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储粮过冬,何时春来?
杨杨是90后,在上海世纪大道的一家金融机构上班,典型的高收入高消费阶层。
他租的房子在陆家嘴街道,6月街道解封的第一件事情,他没有去公司,先去了建设银行的线下网点,确认自己注销信用卡的手续已经全部完成。
理由很简单:封控一个多月,他眼看着公司员工群的人数不断减少,提成薪酬也在消失,自己被调低至最低档的基础工资,面对着突然迅速涨价200%、300%的必需品花销,再打开手机,看着自己的支付宝、信用卡的待还账单,他突然紧张了起来。万一哪天公司优化(裁掉)了自己,信用卡里面的待还账单,难道还要找亲朋好友东拼西凑吗?他开始思考一切“非必要”的含义。
这时候,回头盯着自己的LV钱包、浪琴手表、Bose耳机,甚至包括古龙味的Chanel男士香水,他开始有点发呆,它们真的有必要吗?他没有,我的生活完全可以减掉它们。
当所在的城市开始慢慢恢复生机,杨杨又和朋友去狂欢,去报复性消费。他有点庆幸自己没有买房,没有还贷压力。基本工资到手只有10000,扣掉房租,剩了不多的几千块。这个月,他结余了快2000块,全部拿去存了起来。
杨杨不是特例。
2022年,人们开始存钱,储粮过冬。
存钱,存更多的钱
截止2022年6月,中国居民存款增加了10.33万亿。而2021年,中国全年居民存款增加额为9.9万亿。
也就是说,今年半年的时间,中国人存完了去年一年存的钱。
这个数据背后,是消费的巨大疤痕:2022年五一,全国国内旅游出游人次同比减少30.2%,旅游收入同比减少42.9%;十一国庆,全国国内旅游出游人次同比减少18.2%,旅游收入同比减少26.2%,几乎所有节假日的消费都断崖式下跌。
同期的电影票房更是惨淡,五一和十一两个黄金档期的票房收入分别是3亿和15亿,同比下降82.5%和65.8%,如果跟2019年比,分别下降80.48%和65.89%。
如果说旅游,票房都还受制于疫情防控,存在着“放开即暴涨”的概率,那么双十一电商的惨淡局面就很难用线下不方便来解释了:今年双11,购物扫货的氛围降到了双11史上最低,静悄悄的。
线下更不用说。
五一的时候,成都还没有受到疫情的严重影响,社会面病例数为个位数。但是成都的餐饮市场已经疲软到极点,餐饮市场的销售额仅为2021年正常水平的50~60%,部分品类只恢复了10~20%。五一节后,包括书亦烧仙草、吼堂老火锅、霸王虾、甘食记等在内的近20家餐饮创始人发了一封“成都餐饮创业者联名求助信”,申请部分减免或者缓交租金。
面对麻木的消费人群,这些早经过无数风浪的餐饮老炮们也忍不住发出了灵魂三连问:是菜品不够美味?是价格不够公道?是服务不够体贴?
在微观个体层面,他们都尽力了,但他们没有看到的是,宏观面上有一道巨大的疤痕,让所有的人都在捂紧自己的钱袋子。
疤痕效应
人类对巨大的伤痛,有着长久的记忆。
著名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提出,创伤结束后,它的直接影响会被个体所“遗忘”,创伤带来的个体“心理后遗症”,却仍将持续。
在大灾、大难之后,人们的行为会发生剧烈的变化。有多剧烈呢?在美国,人们发现新冠疫情感染率较高的县,居民存款增长幅度明显地比其他地区高出5个百分点。对感染疫情的恐惧,叠加上对家庭未来收入损失的焦虑,使得家庭显著增加存款、减少支出。而且这种行为具有持续性,到研究者写出来论文的十几个月间,持续存在。
不止新冠。在印度尼西亚,人们发现过去三年中经历过地震或洪水的人,做出冒险行为选择的可能性,会比其他人群整体降低41%。日本历次大地震之后,人们发现女性会变得更加厌恶风险,并且这种改变会持续5年以上。
也就是说,人们会因为一次重大事件,永久性地改变自己的行为模式。假设一切回归正常,消费者未必愿意去大胆地花钱;企业未必愿意去正常地投资、正常地生产;暂时关门的小微个体,未必能够重新开张。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金融学教授Laura Veldkamp用“疤痕效应”(scarring effect)来代表这种持久性的变化。疤痕效应理解起来很形象,会像身体上的伤疤一样的,长期存在。一次经济危机、一次收入受损事件过去之后,还将产生长期的影响。
那么,是什么导致人们会产生这种持久性的行为变化,会有疤痕效应存在呢?
因为每个人对未来的预期,都是我们历史经验的产物。
在经历大的经济冲击事件之前,我们对于未来的预期,基于我们在平稳环境下看到的数据和历史事件,我们会认为尾部事件的概率很低。
但是当一次偶发冲击成为现实,并且持续不消散之后,这就会导致我们对于未来预期产生持久变化。比如一次持续的饥荒事件之后,我们会认为粮食危机的黑天鹅事件其实概率并不小。
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某家银行发生流动性危机被人们频繁讨论,最近流动性稍微差了一点的金融巨头瑞士信贷,一度被人们认为是下一个雷曼兄弟。
在长久的冲击事件影响下,我们可能就会被教训得过分“悲观”——我们会更悲观,更风险厌恶,更求稳。在疤痕效应的影响之下,杨杨存钱背后,企业背负寒气,攥紧现金的背后,有着无数的合理性。
在前美联储主席艾伦·格林斯潘和阿德里安·伍尔德里奇(《经济学人》杂志编辑)合作的《繁荣与衰退》一书中,他们这样写道:
“下行区间总是比上行区间更为凸显,因为恐惧是一种比贪婪更有力量的情绪:当人们担心自己一生的努力将会化为泡影时,这种恐惧会促使他们用尽一切手段来保护自己不受这场传染的危害”。
“成都老百姓一向都是乐天派,敢消费,但是“感觉没钱”比真的没钱更可怕。”成都的一家品牌咨询创始人简单地白话出了这个道理。
钱花没了,可以再赚,所以哪怕快没钱了,也可以大胆地花。可是万一不可以“再赚”了呢?
看到这里,不管是关心未来收入的你,亦或是关心未来工作岗位发展的你,还是关心企业资本市场投资前景的你,一定关心一个问题——这个疤痕,什么时候,才能疗愈?
疤痕,何时才能疗愈?
先给大家一组数据。2021年前两个月,武汉的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比2019年同期下降了3.6%。同期,全国增长了6.4%,几个和武汉经济规模相差不大的城市,苏州是13.1%,成都是8.9%,南京是15.7%。
武汉还没有恢复吗?从这组数据来看,答案是肯定的。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冶研究所副所长张斌的研究结果表明,面临最严厉疫情冲击的武汉,不仅在疫情爆发高峰期,遭遇了最大的GDP损失;即便是在疫情冲击和管制程度放松以后的一年半时间,武汉经济的恢复程度也远落后于全国,落后于其他城市。疫情冲击不仅短暂地影响武汉经济,还对武汉带来了至今难以消除的持续影响。
武汉到现在,都没有被疗愈。
除了产出没有恢复,武汉的消费需求、投资需求也持续疲软,疤痕效应非常明显。进入常态化防控阶段的一年半以来,武汉社会零售总额的恢复程度远落后于成都,也落后于全国平均水平。到2021年4月末,武汉的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仍比趋势值低了25.3%,新冠疫情爆发至今的累积损失达到21.5%。投资方面,疫情导致武汉固定资产投资两年年均增速下滑至-0.2%,降低了10.4%。
失去的消费,已经回不来了,已经走入正常轨道的消费,在疤痕效应的影响下,一时也还不能恢复正常。
不仅是武汉,全球在历次重大经济负面冲击中的恢复表现都是一样的。
芬兰央行的Aikman曾观测了5个新兴国家、19个发达国家,从1970年以来的经济紧缩事件之后,经济体随后的经济恢复情况,发现疤痕效应会长久地拖累实际经济增速:受影响的经济体10年间的实际GDP增速会下降4.25%;一次重大冲击的拖累时长,至少是10年。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美国的储蓄率一路上升超过了10余年,英国超过了6年,欧盟超过了4年。各国在金融危机中受到冲击越大,储蓄率上升幅度越大、恢复正常用的时间越长。
这些研究都表明,人们心中的那道疤痕需要持续一段较长的时间去褪色、消除。
写在最后
记得今年5月份的时候,我和润总聊过关于储粮过冬的问题。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已快进入深冬。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哆嗦,真的好冷。
从10月份的统计数据来看,经济还在恢复中,距离春天的到来,还有一定的时间。
冬,终也,万物收藏也。
人生中的每个冬季,都是一场修行。唯有自渡,才能迎来下一个春天。
责编/江雁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