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在荒废天文台的天体物理学家们
比尤拉坎(Byurakan)天文台,是位于亚美尼亚阿拉加茨(Aragats)山上的著名天文研究中心,曾经是苏联时代太空研究的最前沿所在地之一,而今它却必须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挣扎。
在这片死火山遗留的山脉上,伴随着附近的雪山与白云,一群与命运和时代抗争的天体物理学家,在这里满怀着对科学和国家的热情,继续坚守着自己的事业。
其中一位工程师的名字叫 Kamo Gigoyan。年轻的时候,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宇航员。他在军事学校表现良好,并被招入军事飞行员选拔计划。不出意外,经过几年的训练后,他就会成为一名宇航员,但是就在确认自己选择的前几天他改变了主意。
对于星空与宇宙的热爱让他选择成为了一名科研工作者,而退出了军人的行列。
这个天文研究所的故事非常具有传奇性。创始人 Viktor Ambartsumian(1908-1996),是一名出生在格鲁吉亚(当年还是沙俄帝国的一个省)的亚美尼亚人,他是亚美尼亚科学成就的标志与象征。
经过与莫斯科科学院的斗争,这位亚美尼亚天体物理学家终于在1946年获得许可,在距离亚美尼亚首都埃里温约30公里的一个偏僻的村庄比尤拉坎,建立了他的研究中心。
第二年,在阿拉加茨植被稀疏的山坡上,他发现了恒星联合的现象——恒星不是单独形成的,而是成群结队。也是在这里,天文学家 Benjamin Markarian 在1960年代中期和1980年代早期,记录了1500多个恒星物体,现在被称为“Markarian星系”。
天文台当年所用的望远镜镜片,据说在希特勒的命令下制造的。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装备这台镜片的望远镜被打算用于墨索里尼在意大利的天文研究。最后,镜片被苏联取得,并于1960年安装在比尤拉坎的施密特望远镜上。
Henrik Sargsian 现在是望远镜的管理者。这位81岁的工程师曾经是建造穹顶和组装望远镜团队的成员,他对望远镜的落成典礼记忆犹新:
“尼基塔·赫鲁晓夫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在我们村子里,接受苏联头号人物的访问,是多么荣幸。人们在为他欢呼。他穿着白色西装,戴着帽子,抬手迎接欢迎的人群。我一直保留着那一天的照片。”
对于当时正处在太空竞赛的东方阵营来说,天体物理学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部门。在当年处在经济上升时期的苏联,虽然年轻的科学家工资不是很高,但是他们的晋升前景非常广阔。如果他们努力工作一些年,就有可能成为国家的重要科研人物,不仅可以得到一份体面的薪水,还可以拥有足够大的名声。
但是从1988年,纳卡问题的争端出现开始,以及后来苏联解体,这里的科研工作,受到了安全上和经济上的双重打击。
许多科学家移民到了国外或者改变职业。在一个困难而混乱的时期,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坚持科学研究事业,有着异常的艰苦。在1988年的一次与阿塞拜疆的冲突当中,当地就死亡了超过25000人。
Areg Mickaelian,是苏联解体前最后一任天文馆的负责人。他的办公室里装饰着数百个邀请他参加天文会议的纪念徽章,在回忆起那段黑暗的岁月时说道:
“还好有国际科学合作的存在,他才能够在他的故乡继续天文学研究。在国外工作两三个月,赚的钱就足够让家人,在这里安全地度过一年时间。”
在关键的控制室里,仍然有一些巨大的20世纪科学遗物,三台来自上个时代的巨型计算机,还有射电望远镜以及一些附属建筑,许多科研设备都被移交给了气象部门。
Henrik Sargsian 的家就在天文台附近,在他简陋的客厅,里摆着各种天文学相关的图纸,他会带着自己的孙子,从小就教育他们对天文学的兴趣。客厅的大墙上,除了自己的家庭影集,还挂着天文台创始人的画像。
许多天文台工程师都会把自己的事业传承给下一代,并且希望祖孙三代人都从事相关的研究工作。Henrik Sargsian 的儿子有时会在晚上来,父子一起看星星。最近一次,他在凌晨三点来,说道:“爸爸,来看看,今晚的月亮太美了。”
这个家庭最喜欢的天体是土星。
Kamo Gigoyan 也将他的热情传给了他的儿子。他的儿子现在是一名天体物理学硕士,在本地出生和长大,从小到大,没有一刻停止仰望头上的星星。和他的父亲不同,他从未想过要成为一名宇航员,太空旅行的想法让他感到害怕他更喜欢脚踏实地,通过观测,发现地球外的生命。
在这里工作尤其是对于年轻的科学家来说,需要相当的热情与奉献精神,因为与许多欧美的同行相比,他们的薪水少的可怜。一个博士生说,他在首都埃里温读博士的收入,是月薪200美元,而在美国是这个10~15倍。因为条件有限,人才的流失也是亚美尼亚科学界不得不面临的问题。
许多阿拉加茨山上的采集站,已经沉入昔日辉煌的阴影之中。一片由生锈的探测器组成的森林,栖息在离地面几米高的地方。在冬天,它们被埋在数米高的雪下,这些装置看起来像一个极地站,被冻结在时间中。
观测站的一名工程师 Ashot Chilingarian 常年都要在野外去进行工作。互联网,是它与21世纪世界的唯一窗口。但他并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社交网络宠坏了现在的年轻人,许多用户的文化水平很低,甚至连小学水平都没有。在苏联时代情况要好很多。”
面对着枯燥的探测器,他谴责那些梦想着离开亚美尼亚过舒适生活的新一代年轻人,首先就是他自己住在德国的儿子。
“他喜欢爬山和旅行不愿意努力工作,这是一种不同的心态,完全不是我们那代人能够接受的。”
他对30年前的生活表示了非常深切的怀念:“我们这一代人从1950年代到70年代,在苏联长大,心中有一个理想。我们的经历告诉我们,想让国家变得更好并为之自豪,但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天文台主任 Areg Mickaelian 仍然相信未来。他刚刚与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科学中心签署了一份合作协议。这是让这个不被承认的共和国,在国际舞台上得到承认的一种迂回方式。
天文学家私人相册里的旧时代
旧的战争从未远去,新的对抗威胁仍然隐约可见。
“科学的作用,特别是在天文学这一尖端领域,是为了表明亚美尼亚这个小国有存在的权利。”
他说道。
本文是记者Morgane Bona与摄影师Alexis Pazoumian的联合创作,首发于Mouvement.net。编译,吴鞑靼。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