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火车上的故事（下集）（十五）

那年火车上的故事（下集）（十五）

郝文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她不知道李子林带着孩子去哪里了。她到楼下邻居奶奶家里问过了，她说看见李子林带着孩子打车走了。她又赶紧回到家了，因为害怕错过了李子林的电话。郝文的心里七上八下地不安，虽然她了解李子林的为人，不相信他会伤害孩子，可是她又想自己还一直以为李子林爱自己呢，结果他不仅仅出轨了。

            同性恋这个词，在郝文小青她们看来，那不过是一个文学作品或者时髦电影里的词，是作者或者片商做的噱头，别说和她们自己无关，就连现实生活中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里也遇不到的。可偏偏李子林，十全十美的李子林，就在她们毫无准备的时候活生生地证明给她们看——同性恋不是故事！

            墙上的时钟不懂郝文的心情，它不紧不慢滴滴答答地走着，这是一面旧式挂钟，因为李子林喜欢他们结婚时特意买的。那时他们还在扎龙，为了买这面挂钟特意去了哈尔滨，嫂子林月皎和他们一起去的，郝文和李子林结婚当天穿的衣服是哥哥嫂子送的礼物。李子林试衣服的时候林月皎还说：“我跟你说李子林，文子是我妹妹，也是我的好朋友，你小子以后要是敢对她不好，我林月皎一定抠瞎你的双眼！”当时郝文被她恶狠狠的样子给逗得哈哈大笑，她觉得自己这个好朋友加嫂子发神经了！她拉着林月皎的胳膊说：“嫂子，你别比比划划的，你要再离他近点，整不好现在就把他眼睛给抠出来了！”

            林月皎急赤白脸地说：“文子，我是先小人后君子，你也不用现在心就歪到他那边去！”

            郝文坐在家里胡思乱想，别人家炒菜的香味飘进了，她才意识到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电话终于响了，先是李子林的声音，接着是儿子的声音：“文文！妈妈！”

            深圳湾大酒店的大堂冷气袭人，郝文一进门感觉整个人都缩紧了。李子林抱着李牧晨不安地向门口张望，本杰明站在他们旁边高大俊美。看见郝文进来，李子林本能地底下头，本杰明迈开大步迎上前来要跟郝文握手。李牧晨看见了妈妈就挣脱了李子林的怀抱扑向郝文，郝文顺势接过孩子，无视本杰明伸出的手。本杰明没有因为郝文对他的视而不见而感到尴尬，他依旧从容不迫地对李子林，也像是对郝文说：“我们到房间坐坐吧！”

            房间里有两张沙发，一把椅子和一张大床，郝文在一张沙发上坐下来，背向着窗口，她把儿子放在另外一张沙发上，她要让李子林和本杰明都直面看着她，她想看看他们到底能说些什么，他们说话的时候她要看清楚李子林的脸，所以她指了指床说：“子林，你坐这！”，结果本杰明就挨着李子林也在床上坐下来。

            一时间三个人都不说话，屋子里一片寂静，李牧晨仰着头看着三个大人，他似乎也感到什么特别，就闹着要妈妈抱他。郝文把李牧晨抱在腿上，她深吸了一口气，想把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可是她的心在狂跳，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她只说了两个字：“说吧！”

            李子林用闪烁不定的眼睛看了看郝文，又低下了头。本杰明看了看李子林，又看看郝文，他把本已挺拔的身躯又挺直了一下，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妥，他碰了一下李子林的手，说：“我们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不等李子林回答，郝文坚定地说：“不用，先把要说的话都说了吧，你既然来了！”这时，郝文倒平静了下来，她对本杰明的到来并不觉得奇怪，这些天里她预感到他也许会来。李子林抬起头来看看郝文，他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他忽然身体一软，跪倒在郝文面前：“文文，我对不起你！”说罢浑身抽搐着伏在郝文的膝头哭了起来。

            李子林身体卷缩着，双手抱着郝文的腿，头埋在郝文的膝上，他的儿子此时正坐在妈妈的腿上，他以为这个叫做爸爸的人是来和他争夺妈妈的怀抱的，所以他的两条小腿不停地踢着，小拳头也打在李子林的头上。郝文刚刚稍微平静下来的心此时又紧缩在一起，她一只手抱着孩子，用另一只手去抚摸李子林的头。这个她从十几岁就爱上的男人，她儿子的父亲，他到底是怎么了？郝文心如刀绞，反而没有一滴眼泪，她让李子林起来，本杰明起身把他拉起来重新坐在床上。本杰明去洗手间拿来手巾递给李子林，他又给他们三个人都沏了一杯茶，他把两只手用力地搓了搓，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说：“子林，让我来说吧！”

            “文文，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的心理和常人有差异，他们不是异性恋者，他们是同性恋者，像我和子林。我们不是那种生理性别和心理性别不同的人，我们只是喜欢同性，生理上我们只愿意和同性交往。和异性的交往不能引起我们的生理欲望，我们不自觉地被同性吸引。文文，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是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同性的，在美国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我的家人和朋友都知道，也尊重我的性取向。但是子林他一直不知道，或者说他虽然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点，但是他一直试图压抑这种欲望，因为你们的传统教育让他觉得那是不健康的。”郝文静静地听着本杰明的诉说，她觉得本杰明在讲述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文文，你在听吗？”郝文点点头。

            “很对不起，我第一次看见子林就爱上他了，就是一见钟情，我们同性恋也会一见钟情。当时我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不过就是知道我也一样会爱上他的。文文，我们同性恋的恋情和异性恋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我们爱的是同性其他没有区别。我希望子林能和我一起回美国，当然如果他为了责任而留在你和孩子身边我也会尊重他的选择。但是，文文，我个人认为子林留在你身边对你不公平，他也许心里爱你，但是他的身体不爱你，他不能给你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

            本杰明还想说什么，郝文打断了他，她此时心情异常平静，她对李子林说：“子林，你告诉我！你自己告诉我！”她的双手紧紧地抱住儿子，仿佛儿子是她的护身符。

            李子林又像软壳的刺猬一样缩成团，郝文提高了声音说：“子林，男子汉敢作敢当，你自己告诉我！”

            “文文，你来决定！如果你让我留下，为了你和儿子我愿意留下！”李子林没有抬头，他谁都不看，他不看郝文和儿子，他也不看本杰明。

（未经作者同意请勿转载，谢谢！）

注：文章配图是我这次旅行中拍摄的（雅典狄奥尼索古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