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被带走!又一位中国前首富倒下
◎作者 | 华 彦
◎编辑 | 陈斯文
◎来源 | 华商韬略(ID hstl8888)已获授权
被警方带走未归的李河君,或许会在某些时刻,特别怀念2015年3月。
3月5日那一天,汉能薄膜发电的股价冲到了9.07港元,李河君持有的股权,因此价值2552亿人民币,这让他超越马云、王健林、马化腾、宗庆后等一众新老人物,跻身中国内地首富。
对这顶新帽子,李河君的看法是:我对首富并不关心。
但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乌云正朝着汉能的天空加速赶来。
2002年那场豪赌,是李河君一生最重要的决定之一。
拿着5万块借来的资金,广东人李河君曾经在中关村卖过电子元器件、计算机,后来做贸易、投矿产、做矿泉水生意。
在1993年,李河君已经赚到了几千万,不甘心一直做一个二道贩子的他,迎面撞上了一个空前的机会。
90年代的中国,正在工业化的阶梯上快速攀升。国家电力供应紧张,大力鼓励民营企业发展小水电。
几经周折后,李河君把发展方向锁定在这个领域,不断扩大自己的水电版图。
从1993年到2003年,他把自己有的、自己能借到的钱都砸进了水电站,从广东、浙江、广西一直干到青海。其中,标志性案例包括以12亿元收购青海尼那水电站。
依托将近10年的基础,到2002年,李河君构思出了一个吓死人的伟大计划:在金沙江中游,投资750亿元,兴建6座总装机容量约1400万千瓦大型水电站的大蓝图。
曾经,举全国之力才搞出一个葛洲坝,而李河君的这张蓝图相当于5个葛洲坝。整个行业当然不相信他。国家发改委也不由分说地把6个项目,全部分给了刚刚成立的国有电力企业,如华能、华电、大唐。
没煮熟的鸭子飞了,李河君也绝不答应。走投无路下,他真的疯了:把发改委告上法庭,逢人便讲:“是他们把我们逼急了!”
峰回路转的是,在一位高层领导表态,应该给民营企业一个机会的关照下,李河君虽然赢得不够伟大,但也可以算是赢家:
他获得了6个项目中规模大过葛洲坝,也是条件最好的一个——金安桥水电项目。
但这个项目,却几乎压死了李河君。
李河君需要面对的,首先是体制上的障碍,要层层去突破,处处去烧香。其次,是移民、技术、工程建设等一系列的问题。整个金安桥,施工现场涉及河流长达8公里,筑起的坝高180米。最大的挑战来自资金压力。开工高峰期,每天需要上千万的投入。
手上的钱投光了,李河君就到处借。借不到了,就丢卒保帅,把前些年建设的效益好的优质电站一个一个出售,包括青海尼那水电站也都被忍痛割爱。
能卖的资产都卖了,还不够,李河君就开大会,开小会,把高管个人和家里的钱一个一个往外掏。但即便这样,金安桥依然像个无底洞,不知何时能到头。
各种压力下,不少人与李河君分道扬镳。也有人趁机下手,告诉李河君不必这么辛苦,把项目盘给他们好了,并且开出让他可以赚到两、三百亿的条件。
困难重重中,李河君钢铁意志,向死而生,遇到人就讲,这早已不是钱的事,只要我还有口气,就要博到底。
精诚所至,金安桥终于金石为开。
2011年3月,金安桥一期240万千瓦机组并网发电。当天,李河君搞了一场盛大庆典,把朱军、朱迅、谭晶、汪峰、孙楠、韩红、郭峰、毛阿敏等明星一一请到现场,为艰难抗战的光荣胜利干杯,并以“一件事情你坚持90%的时候,只有10%的收获;坚持到最后的10%,就有90%的收获”的庆典感言,一抒胸中志气与恶气。
累计投资近200亿元的金安桥电站,总装机容量达300万千瓦,是国内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民营企业建设的百万千瓦级特大型水电项目,同时也是全球最大的由民企投建的水电站。
它也让李河君成为大赢家。按2万元/千瓦的装机容量来算,金安桥电站价值600亿元,除掉100亿元负债,净资产高达500亿元。
包括金安桥电站,汉能目前控股或参股的水电站的权益装机容量已高达600万千瓦,其规模相当于2.3个葛洲坝。
一个金安桥,名和利都足够了,但狂人李河君的选择却是:继续把自己抛入更大的狂浪。动静更大,目标更高。
在对汉能的复盘中,有一个始终绕不过去的词:光伏。
李河君看待光伏产业的态度,经历了一个很有趣的循环。
由于身处水电行业,他曾经有很多和其他清洁能源领域打交道的机会。在2006年担任全国工商联副主席的时候,正是他牵头创立了新能源商会。
彼时的光伏产业,正处在尴尬境地中。以行业中体量最大,也最主流的多晶硅为例,在高利润驱动下,养猪养鱼的都往里面挤,最终从暴利走向亏损,被国家以“产能过剩”为由,进行了大规模的洗牌式调控。
对比现金流很好的水电,李河君对光伏产业实在不屑一顾,他甚至公开嘲笑道:你们成本这么贵,搞到什么年月是个头啊。
但就在说出这句话不久之后,李河君却突然做出了决定:进军光伏产业。
让李河君态度来了个大转弯的原因,在于他坚定地认为:不是光伏不行,而是搞光伏的人不行,统统把方向搞错了。
光伏领域存在两条技术与产品路线——薄膜和晶硅。当时,市场普遍做的是晶硅。
这个路线,源于此前几年,晶硅发电和薄膜发电曾经展开过一场声势浩大的技术、市场和成本竞赛。
起初,两条路径各有优劣。晶硅发电原材料价格昂贵,但转化率高,稳定,使用寿命长;薄膜发电原材料价格便宜,成本方面略有优势,但占地面积大,转化率低,技术难度也大得多。
可没过多久,多晶硅材料价格迅速从每公斤500美元下跌到每公斤50美元。薄膜发电在技术和成本上全面落败,迅速被主流市场淘汰。
2009年,薄膜电池组件的全球市场份额仅剩14%,并且还在持续萎缩。
除了美国的First Solar,全球范围内基本没有上规模的薄膜电池生产企业。
在国内,新能源领域的风云人物施正荣和彭小峰都曾重金下注薄膜发电,均以失败告终。
但李河君觉得这是个机会,“别人不要的,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看中的是薄膜化、柔性化材料的应用前景。理论上讲:只要有阳光,万物都可以覆盖薄膜材料发电。从而有机会颠覆人类目前普遍采用的集中发电与电网送电模式,真正让能源个体化、自由化。
在他的构想中,从飞机到轮船,甚至汽车也都可以用它能源自足。而要做到这一步,更具广泛实用性和可塑性的薄膜化、柔性化,让能源自由化,移动化,才是太阳能解决能源困境的最正确答案。
但更重要的是,技术之外,李河君的坚定信念,还与汉能的经历有关——做正确的事,即使它困难,这是他通过金安桥历练出的战略抉择学。
两项结合,促使他轰隆隆把战车开到了薄膜发电这个领域,成为当时中国唯一专注薄膜发电为技术路线的大佬级人物。
在他眼中,那些不搞或者搞反对搞薄膜的人,要么是无能,没有看准太阳能的终极场景,要么是无胆,宁愿做容易但错误的事。
总之都是鼠辈,不足为虑。甚至,他公开对一些晶硅企业搞地面光伏电站深表鄙夷、略微同情,他放出了一句狂言:
“如果你还认为光伏的出路是做地面电站或者并入电网,那你就完全没理解趋势。”
更有甚者,因为市场对光伏的普遍认识都还停留在晶硅里,他干脆直接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薄膜发电,并公开划清界限,不再把自己跟光伏混在一起说了。
一棍子打死几乎所有人,这当然让他没朋友。很多光伏业内大佬都公开向他开炮。而从2009年开始,他到处讲述自己庞大的太阳能薄膜计划——短期目标是2012年实现产能300万千瓦;终极产能目标1000万千瓦,超过全球薄膜光伏组件年产能。
这个听起来甚至有点玄虚的目标,更是招致行业内一片嘘声,不客气的业内人士,直接批评他是大忽悠、大骗子,疯子。
但李河君显然并不在意。
他要做的,是像当年拿下金安桥水电站一样,用杠杆撬起一个薄膜发电的帝国,更何况,他手里的牌,要比当时好得多。
光伏产业是一场未来之战。但李河君却并不想等未来来了再开战。
要把薄膜发电做成,有几个条件是少不了的。
一是口袋深,持续大资金投入;
二是高精尖,必须有世界顶尖的技术才能建立竞争力;
最后还要有耐心,扛得住,大笔大笔的钱扔进去,看不到结果,要愿意坚持下去,并且有能力继续往里扔。
李河君的选择是,直接用口袋深解决一切问题。没有团队,他去买。没有技术,他去买。别人算的是,我能做什么搞到钱,他思考的,我有钱能搞到什么。
对于彼时的李河君而言,钱,似乎是最不成问题的问题。
在他手里,的确捏着一张好牌:金安桥水电站。
2011年,金安桥水电站一期正式并网发电,所有人都对李河君刮目相看,他本人更是逢人便讲:“它就是个印钞机,每年能赚几十亿”。
与此同时,产业的扶持政策也赶来帮助汉能与李河君了,国开行放开对光伏产业的贷款后,给了汉能300亿元贷款授信额度。
现金奶牛,充足又带有国企背景的授信,成了李河君横扫产业的两大利器。
2010年秋天,海口市政府一行人受邀来到汉能北京总部考察。
欢迎酒宴上,李河君提出,要用10年时间,在海口投资175亿元建设薄膜电池生产基地。
这一年,海南省的GDP在全国排名倒数第四,海口市全年GDP不足500亿元,迫切需要招商引资。
迫切的海口,及时敲打了一下李河君——10年未免太久,另一家光伏巨头英利不到一年就在海南投产了。
听了这句话后,李河君的回答是:“那就一半,五年。”
言谈间,李河君张口闭口就要“灭掉英利”。问他太阳能薄膜技术好在哪里,他说相当于“彩电中的液晶技术”,不仅成本低,而且最先进。
海口方面本来对汉能的资金实力有所顾忌,可李河君一句“汉能是国开行的长子”,瞬间让一行人吃了定心丸。
当年10月,作为“海南省和海口市重点建设项目”,海南汉能硅基薄膜太阳能研发制造基地项目顺利签约。
海口政府拿出了最大的诚意。汉能成立的海南光伏有限公司的注册资本6亿,有3亿是海口市政府提供的无息借款。在政府协调下,汉能又从海口农信社获得5亿元贷款,从海南省工信厅争取了6000万元的项目扶植资金。
拿地价格也给了极大优惠。25万一亩的工业用地,汉能只用10万就拿下了;当时报价超过110万一亩的周边配套用地,汉能拿地价仅为30万元。
但除了李河君和少数汉能高管之外,没人想清楚的是,他们可能都掉进了一场由汉能编织起来的游戏中。
根据财新报道,汉能的海口一期项目计划投资约24亿元,除了地方政府和银行提供的8亿元,通过高报设备投资等方式,汉能的实际投资不足4亿元。
而在2013年,国家审计署发布公告,指出广东汉能光伏10兆瓦光伏发电项目单位存在多报建设规模和装机容量的现象,违规获得中央财政金太阳示范工程补助资金2637.25万元。
这实际上意味着,在一个又一个光鲜的项目背后,实质却是“政府出资三分之一,银行出资三分之一,汉能自己出三分之一,有时汉能连自己的三分之一也不出”。
但正是通过这种“三三制”的方式,汉能的雪球越滚越大。
在短短2年多时间,李河君成功游说了海南海口、四川双流、广东河源、浙江长兴、山东禹城、江苏南京、邳州和武进、黑龙江双鸭山、青海、江西等地方政府及银行,加入这个号称总投资额近2000亿元的太阳能帝国。
然而在之后的几年里,这些项目绝大部分没能如期投产,负面消息不断。
产业尽管振作无术,可是在外表看起来,李河君和汉能的薄膜发电产业,却让人眼花缭乱。
2012至2014年,李河君先后将德国Solibro、美国MiaSolé、Global Solar Energy和Alta Devices等多家公司收入麾下。全世界在薄膜太阳能技术与生产方面领先的公司,除了打死也不卖的,他几乎都给买下了。
几年下来,在薄膜发电领域一穷二白的汉能,瞬间成为全球薄膜太阳能的高富帅。通过并购、消化吸收及整合创新,李河君拥有了硅锗、铜铟镓硒、砷化镓等薄膜发电领域的最主流产品技术路线,而且都代表着世界最高水准。如砷化镓(GaAs)组件的最高转化率达到30.8%,全球只有他汉能一家能办到。
2014年2月,汉能还获得一项全球最具影响力的科技商业奖项——麻省理工学院《科技创业》(MIT Technology Review)“全球最具创新力企业”,并位列第23位,成为国内能源领域唯一上榜企业。
通过全球的技术整并,李河君还同时完成了从上游高端设备制造,到中游生产太阳电池能板,再到下游发电全产业链的布局,并打出全球化清洁能源公司,全球薄膜太阳能发电领导者的汉能新旗帜。
然而讽刺的是,在历年的太阳能组件出货量排名榜单中都没有汉能的名字。所谓“技术第一”之外,汉能对于“度电成本”这项光伏行业关键指标,也从来绝口不提。
在李河君的口中,只会出现那些看得见的产业项目,以及一项项并购、技术、专利、奖项,它们共同组合起来,变成了一个“全球规模第一、技术第一”的薄膜太阳能帝国故事,以及随之而来的资本神话。
3月5日那一天,汉能薄膜发电的股价冲到了9.07港元,李河君持有的股权,因此价值2552亿人民币,他因此超越了所有互联网新贵、房地产富豪、以及昔日的制造业大佬,跻身中国内地首富。
汉能的市值也一度超过3000亿港元,比李嘉诚旗下的长江实业更高。
在随后面对媒体时,李河君做了一个既谦虚,又听起来很虚伪的回答:自己对首富并不关心。
但在谈到汉能薄膜发电的股价表现,他却做了一个很有诱导的回答:
这是市场对未来光伏产业到底属于薄膜发电还是晶硅的回答。以及,他甚至直接回应那些一直高喊看不懂汉能,以及怀疑汉能股价有猫腻的人:
他们都没有读懂汉能,也正因为没读懂汉能,所以赔得很惨。
在技术和产业上读懂汉能,并不困难,真正难懂的,是李河君的野心。
他曾经提出过的一个口号是:汉能要代表中国打赢第三次工业革命。
2013年,李河君署名出版了一本书:《中国领先一把》,宣扬自己对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思考与实践。当然,也不忘浓墨重彩地阐述薄膜发电的各种优势,以及汉能已在这个领域可以吹出的牛皮。
在李河君看来,每次工业革命的核心是能源革命。第一次是煤炭替代木材;第二次是石油替代煤炭;第三次就是正在发生的太阳能替代石油。而在太阳能代替石油的革命里,薄膜发电将赢得最终也是最大的胜利,并颠覆人类利用能源的方式。
▲2015年电视剧《温州两家人》
李河君说,每一次工业革命都会推动一个大国的崛起。第一次是英国,第二次是美国,而第三次就会轮到中国了。
在最新一届全国政协大会上,他更直接呼吁:要把以薄膜为主导的移动能源作为我国经济新的增长极来培育。
除了出任全国工商联副主席、政协委员、将汉能总部扎进奥林匹克森林公园,李河君还在汉能的18条司训中列入了这样一条:因祖国强大而强大。
“国运则我运,国家没运我们都没运。”配合这个解释,李河君为汉能设定了一个理想:要像美国的微软、苹果和韩国的三星一样,成为中国企业的代表。
然而这些听起来和企业很不相符的口号,却恰恰如同一阵阵强心剂,总是可以在资本市场上得到回应。而与这些口号相配合的,则是汉能一次又一次针对财报的精彩财技。
财报显示,2013年汉能薄膜32.74亿港元的营收100%来自母公司汉能控股;2014年上半年,营收的98.7%来自汉能控股。2010年-2015年,汉能薄膜累计营收148亿元,几乎全部是向母公司汉能控股销售设备所得。
同时,母公司汉能控股也是汉能薄膜最大的供应商,2013年占比达到54%。
汉能的业务模式相当简单:
第一,把自己的生产设备和生产线卖给母公司汉能控股及其附属公司;
第二,把母公司汉能控股制造出来的组件买回来,然后安装到相关的发电站上。
凭着这种“自产自销”的关联交易,在光伏行业普遍亏损的情况下,汉能却逆势大赚,2014年毛利率高达85.1%,净利润率53.8%。从2014年开始,汉能的股价就扶摇直上,从1港元多飙升到2015年3月9.07港元的高点。
2015年大概是李河君最为狂飙猛进的一年,挟股价上涨和“中国首富”光环,他甚至对着媒体放出了“121计划”的狂言:到2020年,汉能将实现销售收入一万亿,市值两万亿,盈利一千亿。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无论是投资者,还是李河君本人都不会想到:此时的汉能,很快便将乌云盖顶。
2015年5月20日,李河君飞到了北京,出席汉能清洁能源展示中心的揭幕仪式。为了这场活动,他甚至放弃了参加香港的股东大会。
鲜花丛中,红毯之上,李河君开始了自己的演讲。走下台后,他才从助理口中得知了一个消息:在他演讲的25分钟里,在无实质利空的背景下,汉能薄膜发电股价被腰斩,从7.35港元最低跌至跌3.88港元,公司市值蒸发了1435亿港元。
根据在场媒体的观察,座位上的李河君脸色大变,一言不发。
汉能的多米诺骨牌,正是从此时开始倒下的。
7月15日,在主动申请临时停牌两个月后,汉能薄膜被香港证监会勒令停止股票交易,并不得复牌。
证监会对汉能立案调查的主因是汉能薄膜发电与母公司汉能控股集团的关联交易、涉嫌内幕交易、操纵股价。
汉能薄膜的关联交易事件曝出后,汉能被迫宣布终止内部关联交易。
2015年,汉能业绩“大变脸”,营收骤降至28亿港元,净利润从2014年的32亿港元变成亏损122.34亿港元。
在2016年的年会上,李河君召集了所有“汉能系”高管,做了一番名为《没有什么能阻挡汉能前进的步伐!》的慷慨讲话:
“汉能这艘船,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后,从今天开始,重新起航!”
无论是李河君、投资者,还是汉能的员工,都没有想到,离开了关联交易、牛皮与光环,汉能这艘船想要重新起航,竟然会那么难。
在此后的一两年里,汉能先后尝试推出“汉瓦”等民用产品,宣布与特斯拉、摩拜等企业合作,与奥迪合作研发太阳能汽车……
这些雷声大,雨点却小的行动,只能短暂地缓解汉能的账面数据——2016年的净利润为2.52亿港元,2017年为2.61亿港元。在业绩最亮眼的2018年,汉能实现了营收212.5亿港元,净利润51.93亿港元,同比增长18.9倍。
但净利润无法掩盖的是,汉能2018年全年现金流为-18.73亿元;总负债148.28亿元,流动负债126.59亿元,负债率高达85.37%;账面现金3.14亿元,应收账款119.88亿元。由于无法判断应收账款能否如期回款,审计年报的最终结果是“保留意见”。
更能反映汉能糟糕的财务状况和实际现金流的,却是一些财务报表之外的事实:
2018年,汉能薄膜发电集团发布了一个“358条款”:18级的总裁,每个月只发8000元薪水;16级的总监每个月只发5000元薪水;14级以下职工每个月只发3000元薪水。不签“358协议”的员工,每个月只发放最低工资标准的2120元,三个月之内不签字的直接解除劳动合同。
2018年7月,汉能集团还“要求”15级以上的员工购买金融产品。认购最低20万元起,级别越高,认购额度越多。如果员工认购完成率低于50%,可能会被辞退,高于50%但不到100%则可能被降薪。
此外,据财新报道,汉能还长期拖欠经销商、供应商款项。曾有经销商前往汉能总部拉横幅讨要各项欠款,总计约4-5亿元。
汉能的危机,最终还是爆发了。
2019年5月28日,汉能集团未准时发放薪酬,发薪日被拖延到了5月31日。员工们没想到,这也是最后一次领到工资。
6月,汉能集团各分子公司全面停薪,仅少数部门正常发放薪酬。7月10日,汉能方面承诺会尽快补发6月未发放薪酬;可到7月28日发薪这天,汉能既没有补发6月应发薪酬,也没发放当月薪酬。
从8月开始,汉能集团停缴了员工社保、公积金。员工报销款也开始停发。9月19日,一名汉能员工因被拖欠工资等各项费用共计44万元,生活难以为继,爬上办公楼顶层欲自杀,后被公安人员救援。
据界面新闻当时报道,汉能有近7000人被拖欠了五个月的薪酬,平均每人超10万元。加上拖欠的公积金、社保等费用,汉能集团目前所欠员工薪酬至少10亿元。
2019年10月11日晚,在经历了三轮谈判后,数百名讨薪员工将位于北京奥森公园附近的汉能总部团团围住。
从今年10月8日起,讨薪员工代表前后与汉能方展开3轮谈判。僵持3天后,他们最终只拿到总计5万元补偿款。
大家自愿将这笔钱给了一名不久前刚刚确诊了癌症的困难员工。由于公司拖欠工资和单方面停止缴纳社保和公积金,这名急需治疗的病人,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正常使用医保卡了。
“李河君已经跑路了”“汉能这回彻底完蛋了”……各大社交平台上,汉能“欠薪门”持续发酵。
在“李河君出来!”“还我血汗钱!”的喊声中,直到10月15日,李河君终于站了出来,发布了致全体员工的一封信首次回应汉能集团欠薪事件。
在信中,他承认汉能集团确实出现员工薪资缓发和社保停缴等情况,但坚称自己不会“跑路”,汉能也不会“完蛋”。
他给出的承诺是,汉能集团目前正在陆续发薪,“预计11月应该可以恢复正常发薪”,同时,从11月起公司除正常发放工资外,还会给员工补发所欠工资每月的50%,直到全部补齐为止。
但这个承诺的背后,却藏着一个揪心的事实:以汉能的能力,基本上很难兑现这个承诺。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李河君为汉能的状况给出了如此解释:
“从2015年被停牌之后,银行断了公司的贷款来源,我只能通过私人朋友去借钱。这800亿元的投资大多用在了技术研发上面。我们向各地产业园大量卖设备,但没想到账款回收太难。”他表示,公司累计有600多亿元的应收账款收不回来。
无论应收账款是真是假,汉能事实上都已经开始了坠崖,甚至连李河君最引以为傲的优质资产,都被摆上了交易桌。
2019年8月15日,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官网发布公告称,将分别拍卖金安桥水电站有限公司40.48%股权及10.88%股权。
尽管拍卖随后被撤回,但一度被视为李河君最有价值资产的金安桥水电站,其实际价值因此曝光。
拍卖评估价显示,李河君号称市值超200亿的金安桥水电站的如今估值仅为27.46亿元。
事实证明,李河君在这块资产上的牛皮也吹过了。从2015年-2017年,金安桥水电站有限公司主营业务收入分别为21.75亿元、15.16亿元、11.13亿元;净利润分别为3.10亿元、2.18亿元、-2.56亿元。
2021年7月,位于北京市朝阳区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内的汉能总部被拆除。
一位汉能前高管曾对媒体表示,汉能部分人员已于2020年已从奥森公园的办公地址搬离。
而根据其他媒体报道,自2020年7月后,汉能以重组后的石农控股集团身份进行实际活动。有趣的是,据石农控股集团官网介绍,该公司的主要产品为薄膜太阳能、汉瓦、汉墙、太阳能汽车等,这些产品均为汉能此前开发推出的产品。石农控股集团主推的砷化镓高效薄膜太阳能电池技术,同样是汉能此前主推技术。
作为灵魂人物的李河君,则深居简出绝不轻易露面,在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似乎始终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指挥这家与汉能看起来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新公司”。
李河君再次步入公众视野,已经是2023年1月的事情了。
2023年1月10日晚间,据财新报道,自2022年12月17日,汉能系创始人、汉能控股集团前董事局主席李河君被辽宁锦州警方带走协助调查后,截至2023年1月10日仍未放回。
从借来的五万元起家,绕了一大圈,李河君又回到了原点。
回过头看,无论是创业之初在中关村卖电子元器件、计算机,后来做贸易、投矿产、做矿泉水,还是投水电、搞薄膜发电,李河君总是眼光毒辣,紧跟甚至超越时代的脚步。
在许多人眼中,他是一个优秀的战略家,却绝不是一个合格的执行者。
但对李河君更真实的描述,恐怕是一个被狂信与执念包围的人。
金安桥水电站建成以后,他觉得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他坚信往日的成功能够复制。他拿着金安桥水电站的故事反复讲给别人,也讲给自己。
他不是不知道薄膜发电技术上多难突破;从一项新的技术,到用户培育、成本控制,再到后续的商业化落地、产业配套,真正大规模商用有多难。
但他还是“说服了”自己。正如他曾提出的口号那样,“汉能,无所不能”。
他曾说,成功的秘诀之一就是“这件事还没有发生,你要当它已经发生一样去做”。
据说,李河君喜欢在闲暇之时研究《道德经》。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赌徒,他说指引他做金安桥和薄膜发电的是“感知未来的能力”。
作为一场可以被量化的智力游戏,在一些时候,李河君或许真的在商业世界里,摸到了感知未来的神奇能力。但归根到底,商业又是一场与自己的欲望进行搏斗的精神游戏。
在这样的游戏里,失去节制的人,最终都会失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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