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人群把书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清楚情况的人还以为书店低价甩卖。仁科就在人群最里面,熟悉的中分发型,一身看上去非正式的西装,知识分子模样。不过那天的仁科不是男团偶像,也不是五条人的成员,而是一位新晋小说家。整场分享会下来,仁科说得很少,与他在其他节目上的多动表现相比,判若两人。关于《通俗小说》本来我不想说太多的,因为言多必失,但,一旦搞签售又不得不说些话,我怕说多会暴露了我其实是个文盲,因为我初中学历,根本没有去英国留过学,在清华北大一天都没呆过,去法国游学的经历也是胡扯的。不过,那天我还是会以小说家、知识分子的靓仔身份闪亮登场的,西装已经准备好了⚡
“文盲写小说”,这种荒诞、戏谑的话语可以立马想象到仁科的脸,他总是以不着边际来解构严肃。
而近两年来,仁科一直在这样的新角色之间转换,不断开拓自己的边界。
2020年《乐队的夏天》播出后,不足五人的五条人乐队火了。作为五条人乐队的最任性的仁科更是成为各个平台的香饽饽。登上各大晚会舞台,录了《十三邀》,见了贾樟柯,拍了电影,讲了脱口秀,跟李佳琦带了货,还去芒果台做了“哥哥”披荆斩棘了一把......
仁科从一个卖打口CD的“走鬼”变成了如今红出圈的斜杠艺人。有人想问这样的仁科是不是太过商业化,是不是不摇滚了?在滚圈一直有个潜规则,谁火了,谁上了综艺,谁赚钱了,就会被吃不到葡萄的人大骂不摇滚。但这条规则放在仁科身上根本不管用,不是打破规则,而是他从来都不在规则内。仁科就像那只红色的塑料袋一样,自由自在,飘忽不定,因为乍眼人们可以看见它却永远抓不住它。2020年的夏天,是捞五条人的夏天,是五条人乐队的春天。《乐夏》中经历了3次淘汰,3次复活,上了13次热搜,关于#五条人#的各种话题随便一点阅读量都是上亿。
红色拖鞋,黑色皮衣,花衬衫,打满发蜡被梳得一丝不乱的油头,不着调的海丰普通话中间还夹杂着一些英文单词。俩人往台上一站,不像搞摇滚的,反而像路边大排档拿着二维码给人卖唱的游民。
一首《道山靓仔》,没有灯光舞美甚至没有字幕,台下人听得云里雾里。
现场临时改歌,怼马东,抢大张伟话茬,答非所问......在一个综艺节目看上去是禁忌的事情,仁科做出来反而异常合乎情理。
观众看惯了综艺节目打煽情牌、情怀牌、耍大牌的套路,突然出现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仁科,眼前一亮。有人认为他是周星驰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认为他是市井艺术家,总之一夜之间把他拉向神坛,各路资本也向他投出橄榄枝。一夜成名是件让人惶恐的事,周遭环境迅速变化,像坐跳楼机一样直窜云霄。仁科从广东城中村拥挤的握手楼走进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但以上这些不适好像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对于他来说,只是工作变多了,出行变多了,口袋里的钱变多了。在李佳琦的直播间里,他抢足风头,以三寸不烂之舌逼得全网少女下单著称的口红一哥也得在仁科面前败下阵来,完全接不住话。
仁科不被任何场景的规则圈住,反而他会让别人走进他的规则,他的荒诞宇宙。他对采访的记者说,自己新唱片开始用英文创作,还有法语和葡萄牙语......最后就造成记者的声音越来越小,仁科的声音越来越大的场景,像看一个醉酒的人发酒疯,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十三邀》邀请到五条人采访,为了配合仁科的市井,许知远也换上了红色人字拖,吃着路边摊。这次仁科又是不接招,没穿皮衣,没穿拖鞋,反而穿了一身正式西装,杀了许知远一个出其不意。《乐夏》之后对于仁科来说,完全没有空闲时间,所有档期排满。他像被上了发条一样,自己也是乐此不疲,《十三邀》里他说:
仁科享受着自己创造规则,别人被他的规则圈住的乐趣。去年仁科上了《披荆斩棘》的舞台,这个充满了各种规则的竞技类节目。服装要统一,舞步要整齐,唱歌要分工,赢得比赛能够成团是参加的最终目的。所有人都觉得这节目完全不适合特立独行的仁科,想法得不到认可,音乐也没有发展空间。“如果所有人都反对的话,会激发我叛逆的欲望。”仁科说。于是仁科去了这个节目,对于仁科来说的常规操作就是做不常规的事。一来节目,没跟郑钧、郝云的摇滚组抱团取暖,反而投向任贤齐、杜德伟这样的演艺前辈。
别人首秀都唱代表作或者大众流行度较高的歌,他直接来了一首《站台》,无关五条人,一首来自上个世纪80年代的迪斯科舞曲。
观众也吃这一套,初舞台三十多个艺人,仁科排第九,成绩还算不错。
个人表演仁科还能用自己那套规则,到公演这套就不灵了。二公的时候,仁科分到了陈小春那组,陈小春是《披荆斩棘》第一季的冠军组。他们深谙这个节目的游戏规则,也知道如何在规则内如鱼得水,但初来乍到的仁科不清楚状况,碰了壁。讨论舞台方案时,仁科又提出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什么手风琴喷火,倒退时间......他说得津津有味,但对于一个舞台,一个竞技比赛来说,不切实际。连弹幕都有观众质疑说,仁科奇奇怪怪乱七八糟得想法太多了。最后在群体压力之下,仁科的想法没被采取,这一次他不能任性了。舞台上每个动作必须得齐,对于一向追求乱,追求随性以及没有任何舞到基础的仁科来说,唱跳应该感到身心俱疲。但他确实也做到了,学走位,记舞步,背歌词,完成了一场比较完美的演出,也算是种突破。“我本来也想语不惊人死不罢休的。但是这个综艺有它自己的处理方式,我好像没辙了,我只能算了,还是好好地在这个培训班,做一些基础工作吧。”第一次仁科的规则被打破了,所以在《披荆斩棘》里他并没有多突出,也没有像《乐夏》那样频繁上热搜,规则下的仁科变得平庸了些。
他也不在乎,不变扭,这是仁科的韧性,被规则同化那就当作是另一种收获,就当是给小说积攒素材了。至于能不能成团,能不能学会唱跳,不重要,这不是仁科的终点。身体虽被短暂桎梏,但他的心还是那只塑料袋,想飞哪儿飞哪儿。2021年,五条人乐队发表新专辑《一半真情流露,一半靠表演》。
这句词非常符合仁科的鬼才形象,也是属于他创造出的规则。有时候你觉得他很认真地流露真情,但真到煽情时、严肃时,他又用怪诞的玩笑搪塞过去。五条人的歌里也充斥着这样的荒诞感,通常以轻松诙谐的方式讨论一些现实的严肃问题。仁科创立的规则还有一条就是不给自己设限,像只无脚鸟一样到处飞,永不停歇,飞累了就在风中睡觉。一个不给自己设限的人就像一个没有道德的人,他可以“胡作非为”、“为非作歹”。太过商业化这个问题,仁科在这一两年里也有考虑到,但商业和艺术并不是对立的。
写广告歌就好好写,参加男团综艺就下苦力练习唱跳,既然写了小说,就想办法把书卖出去。
至于大家担心的过度商业化造成不摇滚了,本质上是在担心商业会冲击艺术,冲击五条人的创作。就拿仁科新书《通俗小说》举例子,不了解的人会认为这本书是类似于乐队的周边产品,乐队的传记,认为缺少文学性。
但滚君读完看见了底层世界,看见了发廊小妹,穿梭于街道和城管斗智斗勇的“走鬼”,闻见了广东咸湿的海风味道,听见了音像店里上个世纪的港风舞曲......这些画面就是五条人歌里的画面,就是仁科的宇宙,或许跟商业亲近能够让更多人看到五条人中的平凡世界。
“他们是非常好的庶民文化的象征,因为这个时代没庶民,有网民,所以他们珍贵。”在被精英文化冲击的当下,我们需要这样草根的、庶民的、有塑料感的声音。至于仁科,他还是做着任何他想要做的事,永远任性,永远不听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