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苹果芯片部门一直将自身打造成苹果在智能手机领域最有力的武器之一，但如今它正陷入一连串麻烦：手机GPU研发的罕见混乱、关键芯片人才接连出走、与芯片创业公司的诉讼纠纷……芯东西12月27日消息，据The Information援引消息人士的话报道，苹果芯片部门遭遇重挫，陷入“史上前所未有”的混乱局面。一方面是研发危机，苹果GPU出现问题，导致其最新一代iPhone 14 Pro系列智能手机的GPU性能提升很少，为此苹果还重组了GPU团队；另一方面是人才窘境，过去三四年间，苹果有数十名关键人才流向了芯片创企和更成熟的芯片公司。由苹果高管Johny Srouji掌舵的芯片部门，近年来宛如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每年准时推出新一代手机芯片，为提升iPhone体验提供支撑，并帮助苹果节省了昂贵的芯片专利授权费用，同时对核心技术有更多控制权。然而随着摩尔定律放缓，除了迭代至更新的制程工艺外，苹果芯片团队必须探索更多芯片设计层面的技术创新，来维系其竞争优势。苹果神秘的芯片部门究竟是如何运作的？为什么这个以顶尖芯片设计闻名的部门，会令内部员工感到不满甚至反感？自负责iPhone CPU研发的苹果高管Gerard Williams III离职后，苹果接连向两家由苹果前员工创立的芯片创企提起诉讼，指控这两家挖走不少苹果芯片工程师的创企侵权，这背后到底发生了哪些戏剧性的内幕故事？通过对数十位苹果前员工及知情人士的采访，本文深度揭秘了苹果芯片部门应对内忧外患、试图阻止关键员工离开的一系列行动，并详细报道了苹果芯片部门内的员工摩擦与紧张氛围。
相信关注今年苹果秋季发布会的部分读者还记得，在发布A16处理器时，苹果对GPU的性能提升一笔带过，只简单提到显存带宽增加50%。据The Information爆料，这背后，其实是苹果的GPU研发出了岔子。苹果计划在最新高端智能手机iPhone 14 Pro的图形处理器（GPU）上实现跨代际飞跃。但工程师们在增加新功能方面过于雄心勃勃，早期原型的耗电量超预期。两位知情人士称，这可能会损害电池寿命，并使设备过热。据四名知情人士透露，苹果在开发后期发现了这个错误，致使iPhone 14 Pro系列的GPU很大程度上借鉴了去年iPhone中使用的芯片设计。据悉，苹果不得不砍掉iPhone 14 Pro上GPU的一些功能，包括光线追踪技术。独立芯片基准测试机构的测试显示，与前几代iPhone相比，今年9月上市的iPhone 14 Pro在GPU性能上只取得了很小的进步。
▲iPhone 14 Pro采用的苹果A16芯片
芯片缺乏重大改进，可能导致用户缺乏换新机的动力。“苹果的芯片性能仍高于市场预期，但这一趋势一直在放缓。”半导体分析公司More Than Moore首席分析师Ian Cutress说，“他们能否保持增长速度还要打个问号。”知情人士称，GPU的研发失误导致苹果重组GPU团队，将一些经理从该项目调离。
对20多名前苹果员工的采访以及对法律文件的审查显示，自2019年以来，苹果已经有数十名关键人才流向了芯片初创公司和更成熟的芯片公司。“过去几年，苹果CPU性能的提升非常微小，主要得益于芯片制造的改进，而非苹果芯片设计的改进。”研究公司SemiAnalysis的首席分析师Dylan Patel说，“自从Williams离开后，苹果的CPU性能增长明显放缓。”Gerard Williams III曾在苹果负责iPhone内部的CPU研发，于2019年离职，然后创办了一家芯片创企Nuvia。Nuvia去年被全球最大的智能芯片及基带芯片供应商高通收购。在Williams离职6个月后，苹果发起起诉，指控他在新公司使用了苹果的知识产权，并在他仍受雇于苹果时挖了关键芯片工程师到Nuvia工作。今年早些时候，苹果对另一家挖走苹果关键硅工程师的芯片制造商Rivos发起了类似的指控。
▲Gerard Williams III
知情人士称，考虑到Johny Srouji和他的高级副手Sribalan Santhanam与前往Nuvia和Rivos的前苹果员工之间的友谊，这对他们个人产生了深刻影响。他们还与两家初创公司的投资者陈立武和Amarjit Gill关系紧张。作为全球EDA巨头Cadence的执行董事长以及英特尔的董事会成员，陈立武在芯片界的影响力举足轻重。而Gill在苹果收购了其前初创公司P.A. Semi后曾短暂地为苹果工作过。苹果与Rivos、Nuvia的诉讼纠纷令陈立武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因为苹果是Cadence的最知名客户之一。目前已收购Nuvia的高通拒绝置评。Williams、Rivos、陈立武、Gill的代表均未回应记者的多次置评请求。在法律回应中，Williams和Rivos的律师都声称苹果的诉讼是毫无根据的。
在2007年苹果推出初代iPhone后不久，苹果的芯片团队开始正式运转。次年，苹果聘请Johny Srouji领导其首款iPhone定制处理器的开发。在聘用Srouji一个月后，苹果宣布收购一家以高端低功耗芯片著称的硅谷芯片公司P.A. Semi。P.A. Semi的许多高管后来都在苹果公司担任高级职位，Santhanam便是其中之一。在Srouji的工作职责扩展到电池、传感器等其他技术领域后，Santhanam开始管理大部分芯片部门业务。
▲苹果芯片工程副总裁Sribalan Santhanam
P.A. Semi的联合创始人之一Amarjit Gill也加入了苹果，但他很快就离开了，随后创办另一家芯片公司Agnilux，并带走了许多苹果芯片工程师。Agnilux在2010年被谷歌收购。在收购P.A. Semi之后的十年里，苹果的芯片团队迅速从数百名员工发展到数千名员工，遍布美国各地，甚至远至以色列。2019年，苹果公司进行了其最大的芯片相关收购，以约10亿美元收购了英特尔调制解调器业务，作为交易的一部分，苹果吸收了来自英特尔的2200名员工。苹果也挖了一些芯片人才。2016年，苹果从英国GPU IP供应商Imagination Technologies挖走了20多名工程师，为此苹果曾在离伦敦Imagination总部几英里远的地方设立一个办公室。后来Imagination称要起诉苹果侵犯专利，但他们最终解决了争端。据知情人士透露，尽管苹果已经停止使用Imagination的设计，但它同意在2023年之前继续授权该公司的技术。最终，苹果为iPhone定制的CPU开始超越三星、高通的竞品芯片。意识到芯片部门日益增长的重要性，苹果于2015年将Srouji提拔至高管团队，让他直接向苹果CEO蒂姆·库克（Tim Cook）汇报工作。从那时起，他的权力和地位越来越高。据知情人士透露，去年苹果硬件工程高级副总裁Dan Riccio卸任并过渡到负责混合现实头显的开发后，苹果将其摄像头和显示器团队从Riccio的老团队转移到Srouji的团队。
▲苹果硬件技术高级副总裁Johny Srouji
58岁的Srouji，坚信芯片是推动技术进步的首要因素，芯片技术的进步会推动产品创新。他还以严格的精细管理而闻名。一位前苹果初级员工曾被告知，他需要得到Srouji的许可，才能参加黑客马拉松。一位与Srouji共事过的人说，工程师们可能会花数十个小时准备与Srouji的会议，因为Srouji会对没准备好的参与者进行密集提问。据苹果前员工透露，Srouji会拒绝那些在面试中留下哪怕是最轻微负面印象的求职者，拒绝他所在团队提供工作机会的求职者将来可能会被列入黑名单，以后不能进苹果公司。与Srouji共事过的人谈道，Srouji的座右铭是少花钱多办事，他更喜欢把精力集中在几个大项目上。苹果芯片部门的经理们经常在全体员工大会上夸口说，尽管过去10年里，苹果内部的芯片项目数量从几个增加到几十个，但员工人数却没有以同样的速度增长，这表明该部分正在变得更加高效。然而，前苹果芯片工程师称，项目数量的增加只会导致更高的工作量和更大的压力。生产的流水线性质可能是苹果每年都能按时交付芯片的原因之一。但一些前员工说，这是以工作与生活平衡为代价的，导致某些业务的人员流动率很高。例如，负责芯片物理设计的苹果工程师说，他们每周工作近80个小时，经常在午夜和周末工作，以满足芯片开发所需的多个最后期限。一些人还透露，他们经常面临因表现不佳而被解雇的威胁，无论周末、个人假期还是公共假日，他们都被要求按时完成任务。
法庭文件显示，2019年，苹果负责CPU芯片的前高管Williams告诉同事们，他要离开苹果公司，花更多时间陪伴家人。曾在英国半导体IP公司Arm担任高管职位的Williams，于2010年从Arm加入苹果，此前他在Arm长期担任高管。根据与Williams共事过的人、法律文件和Williams在领英上的资料，在苹果任职期间，Williams是多代iPhone CPU突破性性能提升的首席设计师，也是苹果Mac电脑中高端M1芯片的幕后功臣。
▲苹果M1芯片
据一位熟悉两人关系的人士透露，在那段时间，Williams和Srouji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两人以及他们的妻子在工作之余也一起社交。法庭文件显示，为了说服Williams留下，Srouji向Williams提供6个月的带薪休假，但被Williams拒绝了。根据法庭文件，在Williams在苹果的最后一天，团队举办了一场告别派对，Srouji和Santhanam称赞了他的工作，并送给他一部刻有“Thanks for making us fast”字样的iPad。几天后，Williams与另外两名前苹果公司同事一起创立了Nuvia，并从风险投资家Gill和陈立武那里筹集到资金，他们在这家初创公司担任了董事会席位。Nuvia最初计划为服务器制造芯片，开始从包括苹果在内的多家不同公司招聘芯片工程师，6个月内至少招聘了9名员工。
▲Nuvia创始人团队，从左到右依次是John Bruno、Gerard Williams III、Manu Gulati | Evosmart.it
苹果开始失去耐心。在法庭文件中，Williams的律师称，Santhanam警告Gill，如果Nuvia继续雇佣苹果员工，他将面临后果。但Williams不需要施加太多压力就能从苹果公司挖到人才。一位苹果前芯片工程师表示，Williams在这家iPhone制造商工作期间培养了一批追随者，许多工程师似乎渴望在他的新公司再次与他合作。2019年8月，苹果公司对Williams斯提起诉讼后，Williams也对他的老东家提起了诉讼，声称苹果仅仅因为他在苹果时想出了创业的想法就对他施加惩戒，扼杀了创新。Williams的律师称这起诉讼损害了他的声誉，并使Nuvia陷入诉讼之中。他指责苹果不恰当地监视其员工，并指出投诉中提到的Williams与其他人之间的通话记录和短信，很多都发生在下班时间或他离开苹果之后。苹果和Nuvia之间日益增长的敌意令苹果芯片部门感到不安。据一位与Nuvia关系密切的人士和前苹果芯片团队成员透露，几名苹果员工拒绝了Nuvia的工作邀请，或者一开始就没有申请Nuvia的工作，因为他们担心被起诉或Nuvia倒闭。在提起诉讼几周后，苹果在加州库比蒂诺召集了100多名CPU团队的高级成员，向他们透露他们多年来一直在研究的芯片就是M1。据一位知情人士透露，斯鲁吉发表讲话，鼓励与会者继续留在公司，因为苹果正在生产令人兴奋的新产品。知情人士称，有几位参会者后来还是辞职了，加入了Nuvia。苹果的安全团队没收并分析了至少一名员工的笔记本电脑，这名员工告诉他的经理，他正在考虑去Nuvia。这位知情人士说，他们正在寻找努维亚与这名工程师有不当联系的证据。同时，据熟悉Nuvia的人士说，这起诉讼无意中提升了Nuvia的地位，向风险投资家和潜在雇员发出信号，表明它是一家值得信赖的半导体创企。一位知情人士称，谷歌、微软、英特尔、高通都曾考虑收购这家公司。高通最终在去年以14亿美元收购了Nuvia。这笔交易对苹果来说尤其令人恼火。苹果曾在2019年就一场针对高通的激烈专利诉讼达成了和解，作为和解协议的一部分，根据一些估计，苹果同意向高通支付至少50亿美元的专利费，以及继续在iPhone上使用高通的基带芯片。
▲高通的圣地亚哥总部
未来苹果将转向采用自研基带芯片，据一位参与该项目的人士透露，苹果正在开发一款代号为Leda的5G调制解调器，希望能在2024年大规模生产。苹果和Williams仍在诉讼中。苹果一直在努力填补Williams离职留下的空缺。2019年，它聘请了另一位前Arm高管Mike Filippo监督类似的项目。但据三名熟悉他任期的人士透露，Filippo与苹果芯片集团的其他成员发生了冲突，难以适应其文化，苹果认为他的许多想法都是不可行的。他后来从苹果请了假，今年早些时候加入微软。从那时起，苹果就再没有聘请像Williams或Filippo这样的人加入其CPU团队。
Rivos成立于2021年5月，与Nuvia有许多相似之处。风险投资家Gill和陈立武投资了Rivos，这家初创公司将办公室设在了Nuvia当时在圣克拉拉的同一栋大楼里。Rivos也开始挖走数十名苹果芯片工程师，其中一些是苹果芯片团队中明星人物，据苹果前芯片工程师说，这些人很难被取代。法律文件显示，在苹果招聘足够的员工前，Rivos已雇佣了40多名前苹果员工。今年4月，苹果对Rivos提起诉讼。苹果在指控Rivos开展了一项协调一致的行动，以雇用能接触其专有设计的员工，并称一些前员工将有关苹果即将推出的芯片的机密文件带到了新公司。前P.A. Semi工程师Wen Shih-Chieh（Ricky Wen）是在这起诉讼中被列为被告的苹果前员工之一。他跟Santhanam是认识超过十年的朋友。Rivos的律师称Rivos对此事进行了自己的调查，结论是其员工没有做错任何事。他补充说，如果他们拿走了任何文件，那也是无意的，而且苹果未能提供证据证明Rivos在自家芯片上使用了苹果的设计。知情人士称，这些芯片也针对服务器市场。与Nuvia案一样，Rivos的诉讼在这家创企和苹果都引起了连锁反应。Rivos的律师指责苹果公司试图让这家创企陷入诉讼困境。据法庭文件和一位知情人士透露，苹果向42名加入Rivos的前苹果员工发律师函，警告他们保存证据，其中包括两名加入Rivos之前曾在苹果工作过的实习生。在提起诉讼后的几天里，Rivos召开了全体会议，安抚员工，告诉他们诉讼没有任何价值。与此同时，苹果芯片工程团队的现任成员对工作场所监控感到焦虑。该团队前成员称，许多人认为，苹果对在苹果发行的移动设备上使用个人iCloud账户的宽松规定，导致他们中的一些人无意中将工作文件与个人设备和云存储服务同步。在苹果内部，芯片部门的经理们开始加大力度，阻止员工为芯片初创公司纾困。甚至在起诉Rivos之前，在这家创企开始招聘后，苹果的经理们就开始向员工展示两张PPT，警告他们芯片创企有风险，很少有人取得最终成功。这场PPT演讲提到了Gill的名字，称他是这家初创公司员工辛勤工作的最终受益者。知情人士说，PPT还显示，在经济低迷时期，员工留在苹果更安全，苹果计划发布将改变游戏规则的新产品。这些PPT引起了苹果前芯片工程师的不满。他们中的一些人称，苹果的警告是“虚伪的”，因为像Santhanam这样的人在芯片创企P.A. Semi工作后，事业蒸蒸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