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开分9.1，这个中年男人到底欠世界什么？

电视剧

2023-02-25 04:02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 | 欧阳狂霸‍‍

以下内容涉及剧透，请谨慎阅读

进入第二季之后，主演杰瑞米·雷纳（Jeremy Renner）的表演让观众对《金斯敦市长》（Mayor of Kingstown）这部美剧更有感觉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期待到这季结尾，“市长先生”究竟会落得一个什么结局。

近年来美剧在反映生活的深度方面开始逐渐超过电影。不仅如此，甚至有人认为美剧实际上已经取代了美国当代文学，成为一种全新的表达形式——至少从《金斯敦市长》的质感看来，这种看法并不算太过分。

杰瑞米·雷纳出演主角，正是对美国电影和美剧地位的反映。雷纳算是一位成名已久的演员，不过他所出演的电影大多都属于“爽片”，雷纳要么饰演杀手，要么是特工，总之最重要的是能打，能给观众带来视觉刺激。他作为演员深刻的一面是在出演美剧《黄石》之后才被观众所注意到，如今再出演《金斯敦市长》，更是把一个中年男人的内心纠结表现得淋漓尽致。

片名《金斯敦市长》本身就充满了反讽的意味。所谓的“市长”并非市长，而是一个黑白两道通吃，能够摆平各方面关系，维持城市表面平稳的曾经的重刑犯。而所谓“金斯敦”的原名“Kingstown”，以英文直译就是“国王的城镇”，意味受到国王的保护。但是这个虚拟的位于密歇根州的金斯敦，却是一个黑帮横行、暴力不断的惶恐之城，城市里最发达的产业是监狱业。

黑人黑帮、东欧黑帮、白人种族主义黑帮、警察、监狱……城市里几方势力处于不断较量之中。表面看黑帮的较量发生在城市中各处，但实际上起到决定作用的是在监狱里的黑帮领袖们；黑帮领袖一方面可以在监狱里遥控外面的小弟，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受制于狱警；一旦黑帮势力闹得太不像话，警察部队便不得不出面镇压……在各方势力的中心，一个处于平衡位置的人物，便是雷纳所饰演的“金斯敦市长”麦克·麦克卢斯基（Mike McLusky）。

也可以说，所谓的金斯敦市长并不属于某一人，而是一项家族产业。这个称号首先属于麦克·麦克卢斯基的父亲。在其父身亡之后，麦克的兄长米奇（Mitch）接替了这个位置。而当米奇被一个劫犯枪杀之后，麦克便责无旁贷地接手了市长的称号。可想而知，如果麦克再身亡，那么这个位置将属于他的弟弟凯尔（Kyle）。

《金斯敦市长》算是一部较为奇怪的美剧，怪就怪在观众很容易从中看出一些其他经典剧集的影子。其班底本身就源于美剧《黄石》，两剧的人员有很大的重复性。从金斯敦市长一家的组成结构来看，也让人联想到经典电影《教父》——老教父创建了以家族为核心的黑帮，随后遭到枪击，而后黑帮的控制权逐渐转移到了长子手上，结果长子被人杀害，只能由本来对家族产业并不感兴趣的小儿子继承……

最奇怪的地方在于，《金斯敦市长》似乎并未刻意地划清与《教父》的界限，反而会有意无意间展示其与《教父》的相似之处。剧集中很多镜头展示有人排队准备面见“市长”，这显然与《教父》中的情节有极大的类似之处。不过，只要略加思考，我们就会发现两剧的本质不同。

《教父》中的主角是20世纪40年代活跃在纽约的黑手党，其手下党羽众多，又与政商勾结，实力不可小觑。而被誉为“金斯敦市长”的麦克卢斯基一家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权势，他们（主要是剧中的主角麦克）的作用是充当金斯敦当地各方势力的润滑剂。无论是黑道白道，监狱内外，各方势力都需要有一个能够持续沟通的渠道，毕竟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利益才是大家共同的追求。因此金斯敦需要它的名义市长，麦克卢斯基一家也需要在这样的环境中找到自己的生态位。

与其说金斯敦市长热衷于做权利的掮客，不如说他们善于寻找权利的平衡点，这就成为了他们最重要的资本。他们与警察为友，与黑帮为友，与各方势力都有谈话的资格。在这个位置上，他们注定要隐忍、狡猾、善于沟通，在必要的时刻也必须出手狠辣。

一个有趣之处在于，这位继承了金斯敦市长位置的麦克，并不热衷于常人所爱的金钱美女，过的反而是接近于禁欲的生活。面对很多求助，他时常免费为人服务；面对美女的投怀送抱，他也时常拒之千里……这难免会让观众感到迷惑，在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位置上，如果不趁机为自己捞点好处，那么麦克充当金斯敦市长的目的究竟何在？其实仔细考虑也不难理解麦克为何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就是因为金斯敦市长这个位置固然看上去风光，却也充满危险。充当各方的润滑剂，也就意味着随时可能得罪任何一方势力。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中，决不能显露出自己的弱点被人抓住。

既然这个活计要吃苦受累担风险，又没什么好处，为什么不干脆退出，举家搬迁，开始全新的生活？我问出这个问题，自然也就想到了那句台词：“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根据剧中透露的隐约信息，真实的原因可能并不这么简单。这个从其父辈就开始的角色，必定还有着更多的深意，也会伴随着剧情的发展而逐渐揭开。

其实这部剧最令我着迷之处，在于我把它看做了一个巨大的隐喻：一个叫做麦克·麦克卢斯基的中年男人，不断受到外界不同因素的各种挤压。家庭生活、工作、情感、欲望……种种因素既需要得到解决和满足，也都充满着未知的危险。一个中年男人，要忍受母亲的埋怨，弟弟的不解，周遭几乎所有人的不满，却不能选择自暴自弃，唯有硬撑。

“哪有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相比于那句电影台词，里尔克的这句诗可能更适合送给麦克。那么，究竟该如何解决加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压力？“我们不违法，我们只是扭曲法律，以此换来和平。”剧中这句台词给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四处面对压力的中年人，没有彻底解决一切问题的能力，没有决绝的勇气，也没有一走了之的潇洒，那就只能四处支撑，拆了东墙补西墙，试着蒙混过关，应付别人和自己的内心。

问题在于，这样的办法终究不是一个办法。总会有一切问题都汇集到一起然后发生爆炸的那一刻。到了第二季中段，为了解决监狱内部的混乱状况，让各方势力都重新进入到一种平衡状态，麦克只能用计将几个黑帮大佬全都弄进监狱，并且许诺等他们解决了监狱内的问题再把他们放出来。事情显然超出了麦克的预计以及能力。各位黑帮大佬进监狱容易，出监狱则难上加难。在这种情况下，麦克显然得罪了各方势力，他的平衡位置也岌岌可危，究竟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成为了第二季下半段的重要看点。

在看这一段时，对我来说，金斯敦的监狱正是对一个男人复杂、纠结的内心的绝佳隐喻。当一切矛盾都淤积在心里，再也忍无可忍，爆发就成了注定的事情。问题在于，一个中年男人，究竟该如何面对内心爆发之后的自己？作为一个中年男人，我也难免要问：我们中年男人到底欠这个世界什么，要忍受这些痛苦？