跻身基本实践的智慧之列
在《穷查理宝典》中,查理·芒格的第三讲题为《论基本的、普世的智慧(修正稿)》,这是芒格1996年4月19日在斯坦福大学法学院发表的演讲。这个主题芒格曾在1994年4月14日南加州大学马歇尔商学院演讲过。不过,这一次演讲芒格并未重复前一次的内容,而是扩展了原来的内容。因此,这次演讲的主题实际是,怎样才能得到普世智慧?使用哪种方法才能跻身于世上极少数拥有基本实践智慧的人士之列?与第一次的主题“通过思维模型获得普世智慧”有所不同,这次演讲实际上是芒格所谓的“补救式普世智慧的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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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格清楚地看到,如果沃伦·巴菲特从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毕业之后没有吸取新的知识,伯克希尔哈撒韦将不可能取得现在的成绩。显而易见,沃伦·巴菲特会变成富人,因为他从哥伦比亚的格雷厄姆那里学到的知识足以让任何人变得富裕。但如果他没有继续学习,他将不会拥有伯克希尔哈撒韦这样的企业。
长久以来,芒格相信有某种方法——它是几乎所有聪明人都能掌握的——比绝大多数人所用的方法都有效。这个所谓的“某种方法”就是在头脑里形成一个由各种思维模型构成的框架,然后将实际经验和间接经验悬挂在这个强大的思维模型框架上。使用这种方法可以将各种知识融会贯通,进而加深对现实的认知。
跨学科思考的先驱是威廉·奥斯勒爵士。他是一名加拿大医生,但被尊称为“现代医学之父”。在很早的时候,他就指出专业化的危险:“不断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学科,不管这个学科是多么有趣,都会把人的思想禁锢在一个狭窄的领域之内。”奥斯勒最著名的作品是《医学的原理和实践》。在出版之后的50年里,该书再版多次,被翻译成许多种文字。他拥有杰出的化繁为简的能力,这一点可以从芒格最喜欢的奥斯勒的名言中看出来:“在任何行业取得成功的第一步是对该行业产生兴趣。”
如果我们认真研究的话,会发现普世智慧是一门相当高深的学问。杰克·韦尔奇拥有工程学博士学位;沃伦·巴菲特如果愿意,也能够取得任何学科的博士学位。而本杰明·格雷厄姆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时,有三个不同学科的系邀请他去攻读它们的博士课程,并要求他一入学就开始授课。那三个系分别是文学系、希腊-拉丁古典系和数学系。
芒格追忆起格雷厄姆,说格雷厄姆的性格非常适合做学问。格雷厄姆特别像亚当·斯密,非常专注,非常聪慧,甚至他的外表也像个学者,而且是个好人。格雷厄姆对赚钱并不那么专心,但去世时家财万贯。他在哥伦比亚大学当了30年穷教书匠,但独立或合作撰写了许多后来成为他那个学科最好教材的著作。所以,芒格认为学术蕴含了许多普世智慧,而且最好的学术观点确实是有用的。
所谓的跨学科的方法,就是掌握各种学科的主要模型,并将它们派上用场。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是按跨学科的方法组织起来的。然而,学术界却反对跳出学科的法定范围。大规模的企业也差不多。实际上,许多企业之所以会出现那些最糟糕的毛病,功能失调,是因为人们将现实分割为各自为政、互不相干的独立部门。芒格清晰地洞察到这一点,因此他提醒我们,如果想要成为最好的思想家,就必须跳出法定界限的思维习惯。跨学科的方法看似困难,但它并不要求了解所有的知识,只要吸取各个学科最杰出的思想就行了,“那并不难做到”。
芒格以定约桥牌的比喻来说明这个问题。假定一个人要成为定约桥牌的高手,他必须知道怎样才能赢牌。如果他手中有大牌或者最大的王牌,那他肯定能够成为赢家。但如果他手里只有一套墩或者两张短套花牌,要怎样才能得到其他需要的牌墩呢?标准的方法有六七种。可以做长套花牌,或飞牌,或扔牌,或交叉将吃,或挤牌,还可以用各种方法误导防守方犯错。这些方法并不算多。但如果他只懂得其中一两种,那他肯定会一败涂地。而且,这些方法相互之间也有联系,因此必须懂得它们之间是怎样相互联系的。否则,就无法把牌打好。
芒格建议我们正反两面都要考虑到。优秀的桥牌专家就是这样。他会想:“我要怎样才能抓到好牌呢?”但他也会反过来想:“犯哪些错误会导致我手里全是烂牌?”这两种方法都很有用。要想在人生的赌局中获胜,应该掌握各种必要的模型,然后反复地思考。桥牌的哲理在生活中同样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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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两年前在南加州大学演讲一样,芒格先列举可口可乐的的案例,讨论味道的重要性。然后说他最喜欢的商业案例之一是好时公司的故事。1876年,密尔顿·赫尔西创建了属于他自己的糖果厂——兰卡斯特奶糖公司,但仅过了6年就倒闭了。不屈不挠的赫尔西重整旗鼓。1893年,他掌握了制作巧克力的技术,创建了好时巧克力公司。好时巧克力含有少量的可可豆的外皮。因此好时巧克力的味道很棒,人们都很喜欢。赫尔西知道,如果他们想要把业务拓展到加拿大,那么就不应该改变那种无往不胜的味道。因此,他们依照原样制造了新的石磨。光是复制原来的味道,他们就花了整整5年时间。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味道是非常重要和关键的。
与好时相同的公司是一家叫做国际香料香精公司,这是一家产品并没有获得版权或者专利权,却又能够收取永久授权的公司。据芒格所知,仅有这一家。国际香料香精公司是怎么样做到呢?它帮助许多公司,为它们的各种品牌产品——比如刮胡膏——添加香料和香味。刮胡膏淡淡的香味极大地促进了消费,所以味道是极其重要和关键的。
芒格的朋友纳特·梅尔沃隆是微软的首席技术官。他是物理学博士,懂得许多数学知识。芒格说,生物学可以帮助我们生产一种能够自动以光速计算微积分方程的神经系统。可是梅尔德隆放眼四顾,到处是对普通的概率问题和普通加减乘除束手无策的人,这使他感到困惑。实际上,他不应该对此感到十分惊讶。我们的祖先经过长久的适者生存的进化,首先学会的是如何投掷长矛,如何逃命,如何逢凶化吉,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有人需要像梅尔沃德那样的正确思维。
于是,人类发明了一种东西,以便弥补我们天生不擅长处理数字的缺陷,这个东西叫图表。在中世纪的修道士发明的东西中,芒格认为唯一有价值的就是图表。图表以图形的方式把数字表现出来。它利用了神经系统来帮助我们理解,所以价值线公司的图表是非常有用的。通过对数线图表,可以用它来查复利——而复利是地球上最重要的模型之一。
然而,如果缺乏这些基本模型以及可以利用这样的基本模型思维方法,那只能坐在那里,一边看着价值线公司的图表,一边却不知所措。因此,应当不断学习,争取掌握近100种模型和一些思维技巧。那并不是很难的事情。如果有四五种来自这些模型的因素共同发挥作用,那么就更需要它们了。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会遇到各种超级临界(lollapalooza)效应——它们要么让你发大财,要么就毁灭你。所以,非常有必要注意超级临界(lollapalooza)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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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格特别关注心理学。他说,在所有人应该掌握却没有掌握的模型中,最重要的也许来自心理学。芒格读过史蒂芬·平克所写的《语言本能》一书。平克说,人类的语言能力不仅仅是后天学来的,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它还跟先天的遗传有关。其他动物,包括黑猩猩,都缺乏真正有用的语言基因。语言是上天赐给人类的礼物。平克很漂亮地证明了他的观点。而麻省理工学院语言学教授诺姆·乔姆斯基也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只有非常愚蠢的人,才不明白语言能力大部分来自人类基因的道理。但是,平克无法理解为什么乔姆斯基这样的天才居然还认为语言能力是否基于人类的基因尚无定论。平克指出,人类得到语言本能的途径跟得到其它本能的途径完全一样——那就是达尔文的自然选择。
芒格称赞平克是对的,而乔姆斯基的犹豫确实有点不可理喻。那么,为什么连乔姆斯基这样的天才也会犯明显的错误?在芒格看来,答案非常清楚——乔姆斯基的意识形态太过强烈。他虽然是个天才,却是个极端的平等主义左翼分子。他非常聪明,知道如果他承认这个达尔文理论,他的左翼意识形态就会受到威胁,所以他的结论自然受到意识形态偏见的影响。由此,芒格得到了普世智慧的一个教训:如果意识形态能够让乔姆斯基变得糊涂,那么想象一下它会给我们造成什么影响。严重的意识形态是最能扭曲人类认知的因素之一。意识形态会让人做出一些古怪的举动,也能严重扭曲人们的认知。如果年轻时深受意识形态影响,然后开始传播这种意识形态,那么无异于将大脑禁锢在一种非常不幸的模式之中,普遍认知将会受到扭曲。
芒格透露,巴菲特的父亲也是一个具有强烈的意识形态偏见的人,巴菲特在童年时就观察到这一点,他认为意识形态是危险的东西,因此终生都远离意识形态的东西,这就极大地提高了他的认知的准确性。而芒格的父亲则终生仇恨意识形态。芒格清楚知道意识形态会让人变成什么样,尤其是那种以非常激烈的方式表达出来的意识形态。由于它只给人灌输一些观念,而不是让人心悦诚服地接受一些道理,所以信奉意识形态是很危险的。芒格告诫我们,如果带着强烈的意识形态,把自己的观点当作不可动摇的真理,那么这种想法是很愚蠢的。因此,要特别警惕意识形态造成的思维紊乱。
芒格在研究心理学时得出一个结论:许多心理学教材虽然不乏闪光之处,但大体上都是垃圾。比如,对于简单的心理否认这样的问题,就没有给与足够的重视。因此,不能依照教授传授的方法来学习心理学,应该学习他们传授的一切,还应该学习他们没有教的知识。当今的心理学有点像迈克尔·法拉第之后、詹姆斯·麦克斯韦之前的电磁学——发现了许多原理,但却没有人把它们以正确的方式综合起来。那些厚厚的心理学教材居然没有谈到妒忌,也没有谈到简单的心理否认,更没有谈到激励机制引起的偏见。对于多因素组合效应缺乏足够的重视,因为当两三种因素产生合力时,会造成超级临界(lollapalooza)效应。
聪明人为什么会犯错误?答案是他们没有掌握所有主要的心理学模型,把它们当作检查清单,用来审视各种复杂系统的结果。芒格说,这些心理学教授认为他们聪明到不需要检查清单。可是,他们其实没那么聪明,几乎没有人那么聪明。如果缺乏各种主要模型,并以组合的方式使用它们,那么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大多数教授都是用一个假定来解决一个问题:如果我不能用试验来证明它,它就是不存在的。然而,他们的假定明显是愚蠢的。伊万·巴甫洛夫在他生命的最后10年里一直在做对狗的酷刑实验,他发表了论文。因此,我们这才拥有了翔实的资料,知道痛苦如何导致了狗的精神失常。但是,在任何心理学教材中却看不到巴甫洛夫研究的成果。
然而,即便如此,芒格依然认为应该去阅读心理学教材,然后去掌握十五六个最有道理的原则。尤其要去钻研那些明显很重要然而教材上又没有的心理学原则,这样就能得到一个系统。心理学也是这样的,如果有20个因素,并且它们相互联系,我们就必须学会处理它们,因为世界就是这么复杂。但如果能够像查尔斯·达尔文那样,带着好奇心逐步解决问题,就不会很难。学科的种类并不多,真正有用的思想也不多,把它们弄清楚,会带来很多乐趣。
世界历史上出现过几个非常了不起的心理学家,比如,罗伯特·西奥迪尼和博尔赫斯·斯金纳。西奥迪尼的著作《影响力》已被翻译成26种语言,在全球售出了200万册,并被《财富》杂志评选的75本必读的最睿智的图书之一。斯金纳是新行为主义学习理论的创始人,著有《沃尔登第二》(或译《桃源二村》)、《超越自由与尊严》。
心理学存在许多缺陷,导致经常被非议,主要在于(a)就社会心理学而言,人们对它揭示的各种倾向了解得越多,这种倾向的作用就会变得越弱;(b)就临床医疗心理学而言,它必须面临一个尴尬的问题:相信虚幻的东西往往能够提高幸福感。芒格认为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非常聪明的人不愿意从事心理学研究,正如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马克斯·普朗克不愿意从事经济学研究一样,他认为他的方法无法解决经济学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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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芒格依然坚持应该开设一门课程——补救式普世智慧的课程——采用一些有说服力的例子,传授一些有用的原理,那将会很有趣。它会提供许多有用的东西,包括大量得到正确传授的心理学知识,让学生更好地服务别人,服务自己。这门课程的着重点在于心理学,它可能需要持续三个星期或者一个月的学习。芒格一生醉心于智慧,他为追求准确而满足好奇心而醉心。他认为人们应该掌握其他人已经弄清楚的道理。他并不认为人们只要坐下来空想就能掌握普世智慧,因为没有人那么聪明。
多年以后,当芒格回顾这次演讲时指出,他从来不曾幻想他的观点能够让世界发生很大的变化,但他要追求的是,(a)向比他优秀的人学习几种有用的思维方法,帮助自己避免犯一些在那个年龄段的人容易犯的大错;(b)将这些思维方法传授给少数几个由于已经差不多了解他所说的内容而能够轻松的向他学习的人。如果能够完成这两个小小的目标,那他就算完成任务了。
心理学这个词语本身的意思就是“对精神的研究”,因此必须了解大脑的一切活动——控制认知的部分和控制情感的部分。罗伯特·哈格斯特朗在《投资的格栅理论》中指出,大脑功能的所有方面都在投资领域起作用,情感和认知的互相影响使我们做出明智和愚蠢的决策。在《毁灭公司的七宗罪》中,杰格迪什·谢斯就指出,当公司经过多年不懈努力逐步走向卓越或成功时,常常会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一些坏习惯,比如,自欺欺人、傲慢、自满、竞争力依赖、竞争近视、数量沉迷、领地守护等。这些习惯一经形成,极难改变,常常导致公司衰败或自我毁灭。这些都是基于心理学的角度探讨企业失败的成因。
芒格把他的分析方法称为“双轨分析”。首先,他列出控制所处的境况的已知事实和理性因素。然后,他注意接收任何下意识的心理失误信号,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这是芒格对于“校正装置”的观点:传递问题两次;第一次为了获得理性的精确信息,第二次为了获得他称为“心理误判”的所有线索。这几乎是所有人在决策前都应该经历的历程。基于这样的思考,几年后芒格就发表了《人类误判心理学》,成为行为金融学的典范之作。
作者:姚斌
来源:在苍茫中传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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