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是渴望爱与被爱,因为我们缺乏
作家余华给出的答案是,“精神内耗就像作家写作的过程,也可能是一种积极的情绪,在某种程度上是在寻找一种出口,寻找自己人生的出口。如果人不内耗,那他连寻找出口的动力都没有了。我写作40年,就是无数次内耗构成的,大家不要担心。”
罗翔的答案是,“人生存在,就一定会有损耗的存在。但问题在于,内耗得在一个合理的区间内。很多时候我们不要停留在想,而是一定要去做。只想的话,CPU占的能量会特别大,但是去做就会让自己慢慢变平静。”
不过,在罗翔看来,面对精神内耗,更大的智慧是我们如何去选择。正如尼布尔所说,“对于不能改变的,请给我力量,让我去接受;对于可以改变的,请给我勇气让我能改变。”
因此,“对于精神内耗,如果是一些根本无法改变的,你跟它耗,也耗不过;但有些是可以改变的,那我们为什么不跟它耗一下呢,谁怕谁呀?”罗翔补充。
前不久,借余华的长篇小说《兄弟》获得2022年俄罗斯“亚斯纳亚·波利亚纳文学奖”最佳外语作品奖的契机(注:该奖项由托尔斯泰庄园博物馆设立于2003年,以列夫·托尔斯泰出生、居住了一生的庄园命名),B站读书区UP主黄鸭兄与罗翔、余华展开了一场对谈。
余华和罗翔的这场对话,在B站有超472万人观看,网友纷纷表示,看完之后治好了自己的精神内耗,甚至有人表示根本不舍得开倍速播放。
来源:“罗翔说刑法”账号视频截图
近年来,余华和罗翔都是网络公共文化领域的顶流,他们凭借幽默的谈吐,输出最直抵人心的朴素道理。
在这场跨界对谈中,他们分别针对人性、幽默、荒诞、精神内耗、时代狂热、爱等话题进行了讨论,他们的回答纵观古今,横跨中外,但往往却又殊途同归,受益无穷。
《中国企业家》整理了余华和罗翔的对谈,并提炼了核心观点:
幽默
是为了让人思考背后的沉重
余华与罗翔的表达都是具有幽默性的。
此次对谈中,关于幽默与沉重的关系,余华和罗翔分别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罗翔:幽默有两种不同的表现:一种是为了幽默而幽默,通过幽默来跟荒诞的世界和解;另一种是为了超越荒诞,对抗荒诞,是我们通过幽默来体会它背后的一些不合理,以及我们希望奔向的那种合理性。
我记得(哲学家)克尔凯郭尔讲过很多非常非常幽默的段子,其中有一个关于小丑的:有一天剧场着火了,一个小丑就赶快上台跟大家说:“着火了!着火了!”下面的人都说:“哇,怎么演得那么好,太逼真了,太逼真了。”
小丑眼泪都出来了,下面还在不停地鼓掌,最后大火把这些人全烧死了。
这个故事想要提醒我们的是,当我们对一些幽默的理解仅仅只有笑声的时候,那我们可能就会像这个故事中的观众一样,不知道背后一些重要的警示。
余华:罗翔说到的这个小丑和观众的故事非常好。让我想起了自己很多年前写这本书(《兄弟》)时候的状态,就是心里有一个很清晰的点:我是一个病人。
其实我们都在这个剧场里,这个剧场就是我们身处的社会。如果这个社会发生了什么,我们都有一份,很多人只看到台上人的那一份很精彩,却没意识到自己也置身于其中。这个社会中美好的东西我们有属于自己的一份,这个社会中丑陋的东西我们也有一份,我写下社会中的弊病,其实我身上都有。即使我没做过,甚至没有这样的想法。
生活中永远会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总认为,这个社会的种种问题是你们造成的,不是我,而我是来监督你们,这就好像是后面的海浪在批评前面的海浪把村庄给淹了,就是这样的关系。
荒诞
往往是因为突破了我们认知范围
不管在余华的小说中,还是在罗翔的法律案例中,总是充满了颇具荒诞感的人物角色和事件,因而,他们对现实中的荒诞感也有不同的理解。
余华:现实任何时候都有荒诞的一面,生活很多时候是用荒诞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荒诞就是忽然一下突破了我们的认知范围,这样的事情在我们社会中比比皆是,当我们的认知范围逐渐扩大就会觉得也没什么。
作家最重要的两个品质,我认为一是幽默感,二是同情和怜悯之心。幽默感对于一部文学作品来说,体现了这个作家如何和世界打交道。我的写作还是与人为善的,虽然我可能写的那个环境很糟糕,但就好比你在暗夜里行路需要一束光,没有那束光,写作就没法往前走,我一直在寻找这种美好的东西。
罗翔:荒诞是这个社会的存在方式,只是它折射着人类对美好的期待。卡夫卡的《审判》和加缪的《局外人》,都是在描述人类司法制度是可能出现错判的。一旦错判就会觉得很荒谬,但是我们又必须接受,人类的有限性就会导致人类的荒诞性。
难道我们就接受这一切吗?不是的,我们希望通过自己的专业,减少这种荒诞性,我们不是跟荒诞握手言和,我们承认荒诞,也不是彻底制造一个不荒诞的社会,那是不可能的,当你想彻底制造一个不荒诞的社会,那一定是最荒诞的结果。
我们要在其中保持一个合乎中道,一方面我们接受人类是有限的,另一方面,我们又向往一个更美好的,在两者中寻找一个平衡,这个世界不应该这么荒诞。
时代
第一批骑摩托车的人驾驭不了速度
余华和罗翔成长于不同的年代,但他们都曾经历过一些密集出现荒诞和冲突的年代。关于时代出现的新速度、新欲望,人们也表现出不同的驾驭能力。
余华:我印象里90年代就是摩托车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说一个事情,当然这没有准确的数据,就是中国第一批买摩托车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为什么?因为他们驾驭不了速度,太快了,所以不是撞在电线杆上,就是撞在树上,还有一些撞在了墙上。
90年代就是这样,我们从一群习惯了自行车速度的人变成要去适应摩托车的速度,这个过程中一些人就走了。然后你会发现又过了没多久,街上跑起汽车来了。至于那时的感受,就是觉得变化太快了,用日新月异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比如像我们这样,三个人今天还在晃来晃去,大家从口袋里凑出一块多两块钱准备去吃顿饭,好点的饭钱不够,最多能吃饱,于是就商量来商量去。到一个月之后,其中一个人突然就开着轿车来了,你就会很惊讶,一个月没见差距怎么这么大。
童年是我所有写作的基础,就是有一个地方,那里发生了什么,你要心里有底。
罗翔:余华老师这个例子举得特别好。
时代变迁太快,每天都眼花缭乱,但问题是有时候人对自己的欲望是缺乏驾驭能力的。这种情况下,欲望的满足让你感到的不是幸福,可能是一种摧毁。
对命运要保持足够的敬畏
时代变迁中的“无常”,但命运好像就是这样,它不可知,它会戏弄你,甚至让你变成自己的敌人。余华和罗翔也分别表达了各自对命运的看法。
余华:用中国人的话说叫命中注定,古希腊人也有类似的表达,对命运的看法总是比我们更准确。
罗翔:中国的一些俗语其实很深刻地表达了一种观点:人对命运要保持足够的敬畏。有心插柳柳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但在某种意义上,人又不能够太过于“宿命”,因为宿命会让人放弃、让人懒惰。
来源:“罗翔说刑法”账号视频截图
我经常引用爱比克泰德说的一句话——“我们登上并非我们所选择的舞台,演绎并非我们选择的剧本”。既然很多东西不是你能够选的,那么,当这只看不见的手赋予你一个剧本时,你就要把它演好,因为你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
很多人总是活在对过去的悔恨中,也活在对明天和未来的忧虑和不可知中,但是唯一没有做好的就是负责任地过好今天。
人要读万卷书,行千里路。读书,是为了走出时代性的偏见;行路,是为了走出地域性的偏见,能够让我们包容看待世界,接受自己的有限性。不要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只有死去的东西才会随波逐流。
余华:虽然剧情不是我们自己决定的,但台词是我们自己说的。我们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命运到了某个关口说什么话,这些都取决于我们自己。所以我觉得一个人想和时代,想和命运保持好关系的话,他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台词说好。
而且我认为,台词有时候会改变剧情。
爱是因为我们不完美
罗翔和余华的表达总是充满对人性的善意,而与善很近的就是爱,这也是包括余华在内很多作家在探讨的话题,余华和罗翔也给出了回答。
罗翔:首先,爱一定是先天的,我们为什么总是渴望爱与被爱,因为我们缺乏,是孤独的。当你渴望别人去爱,你就承认先天是不满足的、有缺陷的,所以你希望别人爱你。
同时,爱一定得有后天的学习,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道怎么去爱,总是会给自己和他人造成伤害。因为人是如此自恋,你所有的爱可能只是自恋的投射。而狂热的投射到最后,越是爱,越是伤害。爱是需要后天学习的,就是承认我们的有限性。
爱是因为我们不完美,爱也是因为我们希望变得完美。爱是彼此牺牲,彼此成全,彼此成就,并彼此走向更深更远的满足。
爱一旦开始变成占有,就变成长达一生的互相折磨。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中国企业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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