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又火了,但已离开人间了
陈晓旭15岁时,曾张罗着给家里人写墓志铭。
因为父亲爱喝酒,一天三顿,顿顿不落。陈晓旭怨念颇深,就给父亲写:“这里埋着一坛地道的老白干”;
母亲爱睡觉,打麻将会睡着,坐车时也爱睡。陈晓旭眼睛一转,张口就来:“她生前的愿望就是睡觉,这下终于如愿以偿了”;
又因为妹妹爱画画,但是还没画出什么名堂。陈晓旭想安慰她,就写:“这里埋着一位未来的画家”。
在家人眼中,古灵精怪的陈晓旭,鬼点子一堆,时常让人哭笑不得。
至于她自己的墓志铭嘛,也许是倦了,也许是碍口识羞,她含糊说了一句:
“这里埋着一个伟大的女性。”
谁能想到,百年前的林妹妹,竟成了如今的潮流女孩。
前段时间,“林黛玉发疯文学”在网络上一度风靡,时至今日,仍有余温。
网友们模仿着林妹妹的腔调,怒怼工作,吐槽男友,娇嗔中也透着股机灵劲:
“横竖就拿那么一点工资,还要24小时使唤人了?”
“他大抵是倦了,竟回我这般敷衍”……
古典文学在现实情境下的“推陈出新”,让林黛玉一跃成为当代情感发言人。
再具体一点讲,是陈晓旭所饰演的那个林黛玉。
陈晓旭离开人世已有15年,但人们始终没有忘记她。
5月14日,她于2006年去北大演讲的视频被网友从积灰的角落翻出,搬运到视频网站之后,吸引了上百万的观看量。
彼时41岁的她,在演讲中谈到了对林黛玉的理解,言语间流露出自己对书中这个女孩无尽的敬佩与爱怜。
她说:“如果让我来写林黛玉的后四十回,她绝对不会带着一种怨恨、一种遗憾离开人世。林黛玉这一生,是来酬愿的,她心愿已了。”
这句话是她对林黛玉的理解,却也仿佛映照了陈晓旭自己的人生。
演讲之后的第二年,陈晓旭剪断青丝,剃度出家,法号妙真。三个月后,她因乳腺癌在深圳病逝,终年42岁。
红楼一梦梦三年,陈晓旭与林黛玉的命运,自出生前至离世后,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一个角色,一世痴缠,人生如梦、如戏、如幻……
1965年,辽宁鞍山。
怀有身孕的京剧演员王元夕,突然做了个梦:一个老头站在她跟前,说她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名字,叫陈ye芬。
中间那个字,是一个艹字头下面加一个“也”字,在汉语字典里遍寻不到。
她大吃一惊,连忙告诉了丈夫陈强,让他去打听一下这字有什么含义。一个算命师傅告诉他们,这是南方一种小草的诨名,不经风雨,命中轻贱。
“这命啊,是个林黛玉的命,要悲痛一生的。”
没有父母愿意自己的孩子生来悲苦,陈强夫妻自然也是如此。
后来,孩子出生在清晨,夫妻俩看着窗外旭日初升,给怀里的女儿起了个名字:陈晓旭。
这一天是10月29日,“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陈晓旭自小就爱美,性子里透着古灵精怪。
她会用写对联的大红纸,用水浸湿,再涂到自己的脸蛋上,还要画上两个黑布条似的眉毛。
她顶着这个打扮在家中张扬,自以为是《红灯记》中的李铁梅。
而在家里人看来,她这模样,更像是一个村头扭秧歌的。
1978年,年仅13岁的陈晓旭,在家人的安排下,进入了鞍山杂技团。
爱美的陈晓旭心有不甘,每次练蹬缸时,她都感觉自己的腿越来越粗,胯也越来越宽。
但她不跟团长直说。练功时,她就故意把缸往前蹬,给团长传达一种“我怎么也学不会”的错觉。
一来二去,团里还有了个顺口溜:“晓旭蹬缸,人心惶惶”。
这段难耐的经历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没过多久,杂技团解散了。1979年,14岁的陈晓旭走进了鞍山话剧团。
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她走上了演员这条路。
陈晓旭(右一)与家人
在话剧团工作的四年时间里,主角光环没有照在陈晓旭身上。
大部分时间里,她只能打打下手,在舞台边缘的小角色里打转。
1982年,17岁的她得到了出演电视剧《家风》的机会,饰演男主角的“大妹”,零星几个镜头。
很快,这个只露了几面的角色,早被人遗忘在岁月深处。
在那些沉寂的日子里,陈晓旭就在书中安放自己。
她自小就与同龄人不同,她不在乎身边同学的讨好或奚落——
因为陈晓旭从小就长得漂亮,很多男孩子会故意招惹她。放学路上,陈晓旭时常会被人在背后扔石子,石子砸到她的头上,她依旧跟没事人一样。
她不逃跑,也不生气。哪怕回家之后,母亲在她头发里翻检,都能看到血印。
这些小孩子之间的把戏,丝毫不会影响到陈晓旭的心境。在她的心里,学校里的同学都是过客,她自有良师益友。
她的良师是曹雪芹,益友叫做林黛玉。
上学期间,陈晓旭第一次接触到《红楼梦》,惊为天人。她反复琢磨书中那个多愁善感的林妹妹,越读越觉得她和自己的性格、心境都无比贴合。
她有林黛玉般的冰雪聪明,也有林黛玉般的少女才情。
陈晓旭14岁时,就曾在报纸上发表过小诗,其中一首《我是一朵柳絮》——
我是一朵柳絮/长大在美丽的春天里/因为父母过早地把我遗弃/我便和春风结成了知己
我是一朵柳絮/生来无忧又无虑/我的爸爸是广阔的天空/我的妈妈是无垠的大地
我是一朵柳絮/不要问我的家在哪里/愿春风把我吹送到天涯海角/我要给大地的角落带去春的消息
巧合的是,她这位身处另一个时空的挚友,也曾在暮春时节的诗会上,借“柳絮”抒情——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毬。
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拾谁收?
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此时的陈晓旭恐怕也不会想到,她与这个“好友”,还有更深的纠缠。
那是1983年,一个初夏的傍晚。
窗外晚霞似火,夕阳往窗棂上偷偷送了一束光,18岁的陈晓旭倚在光下读书。她当时的男友逆着光走了过来,把一本《大众电视》放到陈晓旭面前。
陈晓旭翻开杂志,看到了《红楼梦》剧组全国招募演员的消息。
男友让陈晓旭写信给剧组,陈晓旭起初还不愿意,觉得“全中国这么多人,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丫头”。
后来在男友的劝说下,她这才下定决心,写了封十几页的自荐信,并附上了自己的照片。在照片的背后,陈晓旭心血来潮,附上了自己14岁时写的那首小诗。
她只想演林黛玉。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男友之后成了陈晓旭的第一任丈夫。他叫毕彦君,2021年,他在《觉醒年代》中饰演了辜鸿铭。
也正是陈晓旭照片之后的这首小诗,让王扶林导演在茫茫人海中,注意到了她。
87版《红楼梦》的筹拍,可以说是命途多舛。
这部剧开播之前就争议如潮,有学者公开直言“不能糟蹋文化瑰宝”,更有体制内的人发来劝告,告诫主张翻拍电视剧的时任中央电视台副台长戴临风“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红楼梦》是国人心中的一个情结,一场美梦,轻易碰不得。而林黛玉作为《红楼梦》的灵魂人物之一,更是容不得一丝含糊。
顶着巨大压力的导演王扶林,在选角之初,就给自己定下了几个死规矩。
其一是气质:宁愿容貌差一点,但举手投足之间,必须要有林黛玉的“弱柳扶风”之感;其二就是才情。
自荐信上的陈晓旭,体重只有83斤,体态纤细,气质娴静。
再加上当时的大部分演员都没有全文读过原著,更多的人还是通过连环画了解的《红楼梦》的故事。
而陈晓旭在信中大谈对书籍的理解,更别说透过信中附带的这首小诗,她的才情也借此崭露。
于是,在陈晓旭寄出这封信的第六天,她收到了王扶林导演的回信,请她去往北京面试。
但是丑话也说在了前头:“食宿自理,如未入选,路费不予报销。”
陈晓旭一狠心,瞒着团里偷跑出去,坐上了去北京的车。
两天之后,到了北京。她先是回答了两个面试老师近百个有关《红楼梦》的问题,才得到了面见导演的机会。
第二天上午,下着很大的雨。
陈晓旭赶到面试现场时,衣衫尽湿,头发也黏糊糊地粘在脸上,形容狼狈。
她心里沮丧,觉得自己这次一定搞砸了面试,只是面上依旧淡定。
和王导聊了几句之后,王导送她进了电梯,告诉她:“把火车票保存好,下次来时好报销。”
这句话,给本来绝望的陈晓旭续了一口气。
回到鞍山,她就在日复一日地等待中,静心潜读《红楼梦》。她从秋天等到冬天,在冬天结束的时候,手里的《红楼梦》已经翻过了两遍,笔记也做了一大本。
终于,春天来了。
某天,话剧团的团长把陈晓旭叫到团里,一个好消息正等着她:
“我已经代表中央电视台和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给你签了半年的合同,4月1日,你去北京报到,参加电视连续剧《红楼梦》剧组演员培训班。”
喜讯突然蒙头砸来,陈晓旭赶忙问:“那谁演林黛玉?”
得知角色都没定下来,要在三个月的培训班中产生时,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还是只想演林黛玉。
“我拥有无数个美丽的梦,最美的一个是从这里开始的……”
陈晓旭曾用这样的开头,描述在红楼梦剧组的时光。
1984年4月,一百多名少男少女在北京圆明园集结,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培训班。
她们每天早早起身,到楼下的广场上练习走路、请安、跪拜等等礼节,还要学习琴棋书画等各项技能,目的只有一个——
让自己尽可能地像古代人。
因为角色没定,所有人都是集中学习,再根据各自的意愿表演适合这个角色的小品,几乎所有演员中途都会改变自己的意愿:演袭人的试过宝钗,演秦可卿的也曾扮过黛玉。
只有陈晓旭不同,她对着导演表态:“我就是林黛玉。如果我演其他角色,观众会觉得林黛玉在演另外一个女孩的角色。”
她对“林黛玉”一角异常坚决,从不退而求其次,而事实也足以证明她的正确。
当该剧的化妆师杨树云为陈晓旭扮上相,她穿着淡蓝色的衣裙从化妆间走出时,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像,太像了。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仿佛就是书中的林黛玉活了过来。于是,王扶林拍板决定,就让陈晓旭出演林黛玉。
这一年,陈晓旭19岁,她终于和林黛玉,跨越时空,站在了一起。
陈晓旭是林黛玉的知己,也是林黛玉的粉丝。
饰演贾宝玉一角的欧阳奋强是培训班第二期学员,比陈晓旭来得稍晚一些。
定下角色之后,陈晓旭主动去找欧阳奋强对戏,只是两个年轻人刚刚见面,所以十分拘谨。
回住处的路上,为了能尽快熟悉起来,陈晓旭主动和欧阳奋强搭话:“人物分析写得怎么样了?”谁知这一问,竟惹出了矛盾。
欧阳奋强和陈晓旭说:“我从前看书时,不喜欢林黛玉。”陈晓旭心一紧,忙问为什么。
欧阳奋强说:“(她)太小心眼了,宝玉真的娶了她,神经也受不了。”
这话一出,算是戳到了陈晓旭的逆鳞。她受不了任何人说林黛玉不好,当即火冒三丈:
“你根本就欣赏不了她的美,不过是个凡夫俗子罢了。你认为你那个宝玉可爱呵,到处留情,是个须眉浊物、泛爱主义者,黛玉怎么会爱上他,奇怪。”
一顿妙语连珠之后,欧阳奋强自愧不如,只好眨着眼睛:“妹妹好厉害,赢得输不得。”
许是不打不相识,经此一“战”,陈晓旭与欧阳奋强的关系反而变得融洽。
几十个花季少男少女凑在一堆,平时自然少不了玩闹。而陈晓旭鬼点子一堆,每个人要作弄人时,都来找她做军师。
正巧,导演觉得欧阳奋强太过正经,不像是纨绔风流的贾宝玉,就让他每天在剧组做两个“精致的恶作剧”。
于是,这俩人一拍即合,剧组里其他人可就遭了殃。
就这样,玩着、闹着、学着、伴着,他们在大观园中,度过了美好的时光。
那时,影视圈匠心犹在,网络流量尚未到来,演员们也拥有精益求精的职业追求。
那是一个物质并不丰裕的年代,但艺术土壤,还未被商业资本染指太多。
1984年9月10号,黄山脚下,太平湖上。
彼时19岁的陈晓旭登上一艘临时改装的老式木船,她饰演的林黛玉倚窗而坐,眉目含泪,娇花照水,弱柳扶风。
这是林黛玉乘船北上的那个镜头,也是红楼梦剧组的第一个镜头。
自此,红楼一梦,终生沉醉。
抬头、勾手、回眸、浅笑。
陈晓旭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活似那个书中梦里人。
至于原因,无他,唯有入戏。
如果是一般的演员,只能“演”林黛玉,而陈晓旭,已经把自己变成林黛玉。
又或许,她就是林黛玉。
拍摄“黛玉葬花”那个桥段时,是在农历三月,恰逢苏州的梅雨季节。
苏州的雨缠缠绵绵,一下就是半个月。剧组的取景地在香雪海,但因为气温过低,梅花始终未开。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盼着,像等待新生命的降生一般等待花开。终于,梅花开了,剧组人抓紧布景,搭石桥、堆花冢,万事俱备,只欠开拍。
谁知就在开拍的前一晚,一场大雨突如其来,搅得陈晓旭一晚都睡不好觉。她整夜都在想,那些花能不能经得起这样的风雨。
第二天,她一到现场,满目凋零。梅花被大雨打落在泥泞中,她瞬间就与当时的林黛玉通了感: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她穿好了戏装,扛上了花锄,沿着落红缤纷的小路,从镜头下,走到镜头之外。
后来,陈晓旭回忆起这个瞬间,她写道:“多愁的颦儿,即使远隔了二百多年,你哀婉的哽咽应犹在耳,你愁美的诗句仍然使我的心为之震颤。”
三年拍摄期间,她们曾去往10个省市的41个地区的219个景点进行拍摄,共计花费了680万,这是当时花费成本最高、耗费人力物力最多的电视剧。
为了拍摄的需要,剧组甚至还在红学家、古建筑学家、清史学家的指导下,专门在北京搭建了一座忠实于《红楼梦》原著的园林——大观园。
这份用心自然打动了观众:87版《红楼梦》播出之后,在20余年的时间里,先后重播了700多遍。
而陈晓旭扮演的林黛玉,也在这一遍遍的重映中,被不断地咀嚼、品味、直至封神。
《红楼梦》剧组的化妆师杨树云就曾公开表示:“没有一个人演林黛玉,能够超越陈晓旭。”
在大观园的那三年,是陈晓旭最有归属感的日子;而从《红楼梦》走出的那三年,是她最迷茫的人生。
“《红楼梦》让我看到了一个非常精彩的大千世界,然后它又向我把这个门关上了,我不能在演艺事业上有更多的发展。”
拍完《红楼梦》后,她曾在《家春秋》中饰演梅表姐,只是左看右看,还是林黛玉的影子。
1987年,她与毕彦君结了婚,只是婚后的生活却没有想象中甜蜜。
那时,陈晓旭跟随《红楼梦》剧组去走穴演出,唱主题曲,拍广告片,收入甚微;而毕彦君也刚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不久,还谈不上事业成就。
两人经济拮据,两三年里搬了七八回家。
在日复一日的琐事烦恼与双方性格的矛盾冲突中,没过多久,两人选择了和平分开。
陈晓旭就像是在北京大街上的一朵柳絮,找不到根基,也看不到出路。
此时恰逢出国热,陈晓旭也动过这个念头。只是去了德国三个月之后,她又回到了北京:“我的英文不好,性格也不适合”。
在北京,她和朋友借了一个四合院的西偏房,房子面积不到10平米。夏天的傍晚,屋子里比外边还要闷热。
陈晓旭的父亲陈强从鞍山赶来看她,就瞅见陈晓旭捧着一本书,坐在西晒的日头下,读得津津有味。
父亲给她带来了4000块钱,陈晓旭大喜过望:“爸,你真的救了我的命。”
陈强听着心里直发酸,他想不清楚女儿为什么要如此自讨苦吃。
因为在1990年左右,山东就有一家企业出60万要买陈晓旭的肖像权,可她就是不卖。
她甘愿挤在北京的小屋里,只买半只猪蹄,坐不起公交车就骑着自行车出行。
陈晓旭的骨子里,还有着林黛玉般的清高。
好在,机遇很快就来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是广告行业的分水岭。
在此之前,广告行业实行的是批准制,一个城市一般只有两三家广告公司。而且当时的制作公司、播出平台都不多,专业的广告人才更是凤毛麟角。
1991年,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的几个学生要拍摄毕业作品《黑葡萄》,几经周折找到了陈晓旭。因为这部作品,陈晓旭认识了这群学生中的郝彤,也是她日后的第二任丈夫。
没过多久,郝彤意外得知,长城广告公司要对外承包,他就拉着陈晓旭一起去参与了招标。
陈晓旭本来心里也没底,谁知到了现场,对方负责人一眼就认准了她:“委托法人只能有一个,我们不了解别人,但是了解林黛玉。”
就这样,陈晓旭身上自带的明星光环,突然让她在广告这条路上踩出了光亮。
就像是陈晓旭所说:“《红楼梦》给我打开了一扇窗,又给我关上了一扇窗。我无法进入,只好重新开辟一条路,却意外地发现,它通向更美丽的远方。”
1993年,《中国工商报》首次公开宣布“私人可办广告公司”,一瞬间无数广告公司开始涌现,这一年,被称为中国广告年。
1996年,陈晓旭脱离了原来的公司,成立了自己的世邦广告公司,她的人生,进入了第二个全新的篇章。
书中的林黛玉才华横溢,在陈晓旭身上,自然也有着遮挡不住的灵性。
每次公司和甲方开会时,公司一般会给出多个备选方案,陈晓旭往往也参与其中。而巧合的是,客户选中的往往都是陈晓旭的创意。
比如那句脍炙人口的“名门之秀,五粮春”,就是陈晓旭本人的作品。
2004年,在“中国广告风云榜”评比中,陈晓旭被评为“中国30位杰出女性广告人”。2005年,她又被《世界经理人》周刊社授予“中国经济年度风云人物”称号。
2006年,世邦广告的营业额达到了近2亿元,所获得的荣誉更是不胜其数。
陈晓旭的人生来到了第二个高点,只是谁也没想到,天妒红颜。
2007年2月23日,一则新闻横空出世,石破天惊——
42岁的陈晓旭于长春百国兴隆寺剃度出家,法号妙真。
她还把自己的所有资产分成了三份:一份交给家人,一部分捐给了寺院,另外一部分将用于慈善事业。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媒体都在报道这件新闻,舆论一片哗然。
关于陈晓旭出家原因的猜测层出不穷,谁都搞不懂这个坐拥数亿身家的女总裁,竟突然了却尘世,选择了古刹青灯的生活。
2月26日,陈晓旭出家三天之后,有媒体曝出其是因为身患重症,才会遁入空门。但陈晓旭否认了这个说法,她说:“出家不是消极避世,而是更积极的人生选择。”
早在2006年3月份,陈晓旭就感觉身体不适,同年5月份,她被确诊为乳腺癌。
而皈依佛教,则要更早得多。
那是1999年,此时的陈晓旭事业蒸蒸日上,但她的人生依旧茫然,她把这个心态归结于自己的智慧不够:“如果一个人在迷茫的时候,通常是他的智慧不够,如果他能够清楚地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那他就不会迷茫。”
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她在朋友的车上,听到了一位法师讲解的佛经录像带。
后来,陈晓旭找到了这位法师,法师为她讲授了佛法,自此,她成了一个非常虔诚的佛教徒。
2000年之后,陈晓旭每天都要进行早晚课,短则一两个小时,多则五六个小时。读经、听经、抄经成了她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
也正是因为皈依了佛教,陈晓旭在生病之后,拒绝任何手术治疗:“如果用西医给我治,那我就选择死亡。”
一辈子都在追求完美的陈晓旭,不愿意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带着被医疗器械改变的身躯回归黄土,尽管她的思想在如今看来实在太傻,让人嗟叹。
但这就是陈晓旭,“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2007年3月31日,为了继续修行,陈晓旭从长春去往了深圳。
这时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她的全身,一切行动只能依靠拐杖和轮椅。当地潮湿闷热的气候,又使得本就极度虚弱的陈晓旭病情急剧恶化。
家人在北京给她找了医生,开了治疗的中药。父亲陈强带着医生从北京赶往了深圳,逼着陈晓旭吃药,陈晓旭宁死不吃。直到在法师的劝说下,才开始喝药。
某天,陈晓旭突然叫住了父亲:“爸,无论以后我发生什么情况,你千万跟我妈妈不要悲伤。”
陈强听着心里难受,连忙用别的话把话岔了过去。陈晓旭却不依不饶,干脆直截了当地说:“爸,我想往生。”
陈强急了:“别胡说,你往生的话,让世人怎么说你啊。”
陈晓旭说:“无所谓,怎么看都行。就算是他们骂我,能得到些经验,那就是功德一件。”
四月末,陈晓旭已经瘦得像皮包骨头一般,只剩下30多公斤。
2007年5月13日6点57分,她走了,终年42岁。
陈晓旭去世之后,医院里复查乳腺癌的患者多了四成。
她生在旭日东升时,死在春残花落前。
从此,天上有了陈晓旭,人间再无林黛玉。
陈晓旭去世之后,家人及朋友为她举办了一场追思会。
那场追思会,《红楼梦》剧组的化妆师杨树云去得很早。他到场时,工作人员刚把陈晓旭的海报架摆出来。
他走到海报架前时,陈晓旭的照片突然朝他倒了过来,急得他大喊工作人员。记忆中的场馆里很安静,没有风的声音,所有人都一头雾水,搞不清海报架怎么会倒。
后来他回忆起那个瞬间,他说:“我知道,晓旭这是迎我来了。”
那天,《红楼梦》剧组的许多人都自发前来,为陈晓旭送了最后一程。
在追思会现场,欧阳奋强没有多说什么,只在留言簿上留了一句:“晓旭,想你”。
追思会结束之后,陈晓旭的父亲晚上起夜,经常看见妻子趴在二楼栏杆上,直勾勾地看着陈晓旭生前的卧室。
卧室的灯始终开着,有时电路接触不良,灯就会一闪一闪。
陈晓旭的母亲看着灯,喃喃自语。父亲凑近了听,才听到她嘴里说的是:“晓旭,你要是回来了,就闪一下灯,咱俩说说话,我想你。”
有一天晚上,灯突然就不闪了。
母亲冲回自己的卧室,对着父亲嚎啕大哭:
“晓旭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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