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费刺客又来了，12月电费何以“贵到离谱”？

2023-01-12 04:01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 | 邢海洋

当上海人纷纷抱怨12月遭遇了电费刺客的时候，估计北方人和我一样，是一脸懵的。不得不赞叹，上海城市公共服务管理之精细，每个月都有电费单，电价还分峰和谷。正是因为电费账单写得明明白白，我们得以知道冬天电费贵在哪儿了。

普通居民实行的是累进电价，按年分档计价。在上海，用电量不超过3120度，执行第一档阶梯电价；累计用电量大于3120度且不超过4800度，执行第二档阶梯电价；超过4800度则执行第三档阶梯电价。上海的梯度电价也有峰谷之分，第一档峰时段0.617元，谷时段0.307元；第二档峰时段0.677元，谷时段0.337元；第三档峰时段0.977元，谷时段0.487元。

《黄金瞳》剧照

不难看出，平均而言，一个月有260度的基本用电量，若超出400度，就得缴纳高电费了。全国电价大体如此，只是很多地方并不分峰谷。以北京为例，当一年中用电量超过了4800度，电价即为0.7883元，比最低档高出0.30元，也就是多出了六成。

有了阶梯电价的概念，就不难猜想每年的最后一个月，也就是年度计费的最后一个月电价突然窜升的原因。但据多方反映，电费并不是只涨了一倍，而是七八倍的突进，这就是不是梯度电价能解释了。

刚刚过去的12月，因为时隔很多年后又搬到平房居住，我对电费敏感起来。寒冬腊月，既要保证厨房里的水管不冻裂，要保证卧室和工作间里有一定的舒适度，还不能太浪费，平衡取暖用的电器就成了生活中时时要注意的问题。煤改电时政府帮助安装的空气能热泵派上了大用场，可并不足够，水管上还要缠裹伴热带，保证不冻冰。寒潮来的时候，深夜里室外温度会降到零下10度以下，厨房里的电暖气得打开。

《我们俩》剧照

好在煤改电时电路都已改造好，电费也给予优惠，每晚的谷电价格仅相当于0.1元／度，取暖季白天的电价也都按最低档计算。这样算下来，整个取暖季的花费并不比楼房贵。为了大气环境达标，政府支付了很多补贴，是付出了大代价的。即便如此，热泵，这种将室外空气里的热量提取出来输送到房间里的先进科技，虽然比电暖器更有效率，但在温度最低的那几天效率还是大打折扣的，此时就看到电表飞转，电费飞涨。

不难想象，12月份上海居民电费账单让人看不懂，最主要的是加入了冬季取暖费用。中国的冬季供暖基本以秦岭淮河为界，南方没有公共供暖，遇到寒潮天气，过去家家户户还烧炭取暖，如今搬入楼房只能用电暖器。可0.977元/度的电费，真如同电老虎一样挡在面前，即便是谷时段0.487元的电费也是让人吃不消的。既要温暖过冬，又要节省电费，这就成了南方人躲不开的痛楚。

《欢乐颂》剧照

中国的冬季供暖以秦岭淮河为界。2013年《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曾发表一篇论文，揭示燃煤供暖带来的健康问题，论文的结论是：以淮河为界，烧煤供暖的中国北方地区空气污染水平高于中国南方，北方5亿居民因严重的空气污染，平均每人失去5年寿命。后来笔者还看到过另一方面的研究，体温对寿命的影响其实非常大，且温度越让人感到凉爽，就越有利于延长寿命。整体给人的印象是，南方人与自然为伴的生活方式更健康，对身体更有利。

但是研究里提到的凉爽绝非潮湿阴冷甚至冰冻。笔者曾在广州生活，12月中旬以后，那里室内冷于室外，10来度的室温，宿舍里待不住，夜晚常被冻醒，因为是成年人有了一定经济条件，北方来的很多同学去住有空调的酒店了。那还是在广州，几乎是我国最靠南的大城市，与秦岭淮河差了12个纬度。秦岭淮河以南的南方，土地面积只占国土的25％，却生活着全国超过55%的人口。除了海南岛的三亚，每年少则几天，多则两三个月，这55%的人口，有着取暖需求的。

上海电费刺客的报道中，有的家庭一个月突然多出了一千五、六百元的电费账单，仔细排查才发现，原来是踢脚线取暖器一直开着。似乎是居民大意了，以至于浪费了电。可电和自来水乃至数字流量是不一样的，打开水龙头水白白流走，那是浪费，取暖器通电，电能变热能，一家人的生活才有了一定的舒适度。长江流域的冬天经常阴风冷雨，全天温度仅超过冰点，那种冷是冻到骨头缝里的冷，不取暖怎么行。如果说温饱线上的国人冬季取暖还是奢侈品，如今富强的国人，取暖已经是天经地义的刚需了。

《隐入尘烟》剧照

南方应不应该集体供暖，以什么方式供暖，这不是一个“老问题”，而是历久弥新的“老”问题。南方不产煤，燃煤供暖不现实也不环保，天然气资源又有限。而太阳能等新能源，又因为聚楼而居的城市发展模式变得不可行，南方人想冬天不挨冻，也只有电取暖一种方式。好在夏天居民们也得靠空调降温，而空气能热泵就是空调的原理。制热能力上空调是比电暖器好的多，从空气中吸取热量，能效比能达到1:3，也就是消耗1kw的电能搬运3kw的热量，而电暖器使用电热丝，1kw的电能就是放出1kw的热量。

有了空调这个制热神器，剩下的就是电费账单了。我国大范围推广阶梯电价始于2010年，这期间电费鲜有调整，发电厂之所以还能正常运转靠的恐怕就是阶梯电价了。彼时居民每人年均用电382千瓦时，到了2019年增长到732千瓦时，接近翻了一番，到了2021年，则增长到838千瓦时。如此增长势头，一个三口之家年均用电量已经是2500千瓦时，很多地方已经触碰到了阶梯电价的第二阶梯。若考虑到全国范围内收入的不平衡，气候条件的差异，夏用空调冬要取暖的南方，多数城市居民或面临着高梯度电价，相当一部分则不得不缴纳带有惩罚性质的，比基本电费高六成的三档电费。

《生存家族》剧照

自2010年，调节居民收入的个人所得税税率经历了两次重大调整， 2011年，免征额由每月2000元提高到每月3500元，2019年由每月3500元提高到每月5000元。仅免征额度这一标尺，就翻了一番还多。相对应的，2010年城镇居民人均收入21033元，2021年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47412元。种种数字都表明我国的电费阶梯已经严重滞后于居民生活状态。

尤其是，当保暖需求成为刚需，电费的适度优惠就带有了社会公平和福利的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