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正：穿过这个世界

阿水

这是数不清第几次，刘文正传出死讯。他的经纪人夏玉顺说，他已于2022年11月12日在拉斯维加斯因心肌梗塞猝逝。

世人都知道，消失的明星最能够成就神话。但刘文正的消失并非为他自己织造传奇，而是真心实意地想抹去名声，做一个来去自如的人。他如此与众不同，像一颗高挂的明星，只可令世人仰望，消失后再也不愿下尘世一顾。

1991年，正当红的台湾歌手刘文正宣布退出娱乐圈，不再唱歌、演戏和在公众前露面，赴美定居后再未流出哪怕一张照片。他的死讯传了几十次，罗大佑、张艾嘉等老朋友们都曾表示联络不上他。据说他避世到了这种程度，和邻人聚餐，但凡有人认出他，立即退席而去。

这样决绝，坊间流传的原因有若干。周龙章从皮囊的角度解释，说刘文正天生发质弱，三十岁后更是日渐稀疏，寻医问药未果后萌生退意。后期亮相，刘文正大都戴着帽子，是为佐证。个性方面的原因，则大都指向他的爱惜羽毛和完美倾向。罗大佑形容他“自恋”，是褒义的一面。“刘文正有强烈的自恋感，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当他觉得环境不好的时候，宁愿完全消失。”

刘文正似乎较少遇到明星被公司“包装”的痛苦。虽然说过不喜欢他的标志性发型，但也如此而已。他太耀眼，起点又高，无需变身，本色现身就已足够惹人爱。

放到今天的语境，刘文正好像没什么娱乐精神，不爱戏谑玩笑。他对采访他的蔡琴直言，不喜欢别人挂卷卫生纸在脖子上模仿他（费玉清也这么干过），“实在没什么水准”。这样的个性缺乏弹性，若有一天年老颜衰，大概不仅无法接受，还可能会讨厌自己吧。在最红的时候，刘文正都不肯屈尊上别人的综艺节目（意味着会被他人戏弄）。自己倒是策划和主持过一档叫《刘文正时间》的电视节目，有超高的收视率。

但从当年的只言片语，又能发现他性格的复杂性。宣布退出前，他跟媒体讲过，说不定有一天自己在年老时会回归，不唱歌不演戏，开脱口秀。也就是说，他曾经认为自己若假以时日，个性可能发生改变。能够在老年时挥洒自如地自我解剖令众人开怀，也未可知。

但这一天没有被等到，也不会被等到。

刘文正出身于富裕家庭，十七岁由台湾电视唱歌比赛入行，师从刘家昌。他行事低调，不喜欢出风头，只是按照当时的流行爱弹唱。老天爷却赏饭吃，他二十三岁发表首张专辑《诺言后》，之后保持平均三个月出一盒卡带的速度，以光速唱红了《童年》《闪亮的日子》《外婆的澎湖湾》《三月里的小雨》《迟到》《梅兰梅兰我爱你》《小秘密》《兰花草》《耶利亚女郎》等一大批歌。

刘文正红得快，热度大，能量高，辐射也广。至今记得我的一个女性长辈，说起刘文正时眼含星光的样子。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男明星中，这样眉目如画，丰神俊朗的也有几个。但他依然与众不同，生了一张英俊且高贵的脸。衣品好，旧照今天看也摩登有型。声音清澈，吐字清楚而带几分纯真。

刘文正的歌和时代互为映照，是一片春色动人情，大地回春时。很多歌后来虽经过不同人的演绎，他的版本总不会被湮没。他的歌声让人收敛杂念，心思变得干净。提醒我们，在一个欣欣向荣的充满可能性的时代，有一个人在这样一心一意地唱着歌。

他以前的徒弟巫启贤记得，刘文正曾要求他做三件事：一是咬字清楚，二是注重形象，三是要忍得住寂寞。他对人待己标准一致，经他提携的当年新人（伊能静、裘海正、方文琳、巫启贤）和他的老友们，无不认同刘文正的人品端方，厚道可靠。

不仅如此，他还做过很多先锋性的开拓，把当时国际上的做法带到台湾，成为制作歌曲MV，开个人专场演唱会和推出唱跳歌曲的先行者。

他长得那么靓，又怎么可能不被用到尽。于是一边唱歌，一边拍戏，一边主持。在几年的时间里，刘文正和林青霞、吕秀菱、林凤娇、张艾嘉等女星合作了20多部影视剧，是最早一批的琼瑶小生。如果为时代命名，那几年的台湾可以被叫作“刘文正时代”。

但在最红的时候，他已萌生退意。字里行间，大概是厌倦了。觉得全部都是工作，没有生活。刘文正曾经跟周龙章讲：“人不晓得到世界上来做什么，生也一个人来，死也一个去，人生的喜怒哀乐，有什么意义？”在外部世界，刘文正膨胀到铺天盖地的地步。但他察觉到内心的不足，所以当改变的决定一旦作出，就再也不想更改。

1984结束和环球唱片的合约后，刘文正退出歌坛。1986年他成立飞鹰公司开始幕后工作时，已经在过去两年的时间内跑遍欧洲、美洲、澳洲，深刻地感受到“青春有限”。1991年，刘文正结束飞鹰的工作定居美国，从此彻底销声匿迹。

正是因为在娱乐圈的十多年间里，他“不断激励自己要拼命”，把能量用尽，才能不留遗憾地永不复返吧。

这个人一定有着非凡的意志力，才能斩断和长长一段生活的联系，开始另一段全新的人生。就好像他有慧根，又经过什么点拨而忽然顿悟，就这样两手一松，放下一切，穿过了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连经纪人夏玉顺也一度与他失联，“他每隔三个月、半年就换电话号码”。后来才重新接上，保持每个月一次的联络频率。

之前两个月夏玉顺曾与他碰面，说他并无异样，“依然如王子般潇洒，有健身，身材很好，谈吐优雅，就像是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

不知道，在隐匿进人群之后，他有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过上满意的一生。

本期资深编辑 邢潭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