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服饰与现代时装中的兔子意象

在古代白兔十分罕见，寓意祥瑞，唐代蒋防在《白兔赋》中称赞白兔“皎如霜辉，温如玉粹。其容炳真，其性怀仁。” 兔子的形象也因此经常被使用在古人的服饰中，象征着温婉美好、温和纯善。而在现代时装现场里，秀场中的“兔子”则更多地宣告了设计师可爱、怪诞或崇尚自然的私心，它们往往为观众带来身处异境的体验，成为一种惊喜、趣味和话题。

兔子的意象从《诗经》时代开始，就一直扎根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诵传中——它是六畜之一，是古人常能捕获的猎物；是勤劳的玉兔，在嫦娥宫里日夜捣药；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的女性形象指代；更是古人心里美好姻缘和吉庆祥和的象征。

因此不仅在诗歌文字中得到了广泛的流传，兔子的形象也常出现在中国传统工艺与美术作品中，“兔纹”也逐渐发展出不同的应用形式，据《中国经典纹样图鉴》记录：“不同时期的兔纹其造型和结构也发生着变化，但多以侧面的全身形象出现，体形娇小，毛发短密，尾短耳长，表现的形式有蹲、跳、奔、仰等动作。”

在织绣中，兔子纹样多寓意吉祥，寄托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唐代的织锦中常出现猎物形象的兔纹，以狩猎题材为主；元代织锦中的兔纹更多以团窠形式出现，形态增添了立兔、奔兔之状；到了明代，兔子纹样又巧妙地结合了“妆花”工艺，达到了一种新的高度。

作为南京云锦中制造工艺最复杂的提花丝织技法，“妆花”最能表现出兔子灵动可爱、纯洁温和的形象，“妆花”所绣小兔或仰起脑袋，或口衔灵芝，搭配雅俗共赏的背景图样，能够成为不过时的经典佳作。明代宣德年间的黄地桂兔纹妆花纱是流传至今的妆花兔纹精品，构图中的三行兔样间饰菊花和牡丹花样，用平纹色织的方式融合了十种颜色的纱线，织工细腻，视觉立体。

至明代，兔纹织物更多以补子的形式出现，十二章纹中的“月纹”也由兔纹及其他图形组成。作为宫廷“官服”的一部分，兔纹经历了由繁至简，又由简复繁的过程，愈来愈成为权力象征中的基本元素。

除此之外，白兔还有另一种随历史而发展出来的祝福，葛洪在《抱朴子》中使用这样的表述：“虎及鹿、兔皆寿千岁。满五百岁者，其毛色白”——人们意指白兔为自然状态下白化的兔子，即长寿之兔。后来，白兔之形也用于长寿之祝，与“寿”字结合形成兔寿补子，出现在女夹衣的织样中。

也是从明代开始，根据节令更换服装成为了一种习俗。中秋佳节之际，白兔桂花最能体现中秋节令的主题。故宫博物馆收藏的一件清光绪年代戏中八月花神的专用衣桂花玉兔立领对襟长衫以粉红色麻布作为里衬，衣身以绿色缎绣面料为底，缀以桂花、白兔和金皮球纹样，雪青色缎条滚边，裙裾为如意形。白兔之形跳跃其间，明丽悦目、清新脱俗。

到了近现代，传统兔纹工艺复杂、耗时长久，兔子更多以通俗形象流传在民间服饰中，多为儿童所用。

如果说玉兔捣药、嫦娥下凡都还只是一场神话，那么秀场中活蹦乱跳的兔子要怎么解释？在Alexander McQueen的自然狂野现场与Stella McCartney的欢乐动物园之中，你更喜欢哪一只兔子？

还是在Vivienne Westwood 1995 Vive la Cocotte秀场上，Kate Moss 怀里的那一只？

先是兔子头饰的不断出现，人们意识到兔子能带来一种“神秘”的时装氛围。1998年，一向冷酷利落的Helmut Lang选择用兔耳朵搭配one-piece连衣裙，冷静之外，还有一丝甜魅的气质。远在日本的川久保玲在Comme des Garcons Homme 2013秋冬系列中加入了兔耳朵帽饰，皮质双耳竖立在经典款前进帽和平檐棒球帽上，中和了服装的甜美，带来一点硬朗、一点惊喜。

比起中国传统兔纹的使用，现代时装界则更加直抒胸臆， 直接使用卡通兔子印花拉近与消费者的距离。最先使用迪士尼IP兔八哥形象的时装品牌是Moschino，一如既往地展现出品牌鲜明的趣味视觉体系与对流行文化的青睐。Gucci的表达则更加具有Alessandro Michele的执掌风格，在2018春夏系列中，Alessandro选择兔八哥、镶钻与正装的组合，高贵而诙谐，正统又讽刺。

更有一些浑然天成、深入人心的作品，比如Phoebe Philo手下不易发觉的Celine版兔子印花，以及 Schiaparelli 2018 秋冬系列里完美融入套装的兔头帽饰。在Celine 2015 秋冬秀场上，墨青色的兔子印花如山水画般跃然衬衫上，又悄悄藏匿在硕大的人物画斗篷之下，仿佛是漫步在博物馆的女人与环境融为了一体；来到2018年的 Schiaparelli 高定现场，兔子头饰不再是装饰或道具，而是“登堂入室”直接成为套装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行至当下，更广泛的讨论和结合也在不断出现，让兔子成为虚拟角色，使时装变成你的虚拟装扮，这是 Ambush 在 2023年春季成衣中讨论的问题。观众甚至可以通过可穿戴设备直接访问 1990 年代的东京俱乐部。

除了时装，包袋也是兔子形象的流行容器，它们并不只在特定节日里出现，也能成为设计师们用心灌筑的经典系列。一方面，品牌青睐兔子的可爱形象，就像洛伦兹于1949年指出的，“人类喜爱有明显幼态延续（pedomorphosis）特征的动物”，兔子形象的包袋是激起消费者喜爱与保护欲的不二选择。看看MCM Zoo Rabbit 迷你 Visetos 水桶包，探头探脑的橘色小兔正在召唤你；更不用说Loewe畅销至今的兔子包袋系列，一直以来探索了众多以动物为灵感的包袋产品，Loewe至今已经非常熟练，能够真正“深入浅出”地提取兔子形象的特征，而非全貌。

另一方面，兔子形象上的可爱与宗教意义上的邪恶形成了巨大反差，有些设计师正抓住了这种微妙的特征，企图带来一种“拥抱一个看起并不邪恶的恶”的前卫产品。依靠GINNY CLASSIC LEATHER BUNNY BAG 出名的设计师同名品牌Mandy Coon正是这类产品的先驱者，在2013年的秀场上，颓废又可爱的兔子形象出现了。

然后是以暗黑风格著称的Rick Owens在2019年推出的Rick Owens 兔子迷你包袋系列，看起来也散发出这样一种“黑暗童话”般的神秘色彩。使用貂皮或羊皮制作的每只“兔子”都只有一只眼睛和两颗颇为突兀的龅牙，奇异的白兔、黑兔和红兔小包，就像随身携带的咒语开关。

然而说起兔子在时装界的终极代表，人们毋庸置疑会想起那个集流行与性感于一身的美国品牌——花花公子（Playboy）。从《花花公子》创刊号封面女郎使用玛丽莲·梦露开始，一种幽默的、活泼俏皮的“性内涵”开始与兔子的形象密不可分，为Playboy设计徽标的艺术总监Art Paul坦言：“我选择它是因为它是一种新鲜的动物，害羞、活泼、跳跃——性感。”作为衍生品市场做的最好的品牌，花花公子成功让“兔子”成为了一种“性格”，而不再只是一个“形象”。

在十二生肖中，兔与十二地支中的卯对应，按年月而言，卯正当二月，“万物繁茂，冒土而出。”毋庸置疑，一切愿望、想象和对时装的探索都将在兔年继续生长，改变在发生着，历史也仍存在着，一个新的起点仿佛正在毛茸茸地冒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