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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梦》:首次解密还原多重人格真实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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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梦》:首次解密还原多重人格真实故事

谭琼辉
1楼
写在前面:
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而成,里面凡涉及到的人名、情节纯属虚构。近几年,因为工作、生活、环境压力大等原因,心理疾病患者愈来愈多,也出现了很多人格障碍、多重人格现象……本故事真实的还原了一个极度邪恶阴谋,首次讲述多重人格内幕故事,绝对令人震慑!
为了更好的了解和阅读故事,先给大家分享两个案例:
案例一:
2005年8月,日本长崎市38岁的妇女铃木千夏,被检查出患有罕见的15重人格分裂症,她经常会不由自主地变成其他人,但对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情毫无印象。铃木千夏的母亲患有精神分裂症,兽性大发时连她父亲都害怕,所以经常虐待铃木千夏时,他父亲从不敢插手。铃木千夏的童年里几乎每天都要遭几次毒手,有几回差点就没命了。她一岁还不到的时候,母亲就变着花样折磨她,偶尔还把她吊到天花板的电风扇上旋转……很多个夜里,她的母亲也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把各种各样的东西强塞进她的身体,这便是她的人生!
铃木千夏之后的不同年龄层次,当受到重大刺激时,比如丈夫抛弃她,或者看到别的母亲殴打辱骂自己孩子致死的消息,她身体里就会跑出来一种人格,久而久之,竟然累加了15重不同人格。
长相甜美的铃木千夏到心理医生井田上二处接受治疗,没想到井田上二利用她的弱点,对她进行疯狂的性剥削。一开始,铃木千夏毫不知情,直到有一次,她的手机录音功能忘了关闭,录下了井田上二全程强奸她的过程,她选择报警,井田上二被判入狱七年。
铃木千夏随后到美国就医,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她的第五重人格逐渐占据优势,令她成为一名掌握了五种外语的高级翻译人员,这也成为了她后半生谋生的手段,此后一直伴随着她的生命结束。在她49岁时,遭遇车祸身亡。
案例二:
1978年12月,从美国密歇根大学心理系毕业的华裔心理学专家詹厚生,突然接到香港MPD(“多重人格分裂”的英文缩写)研究大楼负责人来电,声称有个案子需要他去香港帮忙。詹厚生是香港MPD的顾问,他赶往香港,见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人物蔡英俊,根据对话和心里测试,获知此人身上至少存在五种分裂人格。这也是亚洲地区首次发现一个人身上存在五种分裂人格的病例。
蔡英俊祖籍广东,五岁时随父母偷渡去了香港,父亲烂赌,后来被高利贷的人上门追债,母亲忍受不了拉着蔡英俊烧炭自杀,母亲死亡,蔡英俊活了下来,自此以后变得性格非常孤僻,并且首次分裂出童年时候的玩伴,一个叫美华的七岁女孩。在他十岁时,他父亲因盗窃背叛入狱,他又被同龄人欺负,因此滋生出了性格爆裂的男人阿莫。十五岁时,蔡英俊父亲出狱,染上毒瘾,整天拿他出气,他被迫离家出走。
之后,蔡英俊流落街头,身上陆续又分裂出另外两个人格,一个是厨师谭天仲,另一个是杀人恶魔杨元庆。据不完全了解,他三年内一起杀死了至少十人,包括两年前杀死他父亲,但自己全然不记得。
詹厚生找到了蔡英俊杀人时的人格,并对其进行了长期性的跟踪治疗,在他四十岁时,所有五种人格都融合到了主人格,从理论上实现了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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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2楼
楔子
刺眼的光,像刀子般划过他的双眼。
那是一条长长的白色走廊,像不断延伸的隧道,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通向何处。走廊的空气异常冰冷,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凉飕飕的风,不禁令他缩紧了身体。两边是紧闭的门,整齐排列着,伸向远方。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还发出电流碰撞时呲呲的声响。
一张脸,两颊瘦削,透着点点蜡黄。
那双眼睛,准确地说是一双死鱼样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像镶嵌在脸上,死死地盯着走廊远处,浑浊而无力。
眼睛的主人,瘦削蜡黄的脸上,呈现出道道深痕。他拖着麻木的双腿,边走边打量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他失忆了,几乎不记得任何事情,但唯一还有印象的是,自己曾经来过这里,而且不止一次,可每次都无法到达尽头,更不用说找到出口了。
他拖着笨重的身躯,顺着墙角往前移动脚步,可是很快就筋疲力尽了,双腿像灌了铅,不得不停下来,望着走廊深处,眼里再一次充满了绝望的表情。
“有人吗?有人吗……”
他叫嚷着,声音由大变小,渐渐的,只能看到嘴唇在动,已经听不见声音。
一阵眩晕突然袭来,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地栽倒下去。
砰——
头撞上了什么东西,也许是走廊冰冷的大理石地板,晕晕乎乎的,还隐隐有点疼痛。
我是谁,这儿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趴在地上,无力再起身,遥望着走廊尽头,就在那一瞬间,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安东海!
对,我叫安东海,这是我的名字。
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有点欣喜,不过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因为除此之外,别的什么事仍然想不起来。
安东海跪在地上,脑子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几个问题。想着想着,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他闭上眼睛,重重地叹息了一声,继而慢慢抬头,瞬间就瞪大了眼睛,眼里射出一道惶恐的光。
一双赤裸的双脚,那双脚被鲜血染红,在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血痕。
那双脚正好处于安东海眼皮底下,他摸索着倒退了好几步,身体紧紧地贴在墙上,双手手掌摊开,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很快,他看到了那张脸,更是被吓得出不了声,被浓浓的恐惧包围,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一把正在滴血的匕首,殷红的血从刀尖缓缓滴落在地上。
握刀的手,同样被血包裹。手背上,无数条裂开的口子,翻出白色的肉,看着特别渗人。但更为可怕的是,那张脸上像戴着一张面具,光秃秃的,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
木乃伊,或者叫无脸人。
最后这个名字,是安东海取的。他的记忆终于被唤醒,而且是那样的清晰和真实。
每一次,他都会在走廊里遇到这个无脸人,然后被无脸人追杀,想要逃跑的时候,却已经迈不开脚步。
他怔怔地盯着无脸人,脸色苍白,全身乏力。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那个声音跟以前一样,依然重复着不变的话语,嗡嗡的,像扑闪着翅膀的蚊子。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安东海喃喃的问道,记得自己无数次追问,想得到答案,但每一次问过之后,那人便狂笑着举起了手里的匕首,然后一步步向他逼近。而他,只能拼尽全力,转身逃跑。
可是,无脸人没有追来,而是在背后喊道:“跟我走吧,只有我才能带你离开这儿。”
安东海支撑着身体,转身,死死地盯着那张没有轮廓的脸,眼里闪烁着骇人的光。
“跟我走!”无脸人的声音根本不容他反抗,完全是命令的口吻,然后提着匕首转过身去。
安东海心里拔凉拔凉的,比大冬天喝了一碗冰水还要彻骨。他绝望着盯着无脸人的背影,仍旧挪不开脚。
无脸人也许是意识到安东海没有跟来,又收回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我明白你太想离开这个地方,不过一旦做了选择,就不要停下来,否则一定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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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3楼
无脸人的声音恶狠狠的,像是从地下传来的。
安东海被这话吓得够呛,本来就不堪重负的心脏,虽然再也无法承受任何打击,但为了摆脱困局,冲出桎梏,只能一咬牙站了起来。
血,继续顺着锃亮的刀尖滴下。
安东海盯着无脸人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很在后面,尽量避开地上的血迹,然后又发现那人右腿似乎不正常,走路时一瘸一拐。可他此时无暇多想,只希望能跟在无脸人身后走到尽头,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走廊的灯光依然一闪一闪。
突然,一声脆响,不远处的灯管爆炸,荧光粉向四面撒开。
安东海受到惊吓,僵硬的身体猛地往后一缩,惶惶然看着周围。
这时候,无脸人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安东海心头有无数疑惑无法解开,但又不知或者根本不敢开口追问。
也不知走了多久,但前方依然一片恍惚。
他累了,身心疲惫,实在是再也走不动,不得不停下脚步。
“怎么不走了?”无脸人背对着他站了许久,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好似从鼻腔里发出一阵狞笑,虽然那张脸上没有鼻子。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儿?”安东海有气无力,胸膛里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股火焰,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他告诉自己,就算死,也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脸人干笑道:“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除非他……变成死人!”
“死人”这两个字冷冰冰的,从无脸人嘴里说出来,又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更为浓重的阴影。
安东海头皮又凉又麻,像受到了电击。
无脸人再次向他举起了匕首,鲜红的血溅起,划着弧线洒了出去。
安东海被吓得转身欲逃,却被无脸人一把抓住,举起匕首朝着他胸口刺来,他不得不伸手去挡,手背被匕首割伤,痛得他发出一声鬼哭狼嚎般的惨叫。
无脸人狞笑着,紧紧地贴近他,刀尖快要碰到他眼珠。他好像闻到了无脸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像丧尸一般的气息,这种气息令他窒息,令他快要呕吐。
安东海龇牙咧嘴,死死地抓着无脸人握着匕首的手,紧咬着牙关,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除非他变成死人……”无脸人再一次叫嚣起来。
安东海瞪着血红的眼睛,眼看匕首就要刺进眼珠,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痛楚,全身的青筋像一根根扭曲的,被注入了墨汁的管道,突兀出来,攀附在皮肤表面。
“嘿嘿,不要再反抗了,活着有什么好的,太累太痛苦了,与其孤零零地活着,不如我成全你,死了就一了百了……”无脸人就快要把刀尖刺进他眼珠时,他在反抗不成时,突然一口狠狠地咬在无脸人手臂上,然后像吃肉似的,狠狠地撕扯,但无脸人看上去却毫无痛觉。
眼看被咬的手臂变得血淋淋的,无脸人仍然扭动着脖子,握刀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刀尖离安东海的眼珠仅剩下两毫米。
安东海再一次闻到了死神的气息。
不远处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将正在全力对抗的二人怔住,顷刻之间,只见走廊两边的门全开了,然后从屋里冲出来无数个人,他们像潮水一般涌过来,黑压压一大片,势不可挡。
无脸人松开了安东海,呆呆地看着前方的场面,也禁不住后退了两步。
天啦!安东海张着嘴,喉咙里像被什么堵塞住,半天没有合拢,虽然想逃跑,但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如潮的人流蜂拥而至,一股巨大的气流几乎把他掀翻。
无脸人一开始似乎也被这个场景惊吓到了,但很快反应过来,狂笑着,仰着头,张开双臂,好像在迎接友人的拥抱,不过还没站稳脚跟,已经被人流冲垮,瞬间像燃烧的灰烬,呼啦一下就四散飘飞,消失的无影无踪。
安东海被吓得魂不附体,紧缩着身体,不敢睁眼,不敢呼吸,瑟瑟发抖,只闻得风声从耳边呼呼地掠过。他想说话,想呐喊,想呼救,可感觉自己像被挤压在一个狭窄的空间,四周密不透风。他紧抱着头,脑袋里嗡嗡作响,直到这种怪异的感觉离他远去。
终于,世界变得安静下来。
他缓缓直起身,打量着空寂的走廊,无脸人不见了,那些如潮的人流也不见了,好似这一切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跟之前一样,在他快要被无脸人杀死时,是那些从房间里涌出来的人流救了自己!
安东海慌不择路,四下观望了片刻,开始撒腿狂奔。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金属相互摩擦的声响,那种声音令他心烦意乱,像魔咒一样,迫使他停下脚步,情不自禁地捂住耳朵,全身战栗。
这是突如其来的新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
他快受不了这种刺激,身体里的血液在倒流,每一个神经细胞也在不停地跳跃,一股咸咸的味道从胃里窜进喉咙,突然就没忍住呕吐起来。
金属的摩擦声持续了几秒钟,终于消失不见,可是,更为可怕的一幕出现了。
走廊的远处,突然翻滚起暗红色的液体。
他看清楚了,那些暗红色的液体是血,像一头怪兽,正张开大嘴向他扑过来,而且很快就会将他淹没。
他确实被吓到了,瞬间灵魂出窍,只剩下冰冷的躯壳,僵硬地杵在原地,直到血流快吞噬他时,他突然清醒过来,将全身力气集中到两腿,转身欲逃。
大楼突然抖动起来,左右摇晃。
地震?这是闪现在他脑海里的第一感觉!
安东海站立不稳,试图扶着走廊的墙壁,但毫无可能。
他的脑袋撞上硬邦邦的墙壁,随即被弹了回来。
痛,撕心裂肺的痛,不住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可是痛的感觉还未真正传输到大脑,很快又感觉挨了一闷棍,活生生被人打在后脑勺上,头晕目眩。
他从牙缝里吐出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抽搐起来。
很快,他眨眼环顾四周,猛然清醒,回到现实,陡然明白并非有人打他,而是头撞在了车门上。抖动的大楼,则是正在剧烈颠簸的汽车。
轻揉着疼痛的额头,庆幸刚刚只是做了个梦。
他的梦跟别人不一样,从来没有过啼笑皆非,或者说皆大欢喜,又或者说大喜大悲。
他的梦境,从来都是痛苦的,那种身陷囹吾的感觉,没人经历过,所以也没人能体会。
回忆起刚才的梦境,那道熟悉的长廊,是他多次在梦里闯入过的地方。每次想到那个梦境,他都会颤抖,莫名其妙的颤抖。
还有那个无脸人,每次都会想要杀死他,最后却没能得逞。
那些从各个房间里涌出来的人流,他们又是谁?
安东海不止一次在梦里看到这个场景,也不止一次追问这些问题。
可每一次,都无从知晓答案。
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吗?他这样想着,看着窗外,此刻陡然想到一个问题,必须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回家去。要不然就会迷失方向,或者,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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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4楼
1、四条人命
六道镇的冬天很冷,也很漫长,大概从每年十月开始,到次年五月才会逐渐转暖。延续时间不长的暖季,气温也只有二十几度。常年生活在当地的居民,经常是还没从冰天雪地的缓过劲来,大雪又开始飘飘洒洒。
大家都在这种不断轮回的天气状况下过日子,但谁都不会去抱怨老天的刻薄。何况,他们都习以为常了。要是换一种生活方式,可能谁都无法适应。
这几天,是六道镇最冷的日子。
在这种快把人冻成面瘫的天气里,能出来见面的都是生死之交。
脑子里冒出这句话的人叫龙飞,此时正在雪地里艰难挪动脚步。
他想起这句成名于网络的段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不过此言在理,他是刑警,很多时候的工作就是与死人打交道。换做别人,这会儿估计龟缩在屋里烤火,或者吹暖气。可龙飞不行,就算天上下刀子,如果有案子发生,他都得亲自奔赴现场。
今儿天降大雪,而且是今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雪,意味着接下来气温会降得更低。老天爷却好像故意跟龙飞作对。眼看着圆圆满满的一天即将过去,突然从三层楼的窗口掉下来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个女人,落地时正好砸在雪地上艰难驶过的三轮车上,车主当场死亡。三轮车失控,又直愣愣撞向路边的小饭馆,将正在门口玩耍的五岁孩子撞飞。
三轮车车主是为六十多岁的老人,死的时候车还没熄火,车身翻滚在地,车轱辘还在不停地转动。
这下可好,活生生三条人命,给寒冷的冬日平添了一份萧杀之气,这白色的世界变得更加寂寥、凄凉。
血染红了雪地。雪花借着疾风飞旋,很快就将血迹覆盖。人群远远的围观,死者家属的哭泣声此起彼伏。两条大野狗闻见了血腥味,从人缝中挤进来,东瞅瞅西看看,突然间扭头便跑,还发出阵阵哀鸣。龙飞摘下眼镜,擦去了镜片上的雪花,冷眼查看着现场,眼神扫过每张面孔,最后落到满身血污的孩子身上。孩子的父母坐在雪地上失声痛哭,呼天抢地。
龙飞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雪花落在脸上,凉飕飕的。
回到空荡荡的屋里,没有温度。龙飞进门时习惯性地摘下眼镜,担心镜片被雾气蒙住。他想喝杯热水,但提起暖水瓶,才发现瓶子是空的。放下暖水瓶,全然没有任何心情,双目失神地看着窗外。许久过后,怅然若失地关好虚掩着的窗户,一股强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眼前又不自主地浮现出现场的三具尸体,心情更是异常冰冷,尤其是想到那个死去的孩子,心里拔凉拔凉的,饭都没吃就躺下了。被窝很暖和,他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却仍然觉得冷,脑袋里像缠着一根根绳索,密密麻麻的,导致他仍然无法合眼。第二天天刚亮,他像往常一样出门,右转,然后买了几个包子,拿着边走边吃起来。
今儿是节气中的小雪,天气预报说温度会降到零度以下。龙飞倒没觉得气温跟昨天相比下降了多少,可还是缩了缩脖子。他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慢行,不知不觉间又移步到了昨天的凶案现场。这是他上班的必经之路,站在马路对面,回想着昨日的命案,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大清早,街上没人。昨晚又下了雪,雪面像粉刷了似的,很干净,一尘不染。一天之中,不大的六道镇平白无故地少了三个人,也许除了死者的亲属,没多少人会在意这件事,充其量只是作为饭后茶余的谈资。
现场被昨夜下的雪覆盖后,一切如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龙飞也如此认为,相对于他的职业来说,活人和死人最大的区别是,活人有温度,死人没有温度。其实他明白这是错误的理解,也多次纠正这种错误的想法。可这是职业病,他常常告诉自己,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情感的刑警,遇到案子才不会感情用事。
正上方头顶的窗口,窗户依然敞开着,像两片孤零零的翅膀,在寒风中微微颤抖,扑闪扑闪的。
那女子昨天就是从那扇窗口突然落地,然后顺带搭进了另外两条人命。搭进去的两条人命死的很冤。街头巷尾讨论最多的点也是这个,反而很少有人去关注女子的死因了。
但是这个,却是身为警察的龙飞,需要考虑和追查的问题。
龙飞去过楼上,死者独住,暂时还无证据证明死者是自杀还是他杀,所以无法给案子定性。即便如此,龙飞在潜意识里已经认定女子是他杀,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这种直觉几乎百发百中。接下来,他需要的是证据,证明自己猜测的关键证据。
这是极其无聊的一天,除了三条人命的大案外,其他小偷小摸的案子全都没有。
在过去很多个像今天这样的普通日子里,龙飞经常会去大街上溜达,无所事事。看着人来人往,时间从上班走到下班,没人搭理他,他也不想搭理别人。像是发呆,也像在思考。
龙飞不是个爱搞笑的人,准确来讲,应该是个十分严肃的人,但又常常觉得自己很可笑。至于可笑的原因,无外乎在别人眼里,身边所有人都把他当空气,随便一口就能吹散的样子。所以他觉得自己很孤独,这种孤独感如影随形。很多时候,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想出门,不愿意面对这个世界,像个隐者。
可是有案子的时候,他必须去现场勘察,就比如说今天。他把头埋在地上,陷入沉思之中,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他闻着血的味道,冷冰冰的血腥味。
突然间,他又不确定了,死者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如果是他杀,凶手到底是什么人?
自杀的方式也很多种,烧炭、服毒、割腕,或者上吊。
杀人的方式也有很多种,刀杀、枪杀、勒死,或者下毒,为什么凶手要将死者抛下楼?万一死者没死成,凶手岂不是暴露了?
龙飞在心里骂娘的时候,仍然毫无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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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5楼
这雪像是调皮的孩子,快到下班时下得越发张狂,裹着风,打着转儿往屋里钻。
龙飞通常不会这么早回家,更别提像今儿这种状况。他站在派出所大门外不远的地方,瞅着警员们三三两两的离去。他不想进门,又独自在风中矗立了会儿,直到实在站立不安才打算离开。他裹着衣领,像个蹒跚的老人。
今儿晚饭吃什么?肚子有点饿了,咕咕直叫,身上热量不够,明显感觉到丝丝寒意。在右手边不远处,有位拾荒的老人正在垃圾桶里翻找。龙飞时常看到这位老人,但老人好像从未注意过他的存在,也从未往他这边看过。
老人的家人呢?他想起孤独的自己,竟然对老人的身世产生浓厚的兴趣,于是边走边思忖,突然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迎面而来,径直跟他撞了个满怀。他控制不住,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再往前窜了两步才稳住身形。撞他的人显得很笨拙,趴在地上,吃力地站起来,二话没说扭头就想走。龙飞隐约见此人神色慌张,于是紧走几步抓住了对方胳膊,不悦地问:“干什么呢?撞了人一句话都没有就想走?”
男子看着派出所的方向,扯着沙哑的嗓子,唯唯诺诺,而又万分焦急地嚷道:“对、对不起,我报案,我要报案!”
龙飞听说他报案,于是愣了愣,职业习惯促使他盯着男子的眼睛问:“早就下班了,这个点儿,报什么案?”
男子个头不算高,跟龙飞差不多。
他回头望着派出所的大门,果然见漆黑一团,于是狐疑地看着龙飞,眼神沮丧,唉声叹气地嘟囔道:“真下班了……”
龙飞见他不像撒谎,于是松开手说:“我是警察,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男子听他如此一说,随即瞪大了眼睛,眼里闪烁着慌乱的表情,仿佛再次确认他的身份后,才鼓了很大勇气,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老婆死了。”
又是一起命案!龙飞不禁打了个寒战,内心竟然隐约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但他压抑着兴奋的表情,眼珠子一转,想了想,沉声问:“怎么死的?”
男子摇摇头道,两眼无神地说:“不知道,我打电话报案没人听,只好来派出所……”
龙飞一跺脚,毫不犹豫地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快走,马上带我到现场去呀。”
昏黄的灯光凌乱地洒满大街。从两栋房屋中间的缝隙中穿过,前面是一座小桥,小桥下面的水流被冻住了,低矮的岸边布满了亮晶晶的冰凌花。因为是穿堂风,桥面结了冰,很滑。
龙飞小心翼翼地走过小桥,风像刀子般刺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屋里的灯亮着。龙飞跟着进门后,才发现这个不大的地方是修电脑的,屋里很乱,正对面是个柜台,柜台上摆满了与电脑相关的物件。他跟着男子绕过柜台,进了里屋,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尸体,尸体下面全都是血,大片大片的,有点像散落的花瓣。
男子站在一边,表情木讷地盯着地上的女人。
龙飞蹲下身,端详着那张瞪着眼睛的面孔看了许久,终于起身转向男子,问他叫什么名字。
男子声音悲伤而低沉地说:“安东海。”
龙飞又转向这间屋子,最后目光重新落到女人脸上。说实话,那张脸还颇有几分姿色,只不过此时已经冰冷,而且显得无比苍白。死者的丈夫,也就是刚刚自报家门的安东海,满脸痛苦,支支吾吾地说:“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本来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其实,他不记得自己到底出门干什么去了。
你什么时候出的门?龙飞盯着他的眼睛问。
安东海盯着妻子的尸体,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若有所思,又自言自语道:“我什么时候出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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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6楼
汽车在雪地上匍匐前行,车轮硬生生地摩擦着雪地,卷起的泥泞溅满了绿皮车厢。
喉咙里涌出一股咸咸的味道,那种感觉让他觉得恶心。车门把手是冰冷的,但被他握了很久,竟然有了一丝温度。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车门边缘,那是门和门框相接的位置,锈迹斑斑。他的眼珠好像被钉在了那里,渐渐的,恍然间看到有暗红色的液体在流动。在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走神了。再定睛一看,才明白那些暗红色的物质只是铁锈。
幻觉,又是该死的幻觉。
安东海使劲闭了闭眼,暗自叹息了一声。
最近以来,头痛的情况偶尔会发生,多数是在受到碰撞和刺激之后。伴随而来的就是幻觉,思绪在幻觉里反复翻转,继而把自己推向万丈深渊。在那之前,他的头从未像现在这样疼过。他怀疑自己脑袋里长了东西,比如说肿瘤。他经常这样怀疑自己的病情,疑心病是越来越重,还担心到时候脑子里没长肿瘤,倒是把自己吓成了神经病。
他很苦恼,竟然忘记在车上待了多久,耳朵里闹哄哄的,鼻子里也全都是汽油味,加上整车厢里人的气息,各种乱七八糟的怪味儿混杂在一起,实在难闻。他没有座位,从梦里醒来就一直站在门口,两手紧紧地攥着近前的座椅,直到刹车时脑袋撞在门上醒来,想抬起手臂,却早已不听使唤。
无数只蚂蚁在血液里游走,又酥又麻。
安东海肩上挂着个袋子,袋子里装的是他从县城进的配件。
他去县城进货,每次都坐同一辆车,走同一条路,住同一家旅馆,所以他认得这辆车上的司机,还有那个永远涂着血红色口红的女售票员,腰上挎着个黑漆漆的小包。她每次都端端正正地坐在驾驶员背后,面朝乘客,仿佛在审视每一张脸。除此之外,路边的店家和每家店铺里卖什么,他也依稀有点印象。
他记住了这些人,但从来没有跟他们搭讪过,包括那个女售票员。这一点都不奇怪,至少他从来不去想别人是否记住了他,也从不想别人是否会跟他打招呼。
他的生命中,除了小艾,没别的朋友。当然,前来找他修理手机等电器的顾客不算,他是不可能跟客人做朋友的,至少此前从未有过。他经常忘记很多事,但唯独不会忘记小艾是他老婆。想到小艾,他的心已经飞回了家。
一块破旧的指示牌,箭头指向六道镇。牌子上面不知被什么东西撞了个洞,洞口很不规则,显得特别刺眼。那个不规则的洞有拳头大小,也许是人为的,也或者是天灾所致。总之,在他眼里,那块指示牌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耷拉着脑袋,立在道路旁边,冷清而孤独。
他的心,也像那块指示牌破了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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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他两眼炯炯地看着车外面,思绪正在天马行空,突然又想不起自己怎么会在车上。他明明记得仅仅在旅馆里睡了一夜,心里还老惦记着怕掉了车,但一觉睡过去后,根本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清醒过,更不记得怎么就会在车上了。
他没听说过时空传越这个词语,但潜意识里已经认为自己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否则为何中间那么长的记忆都成了空白?
有人开了车窗玻璃,一股冷风趁机钻进车里。
安东海戴了顶帽子,两只大耳朵紧紧地贴在脸上,只露出无精打采的眼睛。他身上的这件军绿色军大衣也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从哪儿淘来的,袖口和领口都被磨得泛白。但是很暖和,在这样的季节,需要这样穿才能保暖。
他还在极力回忆,希望想起自己是怎么到了车上,但甚至压根儿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六道镇去县城的。
两天前吧,应该是两天前!
他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答案。这段时间的记忆,全都浓缩在了两天之内。而两天之内的记忆,又全被他压缩成了几个点。几个点相互串联,最终成为了他这段时间的记忆。
安东海满脑袋里都是碎片,太多太多的事想要被记起,可都像裂了缝,无法成型。他想把碎片拼凑起来,但始终无法达成所愿。
汽车在弯弯曲曲的道路上爬行,像蜗牛一样。安东海的心也像蜗牛,顶着厚厚的壳子,壳子下面是一副冷冰冰的躯壳。他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到前面满脸冰霜的女售票员脸上。
我有买票吗?难道没有?安东海在看售票员时,意识到自己被售票员盯住,变得浑身不自在,明明不想回应那双眼睛,想装作非常自然的样子。他这样做,其实更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买票,但又不好主动开口问询,情愿那个女人能亲口跟他说话。
他开始在口袋里摸索。没有找到票根,所以他还是不敢确定自己到底买票没有。但他摸到了钥匙,还有一部手机,另外就是个钱夹子,里面应该没剩下多少钱。他掂量着肩上不轻不重的袋子,在心里暗自忖度这些东西到底花了他多少钱。
小镇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野中。镇上的房屋普遍不高,顶多两三层楼,错乱地排列在山坳的雪地里。目光掠过小镇,远处是崇山峻岭,再往更远的地方看,则是黑压压的云层,云层和山峦融在一起,没有清晰的界线。
轰——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突如其来的撞击声惊醒。
这声巨响,源于汽车的突然失控,车轮紧贴在路面,试图停下来,但仍然摇摇晃晃地滑向路边,撞上立在田坎边的一棵大树,戛然而止。
雪花从树上哗啦啦地落下,天女散花般翩翩起舞,但有几块积雪落在车顶,像砸下的硬石,发出重重的声音。
谁也没料到快到达目的地前会发生变故,受到惊吓的乘客东倒西歪,闹嚷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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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8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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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9楼
安东海先前被撞的脑袋余痛未消,再次受到撞击,身体紧贴在门上,像块狗皮膏药。
车门开了,站在门口的安东海,被惊魂未定的乘客们挤出门外,酿跄着差点没摔倒。他脱离了车体,转身看着受伤后正在冒烟的绿皮车,怅然若失。
受到惊吓的司机,瞪眼看着碎裂的车前挡风玻璃,久久没回过神,以至于都忘了熄火。
安东海看着冒烟的车头,耳边充斥着汽车的马达声,怅然若失。
他的思维很奇怪,虽然也受了惊吓,但总算没有被人追问买票的事,所以他松了口气,变得有了底气。
他的奇怪的思维和逻辑,像极了一位心理医生跟一位洁癖患者的对话。医生问病人为什么每晚睡觉之前都无比担心房门锁好没有,难道是害怕小偷登门去入室?
病人回答:“不,我并非害怕东西被偷,而是担心小偷进屋后会把我的房间弄脏。”
看吧,多么怪异的思维。
安东海最近正是被这种怪异的思维搞的心烦意乱,魂不守舍。
此时的他,站在雪地里,望着周围熟悉的一切,明白自己总算是顺顺利利地回到了六道镇。不远处有一座尖形屋顶的的房子,据说是教堂,当年还有外国传教士,不过现在荒废了。教堂是安东海的参照物,每次回来,看到教堂,便知道自己没有迷路。只是安东海从来没有进去看过,虽然就在小镇的另一头,而且离他的修理店并不远。
他背着袋子,高一脚底一脚地踩在雪地上,脚底传来有节奏的声音。从车站离开,再没有别的交通工具。两条腿不听使唤,就像脚下的积雪,软绵绵的。他再次抬头望向教堂,那就是家的方向。
安东海路过包子铺时,闻到香味儿,才感觉有点饿了,他不记得自己多久前吃过东西,但饥肠辘辘的感觉是最为真实的,所以停下来买了个包子。他以前经常关顾这家包子店,只是很少跟老板搭讪。他摸出皱巴巴的钱递了过去,接过包子,谁知老板有事没事的主动问他:“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拿着包子,正要往嘴里送去,突然听见这话,不得不停了下来,匪夷所思地看着老板,思绪翻江倒海,但随即装作讶异地说:“哪有好久,这才两天呢。”
“两天?你记错了吧,四天前我从县城回来,看到你上了去县城的车,本来想叫你,但你没看到我。”老板神经质地说完这番话,就接着转身做生意去了。
安东海抡着眼睛,像个傻子一样转过身去,愣愣地回想着老板的话,终于确定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没错,老板的话明明是在说四天前见过他,也就是说,他四天前就已经离开六道镇去了县城,可为什么自己只记得在一家旅馆住过一夜,其他的所有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包括到底有没有结账,怎么去的车站等等,全都从记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啦,我这是怎么了!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当然,除了恐惧,更多的则是担心,无比的担心。他不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安东海原本害怕的是找不到答案,而现在更为可怕的是,他知道了真相。
四天!安东海无法正视这个数字。
这么说,他整整迷失了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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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10楼
“喂,想什么呢?”龙飞打了个响指,又问他大概什么时候回家的。
安东海想了想,不敢肯定地说:“大概六点多钟吧。”
龙飞取下眼镜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再次抬头盯着安东海的眼睛,似乎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到点什么,但结果却令他失望了。
安东海眼神游离,来回闪烁,似有难言之隐,但突然跪下,浑身颤抖,摸着女人的脸庞,大张着嘴,却哭不出声。
龙飞捏了捏干涩的鼻子,使劲吸了吸,重重地吐出几个字:“从现场初步掌握情况来看,你老婆是被杀的。”
安东海忽地站了起来,迎着龙飞的眼睛,带着哀求的口吻喊道:“帮帮我,求你帮我找到凶手,我老婆没有得罪什么人,她死得太冤了。”他说完这话,突然又冲龙飞跪下,头深深地埋在地上,任凭龙飞怎样拉拽都不起身。
“安东海,你到底还想不想抓到杀人凶手,想的话就立刻给我站起来。”龙飞这声怒吼果然凑效。安东海想起身,脚下却似有千钧之重,直到龙飞再次拽了他一把,他才端端正正地站稳脚跟。
龙飞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看着地上的尸体,叹息道:“好好配合我,把你知道的,猜测的,想告诉我的全都说出来,我相信,只要你配合,很快就能抓到凶手。”
安东海眉头紧锁,再次陷入无尽的遐思。
“导致你妻子死亡的直接原因,是后脑勺受到猛烈撞击。”龙飞抽了抽鼻子,眼神瞥见了堆在不远处的几个酒瓶,其中一个酒瓶已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酒,其他酒瓶都是空的。他收回目光,突然又附下身去,隐约发现墙角的桌子下有块破碎的玻璃,伸手想掏出来,但又够不着,直到整个人趴在地上,使出了浑身力气,几乎让手臂伸长到极限,才终于摸到了冰冷、锋利的碎片。
安东海眼巴巴看着龙飞的动作,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瞬间放大了数倍。
“我见过你。”安东海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龙飞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斜眼向后看去,然后将玻璃碎片捡起来,吹了吹,又拿到他眼前晃了晃,这才问:“你说你见过我,在什么地方?”
安东海好像不大敢确定,但试着说:“昨天,街上死了三个人,你也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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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11楼
安东海是个奇怪的人,不是他自认为奇怪,而是在外人眼里,他也确实很奇怪。他经营的这家电脑维修店,生意不好不坏,只能说勉强糊口。
六道镇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安东海就是这五脏之一,在镇上以这门营生存活了多年,倒也没想过大富大贵。当然了,都是老顾客照顾生意。说起老顾客,这就是他最为奇怪的地方,很多生意人对待老顾客都如同对待上帝。安东海不一样,即使是老顾客,在他眼里也往往是过目就忘,下次来也似乎毫无印象。
所以安东海没什么朋友,这是最重要原因之一。
在这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是否自己的记忆系统出了问题,直到最近才有所警觉。
安东海的老婆是个哑巴,这跟他很搭。他很少讲话,一天到晚也说不上三两句。那些老顾客中,不少人因而也真把他当成了哑巴,很多时候都是用笑容和简单的动作,去完成整个交易的过程。
按照安东海所言,前一天冒着大雪出门去县城扫货,第二天坐班车回到镇上。到达镇上时,时间尚早,大约九点左右的样子。他习惯性在肩上挂着个袋子,袋子里是电脑和其他一些电子元件,右手插在口袋,步履沉稳。偶尔换一下手,但很快又换回来。他眼里全是白色的世界,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有节奏的声响,每走一步都会在身后留下深深浅浅的坑,很快又被雪淹没。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场景:他走过街头的时候,突然有个女子从楼上落下,轻飘飘的,像雪花一样。
安东海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耳边传来惊恐的喧嚣。
不多时,警察赶到现场,正在忙活的时候,安东海被挤到了人群外。他眼巴巴看着从尸体下流出的殷红的血,血在他眼球上无限泛滥,最后全世界都好像被染红了。他的内心无比失落,甚至有点疼痛。那些死去的人跟他毫不相识,记忆中也好像根本没去过他店里修电脑。
幸好我不认识他们,要不然也许会更加心塞,或者伤心。不过即使这样,他终于还是感觉呼吸困难,就像有无数双手正掐着他脖子,不仅痛,而且快要窒息。
他很怕血,看到血流出来,越来越多,像莲花一样绽放。他的瞳孔不断放大,脑袋也嗡嗡作响。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甚至折磨得他无法站立,不得不蹲下身来。他不敢再看尸体,巨大的痛苦侵蚀着他的内心。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他再次起身的时候,看到了龙飞。那会儿,龙飞的目光正在朝他这边看,也许正在人群中搜索什么。他慌忙垂下眼皮,生怕被人看透自己内心的紧张和惶恐。可他发现那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站立的方向,不禁担心地想,他是在看我吗,他看到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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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12楼
“当然,这是我的工作,所以我会在现场一点也不奇怪!”龙飞走出门时,又驻足瞟了一眼尸体,突然问,“你当时也在现场?你为什么会在哪里?”安东海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面,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我真的看到你了。”
“第一次遇到那种事吧,什么感觉?”龙飞出了门。安东海听懂了他的意思,摇摇头说:“太惨了,三条人命啊,转眼就没了。”
龙飞赞同地笑了笑,追问道:“你认识死者?”安东海眼里似乎射出一道光,但随即熄灭,紧接着反问:“如果我认识死者,你会不会把我当成嫌疑人了?”
龙飞哑然失笑,又转身看着地上的死者说:“家里出了这种事,我很抱歉,节哀顺变。相信我,会抓到凶手的。”
“你有看到我吗?”安东海再一次答非所问。
“什么?”龙飞很奇怪地看着他,他发现自己这个问题很傻,也许龙飞当时根本就没在意现场每个人,只是在思考问题罢了。
“我先走一步,待会儿会有同事来将你老婆的遗体带回去。”龙飞说,“不过出于保护现场的需要,得麻烦你暂时回避。去外面住一晚,或者去亲戚家住一晚。”
安东海送龙飞离开后,提着酒瓶走到死者面前,猛灌了两口,双目失神地看着远处,眼角滚落两行热泪。
龙飞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总浮现着血案现场,以及那些已经不能言语的尸体。就在他从安东海那儿离开时,已经当面打电话向所长汇报现场情况。
房间里的摆放很整齐,整齐的完全不像是个单身男人的家了。
龙飞从某些意义上来说,是个居家好男人,除了爱干净之外,行为做事还特别守时,在这方面,甚至有点强迫症,约好的时间做什么事,就算迟到一分钟也不行。
一个男人有洁癖,还有强迫症,就像《火柴人》中的男主角罗伊,很多时候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其实他们很烦自己,却又无法摆脱那如影随形的控制。龙飞就是这样一个人,经常会把自己锁在屋里,宁愿独自睡觉也不愿出去走走。其实他在洁癖这一点上还好,作为一个警察,与罪犯打交道,经常会见血,或者比血还要肮脏的东西,他必须面对,必须克服恐惧心理,顶多回家后多洗几遍手,多洗几次澡。
他最烦自己的还在于强迫症,那种不想听大脑使唤,却又不得不按照中枢神经的指挥去做某件事的时候,那会让他很崩溃。比如出门这个动作,简单的关门,然后离开。再复杂点,关门、反锁,再离开。可是他每次都会把关门、反锁,再离开这个过程重复好多遍,一遍又一遍查看,一遍又一遍检查,直到终于说服大脑,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不过有很多次,龙飞都没能心满意足的离开,因为走到中途,他会突然想起关门的那一套程序,感觉哪里似乎出了问题,于是又转身回去,重新检查一遍锁好的门,然后才终于放心地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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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1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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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14楼
既然睡不着,干脆起床,从简陋的书架上随意取下一本书翻阅起来。他有看书的习惯,尤其是睡不着的时候,经常会看会儿书。他的书架上有不少书,但总体就两大类,探案的和心理学方面的。这些书他基本都看过,还有些书甚至不止看过一遍。
随手翻了几页,好像没什么想看书的心情,他明明记得不久前刚刚看过这本书的,这时候再次拿起,却觉得了然无趣。书的扉页上写着几行字: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究竟哪样更高贵,去忍受那狂暴的命运无情的摧残,还是挺身去反抗那无边的烦恼,把它扫一个干净。面对不完美的自己,面对不堪重负的自己,继续生存下去的不二法则就是伪装自己,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下是一颗颗疲惫不堪的心,自我分裂下的自我毁灭!
他最喜欢的就是扉页上的文字,至于这本心理学书籍的内文,无非是教人如何突破自我,自我救赎等等话题,他都看厌了。
说到自我救赎,龙飞再一次哑然失笑。从心理学的意义来说,他的强迫症和洁癖都属于心理学范畴,所以他阅读心理方面的书籍,也算是一种自我救赎的办法吧!
龙飞发现自己近日来记忆力严重下降,白发增添了不少,很多事情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他合上书本,闭目养神,可发现一安静下来,烦恼就如万千愁丝钻进了脑袋。他不得不睁开眼,望着头顶狭窄的空间,感觉呼吸都是那么的压抑,最终,还是决定看会儿书再去睡觉。
《24重人格》《人格裂变的姑娘》《东京少年》。龙飞起身,从书架上的三本书中抽出了《人格裂变的姑娘》,这本书他已经看完了,而且是两遍。看第一遍的时候感觉西碧儿的经历很好玩,可是后来,他在读第二遍的时候,觉得她很可怜。
想到可怜的西碧儿,他觉得自己就是西碧儿,是那个有着严重心理问题的西碧儿。
他的书架上还有不少探案类的书籍,譬如李玫瑾的《犯罪心理研究》,汉斯格罗斯的《刑事检察官手册》,贝卡利亚的《犯罪与刑罚》,这些书他也都看过,他觉得自己曾经算是个有理想的警察,他也想做个好警察,可是现在,我是什么?
他把书放回原位,电话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但声音不陌生。
“这么晚打电话来,有事吗?”龙飞尽量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平淡。这个点儿,绝大多数人应该已经入睡,所以他还要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一丝疲倦,但又要介于清醒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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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15楼
电话那头的安东海很快又陷入沉默,再次开腔时,声音也显得无比低沉:“龙警官,我老婆不见了,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找到她……”龙飞明显听见他的声音在颤抖,同时也被这话吓到了,随即坐正身体,屏住呼吸,安慰道:“你别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你的话出门转了一圈,但又实在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安东海说这话时突然呜呜地抽泣起来,“其实我没有走远,很久都没等到有人来,回家一看,我老婆她不见了。”
“不见了?”安东海把电话换了只手,“你亲耳听见我打电话让同事来的,会不会是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同事把人给带走了?”
“不会,我一直在家门口看着。”安东海非常固执,龙飞沉吟片刻,只好说:“这样吧,你先别急,我马上打电话核实一下。”
龙飞挂断电话,仰面躺在那儿,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心里空荡荡的。
安东海站在冰冷的房子里,刚放下电话,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来者是个陌生人,说是电脑坏了,让他跟着去家里帮忙修修。安东海的心情很糟糕,加上是大半夜,一口就回绝了。很快,门外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直到脚步声慢慢远去。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把在原地不停徘徊的安东海惊得打了个哆嗦。
“我刚刚已经打过电话,很抱歉,我同事确实还没来得及……”龙飞的声音充满愧疚,安东海一听这话就懵了,急得连连跺脚,不停地唉声叹气,一个劲地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龙飞凝重地说:“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也别太心急,我这边已经向所里作了汇报,领导相当重视,一定会全力侦查的。”
“可是……”安东海话未说完,被龙飞打断:“好了,你也先休息吧,同时赶紧想想自己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明天我再跟你联系。”
安东海无奈地放下电话,脑子里全是他老婆的影子,一时间万分痛苦,嚎啕大哭。
龙飞紧紧地攥着电话,却毫无睡意,想着安东海,想着他老婆被杀的案子,陷入无尽的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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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16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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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17楼
2、离奇的车祸现场
第二天上午,下了几天的雪居然停了,破天荒还现出一丝阳光。雪水在阳光照射下蒸发,雾气冉冉升起。六道镇沐浴在阳光和雾气里,恍如仙境。从远处看去,整个小镇呈现出金黄色,一缕阳光透过雾气,正好形成一束耀眼的光柱,仿佛佛光投射大地。
安东海几乎一夜未眠,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做生意,更没心思欣赏风景。
雪停了,大街上的人多了起来,人一多,打开门店做生意的人自然高兴,加上沿街叫卖的小商小贩,吆喝声就像唱戏似的,还有车辆经过时的马达声,清静的街道顷刻间变成了闹市。
藏于街市的修理店仍然四门紧闭,和周边热闹的情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安东海步伐很慢,早上起床就感觉头重脚轻。他恍恍惚惚地打开门,离开修理店,像个幽灵穿行在大街上。
他没有半点心思去关注身边的人,当然,也根本无人注意他的存在。
安东海平日里走路时就喜欢看着脚下,心里甚至会默默地数着步伐。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脚下踢飞的泥水,突然有个戴棉帽的人从路边冲过来拉住他,转动着一双贼眉鼠眼,神秘兮兮地问:“兄弟,有好货,要吗?”
安东海白了对方一眼,发现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于是非常不耐烦,头也不回地回绝道:“不要!”继而往前走去。
陌生男紧追不舍,甚至拉住了他的胳膊,他不得不停下来,睡眼惺忪,充满敌意瞪着对方。
男子向四周谨慎地扫了一眼,低声而又紧张地问:“兄弟,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安东海这才拿正眼瞧他,却仍旧毫无印象,但他的样子像是在问对方:“我们见过吗?”
男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黄牙,捂着嘴,以手遮口,轻声咳嗽道:“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两个月前,你找我买了一批货,当真不记得了?”
安东海警惕地审视着男子的眼睛,像在观察骗子的内心,但很快就绝然地摇了摇头,打算离开。
男子咽了口唾沫,不由分说,使劲儿把安东海拉到路边,两只眼睛更加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吧唧着嘴,压着声音说:“我说兄弟,你怎么就认不出我啦,别玩我好吗?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上次说有好货就来找你。实话告诉你,这批货比上次那批货好多了,如果不要,到时别后悔。”
安东海有些不耐烦了,眯缝着眼睛吼道:“少烦我,我都不认识你……到底什么货呀?”不过到了最后,好奇心还是驱使他开了口。
男子看他的样子是真不记得自己了,于是发出夸张的声音,然后从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彪出几个字:“药……麻醉药啊!”
一辆货车轰隆轰隆地疾驰而去,正好淹没了男子的声音,搅起的泥浆又溅上了男子的裤腿,男子张口大骂,作出要追上去的样子。
安东海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愁眉苦脸,趁机摆脱男子离去。男子转身不见了他,又紧追上去。安东海边走边回头呵斥道:“我警告你,别跟着我。”
男子站在原地,张着嘴,露出满嘴黄牙,盯着他的背影,嘴里咕噜了几句什么,好像骂骂咧咧的,然后怏怏不乐地扭头走开了。
安东海是真不记得自己是否见过此人,更不记得跟他买过麻醉药,同时在心里问自己,我买麻醉药干什么?刹那间,眼前闪过一道白光,脑袋瞬间像炸开了似的疼痛。他抱着头蹲下身,试图让痛感减少。这个办法果然凑效,几秒钟后,痛感逐渐离开身体而去。这种突如其来的头痛,快要被撕裂的感觉,就像谁在掏空他的身体,令他恐惧不安。
好在,这一次又挺了过去。
可是下一次呢?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突如其来。
他已经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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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18楼
话说这化雪天可比下雪天要冷多了,在原地站立不动会感觉更冷,必须要不停地走来走去,让全身的血液流动起来,才能抵御寒冷的侵袭。
安东海就用这种方式御寒,已经在派出所门口守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脚下的雪都被他踩烂了,露出黑色地面,泥浆和着雪水,看上去脏兮兮的。
他害怕被人注意到自己,看到似曾相识的人,就别过脸去把自己藏起来。
龙飞正往派出所大门口走去,突然扭头看到有人冲自己而来,一开始也没在意,但发现是安东海时,这白停下脚步,眨巴着眼睛,叹息道:“你可真够早的啊。”又看着他脚下踩烂的积雪问,“来了很久?”
安东海双手交叉缩在胸前,鼻尖红扑扑的,吐着白色的气息,闷闷地点了点头。
龙飞朝身后派出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朝着另一边努了努嘴。安东海跟着他走到一偏僻的地儿,这地儿正好能避风,也没那么冷了。周围的人也少,不用避讳。
龙飞理了理思绪,朝不远处派出所大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你看我眼睛,都熬了一夜。我昨晚也是一夜没怎么合眼,已经打过无数个电话,同事们连夜寻找打探,但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你老婆的消息。”
安东海哭丧着脸哀求道:“龙警官,你可要一定要帮帮我,一定要帮我找到小艾呀。”
龙飞叹息道:“我这不正在想法子吗?放心吧,我会尽力的,你先回去等消息。”
安东海却固执地说:“我不能走,我走了,小艾可怎么办,小艾找不回来,我怎么对得住她。”
龙飞见他不听劝,只好瞪着眼睛斥责道:“我看你还是别折腾了,你等在这儿,对找回你老婆也是于事无补,还是先回去吧,一有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不,我不走,我就是不走,不找到小艾,我绝不走。”安东海抬高了声音,态度异常坚决。
龙飞向四周看了看,恼怒地说:“你老婆的死和失踪都属于刑事案件,现在归派出所管,你要再继续胡搅蛮缠,别怪我不讲情面,告你妨碍公务。”
安东海见他动真格儿,这才哭丧着脸,不敢再吱声。
龙飞苦口婆心地说:“听我的,别闹了,先回去等消息,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安东海突然嚎啕大哭,还用拳头捶打着墙壁,一拳一拳,都渗出了血。他然后跪在冰冷的地上,用头去撞墙。龙飞抓住他的衣领,然后用力把他提了起来,按在墙上,指着他的鼻子怒喝道:“别哭了,抓不到凶手,找不回你老婆的尸体,难道你想你老婆死不瞑目吗?”
“我就是不想小艾人没了,到头来还不能入土为安……”安东海眼泪巴巴。
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个孩子,孩子也许是循着声音过来的,站在入口的位置,眼神狐疑地看着这边。安东海停止了哭泣,龙飞松开了手。孩子又怔怔地盯着他俩看了会儿,突然满脸惶恐地转身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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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19楼
雪一停,风也渐渐小了。
安东海一直在等龙飞的消息。连续几天都是门可罗雀,就做了几单小生意。他其实也无心做生意,每天大多数时间都会站在门口巴望,期待突然有电话打进来。
这一天很快又过去了,暮色笼罩着镇子,天边隐约现出一丝祥云。
安东海满心疲倦,感觉身体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他从门口无精打采地回来时,叹了口气,正要关门打烊,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闯入视线。
“是不是有小艾的消息了?”安东海看见是龙飞,心急如焚,赶紧到门口迎接,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龙飞却说:“快关门,先帮我做件事儿。”
安东海觉得诧异,但还是照做了。
龙飞手里攥着个东西,是个视频采集卡,有点像电脑硬盘之类的玩意儿。
“事情紧急,这东西坏了,想办法帮我修好。”龙飞的神色看上去略微紧张。安东海瞟了一眼,摇头道:“这个东西不多见,没修过,不敢保证能不能修好。”
龙飞好像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只是催促道:“尽力吧,赶紧,这东西涉及到一起案子,非常重要,能不能破案,就指望你了。”
安东海不得已,只好点了点头,但有反问:“那我老婆的事呢,有没有线索?”龙飞转身看了看门口,说:“放心吧,领导已经作了指示,这个案子必须全力侦破。”
“到底有线索了吗?”
“有了,有了。”龙飞像是敷衍,安东海疑惑地看着他,他又补充道:“领导说了,案子已经定性,就是谋杀,接下来就是全力破案,同时会全力找寻你老婆的尸体,这个答案你现在满意了吧?”
安东海吃了颗定心丸,心情也舒坦多了,赶紧打开柜台前的台灯,屋里顿时亮了许多。他开始忙活,边说道:“今儿不成了,你明儿早上再来取吧。
龙飞一屁股坐下,无所谓地说:“没事儿,反正回家闲着也是闲着。我等等,等你修好我就拿走,只是太辛苦你了。”
安东海看他做好了持久等待的准备,只能无奈地说:“那好吧,估计得费点功夫,要是很急,那就等着吧。”
屋里的火烧得很旺,空气都是温暖的。龙飞一开始是看着安东海忙活的,但是很快就微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便传出轻微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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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20楼
时间走的很快,像流水,从指缝中悄然溜走。安东海因为从来没修过视频采集卡,弄了许久才拆开,两只眼睛此刻已经熬得通红,一阵睡意悄然袭来。
他打了个哈欠,停下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皮,释放了一些睡意,可视屏采集卡没修好,他还不能睡。
龙飞是靠在椅子上睡的,两只脚翘在另外一张椅子上。突然身子歪倒,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这才惊动了安东海。安东海正要起身去扶他,他自己连忙爬起来说,半睡半醒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惊扰你吧!”
安东海笑了笑,说:“我没事儿,你继续,我这儿还没成,修好了叫你。要是在这儿睡着不舒服,去里屋床上躺会儿吧。”
“不了不了,不睡了,我还是陪你聊会儿天吧,免得你睡着了。”龙飞说,“干我们这行的,经常睡办公室,随便往那儿一坐也就睡着了,都习惯了。”
安东海没做声。
龙飞继续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吧。跟我说说你跟你老婆的事,这能帮助破案。”
安东海正拿着螺丝刀拨弄,听见这话顿了顿,但接着说:“我跟小艾打小就认识,好多年了。”
“青梅竹马?”
“也算是吧。”安东海眼皮上翻,迟疑了一下,“我们都是孤儿,是在福利院认识的,相同的身世和遭遇,后来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了。”
“嗯嗯,继续说。”龙飞好像对这段往事饶有兴趣,“说说你们在福利院的事。”
“这跟破案也有关系?”
“也许吧!”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先进去,她比我晚到。因为福利院里大多数都是老人,只有我跟她是孩子,所以我俩自然而然就经常一起玩。对了,她不能说话。”
“哑巴?”龙飞问完这个,随即好像发现自己言语不当,忙解释道,“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她是不会说话还是从来没说过话?”
“有什么区别吗?”安东海不置可否地问。
“当然,不会说话和不想说话时两码事,前者是哑巴,后者可能是心理问题。”龙飞的解释没能让安东海明白,安东海于是不再搭理他。
龙飞也许是自感无趣,也不再说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安东海继续埋头工作,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他将视频采集卡连接电脑,点击鼠标,出现了画面。画面效果不是很好,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清楚。看样子就是路边普通摄像头摄录的画面。
一辆轿车撞向路边,然后四个轮子朝天翻转过来。
这个点儿已经是后半夜,整个镇子一片死寂。
安东海虽然已经很疲倦,但当他非常清楚地看到这一幕时,双眼仍然瞪得大大的,顿时睡意全无。
画面还在继续,车祸现场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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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21楼
安东海的好奇心已被足够吊了起来。他很想知道有没有人去现场救助,可接下来的画面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几乎令他窒息。他圆瞪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的表情,最后因为害怕而不敢再看,慌忙关闭电脑,捂着砰砰乱撞的心脏,脸上布满惊魂未定的表情,双目定定地盯着漆黑的屏幕,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龙飞依然在睡觉,还是之前那个睡姿,抱着双臂,仰着头,张着嘴,只是鼾声更重,好像要把房子给拆了似的。
安东海回头,盯着龙飞看了几秒钟,脑袋里闪过一道阴影,陷入无尽的遐思……
凌晨四点多,是人最疲倦的时候。安东海感觉这个点儿太难熬了,既期待时间快一点,又想让时间过得慢一点。总之,内心充满了矛盾和疑惑,太多的未知之谜困扰着他,他想要寻求解决之道,但反而越陷越深,越发迷糊。
快天亮时,龙飞终于醒了过来。他起身时的动作很大,哗啦哗啦的,把刚睡了没多久的安东海也惊醒了。
安东海其实完全没合眼,只不过熬了个通宵,睡眼惺忪,眼圈都是黑的。他冲龙飞笑了笑,说:“我看你睡得很沉,反正天快亮了,就想让你多睡会儿,所以没叫醒你。”
龙飞揉着眼睛,看了一眼桌上的采集卡。安东海心领神会,带着歉意说:“折腾了大半宿,但这玩意儿损坏严重,害你白等了一晚,恐怕是修不好了。”
龙飞走过去拿起采集卡,满脸遗憾地说:“可惜啦,不过仍然感谢你,辛苦了你一夜。”
安东海心里有鬼,眼神闪烁着,更为愧疚地说:“不好意思,没能帮上你。”
龙飞打了个哈哈,无所谓地说:“算啦,不关你的事,你尽力了,只不过这玩意儿修不好,车祸的线索就断了。”
安东海抡圆了眼睛,明知故问:“什么车祸?”
龙飞从采集卡上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本来好像不想跟他说这么多,但最后还是叹息道:“一起车祸,两条人命……”
“车祸?又死人了?”安东海像是在喃喃自语,脸上写满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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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楼
龙飞离开修理店时天已蒙蒙亮。
安东海把他送出门,他回头说:“你老婆的事别太担心,有什么事我会主动联系你。回去睡会儿吧。”
安东海感激地点了点头,虽然一夜未合眼,此时却毫无睡意,想着视频里看到的画面,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不住地问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画面中,会出现在车祸现场?这些莫名其妙的疑问,令他的头又剧烈疼痛起来,这一次更痛苦,疼得他龇牙咧嘴,恨不得拿脑袋直往墙上撞。他蜷缩在床上,像条蛇一样,不停地扭动身体,试图用这些动作缓冲疼痛带来的痛苦。
酒。他想起了酒,酒精的麻醉作用可以令他暂时失去知觉,忘记痛苦。他摇摇晃晃地下床,抓起酒瓶,仰着脖子猛灌,酒从嘴角流出来。他猛地摔下酒瓶,酒瓶碎裂,撒了一地。他双眼通红,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突然又捂着脑袋放声大哭,哭声在这个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可没人安慰他,房子就剩下他自己,还有他在昏暗灯光下的身影。
也许是昨晚一夜没睡,加上刚刚喝了不少白酒,在酒精的麻醉下,他渐渐变得意识不清,思维成了一片混沌的状态,也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不知什么时候,安东海躺在床上,张开双臂,终于沉沉睡去。他再次睁开眼时,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
他以为是龙飞打开的,一骨碌爬起来抓起电话,但是奇怪得很,没有来电显示,来电号码被隐藏。
安东海脑子里仍然昏昏沉沉,拿起电话贴近耳朵,没主动开口说话。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对方的声音很冷,好像从地狱传过来似的,他被刺得颤抖了一下。
安东海对那个声音似曾相识,但记忆模糊,怔了片刻才狐疑地问:“你是谁?”对方冷笑道:“连我的声音都忘了吗?”安东海愤然质问道:“少跟我装神弄鬼,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那个声音冷笑道:“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忘了我是谁?”
“你他妈有病吧。”安东海烦躁不安,大声骂道,啪的挂了电话,但电话很快又再次响了。这次他没接听,把手机丢到一边,刺耳的铃声却像鼓槌一样敲打着他的心脏。他忍无可忍,终于把手机给关了,然后狠狠地丢在一边。周围的世界变得安静下来,可是这种安静,却没能让他觉得舒服,或者说好受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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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23楼
有些噩梦总是挥之不去,一旦被你撞上,想隔断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安东海这次就遇上了这样的噩梦。他拿出偷偷复制的采集卡上的视频资料,一遍一遍地看着车祸发生,又看见自己出现在车祸现场的画面,心情十分烦闷。这一切好像是个梦,跟他回到家发现老婆被杀的情形一样,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即使从心底里希望这样的事从未发生过,但所有的事,却还是真切地发生了。
难道车祸的发生真的跟我有关系?安东海终于意识到一个无比严重的问题。车祸发生的时候,他正巧出现在现场,也就是说,他是亲眼目睹了车祸发生的,只不过毫无记忆罢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换句话说,他也许只是亲眼目睹车祸发生,也或许车祸的发生与他有关。
如果只是前者,他还能明哲保身,但倘若是后者,他该何去何从?
他闭上眼睛,想理清头绪。
手机突然再次响起。安东海像见鬼了似的,眼里闪烁着惶恐的光,转身盯着不远处桌上的手机,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他明明记得不久前已经关了机,可……手机屏幕是亮的,音乐还在继续。
安东海鼓起很大勇气才抓起手机,电话里传来的是龙飞的声音。他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因为事情很急,所以打扰你休息了。你老婆的案子有了新的发现,造成她死亡的原因,除了头部受到重创,在胃里还发现了大量安眠药。”龙飞的口吻好像仅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在安东海听来却字字如血。
龙飞继续问:“好好想想,你老婆最近有失眠的症状吗?是不是靠吃安眠药才能入睡?而且是大量的安眠药?”
“我想见你。”安东海憋了许久才说出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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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24楼
安东海审视着这个陌生的地方,目光一一扫过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俩人分开只不过一两个小时,只不过再次见面的地方从修理店换成了龙飞家里。
龙飞说:“随便坐,屋子小,别在意。”
安东海站在离门大约两米的位置,没移动脚步。
龙飞给他倒了杯白开水,抱歉地说:“家里没茶叶了。”
安东海接过水杯,在就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屋里没火,对于六道镇的这个季节来说,是很不正常的。不过龙飞的举止,没让安东海觉得有丝毫不正常的地方。
屋子里太过干净整洁,安东海乱糟糟的家跟这里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龙飞好像看出了安东海的疑虑,笑着解释道:“单身汉一个,大部分时间都在所里,很少在家,东西也少,所以一切从简。”
安东海没心情跟他讨论这个,摇摇头,喝了口水,还没吞咽下肚子便说:“在电话里听你说了那些,有些事我希望当面跟你聊聊。”
龙飞道:“那么开始吧,有问必答。”
安东海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拘谨。龙飞又补充道:“我们都见过很多次了,也算是朋友了吧。如果你信任我,完全可以敞开心扉。”
安东海舔了舔嘴唇,表情深沉地说:“我老婆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从来不跟我生气,也没有跟外人争吵过,所以我想不起她会招惹谁,至于说有什么仇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龙飞盯着他的眼睛,那种目光令安东海有些坐立不安,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审问的犯人。龙飞好像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随即转移了目光,面带微笑说:“继续,我听着。”
安东海把脸埋在了膝盖中,双手捂在脸上,良久都没动静,直到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他近距离看着龙飞,龙飞把手从他肩上拿开,轻笑着说:“其实,我在警校还自学了心理课,所以也算半个心理医生,你现在的心理压力很重,需要开导,也许我可以帮你。”
安东海没吱声。
龙飞又劝慰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愿意来跟我倾诉,同时也是打算向我求助,所以你内心里已经把我当成了朋友,既然是朋友,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会是一个忠实的听众。”
很多不可思议的事一幕幕浮现心头,那些事令他不安,甚至感到恐惧。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发现自己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安东海开始讲述一个与自己有关的故事,“很多事,明明记得做过的,转眼却忘了,好像从未发生过。可我到底做过没有,我又忘了,真的忘了……”他陷入沉默中时,龙飞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
安东海的眼神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脸上阴云密布,轻声叹息道:“我不记得曾经见过的人,也不记得曾经做过的事,甚至不记得什么时候出门,去过哪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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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25楼
龙飞见他欲言又止,沉声问:“比如呢?”
安东海想到了那个电话,还有打电话的人。但他隐瞒了这件事,只说出了电话关机后又蹊跷接到电话的事。
“我怀疑,可能是电话坏了。你是干修理的,这个不用我给你解释了吧?”龙飞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几乎忘了自己就是修理店的老板。
安东海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给了龙飞。龙飞摆弄着手机,手机明显没什么问题,没有损坏的痕迹,看起来也还很新。他把手机递还给安东海,安东海叹息道:“我明明清楚记得当时关了电话。”
龙飞追问道:“你还记得当时为什么要关掉电话?”
安东海迟疑道:“我忘了!”
“那你还记得跟你老婆结婚多久了?”
“很多年吧,是的,很久啦,具体多少年……”安东海理了理思绪,想找到答案,但是对自己跟小艾结婚的事毫无印象,好像那是一段空白的经历。
“那么你的父母呢?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安东海听到这个问题时惶恐地瞪大了眼睛,像在努力回忆着,过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我的父母,他们、他们……”他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那些画面又像流星划过天空。
安东海的眼睛像锋利的刀子,又好像要刺穿龙飞的心窝,以至于安东海陡然起身时,竟然令他感到一阵错愕。安东海站立了半晌,又颓然地坐下,眼神却依然定格在某一个点。
很明显,他刚刚想到了一些恐怖的事。
龙飞示意他别激动,以一种平和的语气安慰道:“在我这里,你完全可以放松,什么都可以想,也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他顿了顿,才又接着说,“看来你是真不记得很多事情了,不过没关系,也许跟我说说话,聊聊天,拉拉家常,心情放松,就会再想起些什么。”
安东海的表情却似乎受到了惊吓,猛地颤抖了一下,感觉刚从噩梦里醒来似的,然后突然再次站了起来,做出要走的样子,同时说:“不好意思,我想我得走了。”
“你刚刚是想告诉我,关于你老婆的事?”龙飞的声音就像块磁铁,把安东海的双脚牢牢地定在了地上。然而,安东海的眼睛却看向别处,希望尽量避开龙飞的目光。龙飞摇摇头道:“你说你不记得一些事情了,所以你这次来找我,是想告诉我一些事,也可能是你自己杀了你老婆,但是你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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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26楼
“你……你胡说……”安东海的嘴唇颤抖着,本来还想反驳,最后却陷入了沉默。不过很明显,他的内心在剧烈挣扎,他很想再多说点什么,但感觉又有一股暗流阻止了他,继而把他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按照以往的经验,很多凶杀案,凶手与被害人都是认识的,所以我心里,在勘测现场后,已经第一时间把你当成了嫌疑人,只不过暂时还没有直接证据,只能说,到目前为止你依然是清白的。”龙飞的话很直白。
安东海终于闭上了眼睛,痛苦地呢喃道:“我不知道,我不可能杀我老婆,我那么爱她,虽然她不能说话,但这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怎么可能杀了她?你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搞错了……”
“我说了,目前还只是怀疑,在案件没破之前,所有跟你老婆接触过的人都有嫌疑。”龙飞直视着他的眼睛,“坐吧,接下来,跟我说说安眠药的事。”
“我不记得了,真不记得了,我老婆为什么要吃安眠药,她每天很准时睡觉,也很准时起床,然后给我做早餐。我在工作的时候,她也不会出门玩,因为她没什么朋友,偶尔会给我打下手……她那么善良,为什么有人要害她,为什么?”在安东海痛苦的回忆里,龙飞真正成了一名听众,也大致清楚了一些事。
他盯着激动而压抑的安东海,似乎试图钻进对方的内心。
“虽然你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案情仍然疑云重重,因为现场没有发现装安眠药的药瓶,那么药瓶在哪儿,是不是被凶手故意藏了起来?所以,你真的觉得自己说了实话?”龙飞继续追问道,安东海痛苦的连连摇头,紧握着拳头,哭丧着说:“我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起身快步走向门口,像阵风一样离去,很快就消失在龙飞的视线尽头。龙飞盯着他离开的方向,摸着下巴,很久都没收回眼神。那是一种耐人寻味的表情。时而如火,时而如冰。
很快,他拿出毛巾,把安东海坐过的位置擦了又擦,又重新把屋里的地板挨个擦了一遍,这才气喘嘘嘘地坐下,仰着头,好像很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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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27楼
3、诊所里的秘密
今年的气候奇怪得很,天气转暖之后,虽然冬天很快就要过去,可拉拉扯扯的,好像又不舍得立即离开。
近处的雪开始化了,远山却还是白茫茫一片,尤其是最远的地方,海拔恐怕还要比镇上高出几百米。每年镇上的雪刚化完,那些地方的雪才开始松动,有的地方异常阴冷,直到第二个雪季到来,还是白茫茫的。
安东海很多年来,冬天一直穿这件衣服,也似乎从未想过去添置新衣。他靠着这个维修电脑的小店已经维持了好多年,只能说是勉强糊口。幸好他也没有大志向,每天有口热饭填饱肚子就行。虽然外面简陋的牌子上写的是“电脑维修”,但他实际上接很多活儿,比如有时候还帮人弄弄手机,整整洗衣机、冰箱之类的家电。他的收费不高,也从未想过要涨价的事儿,在六道镇这种经济非常不发达的偏远小镇,靠着这门手艺,还是能勉强混个温饱的。
家里出了人命案,小艾走了。一个人的家变得更加冷冷清清。
安东海开始过一个人的日子,这种日子对他来说并不寂寞,只是有些无聊。因为他老婆是个哑巴,就算活着的时候也不会跟他说话。很多人会因为家里突然少了个人而不习惯,安东海不会有这种感觉,每天照常做着自个儿的事,偶尔出门去溜达溜达。他没有经常去的地方,尤其是头痛病频繁发作之后,他更加不敢走远,担心迷了路,找不到回来的方向。
上次跟龙飞分别之后,一晃又过去了三天。
安东海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在外人看来,跟他那个死去的哑巴老婆没什么两样,一棍子砸不出个响屁。从第四天开始,安东海好像变了个人,开始喜欢跟街坊邻居搭讪,他的主动让两边的人感觉有点不习惯了。甚至有人产生疑惑,到底是安东海变了,还是自己变了?
“老马,早啊,吃早饭呢。”安东海仍旧觉得冷,跟人打招呼时都没停下脚步,好一会儿,背后才传来老马沙哑的声音:“是呢,大清早的,你这是作甚去?”
安东海听到这话时早已走出去很远。俩人似乎从来没用过这样的方式打招呼。走了很远,他突然站住,回头看着老马的方向,那些画面,在那一刻,显得如此陌生。
六道镇的人也是凡人,也脱离不了生老病死的桎梏。
安东海很少生病,记忆中这辈子甚至都没怎么感冒过,所以对哪里有药店也没什么印象。从家里出门时,鼻子都差点被风吹掉,这会儿已经麻木。他看到了药店,在毫不起眼的位置,也许是因为大清早没什么生意,所以还没开门。药店的门上有半块上镶着玻璃,玻璃上有个快要掉落的红十字架,玻璃里面却又用白纸敷在上面。他走到门口,敲了几下,但没人回应,又想透过玻璃看看里面是否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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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28楼
门突然开了。正隔着玻璃张望的安东海,一不留神被吓得倒退了两步。很快,从门缝中露出来半张脸。
安东海审视着那张国字脸,脸上轮廓清晰,眉毛很粗,眉宇间闪烁着一股子让他看不懂的表情。再一细看,此人长得并非像本地人,倒是多了几分城里人的打扮。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问:“看病?买药?”
安东海忙不迭地点头。
药店柜台不大,药品数量看上去也不太多,但摆放整齐。
安东海快速扫了一眼,目光重新落回到医生身上。医生正在擦拭柜台上的灰尘,拿抹布的手很白,应该说还算保养的不错,但是个左撇子。安东海不自觉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耳边突然传来医生的声音:“说吧,怎么了?”
“头痛。”安东海说,“经常痛,一次比一次厉害。”
他在说这话时,虽然头痛没有发作,但仍然紧锁着眉头,样子十分痛苦。
“多久了?”
“不记得多久了,反正经常发作。”安东海实话实话,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自然一点。
医生已经换上了白大褂,看来准备好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接下来,医生翻起安东海的眼皮看了看,又问:“脑袋有受过伤吗?比如说被外力撞击过。”
安东海摇了摇头,予以否认。
医生继续检查,若有所思地说:“没受过外力撞击,那就只能先观察,这样吧,我先给你开点药回去,一个礼拜后过来复查,如果头痛病继续发作,就必须去县里拍片检查。”
安东海问:“这儿不能拍片吗?”
医生笑道:“一个小诊所,哪有这个条件。”
安东海两只眼睛滴溜溜的四周看了看,然后叫道:“医生……”
医生随即自我介绍道:“我姓崔,崔志明,你可以叫我崔医生。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吧。”
“有可能会是头里长了什么吗?”安东海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崔医生笑了笑,说:“别思胡乱想,你这叫典型的多疑症。很多病人跟你一样,都会因为一点小毛病而疑神疑鬼,其实完全没必要,甭管什么毛病,都不得先检查,然后治疗再说吗?”崔志明说话的时候已经把药开好,安东海接过药,付了钱,说了声谢谢,正要离开时,崔志明突然又在背后问:“你好像不是镇上的人吧,怎么从来没见过?”
安东海努了努嘴,指着一个方向说:“镇上电脑修理店的。”
崔志明道:“怪不得,我从来不用电脑。”
“手机呢,也修手机。”安东海补充道,像是在为自己拉生意,其实是他想多逗留一会儿。
崔志明笑道:“你这个人很有生意头脑,买看病还不忘推销自己的生意。行,等哪天如果我手机坏了,也来找你。当然,我可不想有麻烦你的时候。”
“我也一样!”安东海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在抬杠,崔志明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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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29楼
崔志明把药拿回家,随手丢在了墙角。他进里屋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像个木头似的坐在那儿想事情。他想到了初次见面的崔志明,那个给他开药的医生,看上去很正常,没感觉有什么不对。想到不对,他突然站起来走向垃圾桶,想把刚刚扔掉的药翻出来,但沾上了脏兮兮的垃圾,实在太脏,药袋子上面全都是布满油渍的污水。他只好作罢。
“有人在吗?”
安东海的思绪被人打断,而且是个女人的声音。他放下水杯走出屋,只见一个皮肤白皙的女子微笑着站在柜台前。他见到女子时顿时就愣住了。女子不仅皮肤白皙,而且长相好,眼里含着像春风般的笑容。女子见他看着自己不说话,于是慢悠悠地递上一部手机,温柔地问:“师傅,我看这里修理电脑,也修手机吗?”
安东海盯着女子看着,好像灵魂出窍了似的,过了许久才尴尬地笑了笑,接过手机看了看,又试着拨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结果通了。
女子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只能打不能接。”
安东海会意,翻看着手机,想了想才说:“先放这儿吧,留个其他的电话号码,修好了我打给你。”
“要多久?”女子问。安东海道:“很难说,如果您不急的话,也可以就在这儿等着。当然,运气差的话,也许一两天,或者两三天也说不定。”
女子站在原地考虑了一阵,然后说:“那我等等吧。对了,我是镇上幼儿园的老师,姓吴,你可以叫我吴老师。”
安东海三下两下就拆开了手机,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吴晓彤东看看西望望,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奇。
安东海没空搭理她,她转悠着,闲聊道:“正好我家里的电脑最近也经常蓝屏,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赶明儿拿来,师傅您帮忙给瞧瞧。”
“没问题呀,对我来说,修电脑才是主业,手机只是顺带。”安东海很少开玩笑,而且也不是个爱逗乐的人,这个玩笑却逗乐了吴晓彤,吴晓彤抿嘴一笑,笑嘻嘻地说:“师傅您可是全才呀。”
“什么全才不全才的,混口饭吃!”安东海道,“等着吧,我得赶紧先看看能不能修好,如果没有配件,还得在这儿先放些时间,等配件到了才能修。”
“没关系,您先看看,我等等就是,不介意我随便看看吧。”吴晓彤说话的声音不仅温柔,而且很好听,让人觉得很舒服。
“不介意,不介意,随便看吧,只是屋里乱糟糟的,也没空收拾。”安东海在她背对着自己的时候,偷偷抬眼看着她的背影,她突然转身,他慌忙收回眼神,若无其事地问:“你工作的幼儿园好像离这儿不远吧?走路大概十来分钟的事。”
吴晓彤应道:“可不是嘛,镇上就一家幼儿园,溜达溜达就到了。师傅您也有孩子在幼儿园上学?”
安东海讪笑道:“我要有孩子,应该也已经上幼儿园了,那可得谢天谢地。”
吴晓彤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不休,顺手拿起货架上一个奇怪的模型欣赏起来。
安东海仰起头,放下手机,无奈地说:“需要配件,今儿恐怕是修不好了,这样吧,我给你开了收条,等修好后我给您打电话过来取,或者我有空,给您带过来也行。”
吴晓彤接过收条,感激地说:“有劳师傅了。”
安东海在吴晓彤离开店子的时候,一直把她送到门口,直到她走了很远,背影消失在街头的人群中,他还没收回目光。他眉宇间夹杂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就这样一直表情肃穆地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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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楼
冬季到来后,六道镇已经很久没下过雨,这场雨过后,冲走了冬的严寒,也许春天的脚步就慢慢近了。
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了街道,空气中还夹杂着浅浅的寒意。
夜幕降临,街上已经不见半个人影。小镇的生活不像城里,到了晚上,家家户户四门紧闭,跟白天的热闹相比,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地方。只是偶尔从房屋窗户透露出点点昏黄的光,尚能证明这个小镇有人居住。
身着雨衣的安东海像个幽灵,藏身于街道对面的角落里,从这个位置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见诊所的大门。他已经等了将近两个时辰,但诊所里依然亮着昏黄的灯光,不见半个人影。雨水一时半会儿没有停歇的意思,他渐渐有点失去耐心。可就在这时候,突然一个人影从街道上小跑着冲了过去,惊得他慌忙缩回了头。大约十几秒后,等他再次看向诊所时,诊所里的灯光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熄灭了。
安东海懊恼不已,在心里暗自责骂起来。不知屋里的人到底是否已经出门,万般纠结之下,为了不以身犯险,只好决定先回去。他刚离开没多远,突然感觉身后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他被惊得停下脚步,怔在原地,回头望去,身后却夜色茫茫,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刺眼的灯光迎面射来,整条大街被照得雪亮,宛如白昼。雨水在灯光的照射下变成了条条倾泻而下的直线,清晰可见。
安东海刚抬手去遮挡强光,不料一辆摩托车突然从面前飞速驶过,还差点挂到他。他随着摩托车的身影侧目,又看到个正在急忙躲避的身影,却在转眼之间消失不见。虽然那个身影很快,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他盯着黑影藏身的位置呆呆地看着,脊背有点发凉,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难道有人在跟踪我?安东海一头雾水,加上雨越下越大,在如此乌漆麻黑的夜晚,他不敢多作停留,慌忙加快脚步往家里赶去,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手一哆嗦,钥匙掉在了地上,沾上了水,湿漉漉的。他捡起钥匙,好不容易插进锁里,侧身进门后赶紧反锁,身体贴在门后面,心脏仍在砰砰直跳。
咚咚咚……门外突然而至的敲门声,把惊魂未定的安东海吓得一个激灵。他瞪着眼珠,战战兢兢地问:“谁、谁呀?”
门外传来的居然是龙飞的声音。
安东海这才松了口气,但仍旧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是龙警官吗?”在得到肯定答复后,打开了门。
一身雨水的龙飞站在门口,见安东海也跟自己满身是水,而且神色诡异地看着自己,不免疑惑地问:“看你丢了魂儿的样子,大半夜的,这是去哪儿了?”
安东海侧身让开,龙飞进屋,抹去头上的雨水,见安东海仍然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于是开玩笑问:“怎么,不欢迎我的到来?”
安东海张了张嘴,正不知该怎么开口,龙飞又疑惑地问:“大晚上的还出门,穿成这样,出诊去了?”
“对、对,出诊去了。”安东海支支吾吾地应道。
“被我给吓到了吧。”龙飞哑然失笑,“刚才在街上,是不是感觉有人在跟踪你,所以被吓得够呛?都怪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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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31楼
安东海心里的疑惑解开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匪夷所思地说:“原来是你呀!”
龙飞笑道:“不是我是谁,莫非你还以为真见了鬼?”
安东海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但转眼间,那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龙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又笑着说:“刚才在外面,我突然看到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于是就跟了上来,没想到一路跟到了这儿,应该说,是你吓到我了才对。”
安东海没想到自己出去盯人,却反而被人给盯梢了。
“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冷死我了,快,倒杯热水给我。”龙飞话音刚落,安东海已经把水递到了他面前。他双手捧着水杯,喝了一大口,好像憋了一肚子气,过了许久,突然盯着安东海的眼睛,怪异地说:“我今天发现了一些关于你的小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安东海头皮一麻,被这话吓得不轻,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脑子越来越乱。
“你脸色不对,是不是病了?”龙飞依然盯着他的眼睛,“如果病了的话,就大大方方去看医生,没必要躲躲藏藏的,这样做,对自己的病情没什么好处。”
安东海听了这句话,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时也想到了应对之策,忙顺着他的话说:“我这个人呀,就是胆太小,从来没看过医生,这不等到了诊所门口,一想要是查出个什么问题,以后日子该怎么过呀,想想还就真不敢进去了。”
“都这么大人了,还怕看医生?”龙飞大笑起来,笑毕后又一本正经地问,“说实在的,有病咱还得看医生,不能讳疾忌医。到底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安东海为了圆环,不得不说实话,叹息道:“这阵子老是头痛,一次比一次厉害,本来不想去医院,但又担心越来越严重,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龙飞闻言,再次劝道:“那是,有病得治,耽误不得。”
安东海点头道:“今儿天晚了,等明儿一早雨停了就去。”
龙飞的目光突然瞄到放在角落的象棋上。
“有兴趣?”安东海顺势问,“反正下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要不杀两盘吧。”
龙飞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啥也不说,径直坐下,摆开棋局。
俩人都不算高手,正常起局后,每走一步都会思考很久。很快,棋局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就看谁先快一步将军,就能置对方于死地。
“不好意思,又将军了。”安东海放下棋子,抱着双臂,抬眼看着龙飞,眼里流露出胜利者得意的微笑。
龙飞拍了拍手:“赞叹道,棋高一着,服输了,下次再玩吧。”
“哎,别走呀,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不如再来两盘。”安东海饶有兴致。龙飞却起身说:“还是下次吧,明儿还得上班呢。”他告别时突然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说:“对了,忘了告诉你,你老婆的案子,暂时还没新的进展,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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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楼
吴晓彤是个两面人。
这是安东海最初得出的结论。身为幼儿园老师的她,当着孩子的面是一种表情,笑容满面,快乐活泼。回家后却又是另外一种表情,几乎从不串门,直到第二天早上又直接去学校。她每天的生活似乎很有规律,两点一线,几乎从来不会绕道去别的地方。
真是个索然无味的女人。
安东海抱怨道,一连跟了她两天,不仅得出以上结论,也越来越感觉自己的行为太枯燥。他不知道这样下去,究竟何时才是尽头。
吴晓彤的手机并没有坏到需要更换配件的地步,这只不过是安东海玩的一个小计谋。
吴晓彤回到家里,打开窗户,拉开窗帘,然后开始做饭。
安东海就在窗外不远的地方看着,吴晓彤的身影在屋里转来转去,时而出现,时而又消失不见。很快,他看到她坐下来品尝自己亲手做的晚饭。他很清楚地看到了摆在桌上的两个菜,一菜一汤。他的目光很快停留在她脸上。她吃饭的时候,仿佛有些漫不经心,眉宇间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时而还看着漫无边际的方向,举着筷子,半天没有动静。
她忧伤的样子比正常时更美。
这是安东海此刻的想法。他记得第一次在店里见到她时,就觉得她很美,而且很清纯。
吴晓彤突然侧脸,眼睛转向窗外的方向,好像看到了什么。
聚精会神的安东海还以为自己被发现,慌忙抽身躲在树后,过了许久才重新探出头去,却不见了她的身影。他想她应该已经吃完饭,这会儿估计已经收拾餐具去了。
折腾了这么久,还是一无所获。如此被动的监视和盯梢,几乎是白费功夫。安东海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为了查清真相,从现在开始,他提醒自己应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了。
吴晓彤忙完家务,刚消停下来,正想歇息,突然传来敲门声。她望了望窗外已经悄然降临的夜色,稍稍犹豫后还是打开了门。当她看到安东海时,一刹那还差点没认出来,不过很快就有了印象。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安东海满脸笑容,却无法掩饰内心的慌张。他的眼神四处游离,十根手指无处安放,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比蚊子还小:“手机修好了,刚巧出来办点事,顺路,于是就给您送了过来。”
吴晓彤以为自己的举止导致了他的尴尬,忙说:“太麻烦您了,又不着急要,大晚上的,还让您亲自跑一趟。”
安东海道:“没事儿,反正顺路。”
他把手机递了过去。
吴晓彤接过手机,然后又热情地问:“反正来了,要不进来坐坐?”安东海求之不得,但一开始还是装出一副想进又不想进的样子,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侧身进了屋。
“随便坐,我给您倒水。”吴晓彤关上门,转身进了厨房。
安东海环视着屋子,抽了抽鼻子,笑着说:“你的手艺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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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楼
吴晓彤隔着老远问道:“什么?”
安东海笑道:“我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
她笑了,倒了杯水给他。她试了试手机,然后去抽屉里拿钱。他的目光趁机迅速扫过房屋的每个角落。
屋子里很温暖,除了饭菜香味儿,还飘浮着一种淡淡的香水味儿。
“您怎么知道我住这儿?”吴晓彤给他修理费的时候突然问到这个。
安东海差点被问到,但随即反应过来,不置可否地笑道:“六道镇又不大,随便一打听就找来了。”他是在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尴尬,很快转移话题,好奇地问:“这么大个房子,你一个人住?”
她的脸色突变,慌忙转过身去,忧郁的面孔变得有些生硬,有点阴沉。安东海故作不知,连连感慨道:“真好、真好。”
吴晓彤走向客厅的另一边。
安东海到处转着,四周看了看,转身时装作突然发现她的表情不对劲,忙诧异地问:“吴老师,你脸色不好,怎么了,不舒服吗?”
吴晓彤缓过劲来,愁眉苦脸,按着太阳穴说:“没什么,兴许是白天上班太累。师傅,天不早了,我也就不多留您了。”
他听出来了,这是赤裸裸的逐客令。
安东海在屋里没寻到半点蛛丝马迹,接下来又不知该如何跟她搭讪,正好想要离开,于是笑容可掬地说:“对对对,时候不早了,也打扰您很久了,我也得马上回家。”临走前又不忘叮嘱道:“吴老师,以后要是家里有什么电器坏了,只管找我。一个电话,我随叫随到。”
吴晓彤的笑容很冷,很不自然。
安东海转身离去的时候,感觉背后那双眼睛如锋利的刀刃,不禁打了个冷噤。他一直走到了之前藏身的大树边,再次停下脚步回头望去,突然被站在窗口的吴晓彤吓得几乎窒息,再也不敢多逗留,加快脚步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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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34楼
熟睡中的安东海,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做梦,但敲门声还在持续,只好翻身坐起,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去打开门,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门外站着一老一少。
他看着孩子的眼睛,不知为何心里会猛然一动,脑子里也迅速闪过一幅熟悉的画面。
老人满脸胡须,孩子戴着个瓜皮帽子。
他审视着二人,不觉得二人大清早来打扰自己美梦,是为了跟他做生意。
孩子咧嘴一笑,大声喊道:“叔叔,早上好。”
安东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像个傻子似地看着二人。
老人看了孩子一眼,慈祥地说:“主人家,没打扰您吧。”
安东海不解地问:“老人家,您有什么事吗?”
老人笑呵呵地说:“求求您,行行好给我们爷孙俩一些吃的吧,我孙子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安东海陡然想起了什么,疑惑地问:“你们不久前不是……”
老人忙说:“对对对,上次我带着孙子来到贵地,您还给了一些钱呢。”
安东海终于对这一老一少有了印象,不过这种印象并非仅仅来自于与二人的一面之缘,而应该在此之前很久很久,他仿佛跟这位老人见过,老人的样子也好像烙在他脑子里,只不过其他更多的事,以及什么时候见过,他全都给忘了。他这次仍然给了二人一些零钱,老人跟孙子千恩万谢,连声冲他作揖,说着好人有好报之类感激的话。他送走二人,然后记起今天应该是去诊所复查的日子。
崔志明好像在等安东海,因为安东海去的时候,诊所里没有另外的人。崔志明看到他时,也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来了?”然后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便摇了摇头。
安东海还以为他看出自己没吃药,心虚地撇过了脸。
崔志明叹息道:“没什么好转,看来我这儿是没辙了,接下来你还得去县里的大医院。”
安东海眼珠子乱转,难为情地说:“崔医生,您还别说,您给开的药有效果呀,这头痛病都一连好几天没发作了。”
“不像呀。”崔志明半信半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有所好转。”
安东海暗自责怪自己太大意,真后悔不该把药给丢了。
崔志明于是给他把脉。
安东海再次盯着他的左撇子看着。他的左手与右手无异,只是把脉的姿势看上去有些许奇怪。
崔志明闭眼沉思了片刻,然后松开手,缓缓摇了摇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满脸疑虑地说:“按道理,吃了我给你开的药,不说完全康复,应该会有所好转,但从你脉络的走向来看……”他的话没说完,安东海已然明白几许,慌忙辩解起来:“崔医生,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两天不是下雨吗?出门淋了雨,一不小心又感冒了,所以中间停了两天药。”
崔志明眼神复杂,但没再说什么,只是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安东海按着额头,故作踌躇地叹息道:“这病来如山倒,太折磨人了,只要头痛不再发作,就算减我几年阳寿,我也认了。”
“没这么严重!”崔志明若有所思“那就继续服药,等吃完药,如果头痛的情况依然没得到控制,那就只能边用药边观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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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35楼
“那我这趟算是白跑了。”安东海开玩笑道。
崔志明却说:“不算白跑,今儿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也许明天,也许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所以提前给你开些药备着。”
安东海顿了顿,关心地问:“崔医生这是要出远门?”
崔志明边给他抓药边应道:“出去办点事儿。”
安东海盯着崔志明的左手,又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这一刻,他突然发现左撇子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崔志明发现安东海盯着自己的左手看,忍不住笑道:“这没什么,其实左撇子不是什么坏事,有时还有很多便利。你看看我,丝毫不影响生活。”
安东海的小心思被人发现,抡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说:“我听说左撇子的人都很聪明。”
崔志明大笑道:“这是谣传,有专门的世界调查机构没发现左撇子有智力优势。这样跟你说吧,左撇子的运动优势是有的,但并不是说左撇子爱好运动,实际是因为在竞技活动中大部分人用右手,所以左手才有优势。举例来说,比如乒乓球这样的运动,对右撇子是反手时你却是正手,所以占便宜。相反的是,有调查表明左撇子的体重相对较轻,而且寿命较右撇子较短,而且在阿兹海默症,精神分裂症等疾病中患病风险稍高。关于左撇子的成因理论中,就有一个理论认为左撇子是怀孕时病变的结果,不过这个理论目前没什么人接受。当然,这些人也包括我,你看看,我不是健康得很嘛。”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像吐子弹似的。
安东海听他说完,也终于没忍住笑了,吧唧着嘴,艳羡地说:“崔医生,你懂得可真多。”
“多看书,你也会懂很多。这都是书上看来的,再说,我是医生,这也应该属于医学范畴吧。”崔志明把药包好,刻意用左手递到他手上,他再次盯着那只手看着,会心地笑了。
安东海拿着崔志明给他开的药,脚步轻盈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已经开始打自己的小算盘。进屋后,又习惯性的打算将药扔进垃圾桶,但临时改变了主意,想想自己也确实经常头痛,不妨试试这个药效如何。
药很苦,第一口喝下去时差点没吐。严格来说不是苦,而是带着一种奇怪的酸味,直冲鼻孔,然后到达腹部,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安东海抹了抹嘴,觉得这药是真心难喝。放下碗,又想起崔志明跟自己说过要出门的话,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之后,他突然对左撇子的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试着用左手去做右手做的事,比如说拿筷子,比如说旋转起子。他尝试了很多次,虽然可以适应,也能慢慢去做,但总感觉别扭。就这样,他沉浸在这个小小的实验中,消磨了白天的时光,静候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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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36楼
午夜过后,整个六道镇掩映在了黑暗之中。街上没人,六道镇就变成了一座空城。这个时候的镇子,像一具皮囊,装在皮囊里的,只有空气。
没想到诊所的门锁很好打开。安东海是干修理的,对他来说,开锁是件很容易的事,不费吹灰之力便闯进了屋里。他之前已经熟悉了诊所外屋柜台的环境,进屋后轻车熟路,径直闯入房间,到处翻看了一遍,又把所有动过的物品放回原处,这才小心翼翼地闯进另一个房间。
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低矮的柜子。这里是崔志明的卧室。安东海拿着手电,审视着崔志明睡觉的地方,又盯着桌上那些胡乱摆放着的物品仔细看了看,目光最终落到了墙角的柜子上。柜子是铁质的,刷着一层蓝色的油漆,有个把手,但没上锁,轻轻一拉就开了门。
安东海蹲在地上,用手电照亮柜子,当他看清楚柜子里的物品,以及物品上的文字,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崔志明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麻醉药?这可都是违禁药品呀。此时的安东海是清醒的,只是满腹疑虑,不经意间想起了在街上拦着他,而且向他出售麻醉药的陌生男子。他审视着这些麻醉药,生怕碰落在地,然后又小心翼翼放回原来的位置,恢复原样后,关上柜门,起身走到桌边,心里砰砰乱跳。
他的目光突然又落到桌子最里边的位置,那里有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粗糙的纸。安东海徐徐展开,发现是一张地图,地图上用奇怪的符号标注了很多位置,被画的乱七八糟。
六道镇的地图,与崔志明医生的身份毫不相关。家里有地图不奇怪,可为什么地图上有那么多奇怪的标注,而且还是乱糟糟的?那些标注又是什么意思?莫非崔志明还喜欢地理?
安东海异常谨慎,用手机给地图拍了照,又比照原样折叠起来,放回原处后,再四周转了一圈儿,发现屋子里除了地图和麻醉药外,再也没任何可疑的物品,于是决定原路撤退。可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把安东海吓得半死。他慌不择路乱窜一气,当发现屋里没有别的地方可躲时,情急之下,最后不得不钻到了床下。
崔志明不是外出了吗,怎么会突然杀回来了?安东海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百思不得其解,趴在地上,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大气都不敢出。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就进了房间。安东海看到了那双鞋,确定是崔志明的。他闭着眼,试图克服内心的恐惧,恐惧却越发迅速蔓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加上地面温度低,不久之后全身都已麻木,但又不敢动弹。
崔志明直接上床睡觉了,直接蹬掉的鞋子就摆放在安东海眼前。
安东海闻到了脚臭味,抽了抽鼻子,不得不屏住呼吸。
房内一下子变得安静,安东海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了,感觉心脏都快跳出胸膛。接下来,他该考虑如何从这儿逃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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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37楼
房间里很快传来如雷的鼾声,鼾声均匀且长,每一声都好像憋了很久的气流,从胸膛到鼻孔,最后再流转到了鼻腔外。安东海压迫的心脏也随着这鼾声起起伏伏,虽然刚过了没几分钟,但他却度秒如年。终于,头顶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鼾声也慢慢变得平和。安东海知道床上的人真正进入了睡熟中,开始酝酿自己的逃跑计划。
汗水已经湿浸了安东海全身,流进嘴里,咸咸的。
他舔了舔嘴唇,先是一手捏着鼻孔,伸出另外一只手的两根手指,慢慢移走近前的两只鞋,然后匍匐着钻出床底。可是刚露出半个脑袋,崔志明突然又翻了个身,这次是脸朝外,眼睛都几乎要碰到安东海的脑袋。安东海被吓得大张着嘴,都变成了“O”字。为了不惊扰崔志明,安东海不得不再次趴下,还往后缩了缩头,又往右侧移了移身体,终于从另一方钻出床底,然后把鞋子恢复到了原位。
安东海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收回脚步,转身看着熟睡中的崔志明,又看了一眼桌上那些胡乱摆放着的工具,眼神无比凝重。
麻醉药、六道镇的地图。
安东海想着在崔志明屋里拍的那些照片,脑子一阵昏沉。他越来越看不透崔志明这个人了,一个医生,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还有,崔志明明明说自己下午外出,为何又大半夜突然杀了回来。
自己被有惊无险地堵在屋里,难道仅仅只是巧合?安东海不敢想太多,更不敢把事情太过复杂化。
他在夜色中彷徨,刚离开诊所不久,有人打电话来。号码又被屏蔽,无法显示。他犹豫许久才接听。电话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跑到别人家里干什么?”
安东海没想到会被人盯上,顿时大惊失色,慌忙到处张望,但周围空无一人。
“别白费力气了,你是不可能找到我的。”那个声音继续道,“无论你做过什么,都别想逃过我的眼睛,因为你的一举一动,全都在我的监视之中。”
安东海悬着一颗心,咽了口唾沫,不安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跟踪我?”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或者打算做什么,我都会一清二楚,所以你最好老实点。最后再送你一句话,自己犯下的错误,终究还是需要你亲自偿还。”那个声音异常沉稳,但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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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38楼
“错误,什么错误?”安东海不解而急促地问,电话那边只传来一连串冷笑声,然后迅速挂断。
安东海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忙音,全身都麻木了,两腿也不听使唤,再也迈不动脚步。他紧握着手机,踌躇了许久,然后才头重脚轻地跑开。急匆匆回到修理店,躺在床上,回想起差点被崔志明堵在屋里的情形,还有那个突然而至的陌生电话,仍然后怕不已。
“自己犯下的错误,终究还是需要你亲自偿还。”安东海回想着这句话,已然明白,对方这是在警告自己,是赤裸裸的警告。
可我到底做了什么,犯下了什么错误,又究竟要偿还什么?一连串的问题从天而降,给他徒增了不少烦恼。
就在安东海一筹莫展之时,熟睡中的崔志明突然莫名其妙醒来,睁着眼睛坐在床头,环视着房间,虽然所有的东西都在原处,但依然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站在桌前发呆,猛地转身奔向墙角的柜子,打开看到里面的所有物品都在,这才舒了口气。但他再也无法入睡,抱着双臂,围着屋子走来走去。
夜色虽晚,安东海却毫无睡意,目光在照片上晃来晃去。他在想,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诉给龙飞?他在这样想的时候,很快就自我否定了,因为他暗中闯入诊所的事,龙飞都是不知情的,如果告诉龙飞,就等于暴露了自己,暴露了自己深藏在内心的秘密和阴影。
可崔志明家里藏着那么多麻醉药,虽然作为医生来说,这也能说得过去,但安东海却感觉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倘若不让龙飞知道,一旦发生什么事,谁能担负起责任?
安东海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叹息道:“你一个修电脑的,那就只管修你的电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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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琼辉
39楼
翌日一早,安东海早早地来到诊所外面,隔老远盯着诊所的大门,但直到上午十点,大门仍然紧闭。他知道崔志明昨晚明明已经回来,但不清楚这会儿是否还在屋里,所以只能等待,以更加证实自己的猜测。不过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正打算离开时,诊所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吴晓彤。他抹了抹眼睛,盯着吴晓彤看了半天。吴晓彤站在诊所门口徘徊了许久,但没敲门,很快又转身离去。
安东海看不见她的脸,但从她犹豫离去的背影,能感觉到她的落寞。
吴晓彤就是个普通人,要不是安东海特意盯着诊所,八成也不会注意到她的存在。所以她站在门口的时候,从身边经过的人根本就没多看她一眼。她离开时,脸色异常难看。只不过安东海所站立的位置无法看到她的面孔。不然的话,疑惑更会丛生。
安东海猜想吴晓彤这是来诊所看病的,但他疑惑的是,她为什么来了之后,连门都没敲就走了,莫非她知道屋里没人?不过矛盾又来了,如果她事先已经知道屋里没人,为何又要来?安东海想不清楚很多事,只是觉得这俩人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要洗脱自己的嫌疑,必须查清楚这俩人之间的关系。
关系?这俩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安东海之前压根儿没往这方面想,此时想到车祸,以及车祸里的两名死者,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吴晓彤今儿没去幼儿园,而是直接回了家。她从诊所回来之后,心情似乎很烦躁,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的电话突然响了,一看是修电脑的安东海打来的,一开始还不想接,但铃声响个不停,只好平息了一下心情才接听。
“吴老师,你今天会在家吗?”安东海举着电话的手都酸软了,才终于听到对方接听了电话,两眼充满期待。
吴晓彤是极不情愿接电话的,所以无力地问:“安师傅,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东海轻笑着说:“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家里的电脑有点问题,所以打电话过来问问。”
吴晓彤说了些感谢的话,但最后拒绝了他想到家里帮忙看看的想法。安东海有点失望,但嘴上还是说:“吴老师,既然你这会儿在家,反正我已经来了,就让我进来看看吧,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吴晓彤很吃惊,也很生气,但压抑着怒火,尽量平静地问:“你已经到了?”
安东海说:“就在你家门口。”
吴晓彤放下电话,眼神冰冷,无比惊讶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安东海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登门拜访的,此时站在门口跟吴晓彤打完电话,也算是先斩后奏,料定她无法拒绝,所以很快等来了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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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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