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小伙救父杀村霸,全村瞒报16年,死者父亲恳求轻判
2014年10月,河南省南召县派出所中,一个戴着手铐的抢劫犯犹豫许久,因戴罪立功心切,诉起一段尘封16年的命案。
本是一起血淋淋的罪案,数百村民竟集体“沉默”,为凶手隐瞒真相16年,就连死者家属都同意私了瞒报。
凶手潜逃落网之际,331名村民联名按红手印上书请愿,甚至死者父亲在临终前,都请求法院轻判凶手。
行凶之人为何受民心所向?究竟是村民冷血无情,还是另有隐情?
侯见志
救父失手
1999年正月初三午后,河南省南阳市崔庄乡花坪村一片喜庆祥和,村民老侯派儿子侯见志去村口送客,独自一人坐在门口等候。
这时,远处两个醉醺醺的年轻人,手中拎着寒光凛凛的杀猪刀,骂骂咧咧的朝老侯飞奔而来。
年迈的老侯来不及躲闪,被为首的侯见奇摁倒在地,随即遭到一旁侯见中的拳打脚踢,再三央求却得不到任何宽恕。
老侯
“娃们,可怜可怜俺们吧,别打了”,老侯妻子拽着侯见中的裤腿,跪在地上连连哀求,却被一脚踢翻倒地,动弹不得。
侯见中拎起锋利的杀猪刀,一把捅进老侯的背部,猩红的鲜血很快染透外套,老侯挣扎的手渐渐垂落,只剩一丝呼吸。
老侯背部的伤疤,时隔16年仍历历在目
旁边虽有几位围位村民,但大多年迈无力,不敢上前劝阻凶神恶煞的两人,只是一阵摇头叹息。
千钧一发之际,老侯的儿子侯见志及时赶到,眼见父亲就要被人活活打死,他箭步上前护住父亲,却遭到横头一刀。
侯见志慌忙抬手格挡,可肉掌怎能抵挡刀刃,一阵鲜血飞溅,额头被杀猪刀划伤,右手绽开一道近10厘米的血口,至今这条伤疤仍历历在目。
侯见志被砍伤的伤疤
愤怒与鲜血横冲入脑,生平老实本分的侯见志,从厨房抄起菜刀挡在父亲身前,疯狂挥动菜刀试图保护父亲。
“老子今天要灭掉你家!”
侯见中怒吼一声,竟然丢下杀猪刀,捡起一块巨石飞奔而来,许是对侯见志挥动的菜刀有所顾忌,试图远处投掷伤人。
年轻时的侯见志
可谁知,醉醺醺的侯见中奔跑途中被绊倒,身体惯性向前滑去,正好撞到侯见志挥动的菜刀上,太阳穴瞬间鲜血喷溅。
方才杀气冲天的斗殴,顿时一片静寂。侯见中、老侯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侯见志丢下沾满鲜血的菜刀,才发觉自己失手杀人,可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
次日,老侯从昏迷中醒来,侯见中却抢救无效身亡,一场16年的噩耗至此展开。
侯见中
全村瞒报16年
侯见志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小学毕业且法律意识淡薄,畏罪的他选择购买车票,潜逃至400公里外的武汉躲避,从此再无音讯。
老侯出院后,自知儿子失手杀人的他,顾不得身体尚且虚弱,缓缓敲开隔壁侯见中家的大门,准备商议后事。
“哥,俺替儿子赎罪,求你不要报案告发,将来俺给你养老送终”,老侯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磕头求情。
老侯的哥哥患有心脏病
原来,老侯和侯见中的父亲是叔伯兄弟,侯见中是侯见志的堂哥,属于近亲家族,两家甚至只有一墙之隔。
侯见中的父亲虽然沉浸丧子之痛,但人死不能复生,出于血缘亲脉,也不愿看到兄弟的孩子入狱服刑,便答应私了解决。
老侯家中不算富裕,省吃俭用拿出3500元安葬费,两家协同将侯见中埋葬山间,尽力让他走得风风光光。
葬礼
按照当时农村白事习俗,需要主家出面聘请村里的青壮年来抬棺,一则遵循民间风俗,二则老侯兄弟俩“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年迈无力。
可任凭侯家多次登门聘请,村中却无一人愿意出手,最终只能由侯见中的几个亲兄弟,亲自挂绳抬棺,这才顺利下葬。
常理而言,农村注重人情世故,谁家出白事登门求助,通常都愿意出手相助,毕竟人皆有生老病死,为人铺道亦是为自己留路。
花坪村村民
然而,村民始终对侯见中的身亡冷眼相待,年长高望的老人不愿帮衬,年轻懂法的青年不愿报案处理,村支书也以“两家内务矛盾”为由,全村不约而同保持“沉默”。
直至16年后,一个村民犯事欲戴罪立功,警方才偶然得知这段尘封的命案,火速立案组织侦察队走访调查。
一段“知情不报”的隐情渐渐浮出水面,令在场民警都为之震撼。
警方刑侦卷宗(侯见志此案)
恶霸
花坪村,依山而建村落不大,全村皆知当年那起腥风命案,在场围观村民都有数十人,所以走访很快便取得结果。
村中一位83岁白发老人指出,侯见中在村中自封“爷爷”,平日里横行霸道,小到偷鸡摸狗,大到打架砍人,是臭名昭著的地痞恶霸,媳妇每每出门总是伤痕累累,就连其患病的老父亲都难逃毒手。
此外,老人当年也曾像老侯一样,遭到侯见中的殴打谩骂,家中儿子欲为母亲出头,谁知侯见中竟躺在地上耍赖,又敲诈老人家300元赔偿费。
记者采访当地村民
另一位中年妇女更是饱受欺辱,由于他家是从外地搬迁到此,侯见中便仗势欺人,经常半夜翻墙偷窃,扰得人家日夜不宁。
某日,侯见中一次盗取两只大鹅,与几个流氓炖肉分食,妇女登门请求偿还另一只大鹅,可侯见中宁愿活生生将大鹅摔死,都不愿物归原主。
屡遭侯见中偷窃的村民
一位贫苦村民省吃俭用,从镇上买来几只猪娃,打算养大后拉到集市售卖,以便供两个子女读书上学。
侯见中见状,诬陷人家从别处偷来的猪,整日追问索要“封口费”,甚至以拳脚威胁相逼。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村民百口莫辩,担心名声被毁耽误子女读书,最终妥协交付侯见中一笔“封口费”。
村民的供词
更有甚者,侯见中还向家族亲人伸出魔爪。
据老侯所言,当初侯见中趁大儿子常年外出打工,欲要霸占年轻漂亮的儿媳妇,遭到老侯强烈呵斥反抗,此后便对他怀恨在心。经常传谣“大媳妇和某村民有染”,导致老侯的儿媳妇整日低沉抑郁。
后来,侯见中为了报复老侯,深夜翻墙进入猪圈,下药毒死好几头猪,却从未有过丝毫愧疚。
农村猪圈
在那个“食贵千金”的年代,猪几乎是农村家庭最重要的财产,若非逢大事急需用钱,村民常年将其视若珍宝,成为无数普通家庭的经济安全感。
此外,侯见中平日里游手好闲,身上无钱潇洒后,便故献殷勤登门借钱,贫困的老侯拿不出钱,侯见中便强迫老侯去贷款给他,幸在儿子侯见志及时阻拦,老侯才得以安全脱身。
正因此事,彻底激化侯见中对老侯一家的矛盾,扬言早晚要灭门泄愤,最终在正月初三午后,他与哥哥醉醺醺的提刀行凶,却被侯见志救父误杀,结束了沾满罪恶的一生。
侯见志
在村民眼中,侯见志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平时为人和善不惹是非。而侯见中横行霸道,常年欺辱乡邻,是众人敢怒不敢言的地痞恶霸。
是以,村民知情不报的原因:一则认为恶霸咎由自取;二则认为侯见志不属“故意伤人”,而是“为民除害、正当防卫”。
自从侯见中丧命入土,村庄重新恢复和祥静寂,村民畅快呼吸着和平的空气。然而侯见志的母亲却整日低沉无神,已然生出大片白发,曾经明亮的双眼,如今却遍及血丝。
侯见志的母亲
“儿啊,你在那边吃的好吗?穿的暖吗……”
潜逃
自从1999年逃至武汉,小学文化的侯见志处处碰壁,身无分文的他睡过大街,吃过捡来的残羹冷饮,日夜走不出那段午后的阴影。
幸在侯见志踏实肯干,辗转多处谋生后,总算在武汉安定下来,并与同样本分的妻子成婚,并诞下一个可爱的孩子,生活虽不富裕,倒也算温馨幸福。
侯见志的妻子
2009年,侯见志带着妻子孩子回到老家,10年未见的母亲已经哭昏双眼,父亲虽然依旧下地劳作,但昔日壮硕的身体已然消瘦。
探亲归乡的两天里,侯见志紧紧握着父亲的手,泪流满面忏悔当年的失手罪恶,短短几秒血液飞溅的画面,无数次将他从噩梦中惊醒。
老侯自知儿子多年漂泊的不易,多年来,他总是拖着年迈的身躯坚持耕种,力求在丰收时能多换一点钱。
然而,老侯并非为己,而是将大半庄稼钱都换成药物,维持身患心脏病哥哥的生命,以此弥补儿子犯下的罪恶。
老侯哥哥家
2011年,侯见志的妻子突然患病,纵使砸锅卖铁仍凑不够治疗费,最终侯见志选择带妻子回乡治病。
彼时,公安办案科技已经突飞猛进,侯见志此行与两年前的探亲不同,需要面对公共医院登记等系统,随时可能落入法网。
但侯见志却毅然奔赴,一则自己身为男人,应当保护妻子安全;二则多年的彻夜难眠,已经让他筋疲力尽,早日落网也许是一种解脱。
半个月中,侯见志坦然的频繁外出,到医院探望妻子或是取药,却从未引起公安注意,也许村民偶有察觉,但最终选择“沉默”掩盖。
花坪村村民
妻子康复后,侯见志将妻子孩子托付父母,打算自首伏法,却遭到父亲的劝阻。
十余载春冬轮回,侯见中的父亲早已原谅当年的血泪,饱受丧子之痛的他自知其苦,便和老侯一同将侯见志“赶出”乡村,想让他远走高飞,重新开启人生篇章。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侯见志何尝不知,岁月无法抹灭双手的罪恶,该来的终究会来。
自首
警方依据村民供述,重新掘开侯见中的坟墓,那里偏僻且荒凉,飞鸟踪影都难以寻觅,也许侯见中生前从未想到,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
掘开侯见志的墓
法医调出病历资料记载,证实侯见中生前头部受到锐器重击,颅骨骨折伴硬膜外血肿并脑疝形成,系属“重度颅脑损伤身亡”。
侯见中的死亡分析
2015年1月,侯见志携妻儿返乡自首,彼时的他,即将第二次成为父亲。但他不愿将这份罪恶带给新生子女,待山花飘扬之日,定将洗净双手,将光明赠予家庭。
冰冷的手铐紧紧封锁,侯见志的心结却逐渐打开。十六年的不眠日夜,无数次被精神的巨石压垮,此刻仿佛迎来解脱。
侯见志
2015年6月,侯见中的父亲因心脏病去世,临终前的遗言令人心痛万分。
“事情过去多年了,不追究了,俺们两家是亲人啊,两个娃也是堂兄弟,快把侯见志放出来吧。”
2015年9月25日,侯见志身穿黑色休闲外套走入法庭,面带轻松坦述一切来龙去脉,年迈的父母早已哭成泪人,旁听的100多名村民亦潸然泪下。
侯见志
“全体心怀正义的村民,恳请政府及相关领导,能够考虑当时的特殊背景,及可恕情节,给予侯见志特宽处理。”
翻开这本深厚的《联保请愿书》,鲜红的手印按在每一个善良的姓名处,共计331位请愿村民,而花坪村仅有350位村民。
331名村民的联保请愿书
一个鲜活的生命,倒在血泊中,可怜吗?
可怜。
若是身处村民处境,也许能体会他们的“知情不报”、“上书请愿”,毕竟人非圣贤,皆有感情牵扯。但人命大于天,侯见志也需付出代价。
检察官坦言,此案具有一定特殊性,受害人行凶伤人在先,主观性较大,但嫌疑人主要意图为救父,主观恶性较小,需要依实际情况考量定刑。
检察官
最后一丝隐瞒吐露后,侯见志低着头沉默不语,良久后开口道:“能否让我回去照顾妻子,等孩子出生,再来服刑。”
法律是冰冷的,但执法者的手可以是温暖的。
不久后,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划破悲寂,侯见志转身看向妻子和孩子,积压16年的巨石已然放下,冰冷的手铐仿佛不再可怕,只留一抹坦荡轻松的背影。
侯见志被带走
2015年12月16日,南召县法院一审以故意伤害罪,判处侯见志12年有期徒刑。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规定,致人死亡或以残忍手段致人重伤、严重残疾,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死刑。
检察官在整理案件
理智而言,侯见志致人死亡,且潜逃多年,处以十二年有期徒刑,属于合理范畴。
但考虑案发原因,在于侯见中殴打、险些伤害侯见志父亲引起,侯见中具有明显较大过错,且数百名群众联名求情,法院决定对侯见志从轻处罚。
一缕阳光照在花坪村中,侯见志的妻子抱着婴儿望向远方,面带微笑:“我会等你回来的。”
侯见志的妻儿
尾声
16年的恩怨已然烟消云散,一个孤单躺在山林,一个寂冷坐在狱间,孰对孰错似乎不再重要,双方皆为罪恶付出惨痛的代价。
只可惜,新生的婴儿没能记住父亲的模样,相爱的妻子没能牵住丈夫的温暖,不知岁月几何的白发双亲,只能孤单苦守老屋。
老侯
小时候不理解老人晒太阳,一坐就是半天。长大后才明白,足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想,皆是云烟,目之所望,皆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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