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90年代，在黑龙江四大煤城之一的鹤岗，轰轰烈烈的房改刚起步就陷入了一个尴尬的“怪圈”。当时，鹤岗市每年竣工的住宅面积有四五万平方米，但十有八九要沦为闲置。这倒不是市民没有需求，有大量家庭正面临无房可住的局面。症结还是在价格上，即便在90年代，鹤岗当时平均房价也要1150元/平方米，一个鹤岗的双职工家庭买一套60平方米的住房，不吃不喝也要12年工资。那时候还没有“六个钱包”和“加杠杆”的概念，如果在价格上达不成共识，买卖就会僵在那里。房改的导向是“市场化”，但鹤岗的表现也太“市场化”了点。调研下来，在鹤岗房价的构成里，行政性收费项目繁多，摊下来占了房屋售价的40%，房价居高不下的根本症结其实就在这里。当时鹤岗的领导班子大手一挥，把这部分收费“一刀切”拿掉，又出手限制了开发商获取“暴利”，一来二去把鹤岗的房价打下了近一半。鹤岗的地产市场很快被盘活，到了本世纪初，鹤岗每年的新房建多少卖多少，还有效带动了其他产业，给当地经济增长打了针兴奋剂。2012年前后，鹤岗巅峰时期有近200台塔吊同时开工，连抹灰工一个月都能拿到近2万元的收入，市区高层住宅打出了6000元/平方米的价格。但那一年，鹤岗遭遇了一场50年难遇的罕见暴雪，市区一度全部停电，波及供水和供暖保障，很多当地人回忆起来都说：2018年4月份，在另一个东北边境小城丹东，被当地人称作“鬼城”的丹东新区半个月内房价接连出现暴涨。交易量大到挤崩了丹东不动产登记中心，有的楼盘一天之内两次加价，价格接近“翻倍”。240万人口的丹东与朝鲜隔江相望，因为当时半岛双方一次历史性会晤，被解读为朝鲜的改革开放即将到来。有人认为，朝鲜一旦开放，丹东的区位优势得天独厚，将来就是下一个深圳。既然话说到这一层，也管不得江对面是不是“香港”了，无数外地人涌入丹东，把“小深圳”的房价炒到了上万元的水准，逼出了丹东的限购政策。但同样位于东北边境，隔江远眺俄罗斯的鹤岗，没过多久却传出了买房“白菜价”的消息。虽然都自称东北人，但辽宁人和黑龙江人却从不互称老乡。
在房子跌到“白菜价”之前，鹤岗刚完成了一场史诗级的棚改动迁。因为长期采煤造成的矿区沉陷，鹤岗进行了大手笔的矿区搬迁和城市更新，在短短六年时间里，盖出了16.6 万套各类保障性住房。
老一辈鹤岗人生育观念积极进取，给孩子造的房子也多，一轮动迁下来，每户都分到了两套以上的房子。因为煤炭资源的枯竭带来的产业收缩，当地许多年轻人离开了这座城市，鹤岗市户籍人口已连续 16 年呈现负增长。2020年全国七普的时候发现，十年时间里，鹤岗少了近17万人。但大量钢筋水泥砌成的楼房，不会跟随人的脚步挪动半分，许多房子的租金盖不住物业成本。市场上出现过不要房租，只要帮忙交暖气费就给租的房子。这些住都住不过来的房子被集中投放到了市场上，集聚了巨大的抛压，因为棚改赠送得来的毫不费力，很多人也不介意房价有多低。这种情况下，一种叫“评估单”的东西被做成了生意，又给鹤岗的房价上了一支香。在鹤岗，一些房屋拆迁后会得到相应面积的评估单，按照政策可以在相应区域分得安置房。评估单可以直接交易，买到的人能选现房，落成自己的名字。有些特殊的楼层，还能享受额外赠送几十平方米的面积。一些拆迁户嫌麻烦不想要房子，转手就把评估单卖了直接拿钱，价格有商有量，“白菜价”的房子就越来越多。评估单这门生意，直接放大了鹤岗房子交易的频率，层出不穷的廉价棚改房也拖累了鹤岗商品房的涨幅，二道贩子宁可去倒卖评估单也不炒房子。
有人透露，在鹤岗买房连房东面都见不到，因为只卖几万块，但来回的飞机票就要3000多元。在上一轮楼市暖周期里，鹤岗也曾崛起一幢幢商品房，让煤城焕发出新的生机，但几年过去后，这些商品房以低于开盘的价格仍闲置在那里。据说鹤岗“白菜价”买房的消息传出后，曾有浙江、山西的炒房团闻讯赶来，但转了一圈后也摇头。需要多大的盘子，才能让手眼通天的庄家们看了都皱眉？2019年，有人在“流浪吧”中发了一个帖子，称自己流浪到了鹤岗，只花了五万就买了套房。帖子里有图有真相，77平方米的房子南北通透，还附带了装修和家具。流浪吧虽然真的有人流浪，但大部分吧友还是大城市无根的浮萍，鹤岗买房的故事触动了他们的心事。很快，鹤岗这个很多人没听过的城市，以互联网的速度火出了圈，仅凭“房价便宜”这个标签，就达到了很多网红城市无法企及的热度。在这之后，鹤岗就以每年一到两次的频率，在网络上刷新存在感。“5万元买房”的话题过去后，又出现了“90后3万元鹤岗买房”的新闻。很快，又有“80后外卖员夫妻3个月工资全款买房”的话题登上热搜，一看地点还是在鹤岗。比如细看新闻就会发现，这些“白菜价”的房子多是棚改房，极少数能满足入市交易条件，很多是买卖双方私下签的购买协议。除了远离市中心，房龄和楼层或多或少都有缺憾，在东北漫长的冬季里，取暖费也是笔不菲的开销。那位3万元在鹤岗买房的90后，在两个月后又卖掉了鹤岗的房子，还赔了8000块。前段时间，网上又开始盛传一个25岁的小姑娘因为城市压力大，从南京跑到了鹤岗，只花了1.5万就买了套46平方米的房子，还以每月1000元的价格请了一位保姆阿姨。大家都在评论里跟帖说这就是自己的理想人生，韭菜斯基指着这条新闻说，关键难道不是这句话吗？有人说，这些故事都是鹤岗的中介在吸引人过去接盘，但买房子终究不是超市打折抢鸡蛋。骗人接盘的前提是先画饼，如果到鹤岗接盘的门槛是从5万到3万，再到1.5万。鹤岗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象征符号，相比之下，同样买房“白菜价”的辽宁阜新、甘肃玉门、河南鹤壁都不如他出名。
这些城市在经历了资源枯竭、产业收缩、人口外流之后，“低房价”反而成了这些城市吸引年轻人回来的理由。人口会迁徙，人口会衰亡，人口甚至会自己选择不繁衍，这些都可能成为年轻人越来越少的理由。而那些钢筋水泥混凝土，以及用杠杆推高了的资产负债表，总是需要代代传承的。
来源：老斯基财经（ID：laosijicj） 作者：波旁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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