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打工仔阳了

我们正在经历一个对新冠病毒集体“祛魅”的阶段。

伴随国内防疫政策进一步调整优化，多地阳性病例激增。或许刷一刷朋友圈，身边又“多”了几个小阳人。不少人在上班的同时体会到了“狼人杀”般的恍惚，有人阳了，有人烧了几天又返岗了，而第一批阳的人甚至已经恢复健康回来上班了。

蓝鲸财经采访了编辑部的同事湘琴，她是本部门第一个阳的人。为此，她一度有很强烈的“病耻感”，且居家这段时间持续感受到与世界脱节。我们从她的视角出发，完整观察和记录了：一个职场人从感染之初到复工之后，这期间会面临哪些问题和挑战？

这其中包括与病毒的相处、带病工作的努力与懈怠，还有一些更加隐形的压力和担忧。此外，行业和个体差别可能会带来不同的难题和顾虑，甚至有受访者直言：（一定要阳的话）最好老板和HR先阳，这样他们才能体会人间疾苦。

成为“小阳人”以后，我丧失了生产力 

这波感染不同以往的一点在于，病毒的攻击不限场景且范围更大了，即便是只依靠电脑就可以工作的人，也在不同程度上失去生产力。

湘琴是整个编辑部第一个感受到不适的，上周一例会后她的嗓子有点干。因为顾虑到同事家里有小孩、有孕妇，随后便一直在公司带着口罩。果然当晚，她就发起了高烧。

感觉自己中了以后，湘琴产生了一些负疚感，一方面病毒来得太猛她有些不知所措，另一方面她很恐惧自己感染的消息会制造恐慌，感觉给大家添麻烦了。因此直到周三，她才和直属上司报备了阳的事。在后来的几天里，即便烧得有些不太清醒，湘琴也密切关注着同事的状态。“好在后来大家都很健康，我这种情绪才下去一点。”

湘琴表示，她的直属上司是一个非常随和的人，两人平时关系也很好。但出于职场人的自觉，她还是非常规矩正式地表示：自己可能阳了，但已安排妥当，暂时不会影响后续工作。

因为从事媒体工作，湘琴几乎见证了每一个政策的出台以及全社会的各种反应，包括囤药囤抗原和黄桃罐头之类。但她也是公司里唯一没有在这一阶段购买任何药品和抗原的人，单纯靠着三月时社区发的药品抗原和例假备的一板布洛芬坚持了下来。

不巧的是，湘琴从小就是一个非常容易高烧的人，而且要命的是她的病毒“是属吸血鬼”的，“多数症状都在太阳下山以后开始，比如高烧和头痛”。所以她特意向上司补充道：虽然我的症状主要在晚上，但我晚上不能睡觉，所以白天需要休息。

大多数打工人大概都能共情这种顾虑和谨慎。

因此整个感染的七天，前三天湘琴都处于完全丧失生产力的状态，“直到第四天可以处理一些工作（但很抱歉我当时叠加了大姨妈，再度影响了生产力）。”

让一部份老板先阳起来，实现共同理解 

受工作性质的影响，一些人在感染以后根本没有办法居家工作。比如在培训学校当英语老师的Molly，预感到感染高峰即将来临的校长还嘱托她想法设法从黄牛手上买了100个抗原给老师孩子们用。但采购完抗原的第二天，她就倒下了，随后多天出现高烧症状。

巧合的是，Molly所在小城的感染比想象中来得猛烈，很多老师阳了，大多数学生也请假了，学校干脆集体休息了一周。但这一周里的假期和工资怎么算，谁也说不清，“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关于阳了以后怎么结算工资和假期，人们往往面临不同的状况。有受访者表示：同事发烧也得在家里工作，关于工资HR自己也不清楚，只说和部门领导谈；但有一部分人获得的答复则更确切一些。

在光伏行业工作的小苏告诉蓝鲸记者，他们单位阳了请假需要核酸或抗原，其中抗原需要手写签名防止假冒。不过这已经比他朋友好了，朋友公司只认核酸，现在出门排队检测风险好大，“我的饭搭子们昨天出门核酸，两个阳了”。

“居家的话是按有薪病假/福利年假/年假的顺序休，如果都没有的话请事假是要扣钱的，而请病假发放90%工资，但需要提供医院诊断病例”，小苏补充称。 

据蓝鲸记者观测，不乏网友在社交平台上表达对“高烧过后“去医院开证明等不合理要求的抱怨。甚至有受访者表示：如果一定要阳，希望领导先阳；如果领导先阳，希望症状不能太轻（没有诅咒的意思），他们轻症会觉得别人说不来上班是矫情。

据第一财经报道，此前有劳动者就阳性感染者工资打折支付问题咨询人社部门，当地给出的回复是，目前按照疫情期间相关政策规定，居家隔离期间单位应支付员工正常出勤工资，不得自行打折。

那么感染新冠多大程度上地影响到了公司和工作呢？

有受访者透露，朋友的公司据说阳了1/3了，可能有几百个，本来公司这周五要搞年会的，现在不知道怎么办。在金融行业工作的白云坦言，尽管她的工作是网络一线牵，但“有一些材料还是现场办公更方便，我那天核酸异常居家办公就很想回办公室赶紧把自己的活做掉”。此外她还提到，自己部门的领导全阳了，但他们也得居家工作，正常开会，“因为有一些决策工作是别人不能替代的，公司里有人阳了也需要领导作出相应的部署安排。”

同样的，尽管在媒体工作的湘琴相对自由地可以掌控工作进度，但感染新冠还是不可避免地影响了她的工作安排。比如在《阿凡达2》首映当晚她原本有一个去影院采访拍摄的外勤计划，抱着负责的工作态度，她提前好些天做了几套备案，最后核酸混阳（抗原未有异样）的同事战战兢兢继承了这个选题。

与此同时，感染的前两天，湘琴强撑着对接了一个和院线方的采访，结果不出意外地黄了。她坦言，“不过以前肯定会失落一点，当下的反应是——黄了我刚好休息。”

后来几天，基本上恢复还在咳嗽的湘琴开始正常工作、居家写稿，工作内容和平时周末在家值班的差不多，但心态却变成了“今天不开天窗就行了”。

但还有一些打工人可能没有选择权。在某国企工作的阿文虽然居家了，高烧过后眼睛盯着屏幕很难受。但他阳了的领导依旧在和他对接工作，尽管并未给出什么有效的反馈。

当“杨过”和“杨康”复工以后 

当然还有很多用人单位在这一波疫情中表现出了贴心和细心。湘琴提及，因为公司工会制度比较完善，公司新增了新冠补贴。Base北京的HR因为先阳，知道我阳了以后非常理解，还说了很多自己的经验。

平时基本处于高强度工作中的广告销售泡泡也直言，虽然有症状但也这是难得居家休息的时间，且她的工作进度可以相对自己掌控，不会有人催返工。“最近猛睡，黑眼圈都没了，清醒的时候会做一些工作。” 此外，泡泡补充称，她的公司给员工统一买了新冠险（买其他险赠送的），目前已经赔了100万。但因为需要核酸报告，她无力出门去医院，遗憾错失了这份理赔。当然，“新冠险理赔难”也是近日讨论比较激烈的另一热点。

更多的人无法自己决策是否返工，有人表示要依靠“核酸2连阴，抗原3连阴”，也有受访者表示“我们连怎样返工都没定”。在银行工作的豆儿告诉蓝鲸记者，他们阳了有7天假，但他依照自己的恢复情况评估“可能不是很够”。

但其实，即便是网点柜员这样非常依赖现场工作的场景，一部分人阳了也是不会影响整个单位的正常运作的。数位银行系统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柜员一般有AB角，且现场的客户经理、行长、后台审核、大堂人员，也可以顶岗柜员工作。

浏览社交网站不难发现，有一些用人单位专门为阳性员工设置了“小阳间”，甚至有公司在员工依旧呈现新冠阳性且有症状的时候催促其返岗上班。

图源网络

那什么时候适合返岗呢？据第一财经报道，近日浙江、重庆、安徽等地均官宣无症状甚至轻症均可在做好防护的情况下正常上班，部分医院倡议医护人员无症状坚守岗位；北京提出解除隔离后可返岗复工，无需进行核酸和抗原检测。

今日，北京疾控中心发布文章称，康复返岗后也要注意坚持佩戴口罩、保持办公场所空气流通、保持个人卫生勤洗手、保持环境卫生清洁、安全就餐和做好防护等注意事项。

此外，对于康复复工人员，可能被忽视的还有他们心态上的调整。湘琴坦言，我觉得媒体工作有一个需要恢复的就是你和新闻场的距离，当你完全隔绝新闻场的时候，再进入会有一种离开世界很久的感觉。“我本身是有信息焦虑的人，如果我很长时间不看新闻，会有一种世界脱节感。”

但她今天打开新浪财经的快讯页面，发现翻了一页就到了16号的新闻，这意味着四天只更新了一页新闻。“说明这世界已经‘停止运转’了，我的焦虑就消解了。”

湘琴观察到：17、18号两天该页面只更新了三条新闻

在感染新冠以前，湘琴一直感觉自己生活在巨大的不确定性中，现在她“感觉终于确定了”。

对于湘琴这样的普通职场人而言，这次感染她感受到病毒的凶猛、对同事的负疚，同时也尽力完成了自己的份内工作。此外，她还是在病中过的生日，“当时有一种像小时候看的神话剧的感觉，渡劫渡完了我就开始一段人生的新阶段了。 我喜欢在一个非常有节点性的时间开始振作，现在这个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新起点。”

“那你有新的目标或计划吗”，记者问道。

“没有”，湘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