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二女，父母之爱的天平如何平衡？
前几天，我的手机自作主张，把照片按照面部特征分门别类一一罗列。我扫了一眼，发现排名第一的是小女儿，有一千张，大女儿位列第二，但只有七百多张。身边很多人都说从发朋友圈的数量上就能看出我偏爱小女儿，我也承认，但一直以为这种偏爱按照百分比也就是55比45罢了，没想到差距能有这么大。我真的有些羞愧。
我特意让妻子也查了一下她的手机，还好，两个孩子照片的比例几乎相等，但大女儿稍微多一些。这和妻子的日常表现也是一致的。在我的家庭里，目前依旧能克服情感让理智占据上风的人并不多。小女儿刚刚降生时，我们都想的是要照顾大女儿的情绪，更宠爱大女儿一些，来补偿她的失落。但不知不觉中，小女儿挤占了大人更多的关注度。妻子则不为所动，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去维护平衡，她总是刻意偏袒大女儿，有时候甚至忽略另一个。
小女儿的魔力到底有多大呢？即便和她相处时间没那么多的孩子奶奶也感叹：“每次一来，她就坐到你的膝盖上，要求抱一抱。姐姐就不这样，更高冷。”实际上，我妈更疼爱大女儿一些，因为大女儿降生之后，她和我丈母娘轮换着照顾。后来我爸病重，她就没怎么看护过小女儿。而在这个暑假，我妈让我多拍拍关于大女儿的视频再发给她。因为在她做的抖音里，妹妹的视频数量远多于姐姐，引发了大女儿的抗议。
毫不夸张地说，大女儿是我们求来的。我们备孕做了充足的准备，体育锻炼，营养补剂，但就是怀不上。等怀上了，又是缺氧，又是脐带绕颈，各种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小女儿则是自己硬要来的，在我们没有任何计划接受另一个孩子的时候，突然降临，而且毫不客气地抢夺着大人的爱。
在忙乱中，我们偶尔也静下心来，仔细比较着两个孩子的异同。姐姐从生下来就是娇生惯养，一日三餐单独小灶细细烹饪，因为时间精力有限，我们很少给小女儿单独做，都是把大人的饭菜用水冲淡些再切碎而已。饶是如此，小女儿依旧来者不拒，大口地吞噬着所有能吃到的东西，有时候连嚼都不嚼，直接吞进去。
再说睡觉，在月子里，大女儿每到夜晚就哭闹不停，而且哭的时候还是双手举过头顶，搞得我们苦不堪言。月嫂见多识广，说这还有个讲究，叫“虎抱头”，是孩子精力旺盛的标志。小女儿倒是按照初生婴儿每天18个小时睡觉来作息的。我和妻子对头胎的所有焦虑都没了，大感轻松，感叹：原来孩子还可以这么养。
此时此刻，两岁半的大女儿已经懵懵懂懂感受到了压力，这种压力很快就传导到了妻子身上。妻子在我父母家坐月子，孩子姥姥带着大女儿过来看望。大女儿见到妈妈就要求留下来。我们说现在顾不上你，你有妹妹了。她立刻表示现在就可以睡上一觉，无需照顾。然后自顾自地把毛巾被裹在身上，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就一身大汗。几个大人看着她的表演，心里都不是滋味。最后，大女儿是被姥姥从妈妈身上“撕”下来强行抱走的。我开车送她们回去，一路上，无论我说什么，大女儿都一声不吭，经过一个大型超市，我提出要买点儿礼物和零食，大女儿还是不为所动。那一刻，我真觉得特别对不住大女儿。回到家中，我讲给妻子听，她没吭声。
大女儿被抱回去的第三天，妻子没做完月子就回了娘家。一进门就抱着大女儿痛哭，她是觉得没有办法把爱都给大女儿，对不起她。而大女儿还不知道以后要经历些什么，只是手足无措地被抱着。
《母亲》剧照
在以后的日子里，两个孩子延续着她们各自的表现。大女儿依然还是老样子：爱挑食，软弱，而小女儿截然相反，给东西就吃，连打疫苗都不哭。大人们的态度不知不觉中有了很大的变化，逐渐划分成了两个阵营。奶奶姥姥和妈妈还是心疼老大，认为老大受苦了，而男性亲属则更喜欢小女儿。确实，有些东西是无师自通的。曾经有人问过那个无聊的问题：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大女儿认认真真地回答：都喜欢。我非常惊讶大女儿的懂事，回到家中问了一遍小女儿，她的答案却是见风使舵，爸爸在身边就是爸爸最好，妈妈在身边就是妈妈最好。
电影《音乐之声》里有七个孩子出场，你能记住的就是大女儿与邮递员偷偷谈恋爱还有可爱的小女儿，而其他几个孩子和人肉背景没什么区别。我们这里有句俗语：“娇头生、惯老生，生中间的没人疼”，形容孩子们在父母心中的地位。可一旦只有“头生”和“老生”的时候，长子并不占优势。因为论幼稚可爱程度，年长永远赶不上年幼的。
渐渐地，小女儿长大了，除了继续延续“吃苦耐劳”的优良作风以外，又开始抢姐姐的东西。此时的大女儿，还是没有丝毫的竞争意识，任由妹妹去抢，顶多会抗议一句“爸爸妈妈（姥姥姥爷），你看”。我一下子想起了鲁迅杂文那句“单会去哀求国联”。“国联”当然要主持正义，呵斥小女儿，但这种和平也只是维持一时而已。不一会儿，小女儿就会再次来犯。几个回合下来，大人也麻木了，懒得再去调停。
曾经好几次，我饶有兴趣地讲述小女儿的可笑言行。妻子不耐烦地打断我：大女儿当年也有类似的事情，难道你都忘记了吗？她反复提醒我提醒全家人，不要做个“负心人”。而小女儿就像1992年欧洲杯那支丹麦队：紧急代替南斯拉夫队出战，没想到一路杀入决赛获得冠军。当时的媒体是这样报道的：“最后一个出现在晚会，但却抢走了所有蛋糕。”
妻子明显开始焦虑起来，她不想看到大女儿这么挨欺负，但也无能为力。孩子的奶奶也发现这种趋势不对头，建议去咨询心理医生。而我的态度是消极的，事实上，在小女儿到来之前，我就开始翻相关的书籍。我也能感受到自己心理的变化，书中那些经验看似很有道理，但它更像是牛顿的经典力学，都是建立在绝对完美条件下的。一旦遇到实际情况，所有的指导意义都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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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和我狠狠地吵了几次架，原因都是我吼了大女儿。我觉得这和小女儿的存在没有任何关系，她却不这么认为。最终，我们还是求助了医生。医生说如果头胎是男孩儿还好办。因为男孩儿一般天生具备领导力，比较能够接纳老二。头胎是女孩儿，而且又比较文弱，就可能造成很大的影响。她让我们多鼓励鼓励老大，让她觉得能领导妹妹。可理论联系实际的结果就是妹妹想被领导就被领导一会儿，不想被领导立刻造反。
我们也尝试着劝大女儿多吃饭，理由就是你吃的少妹妹吃的多，将来妹妹个头儿比你大你管不了她。这个理由也就管用了头两次，之后就失效了。此时正值夏天，妻子又想到了每晚带大女儿散步，一次就是两三公里，俩人回来倒头就睡，但孩子的胃口并没有为此大开。妻子咨询了一圈业内人士，最终选择给大女儿报游泳班。两个礼拜下来，大女儿饭量开始见长，更重要的是她也学会了反击。当然，除了她身体愈加强壮以外，她的人格也逐渐觉醒，开始对一些事情表示不满，尽管有的很没道理。当大女儿学会挥拳冲向小女儿时，妻子明显表现得很欣慰，以为这种平衡终于达成了。
很快，事情的走向滑向了另一边。大女儿的课外班越报越多：舞蹈美术英语书法。这么说吧，只要身体条件允许，每天都有课程。好在人的精力有限，妻子对待小女儿的态度更多是放任。当年姐姐没上完的早教班，妹妹上完了，课外班也比姐姐少很多。这又引发了大女儿新的一轮抗议：“为什么妹妹就可以休息，可以玩，为什么我的课就这么多！”妻子的反驳理由是这些课程都征求过你的意见，你是同意了的。为了孩子能规规矩矩上课，妻子经常要做出大量说服工作，这又成了她新的烦恼点。
精明的小女儿早就察觉出了妈妈的失衡，两岁多时一直说姥姥是她的妈妈，过了很久才承认妈妈是她的妈妈。后来，她在幼儿园听别的小朋友说他们都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睡，又回来问为什么自己从来不是这样的。确实，她只有一岁以前是和我们在一起睡的，自从断了奶就跟着姥姥姥爷。搬家之后，晚上也是我陪着她，妈妈陪着姐姐。妻子听了很难过，当天晚上就让大女儿回自己的床，和我一起陪着小女儿。于是，在大女儿的抗议声中，小女儿甜甜美美地躺在了爸爸妈妈中间……
王朔曾说：“我有了女儿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这个真的很重要。我们是真不知道爱，所以我真惭愧我写那些爱情小说。我现在才明白，自己在40岁之前我其实没有爱过任何人。我女儿生出来以后，感觉太奇怪了。心里想一个人，惦记一个人，真是心疼到家了。”我以前看这段话特别惊讶，这可是写了那么多言情小说的王朔。《浮出海面》就写的他如何追的发妻，特别感人。好了，有了女儿，以前所有的一切都不算数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的话是对的，但只对了一半，因为他没有小女儿。只有一个孩子时，怎么来形容这份爱都不过分。一旦孩子的数量多了起来，父母的爱就像是一个精密的天平，很少处于50:50的完全平衡状态。有时能敏感察觉到的是孩子，但更多的是我们自己。像我这样的，能做的就是“坦然面对”，而妻子则注定是要在摇摆中继续焦虑不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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