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地气”的江湖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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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漫天雪
最令人哭笑不得的，就是一些不懂装懂的人，动辄来一句：你们这些搞经济学的啊，不接地气，不懂现实，太过理想化。
包括任泽平这样的“经济学家”，主张给低收入群体发补贴，谁要是反对了，他就说人家不接地气，没有良知。
指责别人没有良知，是很方便的办法。可是它犯了“诉诸道德”的逻辑错误，那意思是说，不管你说啥，我就一句：你人品有问题，似乎就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了。这是一种极其拙劣的话术。
没有人不对弱势群体抱有同情心。问题只在于，用发补贴的方式，并不能达成让他们自强自立改善自己处境的目的，那只会减少资本积累，到最后最不利于的，恰恰是穷人。古人都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所以衡量一个人有没有同情心，并不能看他主张的目的，而要看他采取的手段能不能实现这个目的。手段与目的之间的因果关系，是确定的。因此这是个科学问题。
科学问题就要用科学的方式去解决，要靠逻辑和证明，而不是诉诸道德。在诉诸道德中，逃避对科学真理的论辩，实际上不过是证明了自己的理屈词穷。
至于不接地气，更是最常见的说法。那意思是，现实状况就不是这样的，你那理论是行不通的，太幼稚了。当然，其背后更卑劣的是，他所谓的接地气，不过是站在A4纸的角度的思考，维持治理的所谓“稳定”。也就是说，他永远在思维上是站在那一边的，说得再好听，都逃不脱已有的体制框架。
这些享受荣宠的经济学家，何尝不是一个被圈养的囚徒？
说经济学不接地气的人，是对经济学一窍不通，至少也是充满误解的人。
任泽平说反对发补贴是不接地气，实际上涉及到了“目的”层面。就是说，他是为了达成“治理稳定”的目的而这样呼吁的，把这个目标，排在了其他价值之上。
但是，经济学并不是关于目的的科学，它不做价值判断，不告诉人们应当去追求什么样的目的。它是一门关于手段的科学。也就是说，它不对你的目的的好与坏做价值评判，只告诉你，什么样的手段能够达成这样的目的。
如果要追求治理稳定这个目的，发补贴这个办法看似短期有用，但是长期看是灾难性的，并不能达成这个目的。
因为发补贴是再分配，就是A和B商量着把C的钱装进D的口袋。
那么这首先是侵犯财产权的。而稳定的根源，恰恰是要保障财产权，只有人人互不侵犯财产，才能达成真正的稳定。假如都允许侵犯他人财产了，那就成了相互抢劫的丛林了，何谈稳定？
其次，财产权不稳定，必然打击人创造财富的积极性，减少资本积累，降低所有人福利水平。今天允许这帮人从别人口袋里掏钱，明天那帮人就也想这样做，最终的结果，都不事生产了，等着抢钱了，结果当然是人人贫穷。全都穷成鬼了，你想发福利，又拿什么发？以前发了的，现在发不了了，想想结果是什么？
最后这就是制造特权阶层，一部分是食税的，一部分是纳税的。矛盾冲突接踵而至，又如何持久稳定呢？
只有财产权有保障，人人权利平等，自食其力，自我奋斗，所有人福利就都改善了，社会就必然稳定了。
所以你看，即便是从任泽平及他所代表的人来看，这也是目的与手段的背离。
实际上，关于目的的最后决定、评价和选择，都超出了科学的范围。科学无法告诉你应当如何行动，只告诉你，你想要达成某一既定目的，就应当如何行动。
物理学家说，地心有引力。他把这个科学成果告诉你了，但是物理学没有办法告诉你应当不应当跳楼。科学就在那里，你不听，自己承受代价，关物理学何事呢？
物理学还说，在真空状态下，物体将保持静止或者匀速直线运动。你非要说，现实中根本没有真空，到处都是空气阻力，你怎么这么不接地气没有现实感呢？物理学家会说，那你就尽可能地把汽车造成流线型，减少空气阻力啊，你是不是傻！
同样地，经济学说，自由贸易有利于双方福利增进。你说，各国现实政治如此，都在以邻为壑相互设置贸易壁垒，你们整天鼓吹自由贸易，不接地气。经济学家同样会说：那你就尽可能地拆除自由贸易的障碍啊，道理清清楚楚，你们不听从经济学的教导，那就等着受穷。
你以为搞报复性关税就能解决问题？那只会导致经济民族主义，就是往战争的方向靠近。所以最好搞单方面“三零”，这并不是对他国的让步，而是基于自己国民利益的理性选择。
所以，经济学说，你不能发福利，这样不利于你的目的；也告诉大众，你们不能追求从他人口袋掏钱，这样最终会减损你的福利。跟自由贸易增进双方福利一样，这就是个科学的因果关系问题，跟接不接地气，有半毛钱关系？
无非就是告诉你一些原理，你朝这个方向奋斗，生活就变好；你背道而驰，生活就变差。如此而已。你倒是接地气，难道现实存在的一切就是合理的？现实中还有杀人，难道杀人就对了？那还要理论干什么，还要脑子干什么？人是理性的、会思考的智慧生物，把现实状况一概接受下来，谓之“接地气”，跟听天由命的猪有啥区别呢？
真要论接地气，谁又不会呢。
信贷扩张是毁灭财富的大杀器，它导致人们财富被稀释，发生财富的转移，生产结构的扭曲，会酿成经济危机。这是经济学原理，所以经济学反对任何形式的信贷扩张。
但是你非要让“接地气”，咱也会。扩张得少了，比扩张得多了要好；就像税收，把税率从25%降到20%，固然远远不够，但是却要比过去好。就是个边际改善问题，这道理又不难懂，谁不会呢。
我们甚至可以更接地气。
美元是世界货币，美联储是事实上的世界央行，各国央行与美联储之间，是一个倒金字塔结构，即在美联储的基础上扩张信贷。美联储本身就在一直扩张信贷，各国必然比它扩张得更厉害。
那为什么我国的M2总量，这些年是远远超过美国的，但是资本积累、经济增长速度却比美国还快？
就是因为中国改革开放40年，储蓄增长的速度大于美国，生产能力非常强大。因此，一边是强大的生产在创造财富，一边是通胀在毁灭财富，但是创造的速度远远大于毁灭的速度。
所以，只要信贷扩张得不要太过分，而生产能力足够强大，就会抵消信贷扩张的危害，经济就还是一个进步经济，资本积累就仍会继续增长，一段时期的物价（相对于收入而言）也不会有太大上涨，甚至很多商品还会降价。
这够接地气了吧。
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支持信贷扩张。这只是在同样运用经济学原理，指出各种因素作用之下的最终结果，并进行比较分析而已。给出的结论，绝不是“接地气”的“信贷扩张不要紧”，而是：如果没有信贷扩张，经济增长的速度将更快，生产结构更加合理，人们将享受到更低的物价，更高的生活水平。
假如经济学对你说，好吧，你扩张信贷吧，少扩张一点，没事的。就相当于一个物理学家或者工程师对你说，轮胎反正也造不成绝对意义上的圆，所以你造得椭圆一点，没事，车也能跑。
你会说他接地气吗？你只会说他就是个江湖骗子。
题图：Claude Mo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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