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辛的逆境求存,是未来华语影视的一记猛料!
陈可辛最近有个轰动影视圈的大动作,创立了泛亚洲制片公司Changin’ Picture。
在众说纷纭的各种议论里,只有陈可辛自己当年说过的话,是对这个动作最好的理解:“路走到这里,是我自然的选择,也是被选择。我必须走这条路,做很多别的导演不用做也没耐心做的事情。”
这句话,出自陈可辛的对话集《自己的路》。
回顾陈可辛多年来的电影生涯,这句话几乎成了对他最精准的注解。
成长于香港,十一岁跟随父母回泰国,十八岁去美国读书,二十一岁回到香港进入电影圈,陈可辛的跑道一直在随着时代转换。
在经历了香港电影最后的黄金时代之后,他勇敢闯出去做泛亚洲电影;又在内地电影蓬勃发展之初,抱着未知,毅然北上;如今,在全球流媒体趋势之下,他想拍全世界都看的中文剧。
在一次次的转战之中,陈可辛像极了启发他拍《金鸡》的那些生存主义者,逆境求存,原因非常简单:只要能够继续拍他喜欢的电影。
《金鸡》(2002)
陈可辛的父亲陈铜民是第二代华侨。
1938年,陈铜民曾回到内地,但经历了战乱,又跑回泰国。
五十年代新中国成立,和许多对中国有浪漫憧憬的华裔青年一样,陈铜民回到了中国。1956年,陈铜民来到北京,准备进导演专科的专修班学习。
陈可辛与父亲
等到陈铜民准备注册入学的时候,这个班暂时不开了,原来这个班级的老师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教出来的学生,在那个特殊年代成了被限制的人。
一年后,陈铜民去到香港,进了电影界,先做编剧,后转做宣传,到七十年代初当上了导演。
陈可辛在香港出生,一直住在尖沙咀海防道的海防大厦。
陈可辛的妈妈是个影迷,很喜欢让孩子去演戏。
在陈铜民执导的电影《夺命客》(1973)中,有一个小孩踢球提到水沟里,发现一句女尸,那个小孩就是陈可辛扮演的。后来,陈可辛还在《激杀!邪道拳》(1977)跟千叶真一有一场对手戏。
七十年代初,李小龙功夫片大盛,令本来擅拍文戏的陈铜民也要向现实妥协,拍出《赤胆好汉》,还让陈可辛客串男主角的十岁儿子。
十一岁时,陈可辛与家人离开香港去泰国,十八岁时去美国读书。
初到美国,陈可辛在格兰德勒社区学院读酒店管理,但读了半年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就转去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第一志愿是电影,但最终入读历史系。
在美国两三年后的一个暑假,陈可辛回港放假,碰上蔡澜和吴宇森要去泰国拍电影《英雄无泪》(1986),想找人做翻译,陈可辛便去了。
《英雄无泪》(1968)
拍完那部戏之后,已经过了开学时间,一番挣扎之下,陈可辛决定留在香港,先做一年再说,结果就一直做了下去。
陈可辛先是在嘉禾做了一段时间事务性的工作,后来曾志伟让他从大公司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先进了好朋友电影公司。
一年多之后,好朋友电影公司解散,陈可辛去了艺能电影公司,签了两年四部电影,监制了《壮志豪情》(1990)《咖喱辣椒》(1990)之后,陈可辛试着做导演,有了他的第一部导演作品《双城故事》(1991)。
《双城故事》(1991)
UFO·香港中产
POST WAVE FILM
1992年,陈可辛三十岁。
他和曾志伟、钟珍自觉年纪已不小,决定出来创业,这就是“电影人制作有限公司”,简称“UFO”。
UFO的片头logo
UFO的创业作是《亚飞与亚基》(1992),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制作完。
曾志伟觉得这样无法支撑一间公司,于是计划找十三个导演,包括陈可辛、李志毅、张之亮、张艾嘉、王家卫、陈嘉上、罗启锐、张婉婷、尔冬升和赵良骏,两年内各自拍一部低成本制作,以抗衡台湾资金主导下形成的武侠片和黑帮片风潮。
但此事未能成行,陈可辛最后拉来了李志毅和张之亮,构成了UFO电影制作公司的核心创作组。
《亚飞与亚基》(1992)
陈可辛与李志毅打算拍一部《风尘三侠》,关于三个单身男人的性喜剧。
他们拉上阮世生与陈嘉上去了澳门,想了三个晚上,写出了《风尘三侠》的所有分场,从此也开始了UFO的合导模式。
UFO的最初非常顺利,一年半就出产了十部戏。
在《风尘三侠》成功的数个月内,UFO同时创作出了《新难兄难弟》《救世神棍》《抢钱夫妻》三部电影。1994年,《播种情人》《朝9晚5》《记得香蕉成熟时II初恋情人》等电影都卖了一千多万。
《风尘三侠》(1993)
九十年代的香港正处于高速发展之后的社会沉淀期,都市生活成为了艺术创作的主调。
许多人在回望那个时期时,都会把UFO的创作视为中产、都市浪漫的典型。不过在陈可辛看来,这也只是个人喜好。
当时有许多导演在做一些城市本土化的创作,导演罗启锐、张婉婷还有陈嘉上与陈庆嘉的“仝人制作社”都是如此。
然而《金枝玉叶》之后,UFO的业绩开始下滑。
《金枝玉叶》(1994)
陈可辛监制的《欢乐时光》《仙乐飘飘》《救世神棍》票房表现一般,《嫲嫲帆帆》出现严重超支现象。
UFO出现危机,接受了嘉禾的入股,在嘉禾的要求下开拍了《金枝玉叶2》,结果这部电影反响也不太好。
多年之后,陈可辛回想起UFO年代,仍觉得那是最快乐、最有价值、最美好的时候。
但也是因为产量太大,三个主要的创作人物不得不分开,有时还要互相救场,出现弊端。
《救世神棍》(1995)
早在拍《风尘三侠》时,这种合导模式已出现问题。
很多时候,陈可辛都要磨到最后一刻,只要他还没有想好,即便出了通告都不拍,负责成本控制的监制钟珍就找李志毅来拍。
到后来《嫲嫲帆帆》超支,公司欠了一部电影,李志毅就接了《救世神棍》——李志毅承担了很多因陈可辛的任性而带来的不快。
火花没了,压力却倍增。“所以到了《甜蜜蜜》成功的时候,总觉得还有点彩头,要快点离开。”陈可辛回忆。
《甜蜜蜜》(1996)
Applause·泛亚洲电影
POST WAVE FILM
1998年,陈可辛前往好莱坞,为斯皮尔伯格的梦工厂拍摄爱情电影《情书》。
曾志伟支持他前往,也告诉陈可辛,如果回来,还可以再找他。
陈可辛和曾志伟
掣肘是显而易见的。
一位从构思到宣传都要全程主导的导演,进入了美国电影工业,有许许多多的不适应。
首先剧本不是出自陈可辛之手,导演只是被雇佣,能做的就是加一些情节,但这些情节如果得不到观众认可,就会被删改。
然后在这种制度之下,导演只需和其他人一起朝九晚五,很舒服,不用手忙脚乱,但陈可辛发现自己不手忙脚乱,就不会拍出火。
“去到美国,发现美国有制度,但比香港死板,更权威,自己完全没有议价权,香港还可以争、可以谈,那边却没有谈的余地,面对他们的业界文化,都不知道找谁去谈,感到自己无能为力。”陈可辛说。
《情书》(1998)
于是,陈可辛回到了香港。
“我2001年、2002年回来,如果拿着那笔资金搞合拍片,一定可行,但我没有,因为我觉得自己当时未能看透北上拍电影的情况,感到难以掌握。
在掣肘之下,我完全没法运作;既然在好莱坞不行,到了内地又怎么可以?个中有自己的性格弱点,所以避开内地,能避多久便多久。于是花了四、五年时间去做Applause,没想到这四五年时间花得有价值。”
2000年,陈可辛接受曾志伟主导的Star East注资,成立了Applause Picture,打算做泛亚洲电影。
在此之前,陈可辛拍的最后一部港产片是《金鸡》,故事来源于一个载他去机场的出租车司机。这位司机曾经在律师楼工作,金融风暴之后什么都没了,就去当出租车司机,后来发现专门接长途客人的商机,最后整合出一百多人的车队。
从他身上,陈可辛看到了一个典型的生存主义者,也启发了陈可辛去拍了一部讲述逆境求存的性工作者的电影《金鸡》。
《金鸡》(2002)
以《金鸡》暂别港产片之后,陈可辛才意识到:他去美国的几年,刚好是香港电影业低迷的时期,那时投资一部电影,拍完了都不敢上映,因为票房不够支付宣传费,一度形成潮流的香港电影,也突然过时了。
电影《三更》去韩国宣传时,对方要求只带导演来,不要带明星,因为主演一出现,港片味道就出来了,这样很难说服观众来看电影。
拍《晚娘》时,他们也不敢放入香港元素,但是放了像泰国人的钟丽缇进入,最终行得通。
到《见鬼》制作时,他们使用了港产片的模式,但是故事发生在泰国,也被观众接受了,成为了泰国史上最卖座的港产片,比成龙创下的纪录高出一倍。
《三更》(2002)
这样做了四五年之后,陈可辛发觉虽然想做“泛亚洲”,但却似乎离不开惊悚片这个范畴了。
于是,他想着复制《三更》的模式,找三位导演合拍三段式的爱情故事,结果根本找不到资金,这对陈可辛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不过,Applause Picture给陈可辛带去了很多经验。
向来更多关注创作和市场的他,借由Applause Picture明白了融资是怎么一回事,有了更多做生意的经验。
北上·闯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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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993年,陈可辛第一次跟着曾志伟到内地,去了哈尔滨、北京和上海三个地方,呆了一个多星期。
那时候他想在上海拍一部爱情片,是他和岸西在《甜蜜蜜》之前的第一次合作,但没有成形就告吹了。
《甜蜜蜜》(1996)
第二次是陈可辛1997年从美国回来,认识了内地导演黄建新,开始真正了解一些内地的东西。
第三次是2001年,陈可辛想拍电影《等待》,但未能通过审批,这是陈可辛第一次在内地碰到难以理解的事。当时他已开始做“泛亚洲”的概念,于是这件事也被搁置。
2002年,张艺谋执导的电影《英雄》揭开了内地的商业大片时代。
陈可辛看到内地可以是这么大的一个市场,北上的想法又再次出现。于是他和美国制片人安德鲁·摩根合作,对方建议他拍一部歌舞片,陈可辛就找了个爱情故事,这就是《如果·爱》。
《如果·爱》(2005)
拍戏的过程非常顺利,但到了上映阶段,第一次制作合拍片的陈可辛面临着比较艰难的局面,很多时候,合作都需要他去主动推进,然而他只是一个刚刚到内地的香港导演。
如今业内知名的电影人覃宏与安晓芬,当时刚刚进入星美的电影部做电影,陈可辛每天跟他们讨论,并向他们灌输影片上映前后需要做的功夫。
《如果·爱》上映之前,陈可辛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召集当地的院线人员开会,有时甚至是半夜十二点。
《如果·爱》(2005)
更艰难的情况出现在《投名状》拍摄时期。
当时零下二十几度,剧组本来住在北京,但却因为路被山西进京的煤车堵住,临时搬去了小乡镇。
当地的电力厂腾出六个房间,陈可辛和李连杰、刘德华住进去,房间只能放一张床,开会也在这个小房间里,因为只有房间里才有暖气。
而且开机之前,剧本全被推翻,这是陈可辛第一次面临完全没有剧本的情况。
《投名状》(2007)
开拍十多天,每天五六百个工作人员挤到陈可辛面前,有几百个问题等他解决。
突然间,陈可辛得了神经官能症,就回了香港两天,拿了抗抑郁症的药之后,还是回到了片场。
除了制作困难,《投名状》上映前,陈可辛也遭遇了队友的“出卖”:《投名状》成片之后,有两个版本,一个是陈可辛的导演版,另一个是用于国际发行的版本。
电影在中国上映之前,美国制片人安德鲁·摩根把国际版拿去给中国投资方中影、寰亚,企图说服他们在中国上映国际版,结果中影、寰亚都觉得导演版更好。
《投名状》(2007)
2007年,《投名状》不仅拿到了两亿票房,也让陈可辛真正开始进入内地主流电影公司的圈子。
《十月围城》筹备之初,陈可辛与黄建新成立“我们制作”,又拉上博纳的于冬,一同组建了“人人电影”,希望有长期的合作伙伴。
2009年,《十月围城》成为“人人电影”的第一部出品,但这部电影拍摄过程非常艰难,甚至差点腰斩,最终“人人电影”还是拆伙了。
“和于冬拆伙后,突然间觉得自己长大了,突然觉得不应该再需要这样的一个人,我于是明白这个人是不存在的。我知道如果继续做下去,一定要自己面对问题。”陈可辛说。
《十月围城》主创与群演合影,中间从左至右依次是:陈德森、陈可辛、黄建新、刘伟强和于冬
经历了几年的沉淀之后,陈可辛开始真正拍摄一些内地题材电影。
2013年,陈可辛执导,邓超、黄晓明、佟大为主演的《中国合伙人》暑期档上映,拿下5.4亿票房,并为陈可辛捧回金鸡奖、百花奖、华表奖等内地主流奖项。
2014年,陈可辛执导的《亲爱的》不仅赢得了票房和奖项的丰收,还带来了较好的社会效益。经过八九年的奋斗,陈可辛的北上之路越来越明朗。
《亲爱的》幕后,陈可辛给黄渤讲戏
陈可辛开始将摊子铺大,监制了不少作品,包括曾志伟之子曾国祥的作品《七月与安生》(2016)、许宏宇执导的《喜欢你》(2017)、吴君如导演及主演作品《妖铃铃》(2017)。
2018年,陈可辛监制了岩井俊二的华语片《你好,之华》。
2020年,陈可辛又监制了许宏宇的电影《一点就到家》。
《亲爱的》之后的五年,陈可辛将大部分时间放在了监制上,前往福建拍摄《夺冠》(当时叫《中国女排》)。
2020年9月25日 ,《夺冠》率先在内地上映,取得8.37亿票房。
《夺冠》(2020)
然而先完成拍摄的《做自己》却迟迟没有与观众见面,2019年,这部电影立项改名为《独自·上场》,2021年,投资方欢喜传媒公告称已为这部电影保底6亿元。如今,这部电影没有新的进展。
泛亚洲2.0
POST WAVE FILM
10月4日,《Variety》报道,陈可辛创立了泛亚洲制片公司Changin’ Picture,计划推出20部不同类型的剧集,将在釜山电影节公开其前五部剧集,并预计在头四年交付。
Changin’ Picture公司logo
Changin’ Picture发言人表示:“该影业旨在成为一个强大的制作中心,为流媒体提供优质的剧集内容。该公司从亚洲来源筹集了大量资金,旨在开发和制作面向平台的剧集,而无需求助于OTT公司的制作资金、制作许可和编辑权限。”
《Variety》官网信息
这五部剧当中,章子怡出演的电影《The Murderer》尤为引人关注,它改编自1940年代上海的一个案件,章子怡在其中扮演一名被指控肢解丈夫的女人。
根据剧情内容来看,这部电影就是此前两度立项的《酱园弄杀夫案》。
另一部是甄子丹主演的《Outright Loser, Hidden Master》,甄子丹扮演一位亚裔美国武术家,他发现功夫大师一直在将他们的记忆和技能,烙印在陌生人的身上。
甄子丹
另外三部影片,分别是韩国网络漫画改编的《ONE:High School Heroes》和《Heesu In Class 2》,以及热门恐怖 IP 改编的《The Eye》。
在去年的一则访谈中,陈可辛提到电影在表达上的局限性,认为随着电影院的成本太高,电影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一部制作了三四年的电影,可能因为头两天的表现不佳,就会没有排片,进而失去与观众见面的机会。
为了适应院线,许多电影都会在试映之后被减去枝节,而作者的印记往往就藏在那些枝节里面,对于想拍作品的导演来说,去拍院线电影难以成全其自我表达。
在流媒体趋势之下,陈可辛打算主动进军流媒体短剧,想拍出如《实习医生格蕾》那样的“行货中的极品”。
“我觉得应该要拍一些全世界都看的中文剧,我不觉得这个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陈可辛带着他的理想,再次开始了新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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