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设计了一款从未有过的内衣:为那些切除过乳房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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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师于晓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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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好”,第一款为乳腺癌术后女性设计的内衣
2019年,一位乳腺癌医生找到我,他说自己的病人在手术后没有衣服穿,没有人为乳腺癌术后的女性设计内衣,需要一位设计师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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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后的疤痕和凹陷
切除后,她们的身体会有不同程度的凹陷,穿上内衣后也陡然是个坑,有的人皮肤是薄薄的一层,像一张一戳即破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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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晓丹有三个身份:一名文学译者,翻译了广为流传的“洛丽塔,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纳博科夫作品《洛丽塔》);作家,2009年出版长篇小说《1980的情人》;90年代她前往纽约学习时装设计,成为了一名内衣设计师,20年来先后为维多利亚的秘密、Maidenform等品牌提供设计。2015年成立个人品牌EMILY YU。
内衣设计师的身份让我持续保持对女性及身体的敏感和锐利,乳腺癌女性面临的这份缺失,击中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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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看到医生递过来的临床照片,说实话那一刻是触目惊心的。我决定放下手上的一切,开始了漫长的调研期——乳腺癌患者需要什么样的内衣?她们在乎什么?她们的疼痛,只存在于身体吗?
但疫情开始了,见患者、找面料、做设计,各方的联系和沟通遇到一次次阻碍。2020年7月份,我第二次尝试南下,去工厂定布料,刚到机场一通电话打来,对面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她告诉我自己确诊了乳腺癌,第一句话是,“我可以给你当模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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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们自己缝制的术后内衣
中国女性好像特别喜欢并擅长自己缝缝补补,衣服裤子破了洞不要紧,缝一缝还能继续穿。内衣也是如此,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乳腺癌患者,她们拿着自己DIY的术后内衣给我看,为了让切除的那侧与另一侧平衡,真是填什么的都有。
最常见的是旧的文胸,两三个缝在一起,实在没有办法做,她就塞一个手绢,塞纱布,塞丝巾。还有人用豆子做成一个沙袋放进去,觉得绿豆颗粒太大了,就用藜麦、薏米,有人跟我说都发芽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她们术后面临很严重的盗汗、潮热,普通的硅胶义乳是油质的,完全不透气,我一摸她们的文胸,全是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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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试衣会,就在于晓丹家中
我只有一次次地调研,与她们见面,邀请到家里来说出她们的故事。我为普通女性设计内衣十几二十年,从没接触过这一块,在这之前我也认为她们不会有太大的不同。
可事实是,因为荷尔蒙分泌发生的巨大变化,她们的身体其实对内衣材质要求极高,蕾丝、网纱这些普通内衣使用的材质,对她们术后的皮肤是不合适的。
舒适是一方面,她们更在乎的是“看上去和别人一样”,不想暴露出身体的不平衡。
第一版样衣出来,一个来试衣的姑娘对我说:“老师您能把它做成实心的吗?”我问为什么,她说坐公交、地铁的时候,万一有人戳到,她就会很紧张,人家会觉得怎么是空的,自己也会很受伤,会习惯性想保护自己缺失的这部分,一直缩着,含胸驼背,很多人就这样有了高低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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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绞尽脑汁地想,有没有一种平价的、标准化的定制方法,既可以批量生产,又具有一定的定制性?经过无数次地打磨、讨论,最后我确定的方案是模块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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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示模块化的设计
于是一个文胸就被拆分了,分为左片右片两个半片,一边是患侧的,一边是健侧的。如果你做了左边的切除,就可以选择“左患右健”,或者双侧切除的,又或者之后做了重建的,都有对应的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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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晓丹设计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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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充物即“模杯”,分薄厚两款,可随意叠加
第二个大的模块就是填充物,用的是新型脂肪绵,表面有许多气孔,透气性很好,能散发多余的潮热和湿气。我做了薄杯和厚杯,可以根据胸部的大小来做增减。
一般普通文胸放杯垫的开口都在侧面,但杯垫的边漏出来,也容易硌她们的皮肤造成痛感,所以我就把开口做在了上面和前面。
每设计一版,我都要召集一波术后患者来试穿,之前因为没有场地一直是在我家办的,后来我们陆陆续续去了几个大城市,做了十几场试穿会。有女儿带着妈妈来的,也有丈夫和妻子一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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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与皮肤直接接触,避免造成不适
背后的肩带,既可以平行穿戴,也可以交叉,交叉的点也比普通内衣更低。这是考虑到术后容易发生淋巴水肿,很多人也会因为顾忌伤口而忽略做康复动作,容易造成不好的身体姿态。背后交叉就有点像“背背佳”,穿着可以时刻提醒她们注意,提高积极康复意识。其实都是一些很小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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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晓丹在合作工厂与版师一起工作
她们需要的真的不多,只是一件能保护她们,让她们觉得安全的内衣。所以外观的设计很简单,但它总共要开58个刀模,即58个零部件,才能做成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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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款针对一般身材的女性,叫“小姜”,第二款“大姜”是针对身材比较丰满,容易有下垂、外扩,在手术之后更容易两侧不平衡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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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写给于晓丹的明信片,被她细心钉在了剪贴板上
她们最难的并不是治疗的过程。因为这个过程很漫长,至少半年,却很规律,一旦跟着医生进入手术这个节奏,很多事情就考虑不到了。
最难的是医生对她说:“结束了,你可以走了,不需要再见我了”,才开始她们最艰难的生活。那种茫然无助,就像监狱出来的人一样。你要自己去面对一个陌生的社会,面临重新回归职场,面临生育问题、家庭问题......
有一次一对年轻夫妇来试穿,因为找不到位置,丈夫大发脾气。见面后他觉得很抱歉,妻子则告诉我,他们刚结婚就发现一侧乳腺癌,做完手术后因为有生育的压力,就把药停了生了孩子。可是刚生完,另一侧又发现,于是两侧都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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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来试穿的客人,于晓丹都会一对一地帮她调试
很多家庭破裂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也听说了无数个手术后夫妻选择分居的故事。
很多人来我家里,第一件事就是问“能不能取掉假发”,我说当然可以。这些都是社会强加在她们身上的需求,一厢情愿地认为她们做了化疗后就需要假发,就该戴义乳,但有多么不舒适,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又不敢表达。女性往往太关照别人的感受了,却忽略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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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晓丹的工作桌
“姜好”是跟着疫情三年这么做下来的,困难一个接一个。
2021年的春节,团队解散过一次。很多人跟着我,是想做时尚相关、更轻松的东西的,结果我“自私”地做了这个决定,不免有伙伴承受不了压力离开了,我其实都能理解。现在已经换了四次团队,维持在五六个人的小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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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晓丹与同事们在开会
当然我也有动摇的时候,这三年我和先生一直是分隔两地的状态,他在纽约教书,我一次都没能过去。
再加上我的年纪越来越大了,有时候会想,我是不是应该做一些适合我这个年龄做的事?但作为一名设计师,又觉得这就是我的责任和使命。
有人认为我把自己推进了一条很窄的道,“你明明可以为所有女人设计内衣,只为乳腺癌患者设计,不觉得是一个很小众的群体吗?”首先它并不小众,一年42万的确诊,还在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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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需求是我从做术后内衣设计的过程中发现的。所以我相信未来“姜好”能解决更多的问题,也会有特殊身体需求的人找到我们,比如哺乳期女性的大小乳难题,比如“波兰式综合征”(一种只有一边乳房发育的先天性身体缺失)。我的主线EMILY YU主打蕾丝、刺绣的设计,之后两部分也会更好地互补。
女性与身体是个很大的课题,“在漫长的内衣发展史中,写满了女性的隐忍、承受、束缚、挣扎、解脱、叛逆。对于自己的存在方式,她们有了越来越明确的主张。”
我曾在自己的书《内衣课》里这么写道,“女性,在200年前主动告别开裆,用内裤建立起身体与外界的屏障,不断地走出家门;也逐渐不再以男性的好恶装扮自己,今天可以靠文胸遮遮掩掩做性感尤物,明天则可以什么都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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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了漫长的内衣发展史。
她们不再囿于社会期待,如今的女性穿束胸衣,只会出于积极主动的个人意志;而在睡衣和家居服的纷繁更迭里,更是不难看出女性摆脱家务,划分户外与室内、工作与休闲的迫切愿望。”
即便在最近的这10年里,我们对于内衣的看法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关注A罩杯的人越来越多,对于钢圈,对于海绵垫的薄厚,都有了新的理解和要求,在摆脱束缚和呵护之间找到新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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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人”的设计
很多人在做完手术之后,再也没有和爱人正面拥抱过,“大部分时间,我给丈夫看到的都是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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