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再会，我的爱

本文原刊《片刻与永恒：九十九个幸福时刻》

我坠入情网，或者想象自己坠入情网。这发生在一个晚会上。

我失去了理智，买了自己不需要的一匹马。

规则——绝不为自己不需要的东西出任何价。在抵达舞会时，邀请某位女士跳舞，并且随她伴着波卡或华尔兹舞曲起舞。

今夜我必须想办法把事情理出头绪，并且待在家里。

他开始抗拒这突如其来的放纵，并且提到要给自己设定“规则”，比如，绝不为自己不需要的东西出任何价。但为时已晚。不过按照后来事情的发展，这一场恋情并没有结果，召唤托尔斯泰的不是爱情，而是战争，他很快加入了俄国皇军，但那爱的感觉却已经圆满。虽然稍纵即逝，但爱的确来过。

《怦然心动》

我两点上床。在回家之前，我先走过卢森堡公园附近已无人迹的寂静街道，欣赏蔚蓝的天空，月光和雾气映照在卢森堡公园、先贤祠(Pantheon)、圣叙尔皮斯教堂(Saint Sulpice)、圣宠谷(Val de Grace)、天文台和林荫大道，淹没在阵阵思潮之中。我随身带着两张一千法郎的大钞，但却毫无所觉！是我的男仆发现它们的。那可爱的夜晚让我神魂颠倒；你就置身穹苍！它们向我谈爱；我边走边听，想知道你亲爱的声音会不会由那些星星之上落下，甜美和谐萦绕在我的耳畔，在我的心中；我的偶像，我的花朵，我的生命，我在忧伤而辛劳日子的破旧框架上，绣上了花藤的图案......

我回到书房校对大样，由漫游回到现实世界，再度开始我的幻想，我的爱恋；在晚间六时上床，重新接续我简单的生活，不再活动。明天再会，我的爱。简言之，周五我会在午夜起身，而且会再重读你的最后一封信，看看自己的回信有没有哪里忘了回复。这已是夏天的最后一周，最可爱的天气。巴黎绝美。我的挚爱，我托付空气传递一千个吻给你，在漫步时，一千个快乐的念头散布四方，让我一看到人，就感到说不出的轻蔑。

巴尔扎克生活忙碌，他晚上要写小说(“我会在午夜起身”)，他的小说已经十分成功，而且很快就会令他成为19世纪法国家喻户晓的作家。他的生活十分规律严谨，常常孤单一人专心写作，但最近他邂逅了这位收信的对象，改变了他的人生——波兰的埃韦利娜·汉斯卡(Evelina Hanska)伯爵夫人。

1832年，她写信给三十出头的巴尔扎克，赞美他的作品。她的丈夫是富有的贵族，而她在1833年9月，巴尔扎克写这封信的前几周，来到瑞士，在纽沙特(Neuchatel)和巴尔扎克见面。他们坠入爱河，但她必须回家。

不过这封信并未表达分离的哀伤之情。他描写的是十分幸福的经历。昨晚他穿过巴黎的街道，走路回家，放眼望去都是愉快的景象，“欣赏蔚蓝的天空，月光和雾气”映照在这城市的伟大建筑上。同时他全心全意想着自己的情感，“淹没在阵阵思潮之中”。他满怀爱意，因此虽然身上揣着“两张一千法郎的大钞”却忘个精光，即使金钱对他极其重要。

然后那个夜晚起了神奇的变化，突然之间，巴尔扎克觉得他的恋人在四面八方，仿佛“置身穹苍！”。她非但没有远离，反而就在他身旁。她已经成为他的整个世界。

这情感无比浓烈，使他甚至希望能当场听到她“亲爱的声音”。这是令他神魂颠倒的一刻——距离变成亲近，焦虑化为保证。现在他们再也不会分离，永远都会保持亲密，不论在哪里，她永远会和他在一起。但其实在经过许多年之后，他们才终于结合，那时她丈夫早已经去世，而巴尔扎克自己也不久于人世。

不过不论未来如何，在这一刻，爱情本身化为快乐的单纯情感。超越了爱恋对象的触摸与身影，爱是一切。接着巴尔扎克回到自己日常的作息，但那一刻的光辉却弥漫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