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绳总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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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05 10:02

中华之声
家事、国事、天下事

有一个姑娘，生而家贫，却十分美丽。

许是一个朦胧的清晨，她抱着一筐衣服往河边走的身影太过娴静；也许是热闹的集市上，她瞥向四处的目光太过天真。

又许是不可名状的命运，总之，长到十四五岁时，她被地主家相中，懵懵懂懂地成了地主家的儿媳妇。加微信amz901，看更多内幕好文！

地主家的儿子可不是傻儿子，正经在外面学医的大学生，据说长相也是极为清俊的。

命运似乎开始花团锦簇起来，以她从未设想的方式。

嫁过来，日子过地可比以前美多了，公公已然去世多年，寡居的婆婆虽然年轻，气性却极好，待她十分温和。

略微有点让她无措的是，丈夫待她极为客气疏离。

她对他，虽然有贫家儿女的扭捏羞赧，但也不失山野儿女的天真大胆。

他看她，却和看门上贴着的大红“囍”字并无区别，在空洞过后总伴随着一瞬间的抗拒。

但他常年不在家，她也不甚以为意。

她像一株深山里烂漫的山茶花一样，无人知晓，却自在开放。

一年多以后，丈夫突然归来，只剩了半条命。

原因不明，似乎蕴藏了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但没有人告诉她。

她倾尽心力地照顾了半年。

他的身体一点点好起来，却不知为何，魂魄似乎丢了，整日躺在天井边看天空里垂下的阳光。

那阳光一柱一柱的，似乎和旁边人儿融为一体，有一股因为明亮，因为静谧而生出的悠远。

但细细看去，尘埃在其中沸反盈天地起舞，看上去生机勃勃，好像在兴趣盎然地触摸这个世界。

她是极为开心的，这个男人，在她贫瘠的人生中，显得过于丰富，是个宛如神明一样的存在。

如今每天能看见，那欢喜是她这十几年的人生从未拥有过的。

十几年的人生是短暂的，甚至不值一提的，但她的欢喜是绵长的，像一条小河一样，让她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湿润的、干净的温柔。

就这么过了两年，生养过2个孩子，却不幸全都夭折了。

她将每一个孩子亲手埋葬，每一次都宛如死去了一回，然后再一点点活过来。

毕竟，她的神明还在呢。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这一年，她在悲伤，也在坚强，在陪伴，也在绽放。

而他，在沉默，在挣扎，却不可避免地走向了灰败。

一个平常的夜晚，他在点着数盏灯却赶不走昏暗的房间里死去，似乎很平静，就好像提前彩排过一样。

什么交代都没有。

她在祠堂里跪坐的时候，偶尔也看前面天井里洒下的阳光，许是泪水过滤了一切，除了花白花白的一片，她什么也没有看见，没有尘埃，也没有生机。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婆婆开始犯难了，一家子只剩下两个寡妇，这可如何是好。

婆婆劝她，回家吧，让父母张罗着改嫁，这几年，就当做了一个梦。

对着婆婆一贯柔顺的她，却如何也不愿意回家。

婆婆倒也没有勉强，虽然算不上深宅大户，但一个人到底也凄清了一些，有个作伴的，总比自己一个人强。

这个家，婆婆苦苦撑了十来年，虽然已走向破落，但到底还算有些家底的。

宗族里的人，不免开始跃跃欲试了，婆婆不知为何，看来看去，一个也没有相中。

一天，族长忽然领回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不俊也不丑，就是瘦地厉害，虽然认真地收拾了，看上去仍是一副贫苦样。

进了厅，傻傻杵着，看去一脸呆相，让他坐就坐，让他喝水就喝水，让他吃茶点就吃茶点。

她在一旁坐着，差点笑出声。

但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笑不出来了。

原来这是婆婆准备要买的儿子：一个家无片瓦，大部分时间在各个乡镇打短工，偶尔流浪，无根无基、无牵无挂的年轻人。

她不明白，为什么不在族里过继一个？

族长和年轻人走后，婆婆在厅里发了很久的呆，似乎在回忆什么，又似乎在思考什么，良久终于开口告诉她，她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回娘家，不过会给她一笔钱。

一个是留下，但得嫁给这个年轻人，继续做她的儿媳妇。

她前所未有地慌乱，比结婚那日还紧张，坐在洞开的厅里，茫然地看着婆婆。

四下里寂寂无声，她的心跳像戏台上紧密的鼓点一般，四面八方地砸向虚无。

还是留下吧，婆婆看着她，像在诱惑，又像在哀求。

于是就留下了。

她太年轻，实在不知道如何抉择自己的命运，婆婆比她母亲还好，她找不到回家的理由。

于是就结婚了。

丈夫和她一样赤贫出身，按理应是合脾性的，但却似隔了天堑。

许是身份的尴尬，也许是这四五年的时光早已重新雕刻了她，她已失了天真、失了活泼、失了期许，无惊无澜地接受了这被安排的人生。

此后的日子乏善可陈，无非是时光的流逝，山河的巨变，时局的变幻。

她享过福，也挨过批，但两人到底出身贫穷，倒躲过了很多狂风暴雨，连带着也庇护了婆婆。

生了8个孩子，养大了5个，大儿子最像她，英俊而聪明。

婆婆私下里和她说，她的长孙和她的独子有那么几分相似呢。

她很少想起第一任丈夫。

在漫长的岁月里，虽然无人告诉她，她也慢慢拼凑出了故事的全貌，明白了他的客气疏离，他的离奇受伤，以及他的迅速死亡。

他在上海念书时，有一个相好的女同学，奈何女同学父亲是本地黑帮一个不大不小的头头。

一个无权无势乡下小地主的儿子，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女同学父亲头一回知道的时候，使了些手段，把他吓回了家里。

婆婆于是赶紧给他娶了亲，不求家世，但求乖巧而貌美。她进了门，婆婆以为他收了心，就又放他回去继续学业。

不成想，他和那女同学又偷偷好上了，事情败露，被女方父亲打了个半死，学业也搅黄了，婆婆舍了大半身家，把他带回了家。

这么过了两年，孩子也接一接二地出生，虽然夭折，但总会有的，本以为此后江河晏晏、再无波澜。

却不料，女同学全家出国前，几经辗转给他捎了一封书信。

信的内容不详，却要了他的命，一泻千里一般，他奔向了死亡。

故事大概就是这样的，在拼凑出来的那一刻，她有些撞破真相的羞赧紧张，也有些破除迷雾的恍然大悟，更有些本该如此的安心踏实。

婆婆说，这几年，你就当做了一个梦吧。

原来真的就是一个梦呀，把命运强加给她的、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放进梦里，让她满心欢喜、满心期待，梦醒时分，再全部还给虚无。

她没为自己难过，只为他可惜。

以她对这个世界粗浅的认知，因为这样而死了，她觉得不值当。

死去的人已湮灭，活着的人在长大、在衰老。

她养大了孩子，为他们婚嫁，送走了婆婆，又在六十多岁的时候，送走了第二任丈夫。

丈夫是死在外地的。

当时，他和大儿子在人家家里吃晚饭，刚端起碗扒了两口，碗就砸地上了，儿子喊了两声“爸”之后，他就栽倒在了地上。

脑溢血，走地又突兀又迅急。

不知是来不及悲伤，还是确实亲历了太多死亡，总之，她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办完了丧事，儿女们商议她的去处。

大儿媳厉害，3个孙儿已养大，说什么也不愿意与她同住。

说来欷歔，大儿子年少时英俊又聪明，是她和婆婆的心头宝，如今却已窝囊又冷漠。

小儿子的孩子才三岁，正需要她帮忙，于是就跟了小儿子，好让小两口安心去外面打工。

小孙儿养到快十岁，又来个小孙女，一老两小，在新盖的两层小楼里慢吞吞地过着。

小孙女将上初中时，她已八十多岁，瘦地不到七十斤，像一把在地里早已干枯的稻穗，在枝头耷拉着，就等着秋日里的一把镰刀将它带走。

2012年的初秋，小孙女忽然开始咳嗽，久治不好，随后确诊了肺结核。

小儿媳想起婆婆此前咳嗽不断，觉得定是她传染了自家女儿，话说地不太中听，传到了几个大姑姐耳中。

大女儿不愿意母亲担此骂名，带着她去县城做检查，却不想得到一个“肺癌晚期”的诊断。

医生说，已没有治疗的必要。

从医院回来，小儿媳执意让她回老宅。

2012年秋末的一个夜晚，最后的一阵秋风扫过院子，莽莽撞撞地冲向一人多高的院墙，荡起一阵呜咽。

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枳椇尚未失去生机，叶子却凋零地七零八落，成串的鸡爪梨在枝头干涸，像一根根瘦骨嶙峋的手骨。

在那个巨大的、迷宫一样的空荡老宅中一间不起眼的昏暗的房间里，在大女儿的守护下，她静静地走完了这一生。

这个生而貌美，一生崎岖，死而静默的姑娘，是我的外婆。

在得知她情况不妙的当天，我慌张地从山东赶回老家，最后见她时，她躺在房间地上的一块门板上，穿着她最爱的深蓝色大襟衫，靛蓝色竹布裤，黑色布鞋，头上戴着绣花繁复的黑色护额，银发一丝不苟，面容十分安详，一如在世时的安静。

我隔着一道矮门，跪在地上哭泣，却也算不上悲恸。

即便幼时我在她身边寄养过半年，但她性子颇为淡漠，对我称不上不好，也难觅爱意，以孩童的眼光来看，那半年过地委实无趣。

此后的二十余年里，我们相处的岁月寥寥无几，母亲偶尔接她过来住上几天，她不爱说话，爱穿传统的客家服饰，身形颀长却消瘦。

一个人能在竹椅上坐半天，看着我们时是笑盈盈的，但一扭头，她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静谧氛围里，她好像被一个我们所无法窥破的、却真实存在的隐秘世界困住了，只有偶尔的偶尔才被允许放出来，以笑盈盈的模式，回应着我们的好奇。

说来奇怪，几个孙儿孙女都是她带大的，却无人与她亲近。

我母亲对她也颇有怨念，认为她眼中只有大儿子，对其他儿女淡漠至极，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走后这十年，我却时常想起她，不是那种温情脉脉的想念，我的想念里没有慈爱，也没有温度，就像她这个人一样，也像井里的一轮明月一样，在水波荡漾里会泛起点点破碎的光芒，有一层朦胧，有一丝凄清，也有一点温柔。

有时候我想，如果没有我的想念，大概鲜有人回忆她了。

这十年里，和母亲以及母系亲属的所有会面里，几乎没有人谈论她，就像她从未存在过一般。

在我眼中，她的一生，虽多子却不多福，虽寿长却不安康，虽貌美却不幸运，虽柔顺克己却无人珍惜，虽操劳一生却无人感激，如浮萍一般，万般不由己，在动荡不安的时间长河里起起伏伏，历经多轮大悲大痛，却始终在这桎梏之下膝行肘步，导致她在这热闹的世界里艳绝而哀伤，隐秘而孤独。

这莲心一般苦的人生啊，终究是过完了。

山间的一处土丘，挖开来，放入棺木，把装着她遗骨的坛子放进去，一锹锹的土盖上，再砌砖，浇上水泥，又铺上色泽艳丽的瓷砖，一座颇为气派的墓穴就出现了。加微信amz901，看更多内幕好文！

堪舆大师说了，是处风水宝地，定能保佑后代福泽绵长。

周围的大树小树都砍没了，阳光瀑布一样倒挂在墓穴上。

最近的几棵松树上，有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叫，又在枝头轻盈地跳跃，间或俯冲下来啄几口墓碑前的吃食。

一切都明亮如新，所幸她长眠于此。

前排左一为我的外婆，摄于198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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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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