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讲外星人的片子，为什么要吃卤煮？

2023-02-17 10:02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 | 梅姗姗

据说科幻片《三体》电视剧刚开播的那会儿，原著作者刘慈欣在山西阳泉的老街坊邻居也看了。叔叔阿姨们看完第一集，见着警察、博物馆和居民楼，纷纷表示：这怎么会是个讲外星人的片子呢？

的确，如果基于内容简介，《三体》系列讲述的是人类与高阶文明的三体星“人”生死博弈的故事。电视剧改编的部分，说的是人类第一次了解三体星人存在。基于过去对科幻片的认知，它该是充满冷色灯光和绚烂霓虹，金属作战服对战宇宙飞船的画面。

《三体》剧照

这部电视剧却真实地发生在身边最熟悉的场景里：居民楼、博物馆、甚至……卤煮店？！

卤煮店，乍一看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选择，一度成为本片的绝对地标。于和伟所饰演的警察“大史”无论是见领导，见下属，见科学家还是带孩子，都在卤煮店里。伴随着切大肠有节奏的律动，和大锅里咕嘟的烟气，电视机前的我们馋了，饿了，也困惑了：

一部讲外星人的片子，为什么要吃卤煮呢？

清晨的卤煮店，二锅头爆肚油条，逆光下疲惫又可怜的科学家汪淼，刚经历完毁灭性地科学认知崩塌——宇宙的确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波动，人类笃信的基础科学真的不成立了。红肿的双眼，绝望的灵魂，他差点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紧接着，他被跟着他的警察大史拖到了一家卤煮店。

虽说是警察，面对物理学这种深奥的内容，大史也说不了什么。他只是知道眼前这个人进入了情绪低谷，而每当自己做案子遇到瓶颈的时候，他就会来卤煮店喝点二锅头，吃点小肥肠，一边骂骂咧咧，把情绪都代谢掉，一边享受着片刻的放肆。出门前，再看看门外跳广场舞的阿姨——嗨，管他天王老子，地球不还在转么，都不是事儿！

喝着二锅头嚼着爆肚的大史，仿佛迷茫中汪淼的定海神针。虽说俩人聊的驴唇不对马嘴，但汪淼飘摇在宇宙中的绝望，在卤煮店的咕嘟和大史“这麻酱咸了”的家常里，落回了人间，稳在了混凝土地上。

是啊，物理学虽然不存在了，危机虽然已进入倒计时，但至少此时此刻，生活还是熟悉的样子，还有卤煮，还有二锅头，这就意味着，我们还有时间。回到家的汪淼，逐渐从高亢的情绪里放松下来，他自然地把胳膊枕在脑袋下，深深地睡了一个许久未有的好觉。

再起床，自己已然恢复了平静轻松的模样。

什么是科幻？卤煮跟科幻，真的不搭边儿么？

一种很多科幻迷认可的说法是：科幻是关于未来的纪录片。我们看科幻，看得其实并不是绚烂的未来科技，而是生活在那个宇宙的生命日常。它可能也是一地鸡毛，可能也是生存与毁灭，只不过那个宇宙里的鸡毛跟我们熟悉的不一样，日常使用的一切也与我们不同。

这也是说，一个优秀的科幻作品，重要的不是天马行空的视觉奇观，而是如何选择观看这个宇宙的视角。《三体》作者刘慈欣选择的，是一个生活在地球文明里，一个普通中国科学家的视角。

住在跟我们一样的居民楼，每天也要去单位上下班，下班也要接孩子带孩子的中年人，发现自己笃定的科学被不了解的外文明入侵。从困惑，到震惊，到试图弄明白，到完全绝望，人类的命运通过这个普通中年人的探索过程，不断解码。

而这里面的每一场对话，不是发生在隔壁的卤煮店里，就是小区楼下的林荫绿道里，甚至决定人类命运的文件，也可以在人均20块的咖啡馆或卖着方便面火腿肠的绿皮火车上转交……那种熟悉与陌生，渺小与宏大的对比，是一个独特的，可以让我们作为观众感知到的视角。

毕竟，我们熟悉卤煮，我们也熟悉生活。

卤煮大概是最贴合北京这座城市气质的生活味了。

如果汪淼生活在重庆，他和大史大概会坐在街边的塑料板凳上，边吸小面边聊宇宙洪荒生命哲学。但《三体》的故事背景在北京，卤煮就成了这口生活烟火的不二选择。

这是个永远有老汤沸腾的地方。那口大锅，从凌晨到深夜，永不间断地冒着有节奏的小泡，无论一天里的哪个时间，都不会让你饿肚子。一碗35块钱的卤煮，有滚热的汤里浸满滋味的大/小肠，也有肺头、豆腐和一点肉。快刀切碎，丢在碗里，再拿块火烧斩成小块放置其中，最后一勺老汤，搭配香菜、蒜蓉、辣椒油……

流着肠油的大/小肠，在嘴里喷着油香；布满气管的肺头，带给口腔轻微的咯吱声；吸满老汤的火烧，虽然偏咸，重口味，不清爽，却依旧能让胃和大脑接收“吃饱”的满足。头顶着细密的汗珠，砸吧口二锅头，刺激的辛辣香伴随着油脂鲜香一路滑下，烧得五脏六肺都热了起来。

吃累了抬起头，还能听周围的各路神仙聊故事，喷段子，生活在这样的场景里鲜亮了起来，以至于人类命运的发展和结局，也能在这喧闹嘈杂里，显得稀疏平常。

所以为什么一部讲外星人的剧里人人都要吃卤煮？

因为卤煮是脚踏实地的人类生活，坐在卤煮店里吃肥肠的大史，就是你我日常最真实的画像。无论后面三体文明如何入侵，高阶文明以何种方式让我们看到它们的威力，我们都有吃着卤煮的大史作为最初的原点：

曾几何时，我们曾坐在卤煮店里，幻想着三体人会怎样将世界与眼前的这碗卤煮拉开距离。等到最后，一切终了，回头看时，我们还能凭借那碗卤煮，看见自己到底走了多远的距离。

排版：周蕾 /审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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