲边上喝道:“手榴弹!”一个小伙子冲过去,冲上面扔出手榴弹,然后迅速缩回来,手榴弹爆炸,两个小伙子冲上楼梯,冲锋枪猛烈开火,鹿哥一跃而起,高声叫冲。豆包跳起来便从要冲锋,边上的老工人一把抓住他,豆包回头不解的望着他,老工人低声说:“别急!”豆包一看,楚诚志已经冲上去了,不由大急,挣脱老工人便冲上去,楚诚志跟着人流冲上二楼,逐房清理造反团残余。随后又向三楼进攻,还是老办法,先扔手榴弹,然后冲锋枪手上,这次对方有准备,三个冲锋枪手被打死在楼梯上。攻击暂时又停下来,吴老三气得直跺脚,传令兵跑来告诉他,司令部催他快点,敌人很可能正准备反击,他们必须在半个小时内结束战斗。“楼上的造反团,投降吧,我们优待俘虏...”鹿哥冲上面叫道。“少废话!都是些死硬分子!”吴老三骂道,神情狠辣狰狞:“党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掩护我!”说着吴老三冲了出去,冲锋枪向上面猛烈射击,鹿哥随即冲出去,向上面连扔两颗手榴弹,随即不顾爆炸气浪,猛烈射击。一个试图还击的造反团被打死,另外还有几个逃上了天台,吴老三和鹿哥冲上三楼,两把五六式左右横扫,后面的工总战士趁机冲上去,逐屋清理,没用多少时间便将三楼清理干净。“上面还有几个。”吴老三擦了把汗,手上的污浊将脸染得更花了。楚诚志跟着大家伙冲上三楼,冲两个房间扔了手榴弹,然后进去一阵乱枪,结果里面什么人也没有,倒是豆包差点被里面的子弹打到,要不是老工人拉了他一把,他少说也得挂彩,子弹在他的棉衣上打了个洞。豆包靠在墙上,腿肚子直转筋,楚诚志蹲在他身边,着急的问:“怎么啦?伤到那了?”豆包摇摇头,摸着棉衣上的弹孔,就差了那么一点,心有余悸,楚诚志也摸摸那弹孔,松口气:“没事,瞧你那熊样。”豆包被好朋友看不起,顿时感到羞愧不已,将他推开:“本来就没什么事,你瞎着什么急!”说着将枪栓一拉,冲楚诚志说:“走吧。”楚诚志一笑,起身窜到老工人身边,低声问:“上面怎么样?”“有几个小兔崽子躲在上面。”老工人低声说道,拉了下枪栓,伸头出去看了眼,天台的门早就被炸了,不过门口处堆了几个沙包,将门堵了一半。吴老三伸手向后面摸手榴弹,结果摸了个空,他伸手向旁边的小伙子要了颗手榴弹。“上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投降吧,我们优待俘虏。”吴老三边将手榴弹盖拧开,将拉线套在手指上。“放屁!你们这些保皇派!向伟大领袖毛主席请罪!向我们无产阶级投降吧!我们优待俘虏!”上面居然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楚诚志大为惊讶,低声嘀咕道是个女的,他没注意到鹿哥神色大变。“这娘们够顽固的!”吴老三狞笑着准备拉绳,鹿哥突然摁住他的手,冲上面叫道:“谷子!是你吗!”众人都愣住了,吴老三纳闷的看着鹿哥:“怎么啦?谷子,谷子是你什么人?相好的?”鹿哥很是着急:“谷子!谷子!”“是我!哥,你现在还执迷不悟,哥,你太让我失望了,站到人民的对立面,走上修正主义道路,哥,我最后叫你一声哥,站到人民的阵营来吧,你就还是我的好哥哥!”上面的人终于有反应了,还是那女生,那女生显然看破鹿哥的用意,义正词严,首先开始劝降。众人大为惊讶,上面的居然有鹿哥的妹妹,吴老三忍不住骂了句,抬头看着鹿哥的背影。楚诚志惊讶的发现鹿哥在发抖,尽管他极力控制,可他的肩膀还是在轻轻抖动。“鹿大麦同志,现在是党考验你的时候了。”吴老三严肃的说道:“你要站稳立场!”鹿哥扭头冲吴老三骂道:“你狗日的!”“鹿大麦同志!”吴老三大声喝道:“你无产阶级战士!”鹿哥慢慢平静下来:“谷子,你们走错路了,毛主席说了,错了改过还是好同志!”“工总的广大工友们!”女生没再理会鹿哥,继续冲下面展开攻心:“你们被领入错误的道路,中央领导同志已经表明态度,中央文革小组是支持我们造反团的!”传令兵蹭蹭的跑上来,将命令递给吴老三,吴老三匆匆扫了眼,将鹿哥拉到后面,鹿哥挣扎了下,吴老三将命令扔到他脸上:“司令部命令,立刻进攻,敌人准备反扑了!”鹿哥咬牙起身,大吼一声:“跟着我!冲啊!”鹿哥从墙后闪身而出,冲着上面边打边冲。“冲啊!”吴老三也大叫着跟上去,俩人一前一后冲到门口,扑在沙包上,猛烈射击。楚诚志还有点晕乎,跟着人晕乎乎的冲过去,可到门口,门口被沙包堵着,前面的鹿哥和吴老三,不断的扔手榴弹,爆炸声接连响起。鹿哥一个漂亮的战术动作,从沙包上翻过去,冲进天台,吴老三接着翻进天台,后面的人将沙包掀翻,一拥而入。“胜利了!”楚诚志和豆包跟着人群冲上天台,人们在兴奋的欢呼,他四下打量,天台上的敌人并不多,看尸体也就四五个人,他正想着是不是过去看看,那个是鹿哥的妹妹。从尸体中慢慢爬起来一个女生,她穿着现下很流行的绿色军装,军帽已经不知飞到那去了,身上还在冒血,她慢慢的,挣扎着,用步枪支撑着,站起来。“谷子!”鹿哥叫着向前走了两步便站住,呆呆的看着女生,女生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撑着枪,坚强的扬起头。楚诚志站在人群中,呆呆的看着女生,女生的神情没有悲哀,只有愤怒,她冲鹿哥吐出一口血沫,她的力量并不大,血沫没飞出去多远。女生鄙夷的看了鹿哥和工总一眼,楚诚志觉着她的目光好明亮,他下意识的低下头,躲开她的目光。女生转身,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走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倒在地上的红旗举起来。“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女生用最后的力量高呼口号,披着红旗,跳下高楼。鹿哥身形摇晃,好容易才站住,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说的什么,谁也听不见。愣了下,吴老三上前两步,将红旗从一个小伙子手中接过来,用力挥舞。“胜利了!”“胜利了!”众人齐声欢呼,楚诚志依旧愣愣的看着女生跳楼的地方,她轻蔑鄙视的神情就像凝固的照片,始终在他脑海中反复出现,他不明白,糊涂了,这女生最后喊的居然是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这是为什么?“在想什么呢!”豆包从后面扑上来,骑在他身上,手舞足蹈的大声叫着。楚诚志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他,这才放心,背着豆包四下乱撞,见人就乐。傍晚前,造反团发起一次反攻,被他们击退了,鹿哥在这次防御中负伤了,楚诚志和豆包将他送下来。俩人在医疗处吃了点东西,就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他们毕竟不是正规部队,纪律没有那么严,俩人没有回分队,也没人追究。豆包摸出来一根烟递给楚诚志,楚诚志也没推辞,俩人边抽边看着渐散的夕阳。“你说咱们这是打什么?那女的死前还在喊毛主席万岁,文化大革命万岁,她真的是敌人?”楚诚志突然开口说道。“你怎么啦?”豆包纳闷的扭头看着他,在他头上拍了下:“喂,想什么呢。”“没什么,我就在想那女生为什么最后还在喊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楚诚志闷闷的说道。“这就是他们狡猾蒙蔽人的地方。”豆包不以为然,很老成的给楚诚志分析道:“我爸爸就给我说过,战争年代,敌人派了不少特务打入我党,这些特务表现得都很积极,可暗地里,尽作坏事。”楚诚志下意识点头,可随即又觉着不对,不知道该说什么,正犹豫间,门外传来刹车声,楚诚志扭头看了眼,模模糊糊中看到几个军人进来。他没有在意,将脑袋埋在膝盖里,心里有些烦躁,却又十分软弱的说:“可国民党特务在临死时也叫共产党万岁?”“可不是吗,我爸爸曾经说过,敌人是十分狡猾的,要识破他们....”楚诚志埋着头,也没留意,没听见豆包说话,便自言自语道:“我说豆包,咱们是不是打错了,这工总是左派吗?”“给我站起来!”一声雷吼,楚诚志浑身一哆嗦,抬头看一个军人正狠狠的盯着他,他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后退两步,后背撞在墙上。“站直喏!”楚诚志下意识的立正,军人打量俩人,俩人习惯性的扬起头,两眼平视前方。“行啊,可以拿枪了,”军人冷笑着:“能上战场了!没尿裤子,不错,不错,不愧我儿子,你,也不愧是宽元的儿子!说说看吧,感觉怎么样?”俩人沉默不敢开口,以他们的经验,这是暴风骤雨的开始。“胆越来越大了,说!谁的主意?!”军人问道。“我的!”豆包举手答道,楚诚志也举手,军人冷冷的说:“行啊,会互相包庇了,行!”“干爹,”楚诚志连忙解释:“我们,我们原想去越南的,到这,这,到这给抓壮丁了。”“上越南?呵呵,英雄啊!”豆包爸爸讽刺道:“个挺高,四肢也挺发达,就没脑子!”豆包爸爸还想训,身后的警卫员上前低声说:“首长,咱们得赶时间。”豆包爸爸哼了声,伸手将俩人的枪拿过去,顺手交给身后穿便衣的年青人,楚诚志和豆包早就看到他了,这人就是训练他们的教官。“三八大盖,嗯,会用三八大盖了,了不起!”便衣教官拿着枪走了,豆包爸爸扫了俩人一眼:“走吧,还支这作啥!”俩人垂头丧气的跟着走,经过院子时,伤员和医生护士们都看着他们,楚诚志低着头,逃也似的加快脚步。门口停了两部吉普车,还有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车前,楚诚志忽然站住,说道:“我们这样走了,不是逃兵吗!”“逃兵?”豆包爸爸轻蔑的答道:“逃兵得首先是兵,你是兵吗?”“可,我们现在是工总的战士。”楚诚志神情掘犟的望着豆包爸爸。“屁大点人,啥都不懂,还战士!”“我十七岁了,当初我爸爸离家参加革命时,也就十九。”楚诚志叫道。“十七岁了,呵,成大人了,我管不了你,是不是!”豆包爸爸火冒三丈,老将军这一发怒,百战威势勃发,俩人还真有些害怕,不敢再顶嘴了。沉默了会,豆包爸爸也没再追击,只是喝令他们上车。吉普车一路奔驰驶入省军区,省军区大门处,多了几个街垒,到了招待所门前停下。“你们先去房间,不准乱走!不许出门!”豆包爸爸吩咐道,语气十分严厉,然后对一个警卫员说:“他们,关禁闭!不准出来!”“是!”警卫员挺胸立正,声音洪亮。“我们去省委。”豆包爸爸重新上车,吉普车飞快使出,待吉普车消失,豆包和楚诚志顿时轻松了,那山一般的压力消失了。“王哥,我爸怎么来了?”豆包窜到警卫员身边笑呵呵的问道。“走吧,”警卫员说:“首长随中央工作组来的,保定的武斗太厉害了,中央已经派了几个工作组过来,这次首长本来是在定兴小组,接到你们的消息后,连夜赶过来,你们呀,胆太大了。”“这打仗也没什么,你看我们不是好好的。”豆包笑道,这警卫员跟了豆包爸爸五六年了,跟豆包很熟。警卫员没有与他争论,只是说:“保定武斗规模太大,中央已经派了几个工作组来了,你们不要再乱跑了,让首长担心。再说了,毛主席不是说了,要文斗不要武斗,你们要遵照毛主席的指示办,这才是毛主席的好战士,你说是不是。”一般首长家中,都配有警卫员和勤务员,前者很难找,一个好的警卫员可以说是首长的第二条生命,所以,好的警卫员与首长一家相处融洽,几乎是一家人。豆包呵呵干笑,楚诚志挠挠后脑勺,凑过去:“王哥,要不你给干爹说说,干脆特招我们入伍算了。”“这话我可不敢说,”王哥笑道:“你要想参军,自己说去。”“说就说。”豆包的语气显然没什么信心,按理,他和楚诚志才十七岁,也就是初三学生,连高中都还没念,想要参军怎么也得把高中念完,否则,他妈妈那关肯定过去不去。警卫员很有心机,将俩人带到三楼,这招待所的三楼可不是普通人住得进去的,至少也得团级干部。三楼只有高级干部入住,安全保卫方面自然很严密,进出路径都只有一个,容易控制。王哥很有经验,把两人带到房间后,便让俩人洗澡,又给他们拿来一套衣服,从里到外全换,将俩人沾满硝烟的衣服扔到一边。俩人到底还是年青,丝毫没有察觉王哥的用意,洗过澡过换了身衣服后,顿时全身都感到舒服了,俩人横七竖八的坐在沙发上,嬉笑打闹一阵后,便开始发愁了。豆包愁的是他爸爸收拾他从来不手软,楚诚志愁的是回去不知道楚明秋会怎么收拾他,他唯一的希望是楚明秋不知道他的事。两人相对无言,傻瓜似的冒出个念头,跑。偷偷摸摸的出门,还没下楼便被王哥给挡回来了。“上哪去!首长有命令,不准出门。”王哥笑呵呵的,一双手抓住俩人,铁钳似的,让两人生不出挣扎的念头。“王哥,行行好,这,,我爸还不得打死我。”豆包脸色发白,恐惧不已。“这黑灯瞎火的,到处都在打仗,你们想上那去?”王哥反问道,随后叹口气:“你们啊,现在知道怕了,待会首长回来好好认个错,至于,...,男子汉敢作敢当,战场都上了,还怕啥。”豆包和楚诚志耷拉着脑袋,再无逃跑的念头,俩人忐忑不安的等着即将落下的雷霆之火。-------------------------------初冬的第一场雪后,小不老便摁奈不住急切的心情,几次到池塘那试试冰面,然后跑来提醒楚明秋池塘结冰了。楚明秋只能随她去检查冰面,可结果每次都让她失望不已,要想滑冰至少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冰面不够结实。小不老就垂头丧气的陪着他收拾那堆废纸,这已经是最后一批了,庞大的仓库已经清空,楚明秋将家里所有能利用的地方都利用上了,连戏痴的几间房子都用上了,才勉强装下。俩人安静的整理着,小不老不爱说话,她还是不想去上学,楚明秋也不勉强,反正现在上课也不正常。复课闹革命,已经一个多月,可全国,除了燕京外稍微平静外,其他地方,依旧战火不断,复课看来已经成了漫长的战斗。至于大中专毕业分配,那就更难说了,邓军最后还是去打听了,就像舒曼所了解的,分配是个巨大的系统工程,除非各地武斗平息,否则压根无法统计需求,也就无法分配学生。至于报纸,依旧是革命形势一遍大好,要么就是走资派还在走,要坚决打倒。但还是有个好消息,校办工厂复工了,不但四十五中的复工了,连九中十一中工业中学的校办工厂都办起来了。原因很简单,燕京的武斗形势缓和下来,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工作,燕京的工厂和农村形势缓和下来,所有工人的武器都上缴了,各种街垒也拆除了。但学校的形势依旧紧张,燕京的每个大学都有几派红卫兵造反派,现在这些大学都在上演抢占教学楼实验楼的戏码。这一个多月中,楚明秋又去了佛塔镇,当然它的正式名字叫向阳红人民公社。这次去是将他搞到的设备送进去,他没有进山,是三叔带人来接的,另外他还给包老爷子写了封信,将自己的担忧告诉了他,他没有说如何解决,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燕行宽也想进山,可楚明秋没有同意,还有几样仪器没修好呢,另外还有单人收割机和电动三轮车没搞好呢。要说还是二代的神通广大,他找了几年都没找到的电子元件,几天时间就给他们弄到了,而且弄到的还不止一件,那大功率电容和场效应管,每样弄了十个,还没要钱,真不知道他们是在那弄到的。俩人默默的整理着字画,胡同里传来行车的声音,俩人都有些纳闷,这胡同可就楚家一家,平时安静无比,除了他的那些兄弟,就没其他人来。车在门口停下,随即门铃响了,楚明秋示意下,小不老跑去开门。“小志哥哥,你回来了。”楚明秋急忙抬头,小不老在前,楚诚志穿着一身新军棉衣,后面还有个神情严肃的军人,这军人是真正的军人,红领章,红五星,都有。楚明秋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看着楚诚志,楚诚志目光躲闪,耷拉着脑袋。楚明秋没有管他,看着那军人问道:“解放军叔叔,谢谢您送他回来,他是不是闯什么祸了?”豆包爸爸进门就看到楚明秋,还有他面前的那堆破烂,楚明秋穿着破旧的工作服,带着袖套,衣服上还有块补丁,不过,以他老辣的目光也看出这人的不一样。简单的说便是精气神,衣服比较旧,胸口佩着主席像章,看上去挺穷,可洗得干干净净,清理那堆破烂,身上却不见污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目光明亮,尽管他在极力收敛锋芒,可依旧卓尔不群。“你就是楚明秋?”豆包爸爸问道。“是我,请问,您是?”楚明秋神情平静:“到屋里喝杯茶吧,不管什么事,咱们都好商量。”豆包爸爸心中暗自点头,难怪楚宽元提起他总是无可奈何又透着佩服,这小家伙居然没有丝毫怯意。“好,就喝杯茶,我也看看闻名已久的楚家大院。”豆包爸爸说着没有丝毫客气,抬腿便向里面走,楚明秋微怔朝门外看了眼,吉普车就停在门口,有个明显是警卫员的站在车旁,腰间居然配着枪。吩咐小不老将东西收起来,他紧走两步跟上豆包爸爸,到了百草园,豆包爸爸随意看了眼那些设施,没有说话。“这边请。”楚明秋说道,豆包爸爸也没问,直接走进楚明秋的院子,楚诚志也跟着一块进来了。“你站那。”楚明秋说道,楚诚志不敢动窝,规规矩矩的站在那。楚明秋进屋提出水瓶,泡上茶,头道水倒掉,第二道水才给豆包爸爸倒上。豆包爸爸什么话都没说,看着楚明秋作这一切,端起就喝。“你也站过去。”豆包爸爸说道,楚明秋一愣,十分不解。“站过去!”豆包爸爸加重了语气,楚明秋眉头微皱,不悦的说:“同志,不管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小志闯了什么祸,我都兜着,是我管教无方,您就说吧,是打了您孩子还是打坏了您家东西,打了您孩子,我替他道歉,若是受伤了,我赔医药费,打坏了东西,我照价赔偿。”“呵呵,”豆包爸爸干笑两声,带着丝嘲讽:“口气还挺大。”楚明秋不卑不亢,神情自若,楚诚志低着头,脚下轻轻踢着小石子,听到俩人的话,他抬头飞快的看了眼俩人。楚明秋喝了口茶,扭头看着楚诚志:“说吧,跑出去几个月,在外面都干了些啥了不得的惊天动地大事?”楚诚志没有答话,楚明秋冷笑道:“怎么,有胆作没胆说,这都给人生擒活捉送家来了,还犟啥,痛快点。”楚诚志抬头看了楚明秋和豆包爸爸一眼,然后又垂头下脑袋,楚明秋眉头微皱:“把脑袋抬起来,你这张脸是不是见不得人啊,藏起来干啥,抬起来,展览下,要不,我再给你披朵大红花,再去街上逛上几圈,让大家伙都看看,咱们楚家总算出了革命小将。”楚诚志给楚明秋揶揄得无地自容,诺诺的说:“叔爷,我,我,”他飞快的看了眼豆包爸爸:“这是,豆包的爸爸。”“豆包,就是卫戍区那小子,”楚明秋忽然明白了,回头看着豆包爸爸:“您是豆包的爸爸。”豆包爸爸点头:“是我,听宽元说起过你,他说过,把三孩子托付给你,你是怎么照顾他们的?”楚明秋苦笑下:“敢情您老是兴师问罪来了。”豆包爸爸明显感到,当楚明秋知道他是豆包爸爸后,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少了两分倨傲,多了两分尊敬和客气。“多的我也不解释,您是在那找到他的,我去过卫戍区,您出差了,豆包也不在,这小子也不在。”楚明秋问道。豆包爸爸今天亲自送楚诚志回来,就是来看楚明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楚宽元曾经来找他喝酒,他看出楚宽元十分苦闷,于是便陪着喝酒。他和楚宽元是一同从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他比楚宽元年长两岁,红小鬼出身,楚宽元当连长,他是指导员;楚宽元当营长,他是教导员;楚宽元当团长,他是政委;直到楚宽元调离军队,到燕京任职,俩人可是过命的交情。那天他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过头的话,楚宽元一直在抱怨,最后变成了大骂。最后楚宽元醉醺醺的告诉他,他已经将孩子托付给了他的小叔,还夸口说他小叔非常聪明,只是出身不好,现在收破烂,可眼光独到,他小叔说他这次在劫难逃。当时他还说你就信了,楚宽元说他信,说他小叔别看年岁不大,可见识很高,判断很准,把孩子托付给他,放心。几十年的交情,他了解楚宽元是什么人,性格刚强,机智多变,当年鬼子围剿,他带着部队,要么硬闯,要么机变,有一次,敌人距他们就三十米,愣是没发现他们。能让楚宽元刮目相看的人,他也想认识下,再说,这次楚诚志的事,让他非常生气,楚宽元将孩子身家性命托付给你,你怎么替他照顾的。“得了,就劳烦您了,您喝茶。”楚明秋给他倒上水,然后转身看着楚诚志:“你自己说吧。”豆包爸爸惊讶的看到,即便在他面前都还有几分掘犟的楚诚志居然害怕了,向他投来求援的目光。他自然不会动,楚诚志等了半响,没办法只好简单的将这几个月的经历说了一遍。楚明秋又是心惊又是无奈,看着楚诚志连连摇头。楚诚志脑袋又耷拉下来,忐忑不安的等着楚明秋雷霆万钧的处罚。豆包爸爸也饶有兴趣的想知道楚明秋会怎么处理这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楚明秋笑嘻嘻的说道,这笑容在楚诚志眼中无比邪恶,令人恐惧。“你这一路,也算经历丰富,扒过火车,挨过饿,打过架,对了,你们在被抓壮丁前,怎么活下来,你们弄的那点钱,最多也就够你们支持十几天。”豆包爸爸还从没想过这问题,也不由十分疑惑,楚诚志低下头,半响才说:“我们,我们洗了几个佛爷。”“洗佛爷?什么意思?”豆包爸爸纳闷的问道。“这佛爷呢,就是小偷,洗佛爷就是抢小偷。”楚明秋解释道,豆包爸爸不由大怒,一拍石桌:“胆大包天!公安局怎么没把你们抓起来!”“洗佛爷呢,公安局一般不会知道,佛爷不会去报警,不过呢,佛爷背后一般都有保护人,洗了佛爷,后面保护人就会出面。在燕京,一般是赔偿,洗了多少,双倍赔偿,另外呢,挨一顿打是没跑。”楚明秋解释了下洗佛爷的后果,豆包爸爸很纳闷,盯着他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看看,脱离群众太久了吧,您上胡同稍微打听下就知道了,其实派出所都知道,只是这样的事,他们都不知道而已。”楚明秋笑呵呵。豆包爸爸眉头微皱,直觉告诉他这事没那么简单,这楚明秋挺复杂。“不过,这小子没完全说实话,以他们俩人的身手和聪明劲,洗了佛爷估计立马撒丫子跑了,而且,洗佛爷也没那么简单,我估计他们还偷过小饭馆之类的。”楚诚志悄悄咧嘴,豆包爸爸问道:“是这样吗?”楚诚志迟疑下点点头,楚明秋翘起二郎腿:“行啊,走了这么长的路,作了这么多事,人家徐霞客走了半个中国,写了本徐霞客游记,你呢,红卫兵小将,文化大革命的闯将,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初中三年级学生,按照古时候的算法呢,你也算秀才了,给你一个星期,把你这几个月的经历写下来。”“啊!”楚诚志傻了,豆包爸爸也很意外,他原以为楚明秋至少会揍楚诚志一顿,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处理。“记住啊,不能记流水账,要写出自己的认识,比如,你们在那煤矿,看到煤矿工人如何工作的,还有,在石家庄,还有在大同,参加武斗,有什么感觉,都写出来,交给我看,我满意了,你就过关了。”“叔爷,我错了。”楚诚志苦涩不已,这可要了他老命,比打他一顿还难受。“知道错了,这可真难得,”楚明秋阴阳怪气的说道:“错了,就要知道错在那,还是写一写,在写完之前,就不要出门,什么时候写得让我满意了,什么时候就可以出门了。”楚诚志嘟囔着嘴,掘犟的咬着嘴唇,不肯答应,楚明秋又说:“怎么,敢上战场,敢开枪杀人,就不敢提笔,不敢写出你的活思想!楚宽元英雄一世,怎么有你这样窝囊的儿子。楚诚志,你的雄心壮志上那去了,要学就学你爸爸,学你老祖,把脊梁骨挺直了。”楚诚志一激灵,赶紧站直了,嘟囔着说:“我们学校复课了...”“呵呵,这时候想起上学了,把学校拉来当救命草,...”楚明秋还没说完,常欣岚和赵婶急匆匆进来,看到楚诚志,一把将他拉进怀里:“你这孩子,这几个月上那去了,可把奶奶急坏了。”楚明秋眉头紧皱,赵婶也不住打量他,豆包爸爸忍不住叹口气,看来这楚明秋又没法了。可接下来,他大开眼界,楚明秋说道:“我说大嫂,先别激动,站边上,小志的事还没完呢,等我处理完了,你再哭,行不行。”常欣岚搂着楚诚志,求情道:“他小叔,小志这不是回来了,这位是?”她这才注意到豆包爸爸,试探着问道。楚明秋其实对她今天的举动很满意,常欣岚确实变了,以往那个谁都不管的常欣岚现在知道疼孙子了,这也是一大进步。“嫂子,这是宽元的老战友,您怎么称呼?”楚明秋想起自己还没问过豆包爸爸的姓名,连忙问道。豆包爸爸很纳闷,他是认识常欣岚的,楚宽元的家,他去过好几次,家里的人都认识,这常欣岚怎么就不认识他?他那知道,那会的常欣岚,谁都不怎么搭理,别说他了,就算区委大院的隔壁邻居,她也不认识几个。“伯母,我去过宽元那,我是小志的干爹,姓陈,您忘了。”豆包爸爸不得不自我介绍下,心中却很是无奈。常欣岚仔细打量他,感到是有点熟悉,她无意识的点下头,楚诚志被她搂着,感到很不舒服,觉着丢脸,便想出来,常欣岚却将他紧紧拉住。赵婶重重叹口气,责备道:“你这孩子,这几个月上那去了,你叔爷四处找你,差点把这翻了个,这回来了,就别再往外跑了,让你叔爷省点心,你叔爷已经够忙了,让婶看看。”赵婶一通话,让楚诚志暂时免了尴尬,赵婶将楚诚志拉到边上,上下打量,不住问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婶子,”楚明秋没法,他可以对常欣岚拉下脸来,可对赵婶却做不到,只好劝道:“婶子,这小子皮实着呢,不缺胳膊不缺腿,活蹦乱跳的,婶子,先让我和他把账算清楚,好不好。”赵婶低声在楚诚志耳边说:“好好跟你叔爷认错,你也太不懂事了,好好认个错。”楚诚志垂头丧气的不说话,楚明秋让赵婶和常欣岚过去喝茶,这时,小不老带着一帮小孩子也过来了,小静蕾笑呵呵的冲楚诚志作鬼脸。“舅舅,舅舅,打他屁股。”小静蕾跑来幸灾乐祸的挑唆道。楚诚意则歪着脑袋看着楚诚志,好半天才闷闷的问:“哥,你上那去了?”“得了,都站边上,”楚明秋一下令,所有孩子都自动的退到一边,就剩下楚诚志孤零零的站在那。“楚诚志,给句话吧。”楚明秋说道,常欣岚连忙问:“咋啦,咋啦?这回来就行了,还要咋的。”“嫂子!”楚明秋平静的叫了声,常欣岚便不再说话了。楚诚志迟疑半响,最终无奈点头,楚明秋说道:“咱们楚家人,一口唾沫一颗钉,你还是红卫兵小将,应该不会违反诺言是吧。”“那当然,”楚诚志扬头答道,随即又赌气似的:“不就是写经历吗,有什么了不起。”“好!”楚明秋点头:“那就这样,除了经历外,还有认识,在我满意前,你不能踏出楚家大门半步。”“不出去就不出去!”楚诚志转身就走,小静蕾在后面追着:“小志哥哥,啥经历!我帮你写。”常欣岚松口气,可也禁不住问:“你要小志作啥?”“嫂子,这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楚明秋说着又对豆包爸爸歉意的笑笑:“陈叔,让您见笑了,多谢你把这小子送回来。”豆包爸爸不懂什么教育,也不懂什么叛逆期,可他长期作政治思想工作,楚明秋的处理让非常满意,也出乎他的意料,在心里他也改变了对豆包的处理,打算来个如法炮制。豆包爸爸又坐了会,然后起身告辞,楚明秋送他出门,临上车时,豆包爸爸对楚明秋说:“宽元把孩子交给你,看来没找错人,这下我放心了。”楚明秋苦笑下:“让您见笑了,这小志年岁大了,对什么事都半懂不懂,唉,这孩子随宽元,犟起来就是头牛。”豆包爸爸大笑上车,吉普车卷起一阵尘烟,使出了胡同,楚明秋站在门口,不由重重叹口气,心中暗自祝福,希望你能平安。楚明秋已经感觉到高层又有异动,人民日报又在批判什么绝对权威,他将几个月来的报纸看了一遍,感觉这是冲解放军报一个多月发表的一篇《大树特树伟大统帅毛主席的绝对权威,大树特树伟大的毛泽东思想的绝对权威》。可这篇文章在解放军报发表后,人民日报也转载过,而且是以总参谋长的名义发表的,如果这有问题,那不是代表总参谋长要出问题了。楚明秋想到这些便忍不住摇头,看来又是一场风波要来了,这次倒下的又是那些高官呢?不过,估计是军内的。管他呢,这些事,与他无关,估计也波及不到他这小老百姓。楚明秋转身进门,可刚进门,他忽然想到纪思平,这家伙能不能在这事上获利呢?想了想,觉着还是算了,这事还是不参与,也难参与,这家伙正打算下船呢,掺和这事不是让他卷得更深。第二章楚诚志回来了,让楚明秋放下心来,他的回来让楚家大院欢乐了几天,这小子开始沉闷了几天,很快便开始吹牛了,连狗子都被吸引了,可把常欣岚豆蔻赵婶给吓坏了。狗子追问他打死几个人,楚诚志想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结果被狗子好好嘲笑了一番,楚明秋知道后,又将狗子修理了一顿,将他禁足三天,这下又把狗子气坏了,这三天在训练场上狠狠的修理楚诚志。可这一次,楚诚志的表现却出乎楚明秋意料,他对训练的热情比起以前来说高了不止十倍。除了训练需要,楚诚志倒是遵守了他的诺言,每天足不出户就在家写他的经历呢,这期间豆包给他来过电话,他也被父亲关在家里不准出门,也在写经历和认识,楚诚志顿时大乐,知道这肯定是豆包爸爸依葫芦画瓢呢。日子飞快过去,转眼元旦便过了,元旦那天,楚家大院又热闹了一番,楚明秋在2号那天去探监,这次他带上了楚诚志,到监狱里看了岳秀秀。现在他大小在监狱有了点名气,象他这样的警察就没见过,而随着红卫兵这两年的作为,警察,包括所有老百姓,对红卫兵再无当初的支持,甚至厌恶的居多,只是谁都不敢说出来。肖科长虽然被隔离审查了,可他的老战友还在,对岳秀秀的照顾依旧,只是监狱里伙食不好,尽管楚明秋每次来都带了奶粉麦乳精还有自己配的保健药等,可岳秀秀依旧很瘦,比入狱前瘦了整整一圈。另外一个让楚明秋难办的事是林晚到山里插队,几个月下来,愿意去插队的始终只有三个,林晚大柱和燕行宽;小八到现在也不表态,觉着到时候再说,楚明秋和林晚商量后决定,最迟春季就要进山,让楚明秋感到欣慰的是,林晚现在倒是想通了,对这事不再有抵触了。进入六八年,燕京市内的武斗,除了大学外,其他行业工厂都平息了,但大学里的对峙越来越激烈,进入一月,地院便发生了一次武斗,东方红和井冈山双方激烈战斗,最后在中央文革小组和燕京市委的联合干预下平息,十多人负伤。随后,燕京大学又发生反对聂元梓运动,燕京大学红卫兵组织井冈山在校内集会,要聂元梓下台,新燕京公社便去冲撞,双方发生大规模武斗。华清大学地院石油学院矿院等燕京高校纷纷前去支援,燕京大学的两派分别打击对方的支持者,宣传车被砸,人员被打。中央文革小组和燕京市委,还有卫戍区,共同组成工作组进入燕大,暂时平息了武斗。这些武斗都发生在大学校园内,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影响不大,但消息传得很快,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过了元旦,楚明秋终于将最后一点废纸废物清理完毕,看着院子各个角落麻袋,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发愁,这绝不是长久之计,还得另找地方。过了元旦,转眼便是春节,这个春节冷冷清清的,要不是巷子里的鞭炮声,真让人怀疑是不是在过节。不过,楚家大院依旧热闹,特别是年三十,大家伙在百草园点了个火堆,围着火堆唱歌跳舞,闹腾了一晚。没成想,第二天,王家的大小子带着几个红卫兵上门了,要清查后院昨晚的反革命活动,结果被勇子虎子给收拾了,要不是楚明秋拦了下,这家伙非被收拾得惨不忍睹。不过,经此一事,双方算是结仇了,但楚明秋依旧没把王家放在心上,这红卫兵闹腾得越欢,覆灭越快,楚明秋就想不明白,那些红卫兵司令怎么就没看明白,居然还在搞武斗。初一这番闹腾,没有影响初二出门,楚明秋带着狗子楚诚志和楚诚意还有小不老小平安到劳改农场给岳秀秀拜年,去年也是初二来的,按照习俗,初一不出门,最多也就给左邻右舍拜年,往虎子勇子赵姐等一帮老朋友那走一趟。岳秀秀坐在那,看着几个磕头拜年的小家伙,心中很是喜欢,挨个发了压岁钱,这些压岁钱自然是楚明秋准备的,今年比较寒酸,每个红包只有五角钱,比往年少了十倍。小平安不懂事,当着岳秀秀的面将红包拆开,岳秀秀看到里面的钱,眉头稍微皱了皱,在时间快到时,让其他人出去,只留下楚明秋,问他是不是手头紧了。楚明秋坦率的承认手头紧,岳秀秀便让他去取她的折子,楚明秋苦笑告诉她,她的银行账户冻结了,她的金条首饰都被抄走了。岳秀秀叹口气,告诉他以后来不要带这么多东西,楚明秋笑了笑说这只是暂时的,他已经找到事作了,况且,几个孩子每月都有政府发的生活费,他能应付过来。岳秀秀看着儿子那张清秀的面容,比以前瘦了,棱角更加分明,看着斯文,有几分书生气,可不经意间又透出几分刚毅。想到自己丝毫帮不上忙,还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想了想,便告诉他,以后不要来得这样频,一个月来一次就够了。楚明秋知道她的心思,没有接这话茬,将话题岔开,告诉她开春后,林晚大柱他们要到山里插队。岳秀秀很是不解,连忙问为啥。楚明秋扭头朝门口看了看,现在警察都不在室内了,这也是照顾的一部分。没有看见警察的影子,便低声告诉她,他估计林晚大柱这些黑五类子女,要么象自己这样弄个收破烂的执照,要么下乡插队,前者估计很难,倒不如自己找个地方,下乡插队,总比到时候上面随便给你找个地方强。岳秀秀十分无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直到警察进来宣布时间到了,都是楚明秋在说话。从劳改农场回来,家里更热闹了,楚明秋和楚宽远的朋友都来了,石头顾三阳黄诗诗杨满堂柳长林都跑来了,名为拜年,实际是想和楚明秋聊聊,特别是后三人。楚明秋自然看出他们的心思,便也不避讳,在房间里,将壁炉烧起来,大家坐一块闲聊。天南海北聊着,他们的工厂已经恢复开工,这次是严格限制产量,宁肯少干点,每人每月有个一两百块钱就行了,这个工资收入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高的了。“现在这钱用处不大,”楚明秋还是老样子:“钱呢,不用会贬值,我建议你们买点能保值的东西,收藏起来,留个三五百块在银行里,家里再留上百十块就够了。对了,远子石头还有三阳,你们年龄已经不小了,该成家了,别再外面晃荡了。”楚宽远笑了笑,没有在意,石头也干笑两声:“我说小叔,这事就别再操心了,倒是老三,你和黄诗诗啥时候把事办了,别再偷偷摸摸的了。”黄诗诗在后面给他一巴掌:“啥,啥叫偷偷摸摸,偷偷摸摸还叫你发现了,你这狗鼻子够灵的。”楚明秋有点意外,可其他人没有丝毫意外,看来俩人的事大家都知道。顾三阳笑道:“倒不是我们不想办,只是没房子,远子说借房子给我,可我和诗诗都觉着最好还是有自己的房子。”“这事,其实你们别再拘泥了,远子既然可以借给你们房子,你们先接着,至于以后,再看吧。”楚明秋笑着说。“要想有房子,就得先等街道安排工作,三哥,你们都是大院的,单位上就不管?”杨满堂问道。“单位上不也没管你们吗。”顾三阳反问道,这单位可不是他们的单位,而是他们父母的单位,在这个时代,大院子弟都是大院自己管,不会交给社会,简单的说,子女几乎都是进父母单位,这也形成了后来的,一个单位破产,子孙三代下岗的现象。杨满堂苦笑下:“我们是毕业晚,让我们下乡插队,我们不去,原以为在城里待上一段时间,最后还得安排,可,这文化大革命一来,啥都耽误了,你们不一样啊,都好几年了。”顾三阳叹口气,他父亲是老右派,自己硬顶着不下乡,更主要的是,他父亲脾气耿直,得罪过不少人,父亲被打成右派,那些家伙乐得看笑话,怎么会为他安排工作,有的是借口。黄诗诗哧的笑了声:“这样也挺好,不过,书生,咱们是该把事办了,然后从你家搬出来,远子不是有院子吗,咱们借一个,远子,你不会收咱们租金吧。”楚宽元不由大乐:“要不这样,我就送你们一院子,作你们新婚贺礼。”“那敢情好。”黄诗诗大笑,楚明秋微微摇头,顾三阳也摇头:“远子,借住就行了,千万别另生枝节,现在那来私房,这破私立公,难不成你还送上门去。”“书生这话是对的,”楚明秋插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房子送给他们,你上那办产权证去,撂心里就行了。”楚宽远笑着点头,随后对顾三阳和黄诗诗说:“你们商量个日子,大家伙来热闹热闹,哦,对了,别忘了办结婚证。”“切,这有啥难的。”黄诗诗随意的挥手,没一点羞怯,大咧咧的说:“他未婚,我未嫁,就算是黑五类子女,也有权结婚是不。”“对,他要敢不给开介绍信,老子带人抄了他的街道办,咱们也来一次武斗。”石头神情不肖。“对,咱们也来次武斗。”杨树林拍腿大笑。楚明秋笑嘻嘻的没说话,柳长林连忙将瓜子壳吐出去,说道:“别添乱,这武斗,这武斗咱们可打不得,唉,这武斗啥时候能全停了,这太影响生产了,咱们原料可只有三周的,我可听说,停火也就停这几天,过节之后,还要打。”“小叔,你说这武斗还要打多久?”楚宽远抬头问道,他的语气显然很有点不耐烦,也很无奈。“怎么?觉着不舒服了?”楚明秋笑呵呵的说道,楚宽远苦笑狭隘,顾三阳重重叹口气,杨满堂嘴里咕哝着含混不清的话语,黄诗诗却唯恐天下不乱:“打就打吧,我就希望他们打下去,毛主席说的,天下大乱,天下大治,这才那到那呢。”楚明秋微微摇头:“黄诗诗,算了,我改口叫你嫂子吧,嫂子,你这幸灾乐祸可要不得,这武斗什么停呢,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武斗要是平了呢,红卫兵也就完了。”这话石破天惊,众人都震住了,红卫兵完了?红卫兵,完了?几个人面面相觑,楚宽远皱眉:“小叔,这是为啥?”红卫兵完了,这五个字很简单,可却是这几个月楚明秋研究形势的结果。如果说两个月前,他还只是模模糊糊的结合前世经验,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他已经断定,只要武斗平息了,红卫兵就完蛋了。全国规模的武斗,人民满不满意?党内军内没人不满?肯定有,就这样算了?老百姓那口气往那出,党内军内那口气往那出?所以,必须找一个替罪羊出来,除了红卫兵还有谁?再说了,武斗本就是从红卫兵开始的,让他们承担责任,绝对不冤枉。“全国武斗,打成一遍,谁是敌人?或者,按老百姓说的,好人是谁?坏人是谁?这么多武斗,死了这么多人,打坏这么多房子,造成这么大损失,说完就完了!就当一点事没发生!”楚明秋的问题很尖锐,语气却很平静,就像聊天似的。“对呀,”顾三阳拍手称是:“打了半年了,外地机枪大炮都拉出来了,没人负责可不行,这红卫兵死定了。”“所以,半年之内,肯定有一场政治风波,你们都小心点。”楚明秋不好说明,只能点到为止。众人情绪稍稍冷了下,杨满堂耸耸肩,笑呵呵的说道:“既然是针对红卫兵的,我们没参加武斗,不是红卫兵,与我们何干。”“对啊,与我们何干。”众人都笑起来,觉着楚明秋是瞎担心。“照理,是与你们无关,”楚明秋说:“或许是我多心,可这拔出萝卜带出泥,你们还是小心点,让手下的弟兄这段时间都安分点。”石头笑呵呵的应下来,却丝毫没放在心上,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能说的都说了,中央最后会怎样瓦解红卫兵,还不知道,下乡插队是必然的。“对了,你们不是招了个私自回城的知青吗,这人现在还在吗?”楚明秋问道。“你说宣纸啊,”楚宽远说:“春节过后,他便要下乡了,上面同意给他换个地方插队。”楚明秋点头,沉默了会,看着杨满堂说:“你有个妹妹在厂里干活,是吗?”杨满堂点头:“是啊,怎么啦?”“还有个小姑娘叫....”“范小平。”“这两个女生念几年级了?”楚明秋问道。“杨柳是六七级的,范小平是六八级的。”楚宽远知道楚明秋这样说是有目的的,绝不是轻易开口。楚明秋沉默了会,才慢吞吞的说:“林晚大柱他们在开春后,要到山里插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去?”众人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不愿下乡的,所以才聚在一起办了这么个工厂,楚明秋居然问杨柳范小平愿不愿下去插队?这还用问!黄诗诗性急:“我说小叔,怎么啦,谁愿下乡谁下乡,这乡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对啊,小叔,你怎么啦,我们可好不容易才留在城里,干嘛要下乡。”楚宽远也很不解。楚明秋沉凝片刻,勉强笑了笑说:“你们说,红卫兵要解散了,他们如何安置,能不能留在城里?”楚宽远立刻不说话了,杨满堂却嚷嚷道:“那有啥,我不下乡,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又上家来闹。”“对啊,我坚决不下去,街道又能怎样。”顾三阳说道,他家里也有人面临毕业,他弟弟该在六六年毕业,还有个妹妹是初六七级的,照理去年该上高中了。顾三阳没让弟弟到工厂来,也是有原因的,首先他的收入可以养活一家人了;其次,他不放心他弟弟,他弟弟虽然是黑五类子女,可在争取进步上却十分卖力;最后则是,这家工厂毕竟是地下工厂,万一有了那一天,他一个人坐牢就够了。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他们都是按经验在办事,自己能怎么样呢,告诉他们,有大规模的上山下乡,可这个规模有多大?总不至于一个都不安排吧,总不至于强迫吧。他忽然想起一句歌词,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他忽然豁然开朗,就让他们到风雨中去摔打吧。楚明秋不再坚持,换了个话题,说起顾三阳和黄诗诗的婚事,到时候大家热闹一下,黄诗诗一点没有新娘子的羞涩,笑嘻嘻的与众人讨论。午饭后,众人才告辞离开,等众人离开后,楚明秋问楚宽远,他到底有多少房子?楚宽远告诉他,现在他还有两个房子空着,都在城北,然后反问他是不是要用,楚明秋也不瞒他,告诉他,从造纸厂弄来的四旧放不下了,想借用他的房子。楚宽远当即答应,楚明秋决定明天再去看看,至少这两天不会出事,下午,俩人也没出去,到楚眉的院子,陪着楚眉聊了一下午。楚眉这段时间也没去学校,安心在家养胎,家里有楚明秋这个大夫,总比医院那些还没毕业的学生强。不过,楚明秋自己倒是不放心,他可没研究过产科,他依旧定期送楚眉去医院检查,必要时,自己操作。楚眉的预产期在五月,楚明秋悄悄用B超看过,是个男孩,他借给赵立新送衣服的机会告诉了他,把赵立新高兴坏了。赵立新依旧在牛棚中,不过监管松多了,他最有利的一点便是历史清白,参加革命后一直在队伍上,没有被俘被捕的记录,最主要的是受他的老上级牵连,以及在文革初期担任了工作组副组长,钢院红卫兵不依不饶,非要追究当时工作组领导成员的责任,而冶金部造反派与钢院红卫兵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初的工作组领导成员全体被关在牛棚中。赵立新确实很疼楚眉,反复叮嘱楚明秋,甚至提出将他母亲接来照顾楚眉,这个楚明秋倒是坚决否定了,楚家大院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住进去的,但他告诉赵立新,楚眉有人照顾。赵立新想到楚家大院的人,觉着是这样,想到楚家大院,赵立新又有些羡慕,至少到现在为止,楚家大院还没出一个要与家庭家族划清界限的,关在牛棚中,不断听说同僚上司,家中出了划清界限的,他们的揭发往往让牛棚中人生不如死,最是要命。楚明秋一点不担心赵立新,他的态度影响了楚眉,楚眉对赵立新也挺放心,几个人在房间里闲聊着天。可没多久,狗子跑来说金刚和傻雀林百顺来了,楚明秋和楚宽远便出来了,楚眉看着他们的背影不住摇头,邓军问她怎么啦?楚眉笑嘻嘻的告诉她,这楚明秋现在有点爷爷的气象了,交游广阔,三教九流,啥人都有。傻雀是被金刚拖来的,去年傻雀被城东区的东子擦了一刀,瘦猴跑来找钱,勇子将私房钱拿出来才凑够医药费,金刚随后知道了,带着人在城东区找东子一周,没有找到,后来还是猴子出手,找到东子,金刚也不出手,就让傻雀和东子单挑,最后傻雀插了东子一刀,才算作罢,但这个事,大家都没告诉楚明秋,楚明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这个时代没什么好玩,庙会早就被禁了,大家伙就在房间闲聊,楚明秋拿出来招待的东西也一样,瓜子花生,连水果糖都没有。金刚春节赚了些钱,他们的校办工厂开工了,他是厂长,楚明秋和勇子到厂里指点了工作,同时也给自己安排了第二条出货渠道,这条渠道备而无患。厂长的工资自然比普通学生要高,可金刚还有另外的收入,他手下还有五个佛爷上供,现在他没时间去卖皮箱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工厂中。工业中学也复课了,可这帮顽主佛爷圈子,那有心思上课,上课也就装装样子,大多数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金刚还是校革委会成员,掌握着一定权力,而他在全校学生中的威望,又增加了他的权力。金刚嗓门挺大,张嘴说话满院子都听得见,他手舞足蹈的说着工厂开工后的趣事,说到最后,他重重的叹口气,说道,这厂长听着威风,可实际收入还比不上卖皮箱和外包。楚明秋给他出主意,一边管工厂,一边作外包,就用他们工厂的设备,利用中午和晚上加工工兵铲,工兵铲一把外包加工费是一块钱,有了设备,一个月做上三五十把,轻轻松松。金刚大声叫好,可傻雀却觉着多此一举,卖皮箱多简单,春节前,他也挣了百十块。林百顺瘦猴都挣到钱了,林百顺现在是越来越不愿去学校了,觉着待在大街上舒服多了。学校虽然在高复课闹革命,可上课的老师战战兢兢,学生来去自由,七成的时间都在搞政治学习,干瘪无味。这几个家伙算是钻进钱眼了,唠叨的都是生意经。楚明秋现在也不问他们愿不愿进山插队了,他也与大家一块聊生意经,狗子在边上听了会,觉着无趣,便悄悄溜出去了。百草园里,几个小的吵成一遍,过年这几天,孩子们也无所顾忌,他们都知道这几天,只要不太离谱,楚明秋总是不会责怪他们的。这个春节,燕京死气沉沉的,楚家大院依旧跟往年一样热热闹闹。晚饭后,没有训练,院子里稍微安静了点,楚明秋与林晚在房间里面腻味会便被小不老打断了。要说这段时间楚家大院最辛苦的便是小不老,十二月底,水面总算冻结实了,小不老每天就上冰面训练,黄立忠抓得很紧,只要没事便到楚家大院来,督促小不老训练。林晚逗着小不老,楚明秋则给小不老按摩腿部,这也是黄立忠要求的,小不老这段时间的训练量太大,用药酒按摩,可以缓解肌肉疲劳。林晚在边上看着忽然妒忌起来,在小不老摁完后,林晚也撒着娇,要享受一次,楚明秋没法只好又给她作上一次。要说专业,他可比前世洗脚城里的洗脚工专业多了,穴位认得准,力量拿捏合适,林晚开始还嘻嘻笑着叫痒,后来便不住叫疼,小不老在边上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给林晚洗脚按摩,对楚明秋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林晚长得美,脱下鞋子的脚也很美,细嫩白净,脚腕脚踝,肥瘦适度,长期练舞,让她的小腿肌肉结实,肌肤细腻,滑不留手,娇嫩无比。捏着捏着,楚明秋心思便乱了,要不是小不老在边上,这脚就洗不下去了。“林姐姐,这就是要用力,不然没效果。”小不老见林晚直叫,连忙给她解释,可她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林晚更不敢了。“不洗了行吗!我不洗了!”林晚求饶了。“那不行,刚才是你自己要洗的,这洗了一半就不洗,那可不行。”楚明秋收敛心神,让本已渐渐抬头的小兄弟低下头。瞟了眼笑盈盈的小不老,忽然觉着这电灯泡有点讨厌,于是换了个黄鼠狼般的笑容:“不老,去看看小平安回来没有,你看看时间,不早了,明儿黄教练就要来了,他可只给你放了三假。”小不老抬头看看钟,撅起嘴,不满的抗议:“才九点,哥,你可说了,这几天都不管的,啥时候睡都行。”“不是说了吗,明儿黄教练就要来,黄教练可说了,这平时是力量训练,咱们可没室内滑冰场,每年就这几天可以在冰上滑,等一开春,你要再想滑,可就得等明年了。”楚明秋循循善诱。小不老愁得,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了,黄立忠确实说过这话,冰面训练,行话叫上冰,国内没有室内滑冰场,对上冰特别珍惜和重视,每年都上黑龙江漠河,在那可以比燕京要早十几天上冰,所以,黄立忠有七八年没在家过过春节了,每年这个时候都带着花样滑冰队在漠河。“没事,明天就算晚点也没什么,”林晚却在旁边帮忙,眼中带着笑意,楚明秋冲她咬牙切齿,林晚笑得更欢了。小不老眨巴下眼睛,有点明白了,不高兴望着楚明秋:“哥!哼!”“咋啦。”楚明秋问道。“哼,”小不老傲叫的扬起头,鼻孔都朝天了:“你们就是想赶我走。”楚明秋略微有点尴尬,连忙笑嘻嘻的说:“那呢,我是担心你明天起不来,到时候黄老师可就要批评你了。”小不老又是重重的哼了声,不高兴的叫道:“才不会,黄老师说了,可以晚点的。”“黄老师啥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楚明秋好奇的问道。“黄老师给我说的。”小不老气鼓鼓的坚持道。“哦,”楚明秋笑嘻嘻的说:“不老,哥以前给你说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意思呢就是,大错都是小错酿成的,所以,平时我们就要注意,养成良好的生活规律。”“我知道,”楚明秋讲起大道理来,小不老被绕进去了,不知道该这么反驳,只好弱弱的辩解:“哥,我就多待会,...”林晚笑眯眯的说:“不老,没事,过年呢,姐姐说的,今儿咱们就晚点睡,待会咱们俩人聊天,不理他。”小不老高兴起来,跑到林晚那搂住她的脖子,亲昵之极。楚明秋在心里苦笑,只得叹道:“晚儿,你可是有了妹妹就忘了哥哥,小不老,哥白疼你了。”正准备继续捏脚,听到外面门铃在响,楚明秋没在意,继续和林晚边走边聊。“小秋,这位同志找你。”小赵总管掀开门帘进来,他身后跟着进来个人,楚明秋还没看清,那人便笑呵呵的说:“哟,这就给媳妇洗脚了,我说你呀,以后多半是气管炎。”那人走到灯光下,楚明秋一下乐了,起身站起来,很是意外:“纪哥,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回南京探亲了。”“这铁路不通,我又没资格坐飞机,只能待在燕京,这大过年的,孤魂野鬼一个,想着燕京还有你这个朋友,就上门来讨杯茶喝,行吧。”纪思平笑呵呵的说道,他的神情语气都很轻松。楚明秋擦干手上的水,林晚也不洗了,穿上袜子,将水端出去倒掉,然后笑嘻嘻带着小不老出去了。“你这女朋友可以啊,挺有眼力界。”纪思平看着林晚的背影称赞道。“那是,也不看是谁教的。”楚明秋很是得意。纪思平笑呵呵看着他,故意说道:“哦,这么说,你不是气管炎了?”楚明秋眉毛一挑:“肯定的呀,我要是气管炎,那恐怕天下男人都是气管炎了,对了,我听说江浙沪的男人都是气管炎,平时在家就是洗衣做饭带孩子。”俩人互相调侃,笑了一通后,楚明秋笑嘻嘻的问起他今天的真正来意。纪思平轻轻叹口气:“唉,小秋,吴书记又被造反派给关起来了。”“吴书记?”楚明秋一下就明白,这个吴书记便是上次参观破四旧展览的那位书记,依他的研究,这位吴书记应该是最高领袖的人啊,怎么会被造反派给抓起来呢?纪思平唉声叹气的将吴书记介绍了一遍,这位吴书记是文革初期从吉林调来的,按说与被打倒的彭真没关系,可这吴书记在文革初期,支持了派工作组,因此犯了错,造反派就揪住这点,一再要打倒他。但中央对他的态度很模糊,一方面并不制止造反派批斗他的举动,另一方面又不准造反派将他“打死”,去年组建的燕京市革委会依旧任命他为副主任,依旧担任市委副书记,但隔三岔五就有造反派抓他去牛棚,开批斗会,在需要的时候,又从牛棚放出来,干工作,比如上次破四旧展览会,就是纪思平从牛棚将他提出来的。去年九月,他又解放了,可这刚过元旦,又被造反派揪出来了,现在就关在市委的牛棚里。“他的问题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为什么又要抓他呢?”楚明秋听后也有点糊涂了。“我打听了下,这里面原因挺多,有市委内部的原因,也有吉林方面的原因。”纪思平为难的挠挠脑袋。这市委内部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有人要整吴书记,这恐怕涉及市委内部斗争,有人在利用造反派。吉林方面的原因就简单了,这位吴书记在吉林当官时,也收拾了不少人,现在那些家伙报仇来了,要把他押回长春批斗。纪思平说完后,楚明秋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思索,纪思平也没打搅他,只是喝茶。过了半天,楚明秋才问:“那谢书记是什么态度呢?”“这就是让人纳闷的地方,谢书记的态度暧昧,一会说吴书记是毛主席的人;一会说群众运动要正确对待,群众对六六年的事不满意,那就检讨嘛,让群众批评。”纪思平说着叹口气:“你说谢书记到底是什么意思?”楚明秋轻轻舒口气:“现在我明白了,放心吧,吴书记没什么大事,有几种可能,一种是有人想要敲打他一下;第二种是,上面还在观察他,第三种便是有人想趁机把他弄下去,我估计三种情况都有,这才造成他今天的局面。”“我有点糊涂了,你详细给我说说。”纪思平说道。楚明秋略微沉凝便决定给纪思平讲清楚,经过这大半年的合作,纪思平已经得到他一定的信任,况且,他觉着自己需要一个人或者一股势力,刚才,他考虑最多的便是这方面。红卫兵要完蛋了,不是今年,便是明年,都得下乡种地去,山里的五七学校还保得住吗?肯定不行。要保住山里的学校,除非找到个新势力接替,可他细细盘点,他发现还真没有,在他认识的人中,只有齐国轩有个小组织,可他绝对不行,偶尔借用还可以,大用就不行了。纪思平今晚过来,却给了他一个构想,既然造反派的路子走不通,那干吗不可以搞成官方的呢?可要搞成官方的,那就要把纪思平向上推一下,他现在的位置还太低。“这话呢,有点犯忌讳,所以,咱们那说那了,”楚明秋先打个预防针,纪思平有点不高兴:“我说小秋,咱们多少年了,你还这么高的时候,咱们就合作了,这些年了,你还不相信我!”楚明秋笑了笑:“好吧,不过,有些事我得说清楚,就像当年。”“我明白,唉,这些日子,咱们干的事,那件没风险。”纪思平玩笑似的说道。“好,那就明说,再说了,我也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楚明秋说道,纪思平不是朱洪,这家伙可比朱洪聪明多了,与他合作可以是长期合作,一开始就开诚布公的好。以前,楚明秋给纪思平说过五七学校的事,但很简单,而且还是打着造反兵团的名号,这次,他给纪思平详细说了当初自己为什么要办五七学校,怎么将五七学校办起来的,顺带也解释了自己与造反兵团的关系。纪思平听得惊心动魄,眼珠子都瞪圆了,头发都差点竖起来,他看着楚明秋,就像看着个怪物。要知道楚明秋还是黑五类,这个身份就决定了,他是这场革命的对象,多少黑五类,老老实实,逆来顺受,被批斗被抄家,实在受不了,一死了之,就像他纪思平自己,迫于无奈,奋而造反,以至于到现在,进退不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楚明秋干得比他更高明,一手缔造了造反兵团,这个席卷全市中学的红卫兵组织,总司令朱洪甚至可以列席市革委会,要不是中学生身份,说不定都进了革委会了。纪思平在心里长长叹息,当年那个小屁孩,现在的小年青,收破烂的,却不声不响的影响了整个燕京市,这要再给他一个大点的舞台,那还得了,他能干出多大的事来,纪思平不敢想。半响,纪思平才问道:“既然有造反兵团,那你还担心什么?”楚明秋叹口气:“可我观察,造反兵团,不,应该说是红卫兵,恐怕都长不了,快则两年,慢则一年,这个组织恐怕就要灰飞烟灭。”“什么意思?红卫兵怎么会灰飞烟灭?!!小秋,你怎么会这样想?”纪思平大惊,可是文化大革命的功臣,中央文革小组的宠儿,现在华清燕大的红卫兵领袖还是燕京革委会成员,甚至有传说,将来要进中央,当中央委员。楚明秋叹口气,这个时期能看出红卫兵就此完蛋的,恐怕只有中央极少数斗争经验丰富的高层,楚明秋要不是有前世的记忆,也不可能。略微沉凝后,楚明秋将话组织好了,便将自己的思考告诉了纪思平。“武斗决定了红卫兵的结果,红卫兵组织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他们的身份,他们全是学生,学生就面临毕业,只要毕业,让他们离开校园,这个红卫兵组织就玩完。纪哥,你看看最近多少文章在号召复课闹革命,六六级六七级大中专毕业生分配,今年再将六八级大中专毕业分出去,红卫兵主力就没了。”纪思平边听便思索,他在市委宣传部,接触的文件更多,对楚明秋的话一一印证,心中不由阵阵发凉,原以为是顺理成章的事,可现在看来,背后还有更深的意图,想到这些,他的心里不由阵阵发凉。楚明秋喝了口水后,继续说道:“说来,这红卫兵也是咎由自取,他们太激进太不知好歹了,这两年的文化大革命,红卫兵犯了几个严重错误。去年,揪军内一小撮,搞得军队不满,要知道解放军是毛主席创建的,军中战将都是他培养的,八大军区司令员大部分是林彪的部下,不是的也是毛主席的信任的战将,冲击军队,不会引起他们的不满?武汉的事便是一个信号,再这样搞下去,军队乱了,国家安全怎么办?南边越南在打仗,北边还有苏修虎视眈眈,东南还有蒋介石时刻想着反攻,军队能乱吗?为了平息这些军内老将的不满,中央文革小组不得不抛出王关戚。这第二桩,火烧英国代办处,攻击外交人员,是国际大忌,红卫兵这样干,造成很坏的国际影响,给国家脸上摸黑,我们不得不一再道歉。第三桩,便是大规模的武斗,这其中红卫兵出力最多,这武斗给国家造成多大的损失,就不用我说了吧。第四,中央一再号召停止武斗,可红卫兵就敢不听,这说明什么?说明红卫兵有脱离掌控之态,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就凭这几点,红卫兵就要被收拾,也该被收拾。”这几句话如醍醐灌顶,纪思平豁然开朗,所有人都被红卫兵的威势吓倒了,好像红卫兵是无所不能,他们自己也觉着自己成了孙悟空,可以翻江倒海了,就说揪斗吴书记吧,主力还是长春的红卫兵。他们这样搞,能不引起中央的警觉!简单的说,红卫兵已经成为社会不安定的重大因素。群众可能因反感红卫兵,进而反感文化大革命。“唉!”纪思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长叹一声。“这红卫兵一散,山里的五七学校就保不住,五七学校保不住,那些教授就得又回学校挨斗,纪哥,这事,你得帮我想个办法。”楚明秋佯装痞赖,笑嘻嘻的要推到纪思平身上。“我?”纪思平有些傻眼,随即摇头:“小秋,你太高看我了,不是我不帮忙,而是,我....”“我知道,你现在的力量太小,所有,你要上台,掌握更大的权力,如果按部就班,你需要七八年时间的努力,不过,这是个时势造英雄的时代。”楚明秋说着冲纪思平狡诈的眨眨左眼,纪思平苦笑下摇头,他没有说话,只是不相信能办到。“你没看到机会。”楚明秋很有信心的说道:“吴书记与你的关系不错,那么我们就借吴书记的势。”“你还不知道,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纪思平哀叹一声,抱着脑袋头疼不已。“这你就不懂了,”楚明秋露出一丝笑容:“其实这吴书记看似凶险,实则无甚大事。”“不可能,”纪思平坚决摇头,话到嘴边又改口反问:“你怎么知道?”“很简单,你说,吴书记是和李书记当初一块调到燕京的,对吧。”纪思平下意识的点头,彭真倒了后,中央对燕京市委进行大改组,几个正副书记和市长副市长全部换,下面的区委也准备调换,只是文化大革命起来,还没来得及动手。“李书记已经调走了,谢书记上任,”楚明秋说道:“吴书记数次被打倒,最直接的原因是在文革初期执行了错误路线,为此,李书记已经调走了,由谢书记接任,从政治上说,李书记已经将责任扛下了,不应该再追究吴书记。其次,彭真的问题是五月出来的,同月文化大革命开始,李书记和吴书记都是五六月调来的,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那时候还是刘少奇邓小平当家,所以,李书记和吴书记,
h*12018-10-28 07:1012 楼第三,一个问题,两年了,多个造反派和红卫兵揪斗过吴书记,可,为什么吴书记始终打不倒?很简单,上面有人想打倒他,可却有更有力的人士不让打倒他,那么这个更有力的人是谁呢?官作到吴书记这个层级,上下恐怕都要总理和毛主席定,所以,保吴书记的一定是这俩人之一,我倾向是毛主席,或者是俩人,总理单独一人恐怕保不了。”“既然毛主席都保他,那为何造反派还要批斗他?还要关牛棚?毛主席为什么不制止?”纪思平反问道。“很简单,中央文革和市里有人对他不满,至于毛主席为什么没有制止,我的感觉是毛主席还在观察他,敲打他一下。”楚明秋思索着说道:“纪哥,我建议你看看二十四史,帝王心术,如何驾驭臣子,是门大学问。”“而且,我觉着这人处事谨慎,比较圆滑,比如就文革初期的事,中央让作检查,他就作检查,万人大会上作了多少次检查,批斗会,让去就去;让出来工作就认真工作,这份修养功夫,啧啧,没几个人可以做到,纪哥,我的感觉是,这人肯定还能升,你要是混到他身边去,那以后就前途无量。”“前途无量!”纪思平苦笑着长叹,抱着脑袋咕哝道:“我现在想的就是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好了,我最希望的便是重新拿起画笔,从未想过从政,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纪思平骂骂咧咧的,楚明秋苦笑下,慢慢喝茶,谁他娘的想从政,老子想的是挣钱,现在也不得费尽心机去琢磨太祖想作什么。帮纪思平上位,可比帮朱洪要难多了。朱洪那时,楚明秋有八成把握,可这次,别看说得很好,可实际上,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只有个模糊的前景,吴书记肯定不会倒,可能不能借了吴书记的势,未定因素太多。“平平安安过日子,谁不想啊,我也想,纪哥,可他娘的,不行啊,文革开始时,我步步退让,兄弟被打了,我忍了,小嫂子被打死了,晚儿的父母死了,我也忍了,可换来安稳了吗?纪哥,你要是一直忍,今天咱们能在这聊天吗?”纪思平长长叹口气,楚明秋说得不错,如果当初他不是愤而起来造反,以他的出身,恐怕早就被批斗,关在牛棚了。楚明秋一直盯着他,见他的情绪慢慢稳定下那爱,知道他已经拿定主意了。“如果,退,也换不来安宁,那就只有进,那帮兔崽子都是欺软怕硬的货,你要比他们强,他们才会怕,咱们才安全。”纪思平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楚明秋组织了造反兵团,力压红卫兵,这才有了安全,他纪思平不也一样,起来造反,这才谁也不敢动他。退,不行;那就进。“那你说该怎么办?吴书记这人,其实还是不错。”纪思平说道,楚明秋明白他的意思,他还是愿意跟着这个人的。楚明秋当然相信他会跟吴书记的,要不然破四旧展览就不会请吴书记来了。“好,先从牛棚下手,你带人去把吴书记和其他关在牛棚的老干部抢出来,”楚明秋说道:“抢出来后,你就组织人对他们进行审查,这个审查呢,不管怎么查,最后一定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第二,他们抢出来后,就由你来看守,简单一句话,询问归询问,但要好吃好喝招待着,最后再给放假,准许回家看看,但要在规定时间里回来。”纪思平边听边盘算,盘算自己有多少人手,能不能把人抢过来。这就是纪思平与朱洪的不同,换成朱洪的话,楚明秋恐怕要手把手的教,可纪思平就不一样,很容易便理解了,然后开始盘算自己手上的筹码。“你不是想下船吗,从政之人其实压根不可能下船的,除非退休,现在中国人人从政,我们无船可下,我们唯一可以选择的是坐那条船,我觉着你应该下造反派那条船,搭上吴书记这条船,另外与那些老干部取点因缘。”楚明秋语气沉重,但却是事实,这个高度政治化的社会,要想不受政治影响,压根就不可能。撕开血淋淋的事,他还有另一个打算,纪思平虽然是个书生,思想灵活,身上却有草莽气,讲义气,做事谨慎牢靠,这样的人可以长期合作,将来说不定啥事还要靠他。“毛主席说,无产者失去的只是锁链,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你丫拉到吧,那是马克思说的,”纪思平低着头,咕哝道,他在心里承认,楚明秋说得不错,他很难下船,只能留在船上,从这条船到另一条船。纪思平抬头看着楚明秋:“小秋,这次你又帮了我一次,谢就不说了,我回去想想,怎么才能将吴书记他们抢出来。”楚明秋微微摇头:“纪哥,这话就见外了,实际上,这次我有求于纪哥,山里的五七学校,唉,我很想保下来,华清燕大的教授,都是国家的瑰宝。”“放心,只要我能上得了吴书记的船,这个学校,我保定了。”纪思平郑重的说道,楚明秋没有说学校的内容,纪思平也不问,这就是纪思平比朱洪成熟的地方。俩人又说了会细节,一个近乎完善的方案出笼了,可俩人都没有丝毫轻松感,其中的不确定因素依旧很多。送走纪思平,狗子他们还没回来,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楚明秋忍不住叹口气,这狗子还是象没长大似的,玩起来就没个够,也不知道注意照顾下几个小的。虎子勇子也没过来,估计都在家玩,胡同里传来鞭炮的爆炸声,提醒现在正过节。在百草园中站了会,想着刚才的草拟的整个方案,他开始例行的查寻,大多数院子都没有人,罗教授正在看书,楚明秋没有惊动他,邓军在楚眉那,和赵婶一块,陪着楚眉聊天,而林晚和小不老俩人缩在床上玩九连环,到了琴房,娟子居然在,只是没弹琴而是在看书。楚明秋进来时,娟子抬头看着窗外,楚明秋在院子里看了会,没有进屋,小心的出去了。娟子抬头看着外面,呆了好半天,才低头继续看书。第三章纪思平回到书舍,他老婆不在身边,只能住在单位上的单身宿舍,单身宿舍就是一排平房,由于宣传部单身汉比较少,每个人都分了单间,而不是象其他部门那样,房间挤上四五个人。房间很冷,这种单身宿舍不是新建的,是原北洋政府建的,取暖就靠火炉子。他捅开火炉子,给炉子加了块煤,然后放了壶水上去,然后躺在床上,默默的想着今晚的事。以往,每到晚上,单身宿舍区都很热闹,可这段时间过年,单身汉们大都回家了,宣传部的单身汉多是燕京人,象他这样的南方人就一个,另外还有两户小夫妻,结婚不久,宣传部没有多的房子,只能在单身宿舍凑合,这两对小夫妻在燕京也有家,这两天估计也回家了。他一路上都在想,楚明秋并没有完全说服他,从本性上说,他不喜欢政治,甚至可以说讨厌政治,他喜欢画画,特别是中国画,喜欢那种灵动,充满想象力。可没办法,身不由己只能卷入这个漩涡,而且是越陷越深。可楚明秋有句话点醒了他,既然入了官场,那就脱离不了政治,既然退不了,那就进,富贵险中求,这场运动,还有历次运动,有多少人是踩着别人的肩头往上爬。上面的大官,什么谢书记吴书记,有几个没整过人的,刘少奇是头号走资派,邓小平是二号走资派,彭德怀反党反社会主义,真是笑话,红军时没反党,长征时没反党,这个时候来反党,这不是瞎闹吗。反右,先叫人提意见,那个诚恳,让顽石心动,让金玉融化,可一转眼便成了反革命右派,不但自己,连子孙都成了另类。既然退无可退,那就勇敢前进,或许还能有一番新景象。既然要进,那就要算好手上的力量,可动用的牌有那些。这个没用多少时间,他便算清楚了,在楚明秋看来,这个时代的人有点蠢,见面之后,双方一亮观点,观点相同便引为同志,然后便倾力相助,所以,只要观点相同,便可以被纪思平利用。这个时代到处都有造反派,可实际上,造反派派系众多,但主要分两类,一类反对各级政府领导,另一类则支持政府领导;就像大同的工总和造反团。这种情况也类推到下面的厂矿机关,每个厂矿机关都有支持和反对党委的。在文革结束后,造反派这个名字就成了反对党委那一派的专属,其实,当时的群众组织全是以造反派之名。第二天,纪思平睡了个懒觉,春节的假期并不长,只有三天,初一初二初三,不过,这个时代,工作懈怠,晚点早点都没关系。纪思平晃晃悠悠的收拾好,随便吃了点东西,在单身院晃了一圈,与没回家的两个夫妻瞎聊几句,这对夫妻也是反倒底成员。高举派现在相对势力庞大,他们受到市委谢书记支持,这一点很要命,谢书记是燕京市委书记,市革委会主任,也是中央文革小组碰头会成员。位高,权重。与谢书记相比,吴副书记虽然只多了个副字,但在权力上就差远了,他连中央文革小组碰头会成员都不是,也还没获得上面的完全信任。按照楚明秋的分析,吴副书记其实也想要寻找支持,这样经常被拉去作自我批评和批斗,撂谁身上都很难受,吴副书记肯定也一样,可他的权力有限,所以,对反倒底的支持只能是低姿态的,但他内心肯定希望反倒底能强大起来。造反派经过近两年发展,不断分裂重组,现在各组织的态度大致明了,反倒底在宣传部虽然处于劣势,但与反倒底观点相近的造反派大有人在。纪思平从单身院出来,到办公室转悠了一圈,办公楼内寂静无声,四下都没有人,门房的老头也无聊的看报,纪思平靠在窗户上与他闲聊了会才推车出来。纪思平已经想好,他很快赶到反倒底的司令陆大为家里。陆大为在家,看到纪思平来了,连忙让进屋喝茶。陆大为在文革前是宣传部的一个副科长,宣传部是文革的重灾区,文革刚开始,宣传部便被彻底改组,几个部长副部长书记副书记全部被撸,可新上任的部长书记们很快又被宣布执行了错误路线。那段时间,宣传部人人惊慌不安,宣传部内稍微有点问题的人都被揪出来批斗,纪思平就是在那段时间被揪斗的,只是他平时与人为善,又不是当官的,这才侥幸过关。这陆大为也差不多,不过,陆大为过关更容易,他是转业军人,49年的进城干部,不过,最初是在下面的机床厂当宣传干事,文革前夕调到宣传部,担任副科长。即便如此,陆大为也没躲过文革初期的批斗,但他很快过关,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便组织起一个造反派组织。当时宣传部的造反派众多,他的组织就是个小组织,不过,这陆大为很机灵,经验丰富,很快靠上了新来的宣传部王书记,这王书记是从中央下来的,可没过多久,王书记的靠山也倒了,王书记自然受到牵连。按照道理,王书记受到牵连,关进牛棚,这陆大为自然也要倒,下面的人必定树倒猢狲散,可陆大为却幸存下来,这家伙很聪明,在靠上王书记的同时,还与国务院取得联系。陆大为幸存下来后,合纵连横,势力迅速扩大,纪思平就是在这个时候与他取得联系的,随后,纪思平和陆大为正式宣布合并,那时纪思平的势力并不比陆大为差,甚至还稍微强点,但纪思平却大度的推举陆大为为总司令,随后,在几次合并中,纪思平都一再退让,从二号勤务员,到组织部长,再到宣传部长,再到后勤部长。这等于说是从二号人物一路退到五号人物,他的每次退让都十分重要,让反倒底保持了稳定与和谐,所以,他的位置虽然不高,可在反倒底的核心成员中很受敬重。“小纪,我就估摸着今儿你要来,今儿咱们哥俩得好好喝一杯。”陆大为很是热情,拉着纪思平进屋,宣传部不象部委或军区那样有大院,有独立的院子,能有个单身院已经是它的极限了,宣传部人员大部分都散布住在燕京的各个胡同中。陆大为住在银杏胡同的一个大院子中,他家住得也不算宽,但比起普通人来说要稍微宽一些,有三个房间,正房是客厅兼饭厅,两侧是耳房。陆大为家有五个孩子,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分住两个耳房,母亲住在东次间,他和老婆住在西次间。“成啊,”纪思平没有空手来,而是提了一块肉和一兜苹果两瓶酒,他将肉交给陆大为的老婆:“嫂子,这给你,这给孩子们。”“瞧你,每次都带东西来,这么见外。”陆大为老婆陈芳霞乐呵呵的接过去,纪思平是单身汉,除了粮票外,其他总有节余,总是将多余的票据送给同僚,这让他赢得很好的人事关系,这也起了另一个他没想到的作用,让他在审查期间过关容易了很多。“嫂子,这大过节的,我这可是来拜年的。”纪思平也笑呵呵的将几个孩子叫过来,一人发了个红包,红包里的钱也不多,只有一块钱,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算不少了。“你这人,真是的。”这给红包是胡同的习惯,但多数是有来有往,可纪思平的老婆孩子都在南京,故而,陆大为心里很是觉着有几分难为情。“过年嘛,这燕京的习惯便是压岁,...”“这压岁可是四旧之一。”陈芳霞笑着给他们倒上茶。“老五,你说这压岁是四旧吗?”纪思平笑呵呵的将老五抱起来,拿了块糖给她,这老五是个小丫头,才两年,五丫头挺喜欢他,乐呵呵的使劲摇头。“这就对了,小将都说不是,那肯定不是。”纪思平将老五举起来,小五嘻嘻笑着,小短腿不住在纪思平胸口蹬踏。陈芳霞微微摇头,转身出去做饭去了,她是知识女性在市人大工作,纪思平老五玩了会,陆大为将小五接过来,放在地上,让老四将她带出去。陆大为的老大是个闺女,是十一中高中二年级的学生,老二是个小子,在附近的十三中念初中三年级,老三念书小学六年级,老师念小学二年级。与陆大为闲聊了一会,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到当前形势上,纪思平仔细观察陆大为,发现陆大为兴致不高。“怎么啦?老陆,看上去情绪不高啊。”纪思平故意问道。陆大为苦笑下:“唉,不瞒你说,我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明白了,你说市委的那些个头头,怎么又被逮起来了,谢书记又支持高举派那帮混蛋,明年,咱们还能不能这样喝酒,只有天知道。”纪思平知道,陆大为的背景,他的直接后台也在市委,中央虽然另外有人,但鞭长莫及。“唉,是啊,吴副书记又被关牛棚了,我看他们是无事搞事,吴书记的检讨,中央都说没问题了,上次群众评议,也说没问题,为什么要将他扣下来,连春节都不准回家,他们要干什么?”纪思平也不隐瞒自己的后台是吴书记,直接开始抱怨。纪思平的后台是吴书记,陆大为当然清楚,可纪思平的后台便是反倒底的后台,自然也就是他陆大为的后台。“是啊!这简直是欺人太甚!”陆大为愤怒的骂道:“这周无敌就是个野心家!狗仗人势!”周无敌是高举派的头头,原名叫周山,文革开始后,改名周无敌,原是宣传部的干事,文革初期起来造反,同样也是经过多次分裂组合,最后成了这个高举派。“我有个想法,”纪思平说着将身体向前倾了倾:“咱们把吴副书记他们抢出来,由咱们来看守审查。”“抢出来?”陆大为迟疑下,很是犹豫:“这,...”“我看没什么,吴书记是毛主席调到燕京的,文革初期的错误已经检查好几遍了,中央也说过,过关了,有人却说不满意,那咱们抢出来,不是也可以进行审查吗。”纪思平说道。陆大为点点头,自从纪思平投靠他后,给他出了不少好主意,在反倒底内部中与他关系密切。“可谢书记哪?”陆大为很为难。纪思平一笑,陆大为的反应在他和楚明秋预料范围内,谢书记的权势太重,放谁都忌惮。“谢书记也没摆明态度公开支持过周大傻。”纪思平点醒他,在私下里,他们压根就看不起周无敌,称之为周大傻瓜。“我说,你胆怎么这样小,这高举派是该收拾了,咱们再退让,下面的人可有意见了。”陈芳霞端着盘菜进来,她在门口做菜,听到里面的话,见陆大为还在犹豫,便趁端菜进来的时机,给陆大为打气。“上级才说了,不准武斗。”陆大为还在犹豫。“有点小冲突,应该没什么,”纪思平低声说,心里暗暗佩服楚明秋,这些问题都在他们预料范围之内,别说陆大为了,就是他纪思平也很顾虑,可楚明秋却说。“现在正放假呢,他们看守并不多,你们快速集结人马,迅速突击,抢了人就走,然后藏起来,他们要反攻,就是挑起武斗,责任是他们的,再说了,这谢书记不是他们的后台吗,谢书记负责全市的工作,平息武斗是谢书记的工作,他们要挑起武斗,谢书记自然要负责平息,再说了,市委的其他领导大部分都在牛棚,除了他还能有谁?”“对啊!”陈芳霞也附和道:“小纪说得对,谢书记并没有公开支持他周大傻子,干他一家伙。”这女人的干劲比男人还高,这世界有时候就那么奇怪。有了老婆的支持,陆大为立时下了决心,拍案而起:“好,干他一家伙!我这就叫郭富贵萧剑秋。”“不着急,怎么也要吃过饭才行,这天色还早呢。”纪思平笑道,陈芳霞也乐呵呵的表示赞同。这个时代,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人人观点宣明,相同即同志。一顿饭,吃得皆大欢喜,由于下午要做事,俩人都没喝酒。饭后,略微休息后,俩人便离开家,很快找到郭富贵,郭富贵四十多岁,他是宣传部的一个普通工人,略同文字,原是印刷厂的排字工人,后调到宣传部后勤处工作,六六年起来造反,今年与反倒底合并,成为反倒底的二号人物。郭富贵更是大气,压根没让俩人多说,立刻同意,三人又找到萧剑秋家,但没找到萧剑秋,他带着老婆孩子上父母家去了。这不要紧,三人在傍晚前集结起五十多人,纪思平还联系了几个工厂的造反派盟友,让他们作好准备,随时准备支援。晚上,陆大为纪思平带着五十多人到关押吴书记等领导的牛棚,这牛棚也不在宣传部大院内,而是在高举派控制的机械厂库房。机械厂同样分成两派,不过,这个厂的高举派占绝对多数,武斗准备期间,厂里的反倒底都不敢到厂里来。厂里的反倒底将后门打开,陆大为带人直闯库房,守在门口的几个高举派上来阻拦,陆大为带着的人一拥而上,将几个看守推到边上。“陆大为!”高举派看守的小头目认识陆大为,大声叫起来:“你们要干什么!”“我们反倒底决定在明天召开批判会,这些人归我们看守。”陆大为毫不客气,下令将人带走。“你们要先和我们司令部联系,只有得到我们司令部批准才行!”高举派小头目大声叫起来。“放屁!”陆大为骂道:“老子的批判会,为什么要你们批准!你们说是不是!”“就是!你们算个屁!”纪思平也大笑着附和道,众人在轰然大笑中将仓库门打开,将关在里面的各级领导押出来,从后门迅速离开。后门早有车等着,押出来的走资派迅速上车,陆大为是最后离开的,等他上车后,汽车迅速离开。行动非常轻松的成功了,原因很简单,对方压根没想到他们会在节日期间进行突袭,因而防备松懈,看守走资派的只有五六个人,其实就算只有一两个人,这些走资派也不会跑。陆大为纪思平给这些走资派的挑选的新看守场所是宣传部下属的戏剧学校学生宿舍楼。这戏剧学校其实就是楚箐他们学校,这学校已经决定裁撤,学校几乎空无一人,教师大都成了牛鬼蛇神,学生则四散,上级还没有拿出安置这些学生的办法。这个学校是反倒底的坚强堡垒,剩下的老师和教工九成是反倒底成员,剩下的一成则是逍遥派,简单的说吧,这个学校没有高举派。学校早就准备好,被关在机械厂的市领导七八个,最大的自然是吴副书记,剩下是市组织部部长孙峰,副部长张书平,市革委会副主任,市委副秘书长,还有纪思平的顶头上司宣传部部长和副部长。纪思平一个个认出来,心里暗道,乖乖,这高举派行啊,把半个市委和革委会给关进牛棚了。“各位领导委屈了,”纪思平说道:“这大过年的,我们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就是一顿饺子,吃过饺子后,各位领导就先回家,大过年的,回家团聚,明天,明天下午,再回这来。这不是什么牛棚,在这里大家可以自由活动,想作什么就作什么,但最好不好出楼,不为别的,就担心被高举派那帮家伙看见。”领导们面面相觑,纪思平心里暗笑,这些人啊,别看什么高级干部,一旦被造反派抓起来,与那些黑五类差不多,心中惶恐不安。所有领导都松了口气,长期养成的气度又重新回到身上,纪思平给众人分了房间,看得出房间都是新布置,床单都是干净的,热水瓶的水都是满满的,热热的,毛巾都是新买的,与前面那个牛棚比起来,天差地别。“洗澡的地方在最后面的左边的房间,右边是卫生间,每天傍晚六点开始供应热水,十一点就没了,各位领导,委屈了,可没办法,现在只有这个条件。”纪思平给大家介绍着,他的姿态摆得很低。“好,好。”那副秘书长放下心来,纪思平又补充道:“楼下有阅览室,领导要是觉着待烦了,可以上那看看报纸,要是想静一静,可以将报纸带回来,但要记得放回去。”众人连连点头,但态度各有不同,吴副书记没有作声,副秘书长有几分矜持,副主任则轻轻松口气。“诸位领导,先洗把脸,再吃饺子,待会有车,送各位领导回家。”安排好后,纪思平就离开了,食堂大师傅早就准备好饺子了,领导们吃了顿热气腾腾的饺子,然后坐上车,离开了。车,还是那辆卡车,陆大为一个劲道歉,反倒底没有好车,只能弄到这样的卡车。领导们倒没有在意,能回家已经让他们喜出望外了,不再计较这些小事。最后一环,纪思平没有出现,他去了锅炉房,这栋楼的供热是学校自己的锅炉。最后这一环不出现,是他不想表现得太殷勤,这些都是官场老油条,如果过于殷勤,难免让这些老家伙看轻。安排好锅炉供暖后,纪思平出来,领导们已经走了,他进去和陆大为他们打个招呼就想走,陆大为却叫住他,说要开个会。会议的时间不长,主要是安排这里的警卫,另外还有,明天高举派的反应。这个学校是他们精心挑选的,除了学校本身,还有个因素,学校附近的第二机械厂是支持反倒底的,不过这个厂是萧剑秋联系的,与他们也算熟悉。陆大为自告奋勇去与机械厂的造反派联系,纪思平本就不想去,便顺水推舟的赞同了。需要说明的是,反倒底是宣传部造反派,机械厂和这所学校的造反派却不是这个名字,机械厂的叫红色风雷,学校造反派则叫新东方红。纪思平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办公室给楚明秋打了电话,在电话里将今天的事详细告诉了他。楚明秋听后:“好,不过,要注意高举派,他们明天肯定要反击,所以,你们要注意,要抢在前面,明天最好将他们拉到下面厂矿去走一趟,名义上是批判他们,另外要派人与国务院取得联系,争取在高举派反击时,获得他们的支持。”纪思平连呼妙,这是他们商议中忽略的一点,随后,楚明秋又问吴副书记的情况,纪思平告诉他,吴副书记很冷静平静,没有什么惊讶。“吴书记是老手,有丰富的斗争经验,所以,你要积极点,稍微积极点,主动点。”楚明秋提醒他,纪思平在电话那头默默的听着,一边印证自己今天的行为。“如果说是清高的人,你就要稍稍疏远他,可若是他们这种老官僚,你就要主动点,让他看出你的目的,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他们完全相信,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小秋,我...”纪思平迟疑下才压低声音问道:“你能告诉我,最后想怎么样?”楚明秋愣了下,轻轻叹口气:“这样吧,改天,我们见面详细聊聊。”纪思平嗯了声,楚明秋说道:“不管怎样,你要保住他,那怕被打得头破血流,那怕要去作烈士,也要保住他,明白吗?”纪思平心里奇怪,可又知道,楚明秋不会这样告诉他,他恨不得一步跨到楚明秋身边,问问他到底想作什么?这时,他隐隐猜测,楚明秋的目的不止是保住山里那所学校那样简单。思来想去,想起楚明秋说的猛进,混到他身边去,他有点明白了。楚明秋还真敢想!混到吴书记身边去,他身边,作什么,秘书?如果能成,那当然好,按照楚明秋和他的判断,吴书记没有什么事,可....,吴书记的秘书是说当便当得了的?他的秘书要市委指派,以自己的出身,资历,能行?以吴书记的权势,想当他秘书的多了去了,现在的秘书便是市委指派的。纪思平想到这些,便不由苦笑连连,这楚明秋想得太简单了,这事那有这么容易。楚明秋放下电话,露出了一丝笑意,耸耸肩,得意洋洋的出来,在百草园逛了一圈,狗子他们又弄了些木材,在院子里烧起篝火,其实就是在玩火。这几天,狗子是玩疯了,家里胡同里,满世界跑,楚明秋也不管他,不过,好在早晨依旧坚持跑步,坚持洗冷水澡。这个不是规定,但楚明秋每天早晨都跑,不管是不是过节,所以,每天早晨大家伙都出来跑。小孩子都是喜欢玩的,林晚娟子小不老也跑来了,倒是没看见邓军赵教授和楚眉的影子。看到楚明秋,娟子提议让他唱首歌,楚明秋也没拒绝,转身进屋拿了吉他出来,给大家唱了两首老歌。“都是老歌了,唱首新歌吧。”娟子两眼亮晶晶的的看着他。楚明秋摇头:“这年月,那有心思写新歌。”新歌,当然有,可不合这个时代的气氛,他不敢拿出来。娟子遗憾的叹口气,狗子跑出来,翻跟斗,他一口气翻了三十多个,让一帮小子大声叫好。随后,楚诚志也扭扭捏捏的出来表演了个节目,他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只好跳了段忠字舞。自从被逮回家后,楚诚志就很老实,楚明秋让他写这段时间的经历,他也老老实实的写了,而且还写了五次,原因很简单,过不了关。楚明秋要求他写了过程后,要写出认识,同时要联系上次串联,写出差异以及为什么有这些差异。这下将楚诚志难住了,但又不得不写,他费尽脑汁,前后四易其稿,才勉强让楚明秋满意。这四次写完,一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这一个月他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楚家大院中,只是在楚明秋不在时,不断打电话。不过,所有都感觉到,楚诚志这次回来,没有以前那样怨天尤人,满腹怨气,变得沉默了很多,做事也变得沉稳了些。在楚明秋看来,楚诚志的这种变化是他欢迎的,是好事,但小赵总管却比较担心,悄悄跟他说了好几次,这老人看楚家比自己的子女还着紧。楚诚志表演后,林晚出来给大家跳曲,娟子唱歌,后院的热闹吸引到东院的菁子和顺子,俩人也跑来了,菁子即兴拉了手风琴,林晚教大家跳集体舞。楚明秋本来有些淡淡的,此刻受到气氛的影响,也加入进去,菁子在圈子中央拉手风琴,大家围着火堆跳舞。两曲下来,楚明秋抬头,居然看到邓军楚眉和赵教授在边上,他连忙出了队伍。“眉子,你咋来了,你这身子,跟猪八戒似的,可跳不动。”楚明秋笑着调侃道。楚眉眉毛一挑,作势欲踢,楚明秋连忙拱手道歉,然后鼓动邓军和赵教授去跳舞,邓军颇有兴趣,赵教授看到场中大部分都是小孩,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狗子跑来,将他拉进舞圈,娟子也把邓军拉进去了。楚明秋陪着楚眉在边上看着,看楚眉站着挺累的,便给她搬来把椅子,还细心的在椅子上铺上垫子,又给拿来件军大衣,楚眉苦笑不已,自嘲成了只狗熊。菁子很得意,站在场中越拉越起劲,此刻,她觉着自己就像女王,所有人都要随着她的指令转。跳了一阵,菁子觉着累了,大家也都觉着累了,于是乎就停下来休息,狗子贼兮兮的从厨房拿来一只羊腿,用铁签子穿起来,然后可怜兮兮的看着楚明秋。“你咋将这拿来了?”娟子责备道,这个春节,肉食紧张,各地铁路不通,物资匮乏,这个春节还是楚明秋从山里弄来一头猪,大家伙的餐桌上才勉强丰富点。狗子咧嘴笑道:“娟子姐,你不知道,哥在山里作过烤羊肉,可好吃了,哥,再作一次,好不好?”楚明秋也笑了笑,这就是狗子,天生豪爽,怎么都不会变。“成啊,对了,桶里不是还几条鱼吗,去打理出来,对了,杀只兔子,待会虎子勇子他们回来,这点,那够。”楚明秋大声吩咐,狗子爽快的答应下来。“不许杀兔子!”小静蕾都带上哭音,在后面叫着追过去,赵婶不知从那弄来两对兔子,这兔子大概是好养的动物,半年下来,两对变成两窝,小静蕾和小不老每天照顾,产生了深厚感情,此刻一听要宝贝要惨遭屠戳,小静蕾当然不干。看着小静蕾哭出声来,娟子连忙追上去,匆忙中还回头责备的瞪了眼楚明秋。楚明秋苦笑下,对同样脸色不好的林晚投降:“好吧,好吧,兔子就留下,唉,早晚要挨刀,何必呢。”“到时候再说,今儿不准动!”林晚故作凶巴巴的样子,明显松口气,她知道狗子只听楚明秋和娟子的,此刻楚明秋发话了,她也连忙追过去。楚明秋在后面冲她叫道:“把那只鸡拿来吧。”这烤羊其实挺麻烦,事先要先腌一下,可现在只能就这样开始,这羊腿已经洗过,楚明秋在羊腿上多划了几刀,刀刀见骨,然后腌上盐,又加上些孜然和花椒,然后开始揉,翻来覆去的揉。这样揉了半个小时,才挂在火堆上烤,没有多久香味便散出来,四周响起一遍咽口水声。“他啥时候学会这个的?”邓军很好奇也很纳闷,楚眉靠在椅子上,看着火光,食欲大动,笑道:“不管他作出什么来,我都不惊奇。”俩人相视力而笑,没有多久,虎子勇子他们先后回来,见此不由大喜,香味又将明子大小武和建军吸引来了,一时间,后院群雄齐聚,全都眼巴巴的盯着那响起越来越浓的羊腿。羊腿烤好后,楚明秋让狗子分解羊肉,自己开始烤鱼和鸡,抬头对楚眉说:“烤羊不容易消化,你少吃点。”楚眉深深叹口气,她多少也是楚家人,知道怀孕的禁忌,本就没打算吃这玩意。这羊腿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把一个个吃得大声叫好。吃过之后,音乐会继续。一通闹腾,半个晚上过去,才渐渐安静下来。第二天,楚明秋照常起床,到院子里,活动一番后,跑步的人陆续来了,楚明秋看看时间,觉着差不多了,也不管人到齐没有,便率先跑出门。到胡同口时,咸鱼干加入队伍。等回到百草园已经快七点了,一群小子就在井口边,提井水洗澡,这水本来就冷,井水更冷三分,从头淋下,冷风一吹,浑身哆嗦,用力搓着身体,将身体搓得发红,然后再是一桶冷水浇下。早饭之后,各人便干各的活,现在正是寒假,学校本来就不正常,老师压根没留寒假作业,孩子们继续疯玩。但楚明秋依旧给每个人留了作业,包括时间很紧张的小不老,以及还没上学的小静蕾和小平安。楚明秋则推出那辆收破烂的车,晃晃悠悠的出门收破烂去了。现在这收破烂完全成了他掩饰身份的工具,能收则收,不能收也不强求。晃晃悠悠到了四姑娘胡同,他才拉开嗓子大吼收破烂了,然后便将车停在那,不作声的等着。过了一会,就看见齐国轩推车出来,身边还有个姑娘,楚明秋心里一笑,这姑娘便是齐国轩冲冠一怒的美女,说实话,他以前跟齐国轩学车,教他追女孩,可从未见过那女孩,今儿算是第一次见着了。今天到这胡同来,就是冲齐国轩来的,齐国轩是属于高举派的,高举派在物资公司占主流,是倒市委一派的。其实,楚明秋也算看明白了,这保和倒的人,与文革前的处境有关,不满的便倒,满意的便保。“齐哥!”楚明秋向齐国轩招呼,齐国轩抬头看见不由一愣,随即摇头笑道:“我说小秋,用不着这么积极吧,这大过年的还出来。”“咱这行,那天不是过年,这位,是嫂子吧。”楚明秋打量着那姑娘,姑娘眉目清秀,穿得很臃肿,可依旧看得出腰肢苗条,围着条红色围巾,显得更加娇艳。齐国轩很是得意的笑着点头:“这是我对象,柳思雨,小雨,这就是我给你提过的楚明秋。”“你就是楚明秋!”柳思雨眨着眼睛,有些好奇的打量楚明秋,前两年,这齐国轩死乞白赖的追求,还装模作样的与她讨论苏联文学,最近才发现,这家伙压根没看过几本苏联小说,在她的逼迫下,齐国轩毫不客气的将楚明秋卖了个干干净净。“嫂子,不错,齐哥不错,够朋友。”楚明秋冲齐国轩竖起大拇指。“与他有什么关系,”柳思雨好奇的问道。“以前老听齐哥说起嫂子,可总不见他介绍给我,现在我才知道,齐哥是担心我横刀夺爱,象嫂子这样集钟灵毓秀和美貌智慧于一身的世间奇女子,怎么就插在齐哥这堆牛粪上了,唉,我现在才知道,鲜花插在牛粪上,是有道理的。”楚明秋唉声叹气,锤足顿胸,懊恼不已。“小子,你找抽是不!”齐国轩作势欲打,柳思雨掩口而笑,眼睛弯成月牙儿似的,更添了几分灵动。楚明秋连忙作了个花式投降,齐国轩哭笑不得,柳思雨笑得更欢了。调侃之后,楚明秋正色问道:“齐哥,你这是上哪?今儿不上班?”“去西单看看,”齐国轩一下便乐了,很有几分得意:“哥要结婚了,你小子送啥礼?”“哟,看不出来!革命成功了。”楚明秋也笑了,柳思雨一点不害羞,笑眯眯的看着楚明秋。“那是,哥是什么人,没有攻不下的堡垒。”齐国轩一脸得瑟,柳思雨在他腰上狠狠一拧,齐国轩直咧嘴。楚明秋大有深意的乐了,齐国轩则满不在乎。楚明秋今天来找齐国轩是有目的的,可没想到齐国轩正与未婚妻在一起,这事就不好谈了。说了会话,齐国轩就告辞了,楚明秋看着俩人的背影,眉头微皱,这齐国轩正沉浸在幸福快乐中,还有心思造反吗?轻轻叹口气,扯着嗓子喊了几声,推车走了。在城里转悠半天,市面萧条,商店里的商品更少了,连节日的味道都少。不知不觉中,转悠到城北,忽然看到街边两个男女,男的身影如此熟悉,他看了下,忍不住乐了,悄悄用力,蹬车过去跟在他们身后。“你看,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是托人从友谊商店买的,出口的。”瘦猴拿着条红色围巾,神情热切而殷勤,要是勇子虎子看到他这副贱兮兮的样,非踢他三脚不可。“不要。”女生的声音脆脆的,女生面容白净,杏眼桃腮,很是俏丽,可最吸引目光的还是胸前的宏伟。“雷蕾同学,你这态度可不对,好歹咱们还是战友,咱们战友情还在嘛,你说是不是。”楚明秋觉着这个名字很熟悉,看着瘦猴手里的那红色围巾,居然是友谊商店的,这友谊商店可不是普通商店,是这个时代批准的涉外商店,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不但品种多,而且质量上乘,但只卖给外国人,中国人,有钱也不卖。“谁跟你是战友,瘦猴,你帮过我的忙,我很感激,可,咱们不是一条道的。”雷蕾很坚决。楚明秋微怔,难不成,这瘦猴还干过英雄救美的勾当。可看上去英雄好像还是没打动美人。“那有什么,不过几个小痞子,雷蕾,你不是喜欢弹吉他吗,那天,我给你找个吉他高手,绝对震住。”瘦猴依旧舔着脸,不离不弃。“哟,瘦猴,啥时候,你还有这份才情。”雷蕾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丝毫不假辞色。“我是没这份才情,我哥们有啊,你知道吗,大海航行靠舵手,谁写的,我哥们,我和我的祖国,谁写的,我哥们。”雷蕾停下脚步,扭头打量瘦猴,瘦猴一脸得瑟,雷蕾不相信的问:“你还认识公公?我不信。”“这有什么不信的,”瘦猴有些着急:“公公,那可是我发小,咱们一块光屁股长大的,前儿我们还一块守岁。”“哼,吹牛。”雷蕾骄傲得像只孔雀,扭头要走。“我作证,”楚明秋开口道,俩人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瘦猴苦笑下:“我说公公,你丫怎么神出鬼没的,那都有你。”“这大过节的你上那去了,勇子虎子可都说,你丫有脱离组织的倾向。”楚明秋笑眯眯的调侃道,昨天晚上,闹腾了半夜,所有人中就只有瘦猴没到,问他弟弟,他弟弟也不知道,只说两天没回家了。“这不,有事嘛。”瘦猴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这两天他都没回去,而是和傻雀金刚他们喝酒去了,晚上就住在金刚他们学校。工业中学虽然是垃圾中学,但也有几间宿舍,特别是校办工厂开办后,专门辟出几间宿舍作为金刚他们寝室。金刚可不是勇子,勇子还注意影响,金刚可没那么多顾忌,大咧咧的将几间宿舍分给了几个兄弟,傻雀认识了几个圈子,经常带女生到寝室过夜。瘦猴看不上那些圈子,他第一次见雷蕾便惊为天人,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看到傻雀与相好双宿双飞,很是羡慕,便向傻雀问计,傻雀便告诉他用钱砸。要说明下,这个时代,顽主也好,佛爷也好,还有老兵,用强的情况极少,绝大多数还是你情我愿,那怕是当初刀疤抢小薇,最后还是靠钱砸。圈子到街面混,为啥?不就是为钱和什么威风,顽主这两样都不缺,只要长得不是太寒碜,多数都是愿意的。瘦猴想了半天,他终于发现雷蕾的围巾有点旧了,便绞尽脑汁弄到条外销围巾,然后便迫不及待的来献殷勤。楚明秋看着雷蕾,觉着这女生很熟悉,在那见过,雷蕾则顽皮的看着他。“这位同学,我们好像在那见过。”楚明秋一本正经的说道,瘦猴噗嗤一笑:“我说公公,这套太老旧了,不知多少人用过这招了。”“公公,你是贵人多忘事啊,”雷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瘦猴有点傻,很是意外的看着楚明秋和雷蕾,楚明秋皱眉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了,不由乐了,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原来是老同学,这可真是的,三年不见,大变样了。”楚明秋总算想起了这个颇吸引眼球的美女,曾经与自己同学一个月。“你还在收破烂,我说公公,你这要玩多久啊!”雷蕾看着他的车秀眉微蹙,楚明秋收破烂满城转悠,她以前在街上看到过,只是没好意思过去打招呼。“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怎么看不起我们劳动人民,你这思想可要不得,都是革命工作,不过分工不同。”楚明秋很认真和诚恳的教育道。雷蕾噗嗤一笑,摇头说:“你还那样,够痞的!”“我说公公,这四九城的美妞,你丫不该都认识吧。”瘦猴唉声叹气的说道,悄悄冲楚明秋使个眼色。楚明秋得意洋洋的说:“那是,咱是什么人,咱这双眼睛,雷达似的,那有漂亮姑娘,一扫就扫到了。我说瘦猴,你丫还是眼睛不行,不过眼光还是不错,雷蕾可是咱们九中的一朵鲜花,你丫眼光不错。”雷蕾拉下脸:“公公,你可别乱说,小心我翻脸,不顾咱们同学之情。”楚明秋摊开双手,很是无奈:“兄弟,革命还没成功,你还要努力,对了,这围巾怎么弄到的,帮我弄一条。”“成,过两天,过两天。”瘦猴满口答应,楚明秋又叮嘱道:“要红色的,嗯,再要条白色的。”“两条,还有条给谁?”瘦猴纳闷的问道,这围巾可不便宜,毕竟是友谊商店的货。“林晚一条,小箐不要一条啊,过完年,她该回来了。”楚明秋轻轻叹口气。“怎么啦?”瘦猴问道。“没什么,这不复课闹革命吗,她们学校撤销了,她总要上学吧,回来商议下到那上学。”楚明秋叹口气,摇头便要走,又停下来冲雷蕾打个招呼,然后就要走。“等等。”楚明秋回头看着雷蕾,雷蕾没有半点迟疑:“你的吉他弹得这样好,教教我行吗?”楚明秋一愣,转眼看着瘦猴,瘦猴冲他连连点头,他迟疑下:“我记得你应该会弹啊。”楚明秋记得当年在教室内弹的吉他便是雷蕾从寝室内拿来的,雷蕾苦笑下:“我不会,那年那把吉他是江文娜的,其实,她也是刚学。”雷蕾家人口多,父母那有钱给她买吉他,直到最近,她哥哥送了把吉他给她,她才有了吉他。可照着书学,总觉着那不对,心里没把握,总想找个高手请教,今儿可算遇上了。对于江文娜,楚明秋没有丝毫印象,雷蕾提出这个要求,让他有些意外。雷蕾看到楚明秋没说话,心里有些紧张,她在师范学校学的是幼教,将来就是幼儿园老师,她喜欢这个职业。当年,学校就传说,楚明秋看上去平和,实际十分高傲,她曾经听到几个大院同学悄悄议论,对楚明秋又是鄙夷,又是羡慕。鄙夷,是鄙夷他的出身,黑得不能再黑的黑五类子女。羡慕,是羡慕他多才多艺,嗯,对,长得还很帅。“我可能抽不出多少时间,”果然,雷蕾的心抽紧了,楚明秋的语气很和缓,他想了想说:“这样吧,你过两天给我电话,我看那天有时间,你带上吉他,哦,不,到你家吧,我上你家来。”瘦猴在边上着急得,心里直埋怨楚明秋,要是雷蕾到楚家大院,他就有大把时间陪着,正可以促进感情,这...,这公公也太不够朋友了。楚明秋第一个念头是让她跑路,到自己家来,可随即就想到,家里的秘密,楚家大院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的。所以,尽管看出瘦猴的意思,他还是不能让雷蕾进楚家大院。“就这样吧,我家的电话,瘦猴那有。”楚明秋说完便急匆匆蹬车走了,雷蕾撅起嘴,十分不满,半响才转身看着瘦猴。瘦猴总算松口气,最后,楚明秋还是够兄弟。“别矫情啊!”雷蕾看出他的意思,立刻提醒他。“那能呢,走吧,快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咱们上老莫。”瘦猴很是豪爽,推着车便走。雷蕾在后面一跺脚,推着车跟上来,便还警告瘦猴。“不就是楚家大院吗,大不了我直接上他家去。”“你可别翘尾巴,当心我给你剪了。”.....瘦猴基本不反驳,心情舒爽的听着,雷蕾唠叨一阵,觉着无趣才住口。莫斯科餐厅是老兵的最爱,也是顽主最向往的地方,老兵们可以在这找到以往的荣光,顽主们踏入这个地方,人生路就上了一个台阶。莫斯科餐厅,是贵族的餐厅,不是他们这些街头混混可以来的。瘦猴以前跟楚明秋来过,雷蕾则是第一次到这来,踏入餐厅的大门,她就被这富丽堂皇给震住了。她的神情变化自然没有逃过瘦猴的眼睛,瘦猴在心里暗笑,他很大气的服务员叫来,将菜单递给雷蕾,雷蕾那会,什么牛排,什么罗宋汤,沙拉吐司,都是些什么玩意,她那知道。“这样吧,来两份牛排,要五成熟。”瘦猴潇洒的点着菜,边留心雷蕾的反应,心里非常满意,这下将美女震住了,还是傻雀说得对,用钱砸,没有女人逃得了。瘦猴点了一桌子菜,足够三五个人吃的,便吃边介绍菜品,幸亏跟楚明秋来过,还记得楚明秋的介绍,即便不记得了,也胡乱编造,反正雷蕾也不清楚。雷蕾说话不多,她慢慢的吃着,瘦猴说的,她大都没听进去,就觉着好像踩在云中,晕乎乎的。在距离他们不远,有两张拼起来的桌子,一群穿着新旧不同的军装,神情倨傲的男女,他们面前的桌上已经是杯盘狼藉,显然已经吃过了,剩下的就是闲聊。“那小子谁啊,土老冒,点那么多,吃得了吗!”“哼,他叫瘦猴,就是城西大名鼎鼎的公公的跟班。”“那圈子倒不错。”“拉倒吧,那是城西德胜三虎老大雷彪的妹妹,这家伙有几分本事,把这小妞拍到了。”“这小子欠收拾,这是来显摆来了。”军装们有十几个人,瘦猴点的菜,已经有他们的一半了。
h*12018-10-28 07:1014 楼第一章 风雨再起直到出了莫斯科饭店,雷蕾依旧晕乎乎的,牛排是很好吃,小肉饼很香,奶油很可口,可其他的便没什么滋味,哪个什么罗宋汤,是什么味道,还不如番茄鸡蛋汤香,哪个什么菜,还不如大白菜好吃。瘦猴的感受则完全不一样,心中十分得意,他看出来了,雷蕾完全被震了,不过,他还是很小心,只是与她并排而行,没敢更进一步。“雷蕾,喜欢滑冰吗?”瘦猴忽然有些痛恨起来,自己怎么懂得那样少,这要是公公在,肯定能聊出很多内容,三五句话,说不定就让她主动投怀送抱了。“啊,滑冰,喜欢啊!”雷蕾象是被惊醒的小鹿,有点紧张的左右看看,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瘦猴没有在意,依旧笑嘻嘻的说:“那天我带你上什刹海滑冰去,我们院有个小丫头,滑得特好,市里有个花样滑冰队教练,哭着喊着要收她作徒弟。”“哦,是吗,”雷蕾随口应道,语气中敷衍之意明显,可瘦猴正兴奋中,没有察觉,依旧兴致勃勃。“你有冰鞋没有?”瘦猴打算继续砸,今天要趁热打铁,一举攻破美人的心房。不等雷蕾拒绝,瘦猴便抢先说:“我听说西单来了一种新的冰鞋,走,咱们去看看。”说着也不管雷蕾是不是答应,径直去取车,雷蕾傻呆呆的跟着,取了车,随着瘦猴走。刚走出几步,忽然觉着不对,她停下脚步,冲瘦猴叫道:“我有冰鞋。”说完就要调转车头,瘦猴连忙抓住她的车头,贼兮兮的笑道:“有也行,这时候还早,你要上那去?”“回家啊!”雷蕾忽然觉着今天自己是怎么啦,居然跟这家伙跑这来了,稀里糊涂的吃了顿豪华大餐,今儿是怎么啦!心中懊悔不已,便更不愿想瘦猴在身边了。“我送你回去。”瘦猴自告奋勇,要继续担任护花使者。雷蕾想拉下脸,可吃人家嘴软,不能一抹嘴就不认,只好勉强的点头。俩人顺着公路往回走,街上人流挺多,四下里的大喇叭都在响,气氛比几个月前要和缓很多。几个穿着旧军装的红卫兵从后面追上来,瘦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开口,只是将行车路线换到外线,让雷蕾走在里。瘦猴认为这已经足够了,街面上的都知道,这就是向他们说明,这女生是有主的,如果要继续,那就是挑衅。追来的老兵在后面叫道:“妞,上那去啊,要不要哥们陪你一块,这路上坏人可多了。”瘦猴毫不客气一把刹住车,后面两个小子没有防备,差点撞上。“妈的,会不会骑车!不会就滚蛋!”“爷骑车时,你丫还裹尿布呢。”瘦猴满不在乎的回应道:“怎么着啊,没见着这有主了吗!”“我管你有主没主,这妞,爷看上了。”说话的小子横蛮之极,压根没把瘦猴放在眼里,边上哪个抽出了菜刀,那小子得瑟的笑道:“咋啦,要和爷们的菜刀说话!”瘦猴轻蔑的瞧了眼,顺手抽出短刀,含笑看着他们:“怎么要和爷的刀说话!”那两小子神情一滞,正要说话,从后面风驰电掣的冲来两辆自行车,越过两小子,冲向瘦猴,瘦猴下意识的向边上一闪,一股劲风袭来。“砰!”瘦猴就觉着肩上被重重撞了下,他嘟囔着骂了一句,剧烈的疼痛这才传来,他压抑着吼叫着,凶狠的扑上去,短刀冲着拿菜刀的小子的脑袋便砍下。那小子慌忙后退,瘦猴正要追击,旁边那小子一脚将他踢倒,没等他爬起来,七八个旧军装围过来,拳打脚踢。“救命啊!”“杀人了!”雷蕾惊恐的大叫起来,老兵们抬头一看,周围不少人正盯着他们,不远处雷蕾正惊慌大叫。老兵们轰然四散,各自蹬车跑了。雷蕾跑过来,瘦猴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嘴里冒着血泡。“救命啊!”雷蕾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拼命叫,眼泪哗哗往下流。------------------------------与瘦猴分手后,楚明秋没有回家,而是到淀海逛了一圈,到华清大学和燕京大学去看了看才回来,到家时天已经快黑了。家里还是那样安静,到院子里,只有小平安小静蕾和小树林在那玩球,现在小平安不拍球了,改传球了。看着三个孩子,楚明秋想着是不是该在院子里弄个简易篮球架,这篮球架看上去很复杂,其实并不复杂,至少比电动三轮车简单一万倍。一根铁杆,一个铁框,一块木板,一个圆筐,再刨个坑,将铁筐固定在铁杆上,将木板钉好,再将铁杆竖起来,就行了。转到池塘边,小不老果然还在,楚明秋坐在岸边看了会,小不老滑过来,笑嘻嘻的也不说话,楚明秋给她擦擦汗。“歇会,不着急,你还小呢。”“我十一岁了。”小不老撅起嘴,楚明秋刮了她鼻子:“我知道,咱们小不老长大了。”小不老笑了,如绽开嫩叶的花骨朵。楚明秋将她拉上来,脱下冰鞋,换上棉鞋,小不老拉着他的手蹦蹦跳跳的回到排练厅。排练厅现在也没那么热闹了,只有林晚经常在这里练舞,娟子大部分时间在琴房练琴。“回来了。”林晚正压腿,看到楚明秋进来,头也不抬便问。楚明秋坐在边上看着她,林晚又长高了一截,练功服完美的展现了她的优美体型,洁白修长的脖子,柔软的腰肢,笔直有力的腿。小不老笑嘻嘻的跑过去,同样轻松的来了个劈叉,歪着头看着楚明秋。楚明秋笑了,也来了个劈叉,他不敢太用力,毕竟穿的不是什么练功服。林晚看他想劈又不敢下力的样子,不由乐了,楚明秋耸耸肩,慢慢站起来,林晚和小不老也有样学样,慢慢站起来。“小箐回来吗?”林晚拉着小不老坐到边上,端起茶杯问道。学校恢复上课,虽然还不正规,但毕竟恢复了,所以,楚明秋在节前便给楚箐写信,希望她能回来上学。不过,到现在为止,她还没回信。“我估计她不会回来,这丫头,对她而言,山里什么都有,多舒服,她呀,乐不思蜀了。”楚明秋叹着气,语气中满是嫉妒,的确,现在的山里,就是世外桃源。林晚白了他一眼,楚明秋莫名其妙,小不老则笑嘻嘻的问:“山里可以滑冰吗?”“那可不行。”楚明秋笑道:“对你而言,山里是苦日子。”小不老吐吐舌头,林晚似笑非笑的说:“在你眼里,山里就象朵花似的。”楚明秋有点糊涂了,点头说:“山里是挺好,你要不相信,到山里就知道了。”林晚拉着小不老就走了,楚明秋一头雾水,不明白林晚为什么突然生气了,赶紧追上去。“晚儿,怎么啦?”楚明秋赶紧着问道,林晚没说话,拉着小不老就走,小不老边走边回头,冲他作个鬼脸。楚明秋站在那想了半天,有点明白了,不由摇头,这丫头,犯上公主病了,唉,若是再过个几十年,她要犯公主病,不知有多少男生愿意当那傻乎乎的小子。不过,这不能贯着,得捋捋,他也不着急,继续在院子里转悠,这是他的习惯,晚饭前后要在院子里转悠一圈,晚上睡觉前,要再度转悠一圈。除了他转悠外,还有小赵总管也会转悠,他更频繁,没事就在后院转悠,看到那不对,便记下来,有些告诉他,有些则不告诉,与牛黄俩人就作了,好些修修补补的,就这样完成了。楚明秋转悠的目的主要是看着那些收藏在院子各处的东西,这些东西堆在院子各处,散乱,很不让人放心,他已经拉了些出去,可即便这样,依旧还有很多。为了收藏这些东西,他想起了远在苏州的楚芸,他给楚芸去信,要借她的房子,楚芸很干脆的答应下来。楚芸有两处房子,她和甘河各有一套,她的大些,甘河的小些,更主要的,俩人都是私房,在被贬出京时,俩人都一度想把房子卖了,可一来不好卖,二来楚明秋坚决反对,这才作罢。燕京的房子能随便卖吗!几十年后,二环内的房子,那怕是杂物间卫生间,也要上百万!这两套房子算是帮了他的大忙,甘河的房子是大杂院中的一间,楚明秋去看过,这大杂院是个标准的四合院,原房主是个楚宽光似的败家子,将房子拆开卖了,甘河买了东厢一间。楚明秋暂时没有敢用这间,只是不时过去打扫看看,让院子里的人逐渐习惯。但楚芸那套小院子则用起来,他蚂蚁搬家似的,将东西逐步转移过去。转移东西其实也有窍门,不能选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能选在上下班或吃饭的时候,而是要在上班期间。这个时代的人老实,特别是阶级斗争那根弦绷紧了后,迟到早退这种事极少,除了武斗风声紧那段时间,其他时候,那怕在车间睡觉打牌,也不能早退,所以,这段时间反倒是最安全的。有了楚芸的房子,家里的负担减轻了很多,至少看起来没那么拥挤。转悠到工作间,燕行宽还在,楚明秋赶紧提醒他,该回去作饭了,这薇子那怕到现在,依旧不会作饭,而且整天不落家,也不知道上那革命去了。燕行宽这才略带遗憾的收拾起东西,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工作间。俩人一块走,燕行宽问他,什么时候能进山,楚明秋犹豫才说,等春天到了再进山,燕行宽提议三月底,楚明秋觉着五月之前都行。对燕行宽来说,进山是为了学习,可在楚明秋看来,进山是为了避祸,这上山下乡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而且一旦开始,规模肯定很大,那时候,上面为了堵漏洞,说不定便不准自行联系插队了。吃过晚饭,楚明秋觉着不太对了,虎子勇子都没来,只有狗子咸鱼干和楚诚志在,他将猛子叫过来,问勇子在干嘛?“我不知道,哥晚上就没回家吃饭,估计还在厂子里。”别看名字里有个猛字,实际上很老实,压根没半点王八之气,与勇子有天壤之别,而且与楚明秋他们混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似的,这些年,楚明秋的鞋就是勇子妈包了,前几年,勇子妈生病,楚明秋给他把脉开药熬药,端到炕头喂药。两家人就跟一家似的,完全没有身份顾忌。楚明秋开始还相信,随即皱眉,他不相信厂里这样忙,扭头将咸鱼干叫来,问学校是不是有事?咸鱼干摇头,迷惑不解的答道没什么事。楚明秋没找到结果,便让大家去训练,心中很是纳闷。随着狗子凶狠的叫声,训练开始了。经过一年的体能训练,咸鱼干的体能关过了,现在开始打铁砂,楚诚志则还在进行体能训练,他缺的训练太多。楚明秋看了会,便到溜到排练厅,林晚果然在那,看到他进来,不满的哼了声,扭头不理他。小不老冲他做个鬼脸,楚明秋干咳两声,问道:“不老,小静蕾,今儿的书念完没有?”小静蕾心虚的嗯了声,小不老脆生生的说:“念完了。”“算术也作完了?”“作完了。”“诗词都背了?”“背了。”“小静蕾,你呢?”楚明秋很快找到弱点。“背,..,背,背了。”小静蕾心虚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转移目光。“背给我听听。”楚明秋说道,小静蕾求救似的看看小不老,又看看林晚,林晚坐在地上,认真的翻着唱片。“斗草...阶前初见,穿....穿针楼上...曾逢。罗....罗裙...香...”小静蕾结结巴巴的背着,声音越来越低。“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楚明秋忍不住打断她,严肃的说:“你怎么搞的,还这样,回去,背好了再玩。”小静蕾求援的看着林晚,然后耷拉着脑袋往外走,她知道求情也没用,这已经多次验证过了。“不老,你去帮助她。”楚明秋一本正经的将不老也支使出去。小不老很听话的出去了,只是关门时,回头冲他作了个鬼脸,然后诡异的笑了笑,才关上门。楚明秋靠近林晚,笑嘻嘻的帮着她整理唱片。“晚儿,我也舍不得你走,可...”楚明秋说道:“可这不是没办法吗。”“哼。”林晚不满的哼了声,楚明秋靠过去,伸手搂住她,林晚象征性的挣了挣便放弃了。“你看,这报纸,”楚明秋说着拿出特意找出来的报纸:“对上山下乡的宣传更多了。”“我不是才高一吗,就算上山下乡,也是高三的才去。”林晚游移的说道,这恐怕是她最后的疑窦。林晚是六八级高中,可实际上,高中只念了一年,要完成高中学业还需要两年时间。在她看来,总不能没完成学业就下乡插队吧。或许这也是很多人的想法。楚明秋想了想,决定透露点东西:“晚儿,你想啊,按照正常情况,你们该今年毕业,当然,这两年时间,没正常上课,对吧。”林晚点点头,楚明秋接着说:“可这是你的看法,上级是不是这样看的呢?你看,这学校是一级一级的,高六六级离开学校,初六六级才能升学,以此类推,小平安小静蕾他们才能入学,这几年,学校没开课,没学生毕业,下面该入学的小孩,也就积压起来,所以,如果上级,让六六六七六八,三年的学生同时毕业,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可我们高二高三的书还念呢。”林晚争辩道。“可按照时间,你该毕业了,”楚明秋说道:“念没念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在文革中已经学校革命,所以,按照时间,你们该毕业了。”“好了,毕业,三年的学生同时毕业,工厂能安置得了?再加上你们的出身,下乡是肯定的,到时候,就不是自己去联系了,而是上级定,上级定那,就去那,让你去甘肃就得去甘肃,让去东北就去东北。晚儿,我正是舍不得你,才联系的山里,山里有三叔他们,你去,只需要待上半年时间,就可以回来,咱们一块作工兵铲和行军包,一个月可以挣五六十块,足够咱们生活的了,你说这不好吗。”林晚半响才幽幽的叹口气,楚明秋说得不错,六八级今年该毕业了,如果没有意外,她多半是下乡插队。林晚靠在楚明秋的怀里,好一会才低声说:“我就是有点不甘心。”“你呀,有什么不甘心的,读书是为了学习知识,这知识不是只在课堂上才能学,自学也是学习的一种,晚儿,即便到山里,也要坚持学习,国家不会一直这样,早晚得恢复以知识录取人才,所以,要坚持学习,一刻也不能放松。”“就你想得多。”林晚白生生的手指在他脑门戳了下,嫣然一笑,郁积在心中的那团阴霾算是烟消云散了。楚明秋拣出张唱片,放进唱机里,悠扬的钢琴响起,清白明净的月光洒进来,柔柔的,淡淡的,笼罩在俩人身上。淡淡的情愫在俩人间升起,楚明秋的手不知不觉的伸进她的怀里,落在那坚挺的双峰上。如果说,林晚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双峰不大,娇小玲珑,盈盈可握,一只手即可握住。林晚浑身颤抖,无力的靠在他怀里,喃喃低语,猛地握住他的手,却又无力阻止。“别,别!”林晚以最后的理智,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就觉着浑身发热,酸软无力。她大口大口的喘息,不高兴的撅起嘴,楚明秋有点不明白,想上前搂住她,可她却向后挪移。楚明秋有点明白了,心里忍不住好笑,他没有进一步采取行动,相反起身给她倒了杯水。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坚持,林晚不会拒绝,刚才那样,与其说是不高兴,倒不如说是撒娇。果然,递给她水时,从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楚明秋也不言语,依旧将她揽入怀里。“宝宝,等你毕业了,咱们就结婚,你看好不好?”楚明秋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嗯。”林晚点头,可随即皱眉:“咱们都不到二十,能行吗?”能问出这个问题,证明她已经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甚至都考虑到法律问题了。按照婚姻法,男人要到二十岁,女人十八岁才能结婚。林晚的岁数倒是到了,可楚明秋还差着呢。“这不要紧,咱们还年青,等上一两年也没关系,”楚明秋忽然皱眉:“该不会你会看上哪个小白脸子吧。”“不会,...,嗯,你混蛋!”楚明秋轻轻吻了她一下:“宝宝,怎么学坏了,会骂了。”“哼,这叫近墨者黑,和你这顽主在一起,怎么能不会骂人。”林晚心结一去,又恢复了原来的灵动。俩人相视一笑,紧紧依偎在一起。温存了不知多久,琴声早停下了,楚明秋轻轻叹口气:“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两情若是久长时,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宝宝,我去看看那几个小子去。”“嗯,”林晚呢喃道,忽然醒过神来,小拳头轻捶下:“谁跟你春宵了。”楚明秋轻轻一笑,在她白净的脸上吻了下,然后起身出门。林晚送他到门口,看着他出去,然后才关上门,靠在门上。“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百草园内,训练已经接近尾声,可刚踏入月亮门,便感到气氛不同。明子建军狗子在一块嘀咕着什么,看到他过来,立刻四下散开。“虎子勇子还没来?”楚明秋扫了眼,皱眉问道,这种情况及其少见,最多的时候,也就一个人不来,在楚明秋的记忆中,还从没来俩人同时不在的。“不知道。”明子和建军几乎同时答道,建军有些心虚的转身走了,明子干笑两声便也要溜。“明子,”楚明秋叫住他,明子只好站住,堆出一个笑容才转身:“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事?”楚明秋皱眉问道,心中有点异味,感觉有些不舒服。“我真不知道。”明子说道,有点烦躁。楚明秋看了他一会,点头:“有什么事的话,说一声。”明子沉闷的咕哝了句,以楚明秋的六识,都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快半夜,虎子和勇子回来了,俩人轻手轻脚的,打算悄无声息的穿过百草园,可到了院门口,便看见一个人影站在灯光下,背影拖得老长。“回来了。”没等俩人想出招来,楚明秋已经开口了,勇子嘿嘿干笑两声,虎子轻轻撞了他一下。“哦,回来了。”勇子上前,亲热的说道:“怎么还没睡?”“等你们呢,”楚明秋说着顺手拉着他进了院子,勇子身不由己,扭头冲虎子苦笑,虎子只好跟着进来了。“我们还是兄弟吗?”楚明秋正色问道,勇子看着他神情不豫,心中忍不住有些忐忑。“公公,你这说的什么话?”虎子抢先说道,语气中有些无奈:“好吧,我说,是瘦猴出事了,他被一伙老兵打了。”“被老兵打了!是红色铁血?在哪?”楚明秋很是意外,今儿上午才见过瘦猴,没什么事啊。“不知道,瘦猴说不认识,在老莫外面不远,有个女生,叫,..,对了,叫雷蕾,瘦猴正拍她,俩人一块,被一伙老兵打了。”楚明心中有些释然了,这是他们的程序,如果勇子虎子能解决,就不会找他。“要紧吗?”楚明秋又问。“没什么大碍,肋骨有点裂痕,剩下的都是皮外伤。”勇子叹口气,他是厂里接到雷蕾电话,放下电话便与虎子赶到医院,然后召集兄弟,满世界找凶手,可瘦猴不认识那几个家伙,雷蕾就更不用说。“瘦猴现在在那?”楚明秋又问道。“在医院,医生说明天才能出院。”虎子说道。“人没事就好。”楚明秋轻轻点头,随即冷笑道:“这些拔了爪子的猫,还在呲牙,告诉弟兄们,把这几只老鼠找出来。”“放心吧,我已经告诉大家伙了,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帮家伙找出来。”勇子说道,他很是窝心,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打,这简直就是打脸。楚明秋点点头,虎子迟疑下,试探着说:“这次该不会在化干戈为玉帛了吧。”楚明秋开始还迷惑不解,可看着勇子虎子的神情,忽然明白了,最近出了几次事,小八被德胜七金刚打伤,楚宽远的人被老兵打了,狗子瘦猴他们遇袭,最后的结果都他压下来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帮骄兵悍将!楚明秋忍不住在心里哀叹,自从在红八月起势后,自己指挥这帮兄弟,可以说战无不胜,可没想到,这帮家伙心气越来越高,越来越好战,就忘记了,外面还有个专政机关。自己压制他们的举动,居然被他们明里暗里给排斥了。这上那说理去!但这也是个信号!不好的信号。第二天,楚明秋叫上勇子虎子,三人一块上医院,还没出门,狗子从里面窜出来,嬉皮笑脸的非要跟着去。到了医院,瘦猴正躺在床上,很无聊,看到楚明秋进来,稍稍有点意外。“怎么,还瞒着我。”楚明秋拉了把椅子:“没把我当兄弟。”“那能呢。”瘦猴连忙给勇子和虎子使个眼色,狗子却一下蹦过来:“我瘦猴,你丫也太丢份了,自己的地盘上还被人打成猪头,那几个小子都是谁?爷们帮你收拾了。”“去,去,轮得到你吗,黑皮金刚都去查了,估计今儿就该有消息了。”虎子说道,一屁股坐在边上的床上。这就是楚明秋他们的优势,白道黑道,一起来。“你这份可丢大了,在美女面前挨打,对了,那美女呢?”狗子四下张望。“我看不一定,这美女爱英雄,失败的英雄说不定更可爱。”楚明秋慢条斯理的说道。“就是,我这是失败的英雄。”瘦猴嘿嘿笑着,大言不惭的说道,他的伤并不重,住一晚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养。几个人说笑了一会,有护士进来,让他们去办出院手续,勇子跑去将手续办了,几个人将瘦猴扶到三轮车上。中午刚过,黑皮和金刚就先后到楚家大院来了,俩人都找到了线索,一个佛爷曾经目睹瘦猴挨揍的一幕,认出其中一个老兵是海陆空的;金刚找到的一个顽主,当时这顽主正带着两个佛爷在车上出货,看到一群老兵从街上匆匆跑过,按照时间计算,正是打瘦猴的那群人,那顽主认出其中两个是外贸部大院的。“找出正主就好。”楚明秋牙关紧咬,冷冷的道:“明儿,把他们叫来,我们上海陆空找段毅去。”楚明秋与段毅有过协议,双方井水不犯河水,自从定了这个协议,双方已经和平共处了快一年时间了,今天,海陆空的人破坏了协议,楚明秋就要找他们要说法。“好咧!”金刚咧开大嘴笑道。黑皮随意的笑了笑:“好,到时候我带兄弟们去。”“不用,明儿就是去探探路,段毅没那么容易交人,哼,这次,谁的面子我都不给。”楚明秋冷冷的说,他很生气,瘦猴这次的事纯熟那些老兵无理取闹。海陆空的老兵是老兵群中比较难缠的,人多势众,不管与其他大院还是胡同打架很没有听说输过,傲气无比。而且,海陆空的老兵与各大院的老兵都有联系,在老兵中号召力很强。可楚明秋依旧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现在不是红八月,红卫兵这块招牌已经被朱洪抢走了,老兵,没有了政治上的优势,就像被拔了爪子牙齿的没毛老虎,没什么了不起。几个人说笑了会,楚明秋问了下金刚厂子里的事,金刚扯着大嗓门告诉他,厂里很好,生产忙不过来,仅仅两个月,就还清了四十五中的欠款。工业中学是大跃进的产物,学生多数是社会垃圾和城市低端人口,学校压根没什么积蓄,办厂的钱都是从四十五中借的。问过金刚,楚明秋又问黑皮最近有没有什么事,黑皮摇头,街面上倒是挺安静,没人敢呲牙,胡同内部有些小摩擦,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的黑皮是城西区街面上最大的爷,大部分顽主都听他的,楚明秋发现,黑皮的领悟力很强,自己没指点他多少,但他说的话,黑皮几乎都听进去了。楚明秋曾经告诉过黑皮,要把自己藏起来,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当几个佛爷的顽主,需要打打杀杀,当所有顽主的头,就不需要打打杀杀,要做就是定好规矩,然后维护规矩。黑皮近乎完美的领悟并执行了这方略,他将楚明秋以前定下的规矩,没有半点修改就给移植到街面上,然后与王五联手将附近街面上的顽主逐一收复,或扶持自己的小弟上位,就这样,两年时间,大半个城西区落入他的掌控中。随着文革开始,城西区又冒出不少顽主,楚明秋这时候又教了他一招,只要那些家伙不招惹他,便不用与他们发生冲突,要懂得将自己藏起来,坏事不要亲自去作。黑皮又懂了,没有再去收小弟,但若那些新毛头惹上他,下手也决不手软,同时也克制手下,不准仗势欺人。如此一来,黑皮的威望更高了,那些新冒起来的顽主慢慢的也投靠他了,他的势力变得更大,现在在城西区可以说是说一不二,没人敢不给面子。“你们和老兵有过冲突吗?”楚明秋又问。黑皮点点头,楚明秋将身边大部分兄弟的注意力吸引到工厂上去了,但街面上的兄弟与老兵的冲突不断,只是还没打大。“哪个红色铁血在淀海和城东闹得挺欢,”瘦猴插话道:“猴子他们被袭击了几次。”“妈的,这帮丫挺的,就该好好教训下。”狗子在边上咕哝道。“这林红兵还在闹腾,够顽固的。”楚明秋苦笑下摇头:“还是那句话,只要没惹上我们,就不用管。”勇子无奈的看了瘦猴一眼,一副果然如此样,楚明秋看见了,他不动声色的说:“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那些家伙不过是荷尔蒙过剩,咱们要作的是...”四下看看,压低嗓门:“挣钱,我告诉你们,我感觉不好,现在社会治安这样坏,上面还在容忍,我估计忍不了多久,搞不好那天就来次严打,黑皮,你一定要警惕,你要出事了,你爷爷怎么办。”黑皮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放心吧。”“对了,你爷爷上四十五中拿货了吗?”楚明秋问道。“拿了,就是他眼睛不太好,动作慢。”黑皮说道。楚明秋叹口气,这就没办法了,年龄大了,解放快二十年了,这老人恐怕也吃了二十年苦。又说了会话,金刚与他们约定好时间,他告辞回厂了,学生都有寒假,但校办工厂没有,工厂里的学生也不想休什么寒假,他们全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和姑娘,知道挣钱比玩更重要。楚明秋送他出来,黑皮也跟着出来,到了门口,黑皮让金刚先走,然后才对楚明秋说:“公公,我求你件事。”“说什么求,生分,说吧,有什么事。”楚明秋见黑皮神情郑重,知道是大事。“混街面的都知道,最后多半是局子,”黑皮苦笑下,猛吸口烟:“我想把爷爷托付给你。”楚明秋在心里叹口气,勉强笑了下:“别那么悲观,要不这样,你干脆联系个地,插队去。”“一入江湖,身不由己。”黑皮摇头说:“我是洗不干净了,没办法,就放不下爷爷,我弄了些钱,藏在...”他左右看看,低声告诉楚明秋,楚明秋点头:“我记下了,放心吧,唉,你最好没事,否则你爷爷会急死。”黑皮低头不语,楚明秋心中很无奈,黑皮从小就在歧视的目光,他父亲随着国民党逃了,他和爷爷顶着黑五类家庭的帽子,爷爷又没工作,生活的艰难可以想象。没有谁是天生的坏人,黑皮不是,王五不是,猴子不是,走上街面,都是有这样那样的原因。黑皮低着头走,还没到胡同口便响起了欢快的口哨。“哥,明儿我也去吧。”刚回到百草园,狗子便窜过来,楚明秋打量下他,微微皱眉:“多大了?”“哥!”狗子非常不满,拉长声音叫起来。“你干嘛那样喜欢打架?”楚明秋对狗子这点很不理解,如果楚宽远猴子,甚至黑皮王五,是生活所迫,不得已上街面,那这狗子就是天性好斗,听到打架就兴奋,该不是天生的坏人吧!“嘿嘿,哥,嘿嘿。”狗子嬉皮笑脸的缠上来:“哥,你就带上我吧,我保证服从命令听指挥。”楚明秋叹口气,拍拍他的头:“好吧,一切行动听指挥。”“是!我保证!”狗子大喜,欢天喜地的转身就跑,唯恐楚明秋改了主意。楚明秋冲他背影直摇头。第二天,黑皮带着那佛爷过来,佛爷十七八岁的样子,看到楚明秋,神情有点兴奋。“你认得出那小子吗?”“认得出。”四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黑皮笑道:“我们都叫他四巧,这四巧,就是手巧,眼巧,耳巧,还有一个就是脚巧。这手巧就不说了,这眼巧就是,他见过的人都认得出来,其实,这也是佛爷的吃饭的活。”“那就好。”楚明秋点头:“待会就跟着我,别怕。”四巧有些腼腆,使劲的嗯了声。到了海陆空大院外,楚明秋看着门口站岗的战士,迟疑决定进去,可到门边被战士拦住了。楚明秋告诉他们自己来找段毅,战士却半点不通融,坚决不准他们进去。楚明秋没办法,只好带着几个兄弟坐在对面,看着那些穿着各种军装的老兵进出。“他们怎么能进去?”狗子很纳闷,虎子在边上冷冷的说:“人家穿着军装呢。”“我也穿着军装。”狗子不服的说道,今天他穿了件将校呢短大衣,这军装是去年金刚送的,至于金刚从那来的,自然是从别人身上扒的。“人家已经看见你了。”黑皮提醒道,他们一伙人坐在这,哨兵早看见了,而且已经将他们视为目标,时不时的盯上一眼。狗子想了下,笑了笑:“没事,看我的。”说完推着车便跑了,过了一会,他头上戴了顶狗皮帽,将大衣领子竖起来,吹着口哨摇摇晃晃的过来。到了门口,哨兵依旧将他拦下,狗子大咧咧的说了几句,哨兵便让他进去了。“嗨,这小子,行啊。”虎子有些惊讶,连楚明秋都觉着有些神奇,这小子怎么办到的?“我去试试。”金刚好胜心大起,他也穿了身将校呢,也将领子竖起,跑出去,蹬车过来,大摇大摆的向里面闯,在门口被哨兵拦下,金刚装模作样的说自己是空军大院的来找人。哨兵打量他一会,将他拒之门外,却另外几个老兵放进去了,金刚大为不满,也有点恼羞成怒。“凭什么他们能进去!”“他们是大院的,你不是。”哨兵一板一眼的。“你,”金刚恼羞成怒,脸色涨得通红:“你,你瞧不起我们劳动人民!”哨兵没理会,只是冷冷的盯着他,金刚心里有些发麻,不敢硬闯,只能退回来。“这情况不对啊,哨兵怎么这么多?”楚明秋观察了一会,发现哨兵有两个,可还有两个在里面,更主要的是,哨兵都佩枪了,这是不常见的。和平年代,军营门口防御松懈,就算总参,平时门口的哨兵也不配枪,就算配枪也不发子弹,那枪就是装样子。金刚扭头看看,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可楚明秋经常在城里转悠,这军队大院没少见,以前收破烂时还进去过,对门口的哨兵多少了解些。一般军队大院,正门要规范得多,哨兵两个,传达室有值班军官,但后门就简单多了,因为后门一般是家属出入,买个菜,什么的,没那么正规。可今天,后门都安了两个哨兵,这显然不正常。“是不是为了防备造反派冲击军队?”勇子猜道。“不可能,造反派的武斗不是平息了吗?”虎子有些怀疑。“那还有红卫兵呢,听说华清燕大的武斗挺厉害,公公,你去看过没有?”勇子问道。话题就此带偏,工厂里的造反派在市革委的大力劝说下,算是安静下来,可华清燕大等大学里的红卫兵武斗却更激烈了,这些大学生都是有知识的,机械系的负责操作机床,制造出从盾牌大刀到土枪的武器,化学系的负责配置炸药,制造出手榴弹炸药包,武斗正从冷兵器向热兵器发展。楚明秋也拿不准,军方这样的动作到底是针对谁,反正肯定不是针对他们。几个人议论了一会,作出各种猜测,楚明秋没觉着哪个对,不过,反正无聊,随口议论。“哎,你看那妞,条挺顺。”王五突兀的执着一个妞说道,刚才他没怎么说话,在这群人中,他的话语权是最低的。众人顺着他所指,看到一个穿着花格子外衣,短发,系着红围巾的女生,这女生虽然穿得比较臃肿,可依旧可以看出妙曼的身材。“公公,这谁啊?”金刚嗓门挺大,楚明秋恼怒的瞪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我那知道,你要眼馋,自己问去。”“呵,还有你不认识的美女,这女的得认识下。”勇子笑着碰了了下虎子,虎子心领神会的点头:“就是,连大名鼎鼎的公公都不认识,这不反了吗!”熟悉他们套路的黑皮也乐呵起来:“对,对,这燕京城的美妞,没有不上公公这报道的。”“拉倒吧,这燕京美女有多少,....,哎,我说,你们啥意思,弄得哥们跟色魔似的,哥们可是纯洁少年。”楚明秋十分“不满”,嚷嚷着要收拾几个家伙。几个家伙就此闹起来,吸引不少人的目光,包括哨兵。“公公!”脆生生,带着点稚嫩的叫声,将几个人叫醒,楚明秋抬头看去,一个女生爽快的跑过来。女生有些熟悉,他想了想才想起来:“葛菲儿!你是葛菲儿。”葛菲儿笑眯眯的,了那眼神却分明是在说算你识相,还没忘记我。“今儿怎么上这来了?你爸不是作训部的吗?”楚明秋问道。“来找个同学玩,”葛菲儿说道:“你们在这做什么?”“我找段毅有点事,这哨兵不让进,对了,葛菲儿,帮个忙,带我们进去,怎么样?”楚明秋说道。“这有什么难的,”葛菲儿扭头看了眼哨兵,神情很轻松,压根没觉着有什么问题,傲娇之态展露无疑。虎子撇撇嘴,勇子神情冷峻,金刚则没心没肺的扯开嗓门问道:“这大院门口的哨兵咋多了?你知道吗?”“最近中苏边境比较紧张,各总部都加强了警戒。”葛菲儿随口答道。楚明秋一愣,想起来共和国经历的几场战争,但这中苏珍宝岛之战啥时候打起来的呢?他不知道。但知道一点,这场战斗没有发展成全面战争,国家依旧安全。以前,这场战斗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可现在他不会这样了。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红卫兵彻底完蛋了,攘外必先安内,老人家不会想不到这点。第二个反应是恐怕又有政治运动了,理由也一样,攘外必先安内,用一场政治运动将那些政治上不可靠的人清理掉。最后便是街面上的兄弟了,社会治安不能乱,所以,严打肯定有,凡是被派出所盯上的,恐怕都逃不掉。这瞬间,楚明秋脑子里便蹦出三个判断,若是包老爷子在,恐怕也竖起大拇指。金刚大为兴奋,问是不是苏修要侵犯了,被楚明秋嘲笑了一番。说笑一会后,葛菲儿的同伴有些不耐烦了,在边上叫她,葛菲儿叫楚明秋随她们一块进去。“你们去找谁?”葛菲儿随口问道。“段毅。”楚明秋随口说道。葛菲儿停下脚步,转头疑惑的打量他们,秀眉微蹙:“你们是找段毅打架吧?”楚明秋愣住了,这小丫头是不是太聪明了,他扭头看看金刚勇子虎子,皱眉问道:“我们看上去就那么凶神恶煞?还是段毅的名声太差?”葛菲儿噗嗤乐出声来:“难怪我哥说你有张巧嘴,特能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哇塞,你哥实在太了解他了,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就剩下这个了。”虎子在后面补刀,嬉皮笑脸的说道,他和楚明秋配合多年,见这小丫头开始起疑,便立刻采取行动,开始将水搅浑,把这小丫头绕晕,这招以前他们就用过,百试百灵。葛菲儿上当了,笑得前仰后合,她的同伴在不远处看得目瞪口呆,几个人说笑着到了门口,葛菲儿上前给哨兵说了几句,哨兵看着楚明秋他们,犹豫下还是放他们进去了。海陆空到底是海陆空,占地面积很大,就算后院也不小,绕过两个花坛才看到几栋家属楼和一排独门小院。虎子看楚明秋也懵里懵懂的跟着走,他上前两步低声问:“你没来过?”楚明秋白了他一眼,同样低的声音回道:“没事上这来作啥,这里是军事重地,傻样。”虎子一下明白了,以楚明秋的性格对这样的地方,躲还来不及呢,那会上这来。“段毅家住那,我也不知道,我帮你问一下。”葛菲儿很热情,跑到一群正在跳绳的女生那问起来,女生们给她指点了下,葛菲儿跑回来,告诉楚明秋,段毅的家在将军院的第五个院子。总参大院也有高级低级军官,按照五五年的军衔,只有将级军官才能住这种独门独户的小院,校尉级军官则住楼房,分别称为校官楼和尉官楼。“这小妞还不错。”勇子说道,楚明秋没说话,勇子碰了他一下:“不是吗?”“她是不错,可也没把咱们当朋友。”虎子淡淡的说。“为啥?”勇子觉着有些奇怪,葛菲儿带他们进来,还帮他们打听,挺够朋友的。“你没见她没给咱们介绍她的朋友,”虎子说道:“为啥,要是朋友,能不介绍她的朋友给咱们认识。”勇子一想,还真是这个理,人家这压根没把他们放在心上,或者只是看楚明秋面子上...“嗯,可她干嘛要领咱们进来?”勇子依旧有些迷惑不解:“也没给公公介绍啊。”这下虎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楚明秋懒洋洋的说:“要说这葛菲儿,我也不熟,只是看在她哥面上,这,朋友嘛,要日久见人心,现在吗,顶破天算个熟人,能领我们进来,算是情分,不领,也没啥好怪罪,你们是不?”“是这个理。”勇子点头。到了段毅家,楚明秋敲门,开门的是个小姑娘,小姑娘年龄不大,看上去十一二岁的样子,好奇的看着他。“段毅是住在这吗?”楚明秋问道,那小姑娘打量下他,勇子虎子他们都躲得远远的,按照街面的规矩,不到人家家里寻仇。“你是谁?”小姑娘扬头问道。“我叫楚明秋,你哥哥的朋友。”楚明秋很有耐心,笑眯眯的说道,对付这类小丫头,他很有经验。“你以前没来过我家,我哥不在家,在指挥部呢。”小姑娘上当了,被他和蔼可亲的外表欺骗了。“指挥部在那?”“在,...”小丫头迟疑下,爽快的说:“我带你们去吧。”说完转身进去,再出来已经穿上外套,围上围巾。“那,多谢你了。”楚明秋笑嘻嘻的,手却在背后,冲勇子虎子他们摆摆手,几个人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看得出来,小丫头挺受欢迎,沿路都有人与她打招呼,小丫头也甜甜的回应,看得出来,教养很好,与段毅压根不是一路。到了一所灰房子面前,小丫头扭头说:“到了,这就是他们的指挥部。”楚明秋点头:“谢谢你了,你先回去吧,这下不会迷路了。”小丫头噗嗤一笑,冲里面喊道:“哥,有人找你!”里面没有动静,楚明秋微微一笑,走到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叫:“你们谁上!咱们单挑!”楚明秋微微摇头,推门进去,就看见狗子站在一边,对面有七八个小子,身材高大的段毅站在前面。屋内气氛紧张,狗子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楚明秋进来,但段毅面对楚明秋,一眼便看到他进来。“狗子。”狗子回头看到他,顿时轻松了,笑呵呵的说:“哥,你来了。”“让你进来找人,怎么打起来了?”楚明秋好像有些责备,可狗子却知道楚明秋并没有真生他的气。“他们不讲理。”狗子气愤的叫道:“他们的人打了瘦猴,却狡辩不交人。”段毅看到楚明秋进来,正要说话,门又开了,勇子虎子金刚黑皮等也进来了。“公公,你啥意思?”段毅刚有的笑意随即隐去,冷冷的问道。“没啥意思,”楚明秋神情随意:“我们有协议,互相不攻击,可两天前,瘦猴在老莫外面被打了,出手的人当中有你们海陆空的,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把这小子找出来。”段毅皱眉,却毫不含糊的答道:“不可能!”王勤补充道:“瘦猴被打,你们说是我们的人出手,有什么证据!”“我们有人认出他了,”楚明秋好整以暇的说:“另外还有两个被认出来的,是外经贸大院的,这事我们还在查,但海陆空有人参与了,这事确定无疑。”段毅依旧很坚定:“就算有人参加了,我也不可能帮你。”“好,这事,我算打过招呼了,我们会找出这个人,到时候,你们不要插手。”楚明秋神情很平静。段毅没有答话,王勤在边上也没开口,他们在海陆空大院的威望虽然高,可老兵分裂了,有些人跟着关从容他们,有些人当上逍遥派,还有少部分跟着林红兵他们继续革命。段毅他们现在近乎逍遥派,除了收佛爷外,学会了街面上的大部分乐子,包括拍婆子,另外一大爱好便是打架,在这方面,段毅带领的海陆空战果累累,捷报频传。但段毅还是克制,恪守与楚明秋的约定,极少与街面上的冲突。但这大院里还有些不是他能管到的,与顽主们打架的不少,这些冲突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或许只是一个眼神,也可能是拍婆子,也可能是一次偶然的碰撞。“公公,这事不大,我们可以帮你们查一下,如果查到了,我们通知你,事情可以解决。”王勤说道。“成。”楚明秋点头道:“多谢。”段毅也没送,看着楚明秋他们就这样出去了,指挥部里陷入沉默。“妈的,这公公也太嚣张了!”一个瘦削的年青人摘下帽子砸在桌上。这年青人一开口,屋里顿时热闹起来。“就是,他狂啥,居然打上门来了!毅哥,这还能忍!”“对,这要传出去,咱们海陆空的脸可都丢尽了!”“毅哥,这种人还给他脸,咱们成什么了,一个黑五类,街面上的小痞子,就敢上门来!咱们海陆空啥时候丢过这么大人!”............段毅心烦意乱,王勤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等大家伙发泄一通才弱弱的辩解道:“这公公还是挺有意思的。”“有意思?是听说他挺能打,咱们海陆空有几百人,他打得了吗!”“就是,拳头有菜刀厉害吗!”“毛主席说过,集中兵力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这公公就是城西区的一杆旗,林红兵说得对,必须砍倒这面旗,这城西区的革命局面才能打开。”“毅哥,这城西区都快成沦陷区了,解放区越来越小,咱们再不行动,咱们城西区可就完全变色了。”段毅终于忍不住了,猛地在桌上拍了一掌,吼道:“都住嘴!”众人吓了一跳,段毅转身大声叫道:“够了!都滚!滚!”众人面面相觑,段毅暴怒,一脚将椅子踢开:“滚!都滚!”王勤连忙将大家伙劝出指挥部,关上门,然后回到段毅身边,犹豫下,拿出只烟递给段毅。段毅烦躁的接过来,点上后猛吸两口,王勤叹口气:“这公公今儿这事有些唐突,好像是故意向我们宣战似的。”段毅没吭声,低着头抽烟,王勤也不再说话,俩人就这样一支接一支的抽。没多久,半包烟过去了,王勤才幽幽开口:“毅哥,我知道你不想与公公闹翻,可这人心啊,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段毅心中更加烦躁,猛吸两口,闷声闷气的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王勤沉默半响,两人对楚明秋的感觉各不相同,段毅对楚明秋是欣赏多于担忧,而他则是害怕多于欣赏,首次在医院的情景给他留下太深印象,让他想起来就怕。“这样吧,人,我们先替他找到,看看他如何处理,再决定我们如何作。”王勤提议道。“成,就这样!”段毅将烟屁股狠狠的扔在地上,用脚使劲的那蹂躏。“你看是谁干的?”段毅又问。“还不简单,不是高翔他们,就是江和平那伙,要么是韩锋他们。”王勤这个参谋长很称职,对大院的情况掌握很好,这三人代表三个小团体,而这三个小团体其实都是逍遥派,经常在街上与顽主冲突。事实证明,段毅在海陆空大院的威望很高,没用半天时间便查到了人,是高翔和另外三个家伙。高翔也是十八岁的小伙子,在附近的37中学六八级高中生,他父亲在五五年授衔时是中校,文革初期被定为二月逆流骨干,隔离审查,随后定为罗瑞卿反党集团份子,不久,老婆也被隔离审查。高翔在文革前挺老实的孩子,文革开始后积极参加红卫兵,是老兵中坚,可在家中剧变后,迅速成了逍遥派。高翔看上去很斯文,白白净净的,丝毫没有痞性,甚至可以说是少了点阳刚之气,但此刻看着段毅的目光却带着几分嘲讽。“对,这事是我们干的,还有外贸大院的汪国强他们,怎么着,毅哥打算押我们去见公公,邀功请赏?”“你知道瘦猴是公公的朋友,还敢收拾他,公公他们现在满世界找你,今儿已经找上门来了。”王勤淡淡的说,没有上对方激将的当:“你们迟早会被找出来,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有什么不好收拾的,最多就是打呗。”高翔依旧满不在乎。王勤冷笑一声:“成,你的事,我们就不管了,随你们去吧。”说完之后,王勤一拉段毅:“毅哥,咱们走。”刚才说话时,段毅就在生闷气,王勤拉他走,他走了两步,忽然转身看着高翔:“你别嘴硬,到时候拳头要硬才行!”高翔没开口,只是不屑的看着段毅,段毅说完之后便与王勤一块走了。“毅哥现在越来越胆小了,这海陆空一哥,该让位了。”“就是,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得了,别说了,翔哥,这毅哥会不会出卖我们?”“出卖倒不至于,我看他就是被公公给吓住了。”高翔淡然的说:“给国强他们打电话,告诉他,公公在找我们,这段时间谨慎点。”高翔叹口气:“听说这公公身手了得,七八个人都近不了身,咱们也要小心点。”另外三个小子闻言,也不由点头,他们在城西区,公公的大名早已经如雷贯耳,其中一个还是九中学生,曾经参加过九中大战,亲眼见过勇子虎子的英姿,此刻听到公公在找他们,不由脸色发白。面对段毅时,高翔虽然表现得很强硬,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丝毫不敢看低楚明秋。到了傍晚,几个人再在高翔家聚会时,脸色就都不正常,因为,他们已经得到消息,下午时,楚明秋他们到了外贸大院,运气非常好,汪国强他们正好在院子里,两伙人就这样撞上,于是立刻就打起来,只一会,汪国强就被打翻,外贸大院的老兵还是很团结,冲出来三十多人,很快三十多人便被干翻,王国强的手臂被打断了,另外还有几个人的骨折脱臼,而公公他们没有丝毫伤亡,打完之后,便扬长而去。这个消息传来,高翔傻了,他虽然自认在海陆空大院算一号人物,可身边也没有三四十号人,论单打独斗,他可能比得过汪国强,可那也有限,对付公公他们,恐怕压根不行。高翔他们商量半宿都没办法,他们心照不宣的留在大院,不踏出大院一步。外贸部大院的事在几天内便传遍了城里大小大院,老兵们先是震惊了,随后群情汹汹。这一次与以往不同,以往都是大街上发生冲突,而这次,楚明秋他们是杀到大院内,就在外贸部大院内将三十多号老兵打趴下。大院,是老兵们的禁地,也是他们的集体归属感,可现在,却被一群小混混粗暴的打进来了,践踏在脚底下。叔可忍,婶不可忍!高翔没待两天,便有人来找他,高翔认识她们,是林红兵带着三个男女。“你就是高翔!”林红兵披着件将校呢军大衣,里面穿着军装,扎着武装带,端的英姿飒爽!“我们听说了你们的事,我认为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对付以公公为首的流氓集团!”林红兵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废话。高翔也很爽快,立刻大义凛然的点头:“对,我们要联合起来,共同对付那些地痞流氓!你们红色铁血有什么作战计划!”林红兵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当听说了外贸部大院之事后,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机会,楚明秋捅了马蜂窝,居然冲到大院内打人,这绝对是老兵们不能容忍的。红色铁血成员立刻出动,短短两天里便联合了很多老兵,这次连关从容和左晋北都满口答应。“那好,明天到空军大院来,我们商议下作战方案。”林红兵的语气很坚决,不容丝毫讨论。高翔略微迟疑便点头答应,他当然不敢说不敢出门,这还不让人笑掉大牙。第二节 不期而遇楚明秋并没有意识到有股力量正在聚集,闯了外贸大院后,众人心里那口气也出了,继续追杀高翔的心也就淡了,这几个以后就交给瘦猴自己去干就行了。这口气出了后,生活也就恢复常态了,楚明秋还是将主要精力放在如何保住山里的五七学校。他没有再去四姑娘胡同堵齐国轩,反倒底将牛棚的牛鬼蛇神劫出来后,高举派的反应很强烈,一边向市革委会告状,指责反倒底挑动武斗,一边举行了浩大的游行示威,反对保皇派,打倒反倒底!反倒底也不甘示弱,同样举行游行示威,反对高举派破坏文化大革命,左倾盲动!燕京城的局势顿时紧张起来,刚刚平息的武斗又冒出苗头,市委市革委会将两派头头叫到市委,谢书记主持会议。谢书记严厉批评反倒底不该强行抢人,同时也批评高举派划地自守,只考虑小团体的利益。“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无论是高举派还是反倒底,都是革命群众组织,你们应该联合起来,共同反对走资派!而不是互相争斗!毛主席早就说了,要实现革命大联合!你们怎么联合的!”谢书记是军人出身,举手投足很有军人气概,拍着沙发将两派头头呵斥一顿。但两派头头都不服气,高举派的周瞎子抗声道:“谢书记,这次事件是他们蓄意挑起的,那些牛鬼蛇神被抢过去后,就放回家了!他们这是典型的保皇派!”“放屁!”陆大为拍案而起:“是你们高举派胡搞,我们几次要求批判牛鬼蛇神,你们都不给!我们不得不采取行动!还有,在机床厂,你们的人强行将风雷派赶出厂部大楼,强占宣传室!还有...”“陆司令,”纪思平打断陆大为,冲谢书记说道:“谢书记,不是我们不顾大局,而是他们欺人太甚!他们在全市各厂矿夺权,我们忍气吞声,步步退让,希望求得团结,谢书记,中央文革小组指示,反对武斗,提倡文斗,可他们呢,却频频挑动武斗,若不是我们退让,这武斗早就打起来了。谢书记,现在,中苏关系紧张,苏修频频向边境增兵,南边,我们还要支援越南人民抗美,国家安全形势紧张,可高举派却把半个市委市革委会给关起来了,毛主席说过,对这些犯过错误的干部要组织群众评议,可他们呢,既不组织群众评议,也不搞调查,就这样关着,导致市委市革委会近乎瘫痪,对全市的文化大革命工作产生极坏的影响,谢书记,我深刻怀疑,高举派已经变修,打着红旗反红旗,就是毛主席说的那种,隐藏在身边的修正主义者!”纪思平义正词严,这番言辞是他与楚明秋商量好的,谢书记是长征干部,枪林弹雨,出生入死,打下这新中国,如果他真的是中立的,那么这苏修威胁,恐怕是最能打动他的。高举派顿时急了,负责坐在周瞎子下首的戴眼镜中年人一下跳起来,指着纪思平吼道:“纪思平,你血口喷人!你才是混入革命队伍的黑五类!你爹是资本家!家里开着工厂,剥削工人!反倒底连这种人都吸收,已经不是无产阶级了!”“瞎咧咧啥!”陆大为也腾地站起来,执着眼镜中年人吼道:“纪思平同志的家庭问题组织上早就查清楚了,他家的成分是小作坊主,家里雇了三个学徒,压根够不上小资产阶级,家庭成分是小手工业者。而且,毛主席说过,出身不能选择,道路可以选择,纪思平同志在历次政治运动中的表现,群众有目共睹,你们当着谢书记的面还在歪曲事实,造谣生事!”中年眼镜顿时哑口无言,纪思平在心里冷笑,他四清时便悄悄托人将家庭成分改了,从小资产阶级改为城市小手工业者。说起改成分,现在听来很不可思议,可实际上是可以办到的,但要有机会,六二年时,对右派和右倾份子进行甄别,同时对五十年代的一些错划成分进行修正,纪思平就抓住了这个机会,那时他在燕京宣传部已经展露头角,交了不少官场朋友,同时那时的政治空气相对开明轻松,这两个因素相加,这不太可能的事,竟给他办成了。小手工业者在成分归属中属于半无产阶级,包括理发匠,修车修鞋的,自己参加主要劳动,同时可以雇佣几个助手和学徒,比如楚家胡同理发棚的袁师傅,就属于小手工业者。这事虽然办成了,可纪思平却没有声张,毕竟还有不少漏洞,比如他历次入学参加工作,都填的资本家。到文化大革命开始,依旧还有人拿这事来整他,他这才将这事揭开,当时的造反派还不信,派人外调,结果自然不差,随后纪思平起来造反,此事不了了之,那外调的人也没声张,这事也只有小范围内的人知道。今天这事又被翻出来,自然被当场打脸。“好了!”谢书记听得心烦意乱,大吼一声将众人压下去:“你们不许再闹分裂了,小纪说得不错,现在要的是团结,北面有苏修,南面有美帝,毛主席再三说了,要大联合,大联合,你们呢,都打自己的小算盘,照你们这样,我们燕京文化大革命的大好形势就全破坏了!”这时,谢书记的秘书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谢书记起身说:“好了,这事就这样,那些牛鬼蛇神暂时就交给反倒底看守,陆大为,你们要尽快组织群众评议,娘的,我提醒你们,要顾全大局!以大局为重!”“我们一定按照谢书记的指示办,尽快组织起群众评议,并把群众评议上交市委市革委会。”陆大为趁机保证,顺势将这事夯实了。反倒底大获全胜,高举派个个垂头丧气,声势顿时衰落不小。纪思平当晚就跑到楚家大院来,楚明秋刚检查完众小的功课,看到他进来,便让众人去训练。“看你高兴的样,有啥喜事?”楚明秋也不关门,边给他倒水边调侃道。“大获全胜!大获全胜!今天我们大获全胜!”纪思平兴奋的搓手,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喜悦。楚明秋也笑了,坐下后问:“就这事,我说哥哥,你这也太,太容易满足了,这算啥。”“我想起周瞎子在谢书记说后的样子,就觉着好笑。”这几乎是反倒底在谢书记那争取到的第一次胜利,反倒底上下当然十分兴奋。纪思平喝了几口水,放下杯子问道:“小秋,接下来,你是怎么想的?”“接下来,自然是该组织群众评议,”楚明秋毫不迟疑便将自己早就想好的计划说出来,这些计划他没有告诉纪思平,不是不相信他,而是要步步为营。这次的计划十分困难,能不能实现需要多个条件配合,甚至有些条件压根不是楚明秋和纪思平能控制的,所以,需要根据出现的不同情况随机应变。“你对吴书记这个人怎么看?”楚明秋问道。纪思平眉头微皱,想了一会,又摇摇头:“我和他直接接触不多,说实话,也就是上次办四旧展览时接触了一次,另外两次还是去汇报工作。”楚明秋也猜到这点了,他没有感到意外,思索着说道:“这次评议,你要表现得积极点,具体这样,你让吴书记他们自行写检讨,每份检查你都要给我带来,我来修改。”纪思平没说什么,只是点头,楚明秋起身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稿子,这是他这两天写的。“当前形势分析及我们的任务,”纪思平慢慢的看,一目十行:“文化大革命已经两年了,在这场伟大领袖亲自发动的,史无前例的运动中,各种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他们进行了各种前无古人的表演,还记得去年的二月逆流,五一六兵团,各地群众组织不断分裂重组,形成一个个新的群众组织,文化大革命发展到现在,已经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在国际上,苏修对我的威胁越来越大,自从进入六八年来,在中苏边境上,苏修频频挑衅,同时不断在边境另一端集结兵力,乌云密布,大兵压境,苏修试图灭亡我社会主义之心,暴露无疑!在南边,越南人民在春节对美帝发动攻势行动获得很大胜利,逼迫美帝不得不宣布停止轰炸北越,这是越南抗美战争的巨大胜利,越南抗美战争走到了转折点,....”说起美国,楚明秋在报纸上看到一个很有名的名字,连他这个从未关心过政治的人都知道的名字,尼克松。这个时候的尼克松正在竞选美国总统,这位总统的竞选纲领便是与中国接触,声称将八亿最聪明最勤劳的人民隔绝在世界之外,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同时承诺,如果他当选就从越南撤军。一九六八年是纷扰的年代,这一年中,东西方都不安宁,中国文化大革命越演越烈,各地武斗不断,死亡的人越来越多。而在西方也不平静,法国爆发波及全国的学潮,巴黎学生冲上街头,焚烧汽车,堵塞交通,巴黎面临一场革命。在美国,反对越战的风潮越来越高,马丁路德金公开号召黑人拒绝服兵役,拒绝到越南前线,反战运动风起云涌,数十万美国青年走上街头,反对越战。或许有朝一日,回过头看历史,一九六八年是历史的重要关口,世界在这时,已经流露出转变的契机!“....,我们现在面临艰巨的任务,一方面要反对苏修,一方面要坚定不移的支援越南人民的抗美战争!在巨大的压力!美苏两霸都对我们露出獠牙,如何打退国际敌人的进攻呢?我们唯一的法宝是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中国革命,从弱变强,凭的便是毛泽东思想,我们唯有坚定不移的执行毛主席的指示,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办,革命就会战无不胜!按照毛主席的指示办,文化大革命,打破了一些旧东西,竖立起一些新东西!....”这篇文章很长,从文化大革命开始,到现在的任务工作;从国内到国外,一一详细论述,最后,现在最要紧的是按照毛主席说的,在各地实行大联合,组成老中青的领导班子,将那些已经发现的走资派拉下马。纪思平越念越佩服,至少这篇文章的深度和广度,他是想不到的。“这篇文章你拿回去,就找吴副书记看,”楚明秋思索着说:“我对吴副书记的了解,感觉这人很稳,或者说谨慎,在外人看来是比较软弱,可实际上,这些老家伙个个都是从战争中走出来的,有丰富的斗争经验,所以,这人应该不像他表现出那样软弱,而是心中有定见,我判断他应该清楚上面有人在敲打他,但毛主席实际上保他的,嗯,对,他应该作出了这个判断,所以,他才不慌。你要把这篇文章读透,然后与他讨论这篇文章的观点和论据,记住要随机应变,对他提出的意见,不可以一味接受,要大部分接受,不重要的地方与他讨论。”纪思平微微点头,然后问道:“小秋,你这样关心吴副书记,到底是什么目的?”“很简单,我希望你能到他身边,担任秘书或其他什么职务,离开宣传部这是非窝。”楚明秋很坦率,这也是他这两天深思熟虑后作出的修正。纪思平是个聪明人,与其等他自己察觉,倒不如直接告诉他,这比他自己察觉更好。果然如此,还真敢想,纪思平在心里苦笑,微微摇头:“小秋,你这实在太大胆了,匪夷所思,匪夷所思。”“以前有个人告诉我,作人一定要有梦想,万一它实现了呢,你说是不是。”楚明秋神情悠闲,随意的说道。噗嗤,纪思平禁不住乐了,冲着楚明秋直摇头,不住念叨:“你呀,你呀!不把人气死就把人乐死。”随后又叹口气:“市委副书记的秘书,那有那么容易的。”“我知道不容易,但有机会,”楚明秋说道:“我打听了下,吴副书记是孤身一人来燕京上任的,现在这个秘书是市委给他配的,对吧。”“当然,所有领导的秘书都还是市委秘书长挑选的。”纪思平说:“我不过是宣传部的干事,那就入了秘书长的法眼。”“文革开始以来,打倒多少老干部,知道揭发他们最多的是什么人?就是他们的秘书,这老干部不管作什么事,都瞒不过身边的秘书,所以,他们一旦倒戈,杀伤力是致命的。”最要命的刀子,是最亲近的人递出来的!所有秘书都知道,自己的命运与领导息息相关,可在这个时代,没人扛得住政治高压,而且少数老干部脾气火爆,秘书因此受了不少气,这时候趁机反攻,揭发出的事入骨三分。“所以,我猜吴副书记对现在的秘书并不满意,”楚明秋思索着说:“而且中央的政治斗争依旧很激烈,从去年的王力关锋戚本禹事件就知道,斗争还很激烈,我估计今年还有,就是不知道是谁。”对这一点,纪思平也赞同,他了解的情况比楚明秋更多,楚明秋毕竟还没参加工作。“每一次政治动荡都是机会,我觉着吴副书记一定会有所动作,另外,这次你们关着的牛鬼蛇神中不是还有副秘书长吗,对他也关照下,然后便是收拾待机。”纪思平叹口气,虽然楚明秋说了这么多,他也认可,但他还是不认为这事能办成。楚明秋看着他,明白他的心思,慢慢露出了笑容,轻轻叹口气:“宣传部那地方是耍嘴皮子和笔杆子,干这个是有天花板的,姚文元这样的,是特例,你要想在仕途上有更广阔的前景,就要换跑道,从宣传部跳出来。”纪思平眉头微皱,他倒没这个想法,他觉着在宣传部还不错,自己是学画的,严格意义上说与宣传搭边。“我倒不觉着有什么,在宣传部其实也挺好。”纪思平说道。楚明秋摇摇头,这纪思平还没意识到,他笑了笑:“纪哥,我不知道你考虑过未来没有,未来想作什么,能作什么,是不同的,我知道你想专注于作画,可实际上,你的路已经变了,不再是画家而是仕途,宣传部,又被成为吹鼓手,吹喇叭的,永远不能成为真正当家人一把手,如果你想有更大的发展,掌握自己的命运,你就要离开宣传部。”纪思平神情渐渐严肃起来,楚明秋的问题如一道闪电,将他心中盘旋萦绕的阴云辟开。离开学校后,他进了宣传部,这让他一度有些失望,可宣传部毕竟还是与他的专业有关,写写画画,也挺不错,但这几年,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始终象有块石头,有种失落感,很难让他真正高兴起来。今天楚明秋一番话犹若点起一盏明灯,将心中迷雾驱散,他终于明白压在心上的石头是什么了,为什么有失落感了。心中的阴云来自对前途的不安,甚至可以说是恐惧,万一自己在出身上作的手脚被查出来,万一那一天又来运动,万一....要彻底解决这些隐患,可以在阳光下微笑,就必须自己掌握命运,不再被人呼来喝去,不再战战兢兢,躲躲藏藏。而要掌握命运,就必须掌握权力,党内有很多高级干部的出身都是富农地主小资产阶级,包括毛主席林副主席,谁敢说他们的出身有问题。退不下去,就只有勇进!“本来是想下船的,这样一来不是...”纪思平打定了主意,但还是有些遗憾。“这也是一种下船,”楚明秋轻轻叹口气:“人在江湖,哪能真正下船,不过是从一条船到另一条船。放在古代,不想出仕,可以悠游山水,可现在行吗,压根不行,所以,只能从一条船到另一条船,下了造反派的船,跳到吴副书记的船上,干上五六年,或许又要换船。”楚明秋这下明白包老爷子了,看不惯,可又没办法不卷入,还好年龄到了,赶紧退休。现在可不是二三十年后,不当公务员,不入国企,还可以去私企外企,还可以自己创业,开个小店,照样可以活得很舒坦。但现在不行,现在即便是农民,也在体制内,只是享受的福利待遇极少,就算楚明秋这样的收破烂的,也算半只脚在体制内,他毕竟背了个外勤的名。所以,压根无法下船,只能从一条船到另一条船。即便被称为逍遥派的,也只是在参与运动上,多与少的问题,没有真正的逍遥派。“这个国家还是需要建设者的,”楚明秋斟酌道,与纪思平说话,不如包老爷子,但还可以说些真话:“所以,你的立场要慢慢偏向这方面,派性上要少些。”纪思平点头,他又看了眼面前的文章,问道:“这几篇文章怎么发?”“都以你的名义发,但事前都要与吴副书记讨论,然后你安排发,记住不是影响越大越好,主要目的是让吴副书记认识你。”楚明秋显得有点啰嗦,再三叮嘱。送走纪思平,楚明秋站在门口,愣神了好久,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这次是他的事,他最没把握,可若成功了,收益将无比巨大。第二天,他将积累的废品拉了一车到废品站,春节刚过,节日气氛迅速消散,但工人们却很懒散,看到楚明秋都有些惊奇,他是第一个来的外勤。楚明秋在废品站一干就是三年,废品站的工人们开始还有点意外,后来也就习惯了,也或多或少知道他的目的,这不需要有人透露,只要稍稍留心点便可以想到,况且这世界绝不缺少关心别人的人。“公公,别人,待会要上车。”楚明秋拿到钱后,正准备走,站长将他叫住,三年了,站内的人员没有变化,还是那些人,大家都很熟,彼此的情况都清楚。“哟,这帮大老爷,终于肯来了。”楚明秋笑呵呵的将车推到一边,春节前就该来,可不管站长怎么打电话,车队就没人来,不是没车就是另有任务。装车之前还有不少准备工作要作,站内的工人都在忙,楚明秋也在边上帮忙,这些活其实并不累,就是繁琐,还有点脏。一切干完,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卡车才姗姗来迟,期间站长还打了数个电话。“装车吧。”“齐队长,你怎么亲自来了?”站长看清来人后有点意外,连忙上前招呼。齐国轩扭动下腰肢,点上支烟,再扭动下脖子,然后才说:“这革命工作还是要干,毛主席指示,抓革命促生产,不能当了干部,就脱离生产,脱离群众了,你说是吧。”正搬东西的楚明秋不由乐了,果然官场熏陶人啊,这才几天,这个连《白痴》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粗豪汉子,居然能说出这样有水准的话来。站长陪着笑,与齐国轩说话,齐国轩现在是车队副队长,大小算一品官了,是可以算脱产的。楚明秋自然不会那样老实,干了一会后便溜到齐国轩那。“齐哥,啥时候能吃你的喜糖啊。”楚明秋坐下,顺手拿过一个杯子倒了些水。这个话题是齐国轩最得意的,现在他与女朋友的关系正蜜里调油,听到楚明秋问,他得意的笑了:“快了,到时候一定请你吃糖。”“齐哥,挺有艳福的,你女朋友挺漂亮。”楚明秋恭维着。齐国轩得意的笑了,老实说,这是他最得意的,远比当上副队长高兴。“你们还聊苏联小说吗?”楚明秋又问,齐国轩摇头:“不聊,这苏修有什么好东西,现在斗争形势多严峻,没时间聊这个。”“你们是高举派还是反倒底?”楚明秋装傻。“我们当然是高举毛泽东思想,那帮反倒底都是些保皇派!”齐国轩说道,物资公司造反派的名字很有气势,叫横扫千军,属于高举派下属。齐国轩嘴上没把门的,没等楚明秋勾引便说起牛鬼蛇神大劫案,将反倒底怒骂一番。楚明秋在边上配合着骂了几句,然后纳闷的问道:“既然他们抢了你们的人,你们再抢回来啊。”齐国轩顿时有些垂头丧气,叹口气说:“上级不让,这..,毛主席不是说了,要文斗不要武斗吗,咱们不得按毛主席的指示办。”楚明秋顿时心安,按说谢书记都作了指示,应该不会再发生武斗这样的事了,可这个时代,什么都说不准,不管是造反派还是红卫兵都可能把领导的话当屁给放了。“不过,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保皇派猖獗,我们一定要反击!”齐国轩说道。“对,对,这丫挺的太不成话,居然欺负到咱们身上来了,咱们一定要反击!彻底打垮他们。”楚明秋在边上帮腔,继续拱火套话。“齐哥,到时候需要帮忙,招呼一声,我找几个兄弟去帮你忙。”楚明秋很热心肠,自告奋勇的说道。“哟,口气够大的,不愧是城西大名鼎鼎的公公。”齐国轩带着两分嘲讽,拍拍楚明秋的肩膀:“有你助战,肯定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取。”“那是,咱别的没有,就朋友多。”楚明秋也毫不客气的点点头。齐国轩嘿嘿大笑,在楚明秋肩上重重拍了两下:“我知道,这街面上的顽主都听你的,可这次用不着。”楚明秋愣住了,不解的反问:“那咱们怎么反击,写两篇大字报,这也太软弱了!”“那哪成,”齐国轩摇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后,齐国轩便冲站长叫道:“吴站长,快点啊,我这还要赶着送,到厂里还不知道能不能下呢。”“放心吧,来得及,小秋,别偷懒了,过来上车。”吴站长冲楚明秋叫道。楚明秋拍拍屁股,很不满的在齐国轩的背上锤了拳,心中有些惋惜,这齐国轩到底还是职务太低,知道的东西少,不过,这也够了,既然高举派不敢挑起武斗,那反倒底这一局就算胜定了。对于齐国轩,他自然不会轻易放弃,这人虽然是高举派的,但性格直爽,抛去派性,还算是个可交的朋友。当天晚上,纪思平打电话来,他把打听到消息告诉他,提醒纪思平注意高举派的动向,同时告诉他,动手打架这样的事就让别人去干,他纪思平是文化人,不作这样粗鲁的事。不过,纪思平的动作比较慢,到现在还没采取行动,他告诉楚明秋,他还在研究形势,同时消化文章。这就是纪思平,楚明秋对他的影响有限,不像楚宽元,其实就算楚宽元最初也不是那么相信他,倒是楚宽远勇子虎子他们,对他坚信不疑。但楚明秋对这也无能为力,他不能太着急,虽然这事对纪思平有好处,可到底还是有利用的因素,特别是未来,到文革结束后,太宗上台,这些靠造反派起家的有什么结局,还不知道呢。寒假不长,春节一过,就快结束,小不老和林晚商量着要去滑冰场,小静蕾知道后,立刻吵嚷得全院都知道,狗子小树林和几个小子都吵着要去,楚明秋没有办法只能答应。车,现在没了,春节前,车就被收回了,复课闹革命,学校秩序渐渐恢复正常,吉普车就归还了,卡车也被区委要回去了,现在就连勇子的校办工厂拉货都只能用三轮车。楚明秋蹬着三轮车,拉着小静蕾和小平安,两个小家伙学着边上的兄长,将冰鞋挂在脖子上,结果便是两个小脑袋下边挂着两个硕大的冰鞋,让两个孩子看上去更可爱。今儿去的冰场是后海公园冰场,楚明秋觉着这个冰场要稍微安静点,相邻不远的什刹海公园冰场太闹腾,人太多。换好冰鞋,楚明秋没让他们立刻进场,而是再三叮嘱不要太快了,小心与人撞着了,让几个小的不住翻白眼,觉着他好啰嗦。小静蕾最先造反,趁楚明秋不注意,就从他身边溜走,楚明秋毫无办法,众小孩欢呼一声,齐齐跑了,楚明秋沮丧不已,感觉很没面子,林晚和娟子吃吃的笑起来,只有小不老上前拉着楚明秋的手,告诉他自己听清楚了,以前就说过,在家里也说过。这无疑又在他心上洒了一把盐,林晚娟子更乐了,俩人也不理会,与菁子一块进场了。滑冰的人果然比什刹海冰场少多了,小不老欢呼一声便松开楚明秋的手,跑了两步,想起来,回头看着楚明秋,楚明秋冲她微笑着挥挥手,她这才放心的变成了一只冰上精灵。小平安和小静蕾手拉手小心的在冰面走动,小树林滑得比小平安和小静蕾还差,慢慢的在冰面挪动,娟子菁子林晚三个女生则很随意,边滑边聊天,狗子则很快没影了。冰场并不大,楚明秋很快便跑了两圈,抬头看看,没有发生什么事,大院今儿来的男生就他和狗子,勇子虎子都在校办工厂挣钱呢,水生大柱则在家作外包,明子建军他们不知道跑那玩去了,至于小八,那家伙见色忘友,与叶冰雪腻乎着,虎子勇子带着无比恶意的猜测,俩人恐怕已经上床了。冰场滑冰,犹若八九十年代的舞厅,二十一世纪的酒吧迪吧,跳舞喝酒不是目的,主要目的是泡妞泡帅哥,这个时代,拍婆子是一个目的,敢反过来拍帅哥的不是没有,而是及其罕见。林晚娟子菁子三女慢慢的滑着,几个小子在边上,贼眉鼠眼的看着三女,另外还有两伙年青人在故意在三女身边跑来跑去。楚明秋看出来了,眉头微皱,但也没放在心上,不就是一帮小屁孩拍婆子,只要不乱来就没什么大不了,就算乱来也没什么了不起。“嗨,让让!让让!”身后有些慌乱的叫声,楚明秋没有回头,脚下稍微用力,便闪到一边去。“哎哟!”两个女生拉扯着在身前跌倒,其中一个女生爬起来,跪在地上,冲楚明秋叫道:“你这人怎么回事!站那不好!非要站在滑道上!”楚明秋眉头微皱,毫不客气的反驳道:“你看到我站这,还往这滑,你会不会滑啊!”“嗨,你还有理了,人家都站边上,你干嘛站中间!”那女生气愤不已,跪在地上与楚明秋理论。这女生穿着厚厚的草绿色呢子短大衣,围着的红色围巾;另一个在拍着衣服的女生穿着花色棉袄,围着白色围巾。“你滑冰不看路!看到我站这,你还撞过来!你是不是故意碰瓷!”楚明秋也不让步,毫不含糊的反驳。两女笨手笨脚的爬起来,互相帮着在冰面上站稳,很显然是新手,楚明秋神情平静的看着,那白围巾女生没好气的呵斥道:“看什么看,走开!”楚明秋微微摇头,不再理会,脚下用力向后滑出,右脚用力,身形腾空而起,在空中转身180度,稳稳的落在冰面上,滑出一道漂亮的曲线。“好!”“漂亮!”四周响起一遍叫好声,楚明秋将帽子摘下来,潇洒的行了个礼,然后傲骄的冲那两女生甩甩头,转身滑走了。小不老看到了,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今天她滑得非常老实,但也加了些花样,只是没跳跃动作,没成想楚明秋居然来了这一手,以前完全没有看到过。这个跳跃动作在花样滑冰中算是最简单的入门级动作,可这些人那见过,两个女生没想到楚明秋来了这一手,都看呆了,正走神呢,有人从旁边快速滑过,轻微的擦了红围巾下。两女本就勉强站稳,这下又倒在地上,白围巾脾气暴,坐在冰面上,冲着那小子叫道:“这么宽的地,干嘛非要走这,你是不是故意的!”那小子转身滑到两女跟前,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说着伸手要拉白围巾起来,白围巾没有理会,自己爬起来,气呼呼的说道:“走开!”“那那行,万一你们摔伤了,我不是有责任吗。”那小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楚明秋远远的看着,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可知道这已经拍上了,扭头一看,林晚三女也被人缠上了,他不由苦笑,娘的,这社会治安也太差了,到那都有这种事。扑,在三女和那伙小子中停下,楚明秋抬头打量下面前的几个小子,小子看上去年岁也就在十八九,一水的老式军大衣,外面都洗得发黄,为首的小子个头挺高,比楚明秋还高出半个头,三角眼,看上去有点凶。“那磕出来个臭虫,你那的?”三角眼神情倨傲,看着楚明秋的目光有些不屑。“你那的?”楚明秋和颜悦色,嘴角带着丝笑意。“我们是农垦大院的。”三角眼身后的矮个年青人叫道,他的口音还带着点外地口音。“农垦大院。”楚明秋想了下,想起来,这农垦大院在城北区边缘,靠近城东的酱缸胡同,他上那收过破烂,这大院人不少,但有名气的却不多。“你那的?”三角眼的语气依旧傲慢,这时,周围的人看出事,凑热闹的过来了一圈。“我叫楚明秋,兴无胡同的,大家都叫我公公。”楚明秋神情自若的答道。“你就是公公!”三角眼微惊,如果说以前很多大院的不知道公公是谁,现在可知道。这两年,公公这两个字名震大院,大院的二代们几乎无人不知,特别是最近,公公闯进外贸部大院,七八个人就将三十多外贸部大院子弟打得稀里哗啦,各大院正在串联,准备收拾公公匪帮。“公公!他就是公公!”周围顿时响起低低的嘈杂声,军大衣们都在暗自打量楚明秋。“哥,怎么啦!谁咋刺!”狗子从人群中钻出来,一开口就充满战斗气息,不屑的扫了眼三角眼:“怎么,你们...”“狗子!”楚明秋微微皱眉,轻轻呵斥道,狗子顿时耷拉下脑袋,老老实实的退到后面。“行了,没事了,都散了吧。”楚明秋说完后,冲林晚三女笑了下,林晚白了他一眼,娟子微微笑了笑,菁子则得瑟的看着三角眼们,轻蔑的哼了声才转身与二女一块离开。“嗨,公公。”有人过来套近乎,楚明秋也一一应下,这些都是胡同里的,有城西的也有城北的,与他们调侃几句,目光却依旧在四面观察,今儿来的男生中,以他的年龄最大,自然要担起照顾女生小孩的责任。目光又落在白围巾和红围巾身上,那男生还在那纠缠,楚明秋忍不住摇头,这未免就落了下乘。楚明秋没有将三角眼他们放在眼里,三角眼几人在边上盯着楚明秋窃窃私语,过了会,他们就离开了。在宽大的冰场上,小不老觉着非常畅快,她没有行跳跃动作,黄老师吩咐过,现在还不适宜这样,先把基础打牢,所以,她多行快滑,转圈,曲线滑动,按照黄老师教的,寻找那种感觉。“哥,咱们一块滑吧。”小不老看到楚明秋站在边上,便滑过来,兴奋的说道,楚明秋笑了下摇头:“还是你们自己滑吧,我要看着他们,这里人多,万一出点啥事,我也好及时插手。”小不老撅起嘴,楚明秋扭扭她的鼻头:“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说是不。”小不老只好自己去了,她刚走,林晚三女滑过来,三女也觉着滑累了,过来休息。楚明秋和她们聊着,逗得三女不时哈哈大笑,让周围的小子们看得目瞪口呆。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楚明秋将人招呼过来,大家一块回去,到了换鞋的棚子,楚明秋看了眼,那红围巾和白围巾正换鞋。“真没劲。”红围巾说道,白围巾问道:“那小子是那的?回头我找他算账。”楚明秋心里暗笑,这女人好像是上当了。“狗子,别闹了。”楚明秋看到狗子还在逗小树林,便开口制止。狗子叹口气,穿着冰鞋蹦到他边上:“哥,多玩嘛,这还没过瘾呢。”“就你,要多久才过瘾,你看看她们,都累了,这回家还要骑老远,她们要骑不动了,你背!”楚明秋没好气的责备道,这狗子精力旺盛,玩起来没边,几天几夜都行,连楚明秋都熬不过他。狗子嘿嘿干笑不已,接下冰鞋,换上棉鞋,他的动作很快,几下换好了,便催小不老和小静蕾,两女也理他。楚明秋替小平安将鞋取下来,换上棉鞋,又帮小静蕾换下鞋,这才起身看看,点了下人头,都在,便招呼大家走人。白围巾红围巾比他们先出来,俩人骑车走得很慢,楚明秋蹬着三轮车,拉着小静蕾和小平安。“舅舅,我好饿啊!”没走一会,小静蕾就叫起来了,她这一叫,小平安也叫起来,林晚和小不老几乎同时感到好饿,特别是小不老,小脸苦成一团,期待的看着楚明秋的背影。“那可没办法,舅舅现在是穷光蛋,兜里空得连老鼠都跑了,”楚明秋头也不回的应道:“小静蕾,不是有句话吗,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党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小静蕾很无奈,这要换到以前,楚明秋肯定会说到前面,舅舅请你们下馆子。前面的白围巾和红围巾都听到了,俩人几乎同时回头看了眼,白围巾扑哧笑出声来。从后海公园出来,没走多远,楚明秋忽然发现,前面有不少军大衣,绿泱泱一遍,看着好像是群军人,可再近点,楚明秋不由皱起眉头,很显然不是军人,是一群老兵,而且很可能是在准备打群架,他已经看到他们手上拿着各种武器。“出什么事了?”红围巾显然也发现出问题了,十分不解的问白围巾。白围巾摇摇头,但动作迟疑下来,她看到刚才纠缠她们的那个男生站在前面,手里还拿着一条车链,目光盯着她们。楚明秋觉着不对了,他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这股气息越来越强烈,他停下来,抬头看着对面,眉头皱得紧紧的。“怎么啦?”自行车的速度看上去不快,就这一会,林晚和小不老已经追上来了,两女都疑惑和关心的看着他。楚明秋勉强笑了下,说道:“有点累了,晚儿,你来带一段怎么样?”累了,这话肯定是假话,林晚很是不解,就这几句话的功夫,狗子和娟子菁子也到了。“哥,怎么啦?”狗子径直问道,楚明秋摇头:“没事,就是觉着累了,晚儿,你带上小静蕾,娟子,你带上小平安,先走。”狗子醒过味来,他抬头看看对面的军大衣们,露出一丝杀机:“活得不耐烦了,敢来堵老子。”说着就要冲上去,楚明秋一把抓住他,冷静的说:“给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冲动!”短短的一会时间,白围巾红围巾已经到了那群人面前,那群人没有理会她们,俩女忐忑不安的过去,过去之后还不住回头。楚明秋心里更加笃定是冲自己来的,这时几个同样从冰场出来的小子从边上过去,这几个小子看到前面的情况,都愣住了,下意识的停下,几个人凑到一块,商议下才警惕的过去。“晚儿,娟子,菁子,这几个小的,先交给你们了,你们先走。”楚明秋语气严肃,依旧不紧不慢的安排着。“公公,怎么啦?是冲你来的?”菁子有些紧张,脸色发白。“不知道,”楚明秋是说着,他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寻,试图从中找到几个熟人,可惜,一个都没看到,连有过冲突的人都没看到。“哥,后面也来人了。”狗子说道。楚明秋回头一看,后面也出现一群军大衣,几十辆自行车将胡同塞得满满的。楚明秋四下张望,不得不承认,对方选择的地形对他非常不利,这段胡同的两边都是高墙,没有岔道或小胡同,简单的说,他们只能向前或向后。冲出去!楚明秋觉着好多目光集中到他身上,而且对方好像发现他们停在这不正常。“快走!”楚明秋变得严厉起来。小不老的神情十分紧张,大眼眶中包一眶水。林晚却没有什么担心,将自行车推给他,自己上了三轮车,蹬车就走。娟子看着似乎有话要说,好一会才说:“小心。” 菁子默默无语,轻轻叹口气:“要不要给虎子勇子他们电话?”楚明秋微微点头,将虎子勇子还有金刚黑皮的电话给她,让她出去就找个公用电话打出去。菁子将电话号码记下,然后调转车头就向来路冲去。“狗子,你和她们一块走。”狗子一愣,随即不满的叫道:“你怎么办?不走!说破大天也不走!”楚明秋迟疑下,没有再赶他走,狗子是绝不可能抛下他,自己跑的。楚明秋注视着林晚她们,靠近那群人了,人群略微有些骚动,如果林晚她们被拦下来,他肯定自己今天会出重手。军大衣们骚动片刻就安静下来,他们还保留基本的道义,没有阻拦女生和小孩,不过,针对楚明秋的意图就更明显了。军大衣中并不是没有楚明秋认识的人,不过,他们都躲在军大衣的后面。今天的行动是偶然发生的,林红兵孟晓丹和关从容韩锋正在附近商议作战计划。红色铁血将目标定为楚明秋后,他们制定了一个猎狼计划,在他们看来楚明秋就是一条凶狠阴险的狼。通过薇子,他们几乎没费什么劲便掌握了楚明秋的行踪特点,他们发现楚明秋有个很大的弱点,他经常独自一个人出来收破烂,满城跑,这个时候,他落单了,与团伙中的其他人都联系不上。所以,他们的计划便是在楚明秋出来收破烂时,以重兵收拾围困,就算他身手再强,也架不住他们人多。可问题又来了,薇子报告说楚明秋跑得很快,每天早晨都跑十公里,到时候一旦让他冲出去,那追的人很难追上。针对这个问题,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最后决定保留一支预备队,这支预备队全部自行车,手持木棒,到时候,追上楚明秋,首先打断他的腿。预备队定为十二个人,这十二个人全是精壮的小伙子,每个人配备了从体育学院偷出来的棒球棍。林红兵她们这段时间就住在城北空政大院中,薇子负责每天通报楚明秋的行动。今天上午,楚明秋一出楚家大院,薇子便打来电话,告诉她们,楚明秋带着几个小孩和女生出来滑冰,但到底上那个冰场,薇子不知道,她只是从他们带了冰鞋作出的判断。林红兵为了不惊动楚明秋,还警告薇子不要跟踪他。得到楚明秋出洞,林红兵便在判断楚明秋到底是去哪个冰场,燕京有好几个冰场,而且冰场里人挺多,楚明秋的名气大朋友多,一旦打起来,兵力优势便不能发挥,就算能取胜,楚明秋也可能跑了。林红兵们就在犹豫要不要采取行动,就在这时接到三角眼的电话,楚明秋出现在后海公园,随行的只有一个叫狗子的,其他的不是女生就是小孩。接到这个消息,林红兵立刻作出决定,抓住机会,立刻出兵。促使林红兵作出这个决定的还是三角眼的报告,后海冰场人不多,在冰场上没有看到楚明秋的朋友。林红兵下达作战命令后,各附近各大院的老兵立刻行动起来。要说林红兵为猎狼计划作了很充分的准备,参加这次作战的所有参战人员,这段时间一律不得外出,电话机边,一定要有人。为了保密,林红兵要求作战计划和目标只告诉了各大院的队长,并且严令不准往下传。后海附近的各大院老兵迅速奔向后海,楚明秋完全不知道这个情况,以至于在冰场玩的时间太久,等他出来时,老兵的集结已经完成,甚至连林红兵他们都赶到了。最初老兵是集结在后海冰场外面,林红兵到了后,决定将战场后移,卡在这个胡同,到了胡同后,又决定兵分两路,掐头堵尾。对楚明秋形成一个完美的包围网。这次网住了这头凶狠狡诈的狼!“他们在作什么?要不要冲过去?”说话的是关从容,他很兴奋,拿着望远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看着胡同中间的两个人影,又看看前后堵着他们的五十多号人。这次你终于跑不了了!你公公再能,总打不过这五六十号人吧。王勤也拿着个望远镜看着,这里是他们设的前敌指挥部,其实距离楚明秋并不远,也就一百来米。“他们在等什么呢?”关从容纳闷的问道,王勤心里冷笑:“在等那几个女生和小屁孩走了。”“干脆把他们也拦下!”关从容闪过一丝狠辣。“不行!”段毅一下就蹦起来,大声反对,这几天,他都很沉闷:“对女生孩子下手,算什么!”“算了,今儿的目标是公公和他的爪牙狗子,只要打掉公公,他们的气焰就再不可能嚣张。”林红兵冷静的说道,她的心情却与外表完全不同。波澜起伏,壮怀激烈红色铁血成立到现在,发动过几次行动,成功失败都有。可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林红兵都没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不过是练兵。老兵的失败,给林红兵很大警示,在成立红色铁血后,她便与战友一块分析了老兵失败的原因,认为老兵主要缺少战斗经验,胡同里的小流氓小痞子经常打架,而老兵们在文革前多数都是乖孩子,没有战斗经验,所以,他们首先要练兵,针对那些小流氓小地痞的战斗就是练兵。他们很好的吸取了父辈的经验,新兵蛋子,打上几仗就成了老兵!“他们不会跑吧。”关从容低声嘀咕道,韩锋摇头:“往那跑,前后都堵着了。”“肖和平他们的人是不是少了点。”关从容有些忐忑,战事越是临近,他越是紧张。肖和平沈解放带了二十多人去截断楚明秋的后路,可关从容还是觉着没把握。“没事,到时候,毅哥带预备队上。”王勤神情自若,对段毅依旧充满信心,预备队的十二个精壮小伙由段毅韩锋带着,将在最关键的时候投入战斗。“过来了!”林红兵叫道,段毅起身,抓起望远镜看去,就看到楚明秋和狗子推着自行车向这边过来,俩人的自行车都在外面,人走在里面,说说笑笑便朝这边过来。“这狗日的还这样狂!”关从容恨恨的说道。“这公公挺贼啊,”王勤皱眉,警惕的说道:“他已经发现了,林红兵,他已经发现了。”关从容微怔,随即不以为然的说:“发现了又怎样,这前后都堵上了,他还能跑哪去!”王勤赧然,望远镜挡住了他大部分表情,周围的人注意力也在那两个人影身上,没人注意到。望远镜里,楚明秋和狗子俩人聊着过来,林红兵冷冷的下达进攻命令,向卫红飞快的蹬车过去,与军大衣中的一人低声说了几句后,转身飞快的奔回来。楚明秋和狗子走得不快,俩人看似在说话,实际目光紧盯着军大衣,林晚娟子和菁子她们都走了,平安穿过军大衣的包围圈。没有了后顾之忧,俩人走得很轻松,丝毫没将面前三十多人放在眼里。“哥,咱们先动手还等他们动手了再动手?”狗子压低嗓门,用只有楚明秋才听得见的声音问道,他的神情却是跃跃欲试,战意高昂。这么多人,够得他打!“废话,待会看我的。”楚明秋面带微笑,以同样低的声音回道。军大衣们开始动了,七八个人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白白净净的,看上去挺干净的小伙子,小伙子手插在大衣里,面容平静,带着几分傲气,显然身份贵重。楚明秋眉头微皱,正等着对方开口,没想到那年青人没有丝毫这个意思,快到面前时,那年青人开口问道:“你是公公?”楚明秋稳稳的点头,没等他开口,那年青人便说:“那就好!”话音还没落,年青人冲过来,手从大衣里抽出来,手上已经亮出两根棍子,旁边另一个年青人则冲向狗子。这瞬间,楚明秋也开口了,他很平静的说出两个字:“后面。”狗子没有丝毫犹豫便转身,盯着后面冲来的老兵。这时,关从容便看出那两辆自行车的奥妙,自行车挡住了来自两侧的攻击,两边的老兵只能隔着自行车展开攻击,这让他们攻击的伤害性大为降低。小臂粗的木棍带着风声,楚明秋没有半点慌乱,身形轻轻一闪,便躲开了,左手闪电探出,将木棍抓住,随即一抖,白净年青人闷哼一声,咬牙不肯松手,借着楚明秋的力道,向前冲出。楚明秋身体侧过,躲开从自行车那边扫来的链子锁,抬脚将边上一人踢出,随即松开木棍,顺手一掌扇在白净年青人的脸上,白净年青人顿时肿了半边脸。如果杀人无罪的话,白净年青人已经死了,可杀人犯法。别看来了这么多老兵,拎着菜刀冲上来的却没两个。白净年青人脸上火辣辣的,半边脸肿胀,一张脸因不对称而显得扭曲,也添了几分狰狞。白净年青人被委以阻拦的重任,自然有几分本事,正要转身,忽然脚下被绊,立时站不稳,踉跄着向狗子扑去。狗子脑后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没有回身,也没回头,单脚后踢,一脚又将白净年青人踢回去。白净年青人不由又踉跄倒退,没有两步,便撞在楚明秋身上,没等他站稳,一股大力抓住他,他身不由己的先边上挪动两步,就在这时,一根铁链带着风声狠狠的砸在他肩上。厚厚的军大衣抵消了部分劲道,他依旧忍不住叫出声来,可没等他站稳,又被一股大力向后抛,他再度踉跄倒退,最后在两个人的扶持下,总算站稳脚跟。抬头再看,就这一会儿,地上已经倒下一个人,楚明秋手里拿着根棍子,也不知道还是抢谁的。而身后的狗子,则更狠,他左手持车链,右手持木棍,对任何攻击都只是闪躲,而后还击。“砰!”楚明秋一脚将扑来的壮汉踢得飞了出去,壮汉又砸翻两个老兵。“走!”楚明秋沉沉的喝了声,忽然丢掉左手棍子,单手抓起自行车后坐,抡圆了向左边砸去,几个老兵准备抢攻,忽然黑压压的车轱辘当头砸下,吓得忙不着慌的向后连连倒退。几乎同时,狗子也丢到车链,同样抓起自行车后座,抡起向右边砸去,右边一个老兵被砸中脑袋,当即鲜血直流,另一个老兵脸上被挂了下,腮帮子上顿时有道血痕,血珠子立刻冒出来。王勤眼珠子都瞪圆了,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开始到现在,军大衣便将楚明秋俩兄弟给包围了,可打了半天,居然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反倒被楚明秋狗子冲得连连后退。而现在,楚明秋和狗子居然将自行车当武器,丝毫不心疼的抡起就砸,两架自行车上下翻飞,神勇无比,打得老兵抱头鼠窜,无人敢进前,几十号老兵被挡在数尺之外,不敢踏进一步。二八杆的自行车有多重,居然被俩人当武器使,那两部自行车使得跟说唐中李元霸的双锤似的,沾上死,碰上亡,威猛无匹!更要命的是,俩人配合相宜,一人对付左边,另一人的自行车必定对付右边,偶尔有空隙,也无人敢冲上去。这种打法,老兵们谁也没见过,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好。“果然凶顽!”林红兵神情严肃,战斗的发展出乎她意料,难怪城西大院老兵提起公公就害怕,她急速转动脑筋想办法,必须迅速打破这种局势,否则,这俩人就有可能破围而去。“不急!”关从容说道:“这自行车多重,他们舞不了多久,告诉大家,围住就好。”“好,先这样吧。”林红兵点头,向卫红骑着车又冲过去传令去了。到目前为止,战斗的发展过程几乎没有偏离楚明秋的预计,包括抡自行车砸人。这种围攻最害怕的站在那与人打,若有亡命徒,拼着被打几下,冲上来抱住你,你就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所以,楚明秋在急促中想到这个方法,今儿他和狗子都没带武器,手上只有自行车,既然如此,那就用自行车砸吧!十多年的严格训练,便有了今天的结果,楚明秋狗子抡起自行车一顿乱打,老兵们不敢上前,可也不甘心就此散去,躲在自行车范围外,依旧将俩人死死围住。将自行车放下,楚明秋旁若无人的看看自行车的骨架,到底是锰钢二八杠,傻大笨粗,可就是皮实,一顿乱砸,依旧没啥问题。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四面的老兵,楚明秋笑了笑,他一点不担心,这里是城西区,小树林出去了,林晚出去了,娟子菁子也出去了,要不了多久,街面上的兄弟就知道了,那时候,就该这群红色铁血知道什么是铁血。“还行吧。”楚明秋低声问道,狗子咧嘴:“一群怂货!哥,我打左边,你打右边,看谁干得多!”楚明秋哈的笑出声来,这狗子还真是个战争贩子,敌人越强,他越兴奋,战斗情绪越发高涨,观察力也就越敏锐。一通乱打下,老兵气势大挫,更要命的是,为了围住他们,老兵已经散开,再不象开始时那样紧密,这就给了他们各个击破的机会。“不要轻敌,先把他们打散。”楚明秋说道,狗子嗯了声,楚明秋喝道:“跟着我!”说完,楚明秋推车快速冲向白净年青人,白净年青人不敢硬接,连续后退,他这一退,带动两边的人也跟着后退,两侧空隙顿时拉大。边上一个小伙子,看着楚明秋直冲白净年青人冲去,悍勇的冲上来,挥棍向楚明秋脑袋狠狠砸下。楚明秋好像没有看到,周围的老兵顿时露出喜色,后面两个老兵冲上来,在狗子的自行车砸到之前,又赶紧退下。小伙子的眼珠子都红了,脸上有几道血痕,杀气满天,死盯着楚明秋的脑袋,恨不得一棍将脑浆子打出来。棍子眼看着就要落在楚明秋头上,就在这时,楚明秋忽然向横跨了两步,这两步极快,小伙子来不及变招,棍子落在空处,打在楚明秋肩上的是他上臂。楚明秋冷哼一声,左手抓住他的手臂,右手松开自行车,一拳打在他脸上,恨其狠毒,这一拳有五分力道,此前,别看他指南打北,自行车舞得溜圆,可实际上都留了力道,他若使出全力,一拳便能将人打废了。小伙子惨叫一声,泪水混着鲜血涌出,手腕一麻,棍子便落在楚明秋手中,没等疼痛过去,肚子上又挨了重重一脚,身不由己向后飞出去。楚明秋一脚将那小伙子踢飞,那是真正的踢飞,那小伙子飞出去后,重重的砸在后面的小伙子身上。之所以出手这样重,那小伙子的棍子上包着一层铁皮,这让他非常愤怒,这一棍要打在人脑袋上,非把脑袋打破不可。“冲!”楚明秋只短短一个字,狗子抓起自行车向后面的老兵砸过去,随即转身,跟着楚明秋冲向老兵。“七成!”楚明秋又吩咐了一句,狗子咧嘴一笑,手上的力道放到七成。楚明秋依旧盯着那白净年青人,白净年青人看他丢掉了自行车,勇气顿生,迎着楚明秋便冲上来。俩人刚一交手,楚明秋便打断了白净年青人的手臂,随即将他的木棍抢过来,转身一棍将左边的老兵打扒在地上,随后一脚将右边的老兵踢出去。转眼一看,狗子也打倒了三个,正冲他得意的竖起三根手指。楚明秋微微摇头,跟在他身后,俩人的位置已经变了,狗子冲在前面,他在后面保护。王勤已经不看了,呆坐在地上,关从容更是傻了,手不住发抖,孟晓丹脸色煞白。以前常见书上说什么万夫不当之勇,可从来没见过,今儿算是开眼了。碰上死,遇上亡!或许过分,但只要俩人冲到的地方,便是人仰马翻,俩人对付敌人基本不用三招,关从容亲眼看到,在工程兵大院中以心狠手辣出名,绰号野猪的老兵,冲上去,只一个照面便被楚明秋打飞出去,倒在地上起不来。现在地上躺了一地的老兵,就算他们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也看出来了,剩下的老兵已经吓破胆了,当楚明秋和狗子冲过来时,老兵便四散奔逃。现在已经不是围攻楚明秋了,而是楚明秋在追杀老兵。如果不是只有两个人,那怕虎子勇子金刚,三人中任何俩人在,老兵恐怕即已经崩溃了。“毅哥,你必须上了。”王勤醒过神来,严肃的看着段毅,他知道段毅不想打,可现在没办法了,这一仗必须胜,他们败不起。五十多人围攻两人,结果是惨败,这个消息传出去,楚明秋的气势声望势必暴涨,老兵再也提不起勇气面对楚明秋。段毅站在边上,他并不像王勤猜测那样,而是战意高涨。楚明秋表现出的强大战斗力,让他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充满战斗的渴望。“跟我来!”没等林红兵下令,段毅率先向战团奔去,韩锋和其他人跟在他后面,向战团狂奔。说是战团,实际老兵的阵型已经完全被摧毁,几十个老兵七零八落的散布在三四个地方,楚明秋和狗子冲向那,那便四散奔逃,另外的人则失魂落魄的站在边上干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兵则不住呻呤,凄惨的叫声响成一遍。“你果然来了。”段毅看着楚明秋,楚明秋的神情十分惋惜,也十分痛心,段毅平静的说:“我们各为其主吧,老实说,我很想与你真正打一场!”“若换个地点,我可以陪你打一场,现在,公平吗!”楚明秋嘲讽的反问道。段毅依旧那样平静:“公不公平看怎么说,这世上那有绝对的公平。”“有理,今儿,你说了算,你说怎样就怎样。”楚明秋冷冷的提醒道:“不过,改天,可就要由我说算,到时候,你可别觉着委屈。”段毅洒然一笑,随即说:“成,到时候,你该怎样就怎样。”“那就好,”楚明秋看看他们:“你们是一起上呢,还是一个一个来?”段毅扭头对韩锋说:“我和他单挑,你们不许上,谁上,我跟谁翻脸!”韩锋眉头微皱,低声说:“毅哥,犯不着吧,咱们人多。”“少废话!”段毅不耐的喝道:“再说一句,谁上,我跟谁急啊!”再看对面,楚明秋和狗子神情自若,丝毫没把重新围过来的老兵放在眼里。段毅活动着手腕,浑身战意高涨。“还等什么呢!”林红兵带着向卫红孟晓丹和王勤关从容也过来了,看到他们没动,便忍不住喝问道。段毅没有答话,只是兴奋的盯着楚明秋,林红兵又问,韩锋赶紧将她拉到边上,低声告诉了她。“糊涂!这都什么时候了!”林红兵很是生气。“对!要速战速决!这个时候还耍什么个人英雄主义!”孟晓丹也非常不满的说道。“算了,他们跑不了!”向卫红息事宁人的说道,她的脸色煞白,好像没有血色,神情有些木讷。“担架队,把伤员扶下去。”林红兵也只好接受这个结果,段毅的脾气,谁都知道,他说翻脸那就是真的翻脸,反正已经楚明秋狗子围住了,伤了十几个,还有几十个,那怕拼着再伤十几个,只要能把公公这杆旗砍倒,那就是值得的。没有牺牲,哪来的胜利!中国革命就是在无数先烈的牺牲中创建的!从后面的小胡同里跑出来七八个女生,她们将躺在地上的老兵们扶到三轮车上,三轮车并不多,只有两辆,这两辆很快就坐满了,随即被送往附近的医院。段毅盯着楚明秋,楚明秋随随便便的站在那,段毅试探着冲了两次,楚明秋都不为所动。段毅深知楚明秋的厉害,不敢贸然进攻,每次进攻都不敢将力道使老了,只敢用六分力,楚明秋却没有进攻,甚至连反攻都没有,只是躲避,他的躲避很巧,及其节约体力,有一次进攻,他面对拳头,居然一动不动,段毅却不敢继续,反而收了拳头。“他们这是在干什么!”“玩呢!”所有人都看不懂,悄悄的议论着,俩人好像在玩耍或者在戏台上演戏。“闭嘴!”狗子听着心烦,冲着这帮老兵骂道:“一帮蠢蛋!”然后冲段毅叫道:“傻大个,有长进啊!”段毅没有理会,依旧紧盯着楚明秋,楚明秋则依旧那样站着。“怎么样,这接下来,可该我。”楚明秋好整以暇的说道。段毅一言不发,全神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