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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队再一次倒在历史的门口，门里传来的纸条上写着打进世界杯8强的密钥：点球。日本队终究没能经受住克罗地亚人的考验，他们回家了，但复盘他们的卡塔尔世界杯之旅，仍令人感慨“蓝武士刀下不斩无名之辈”，即便要死，也得站着。凌晨的夜晚那么冷，但日本还是点燃了所有足球观众的心。
文 | 马佳一
日本，日本，这支球队每一脚世界杯的印记都与外界预测的那么不一致，可能也正是这样，才让日本队的世界杯旅程显得如此戏剧。他们靠战术赢了德国、西班牙，靠实力常规时间平了克罗地亚，到点球却不会踢了。
这就像你阅读理解和命题作文写得工工整整，临交卷的时候选择题闭眼蒙了3个C。更离谱的是，你的老师也觉得这题就选C，于是徒弟师傅携手把家还。
森保一的小本本里大概是没有关于点球这一项的，不然日本队的点球怎么会踢得如此糟糕。克罗地亚人在上届世界杯淘汰赛踢了两场点球大战均获得胜利，他们正准备撸起袖子和日本队大干一场，结果南野拓实先丢一个，三笘薰再丢一个……点球大战仅仅踢完三个，日本队几乎已经提前出局。
日本球员脸上的表情写满了紧张，能够看出那是他们从未触及过的领域。在场上踢球你可以心无旁骛一直奔跑，但冷静下来踢点球杂念瞬起，每个人的腿上都仿佛挂上了历史的沙袋，拖得他们腿脚僵硬、发软。不过，尽管选择题做得不好，但人家毕竟写出了《论五换》《反击从落后开始》《制德克西之道》等经典满分作文。当然，由于西班牙16强出局，阅卷老师可能需要酌情扣减一些卷面分。不如一同来批改一下日本队的满分作文吧。日本尊称德国和西班牙是他们的足球老师，即便德国队在上届世界杯小组赛被韩国队带离考场，但4面世界杯冠军的旗子往地上一插，谁又能不把德国队作为小组出线的头号热门呢？世界杯比赛，日本2比4克罗地亚（图 | 新浪微博@FIFA世界杯）再看西班牙队，第一场小组赛进了哥斯达黎加7个球，日本队第二场小组赛被哥斯达黎加进了1个球，这道计算题不难。虽然西班牙队现在回家了，但假如时光能够倒流，西班牙踢赢日本，你仍旧不会对此犹豫超过5秒。日本要如何从死亡之组出线，森保一的笔记本可能记着“反向催眠”四个大字，括弧：换上三苫薰。日本队通过让出球权使对手感觉全面占优，再突然闪击一招致命。不管赢德国还是赢西班牙，你都能找到西、德球员“飘了”的镜头。比如，德国后卫吕迪格在回追日本进攻队员时那个跨栏式跑步动作，再比如西班牙门将乌奈西蒙在丢球前频频通过假动作想要戏耍对手，后者直接导致了日本队断球追平比分。追平西班牙的日本队趁势再进一球，这个球恐怕会写进世界杯历史的某页脚注反复被人们谈论。左侧的镜头显示，日本球员三苫薰传球的一刹那，皮球整体似乎已经出了边线，而其他角度的镜头又显示，球还在底线上。足球的出界与其他运动不同，例如篮球，球压到边线就算出界，但足球一定得是球的整体都到了界外才算出界。事后，科技展现了它的绝对权威：这是个压线1.88毫米的好球。事实上，在裁判回看这粒进球的时候，我也希望这球有效。乌奈西蒙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而日本足球也配得上一个出线的结果，他们可以教会一些东亚球队发展足球是靠普及的，不是靠金元的。16强赛，日本队终于图穷匕见，我们得见蓝武士刀出鞘后的真容。小组赛日本队胜在战术，但那不是他们的常规打法，日本队在亚洲也不会这么踢球。与克罗地亚一战，日本队真正拿出了他们向西、德两位老师学习的成果。日式传控流果真有点东西，日本球员通过三角站位打破克罗地亚队的逼抢，迫使对手收缩防守，而在禁区前沿由边路向中路发展的组织进攻，那种三个人的小范围配合，那种一脚出球，那种穿插跑动，从技术、战术到意识展现出超亚洲的水平。隔壁两家人真是让人羡慕，一家拥有亚洲最强的个人，一家拥有亚洲最强的团队，只可惜最强的个人和团队不能结合到一起，一家在历史关口再度折戟，一家被桑巴足球反复摩擦，而等着看笑话的另一家，前任主教练已经进了囚门。总之，日本队已经证明了自己是一支可以打好防守，也可以做好进攻的球队。能赢德国、西班牙，在常规时间平克罗地亚，固然有运气的因素，但当我们总结日本队胜利的原因，不能总去找一些外部原因，就像有人问你为什么别人能考高分时，不能说是因为他的试卷老师故意出简单了。日本队的球为什么能传起来？这可能是日本队留给东亚同学们的思考题。而可以思考的方面包括但不限于：日本队的球为什么能在高强度对抗下传起来；日本队的球为什么不是无效传控而是真有进攻威胁；像日本队这样把球传起来需要做些什么……摩洛哥历史首次打进世界杯8强的那种激动与疯狂，相信不只是摩洛哥人看见了，日本球员、韩国球员、中国球迷，相信许多人都看见了，那正是大家所憧憬的、想象的、梦想的样子。16强阶段，虽然亚洲球队已经全部出局，但日本队的卡塔尔之旅足以让人看到未来的各种可能性。此番意义不仅关于日本足球，亦关于亚洲足球，正如森保一所言：“我们都可以增加自信，让人相信亚洲足球可以战胜世界强国。”
2022年12月5日，卡塔尔，2022卡塔尔世界杯1/8决赛，克罗地亚4-2日本。（图｜视觉中国）要知道，2026年世界杯将扩军，就此告别32强，进入48强时代，届时亚足联晋级世界杯的名额将从现在的4.5个扩大到8.5个名额，越来越多的亚洲球队将有机会出现在世界杯赛场。
如今日本队打了个样，告诉亚洲诸队亚洲也能赢，但如何赢，功夫显然不只在小组赛场上的270分钟——有多少足球人口、有多少旅欧球员、有怎样的足球文化，场上结出的果实实际上来源于场下日复一日的努力。本届世界杯，日本队让人感慨这真是一支神奇的球队。赢德国后你会觉得日本队半只脚已经踏进了16强，输哥斯达黎加后你又觉得他们已经掉下了万丈悬崖，而最后日本队又凭借着不知疲倦的跑动和防守生生地从悬崖深渊爬了上来，并一脚把德国人踹了下去，宣布you are done。在卡塔尔，日本队赢球是纯粹的，实实在在的，出局亦是令人尊敬的。卡塔尔世界杯对日本队具有历史性意义。他们踩着两个曾经的世界杯冠军昂首从死亡之组以小组第一的身份出线，今后，世界上还会有球队敢轻视日本队吗？在日本队眼里，谁是谁的菜或许还真不一定。让我们回忆一下吧，对阵德国队之前，日本国脚富安健洋在接受采访时称：“我认为他们（德国队）是世界上最难对付的对手之一，但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去战胜他们。”对阵西班牙队之前，森保一说：“我有自信带领日本队与西班牙一战，这将激发出我们的全部实力。接下来的比赛我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战胜西班牙，这场比赛也是检验我们成色之时，为了达成我们的赛前目标，我们势必将全力以赴。”世界杯比赛，日本2-1逆转德国（图 | 新浪微博@FIFA世界杯）毫无疑问，与德国、西班牙两场比赛的胜利将深化日本的足球文化、沉淀日本的足球历史，将真正的激励一代人。想想吧，在日本，在东京，在埼玉县、千叶县和神奈川县，在明治大学、早稻田大学、筑波大学，有多少青少年、多少大学生、多少青训球员正在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们的内心将会是怎样的翻腾和滚烫。这些征战世界杯的前辈，三笘薰来自筑波大学、伊东纯也来自神奈川大学、长友佑都来自明治大学……日本队阵中有9人曾是大学生球员，有的在21岁甚至23岁时才成为职业球员。这足以让每一个孩子去憧憬，未来“我”也能站上世界杯的赛场，未来“我”也能赢德国和西班牙。这种从小建立起来的赢球文化和信心是最宝贵的财富，它将使球员不怵欧美球员，不未战先畏。同时，日本与克罗地亚点球大战的脆败会激起越来越多青少年的斗志，他们心中肯定有愤怒有不甘，这种情绪会激励他们捶打自己的技术，至少留下一个声音：如果是我，那粒该死的点球不可能罚丢。日本足球的发展就像一部热血动漫——偏远小地的无名少年在某天有了一个梦想，他喊出一个令世人耻笑的宣言，然后日复一日的坚持它，靠一代一代人接近它。有一天，他终于接近了这个梦想，人们问他姓甚名谁来自何处，他眼中带光理直气壮地说到：我是东亚球队日本，我的梦想是捧起大力神杯。日本足协发布的“2050宣言”提出：要在2050年，让日本拥有1000万足球人口；在2050年举办世界杯，并成为世界杯冠军。按照剧情，他之后免不了一顿毒打，按照剧情，他也一定会继续努力向着梦想迈进。当他向梦想靠的更近些的时候，眼前一定会回忆起卡塔尔世界杯的一幕幕。回忆起战胜西班牙，会想到传出关键助攻的三苫薰，他说过“皮球哪怕还有1厘米出界也要尽全力够着，然后下意识地出脚完成传球”；会想到浅野拓磨，他说过“我们明白脚踏实地踢好每场比赛，胜利自然会到手。这是必然的奇迹，不可避免的奇迹，对我们来说这是必然的结果，但对大家来说把它叫做奇迹”。回忆起16强出局，会想到吉田麻也，他说过“我期待着这些孩子们在将来能够前往世界杯代替我们打破这个魔咒，完成日本足球的夙愿”；当然，还有森保一，他说过“如果你一直希望看见山对面的风景，我想你一定会翻过这座山的”。NHK出品《让日本沉默的14秒》复盘2018年世界杯日本vs比利时失败原因
从1994年美国世预赛未能出线，到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16强，日本队用了近30年的时间进行“长期主义”的规划，就像自然规律那样，他们播种了，然后收获了，日本队好像把足球上升到了哲学的高度，它是实践的，鲜活的，他们践行着脚踏实地创造奇迹。战胜西班牙队后，日本替补席的球员和教练组再次像夺得了世界杯冠军那样蜂拥冲进场内，我想，他们的足球梦一定始于那个“快乐如小鸟一般、飞翔着去踢球的孩子”那样的足球环境。本文为原创内容，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文末分享、点赞、在看三连！转载请联系后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